第 79 章

  她戰戰兢兢的跟著他。

  因為心急,他不自覺加快步伐,她也跟著他跑,然後,一不小心踉蹌了下,在差點跌倒時,他即時拉住她的腕。

  差點忘記了,她是孕婦。

  「寧夜,你到樓上等我,我繳完費馬上上去!」他急急吩咐。

  她眨著淚眼,拚命搖頭。

  他、他,還沒提任何要求——

  沒讓她下跪、沒讓她磕頭,沒乘機提出交易條件,任何任何的要求,他都沒提,簡單聽完現在的狀態以後,他就想也不想,馬上下樓去繳費。

  未加思索,他伸出手,「那一起!」他看得出來,她很怕很怕。

  她急忙點頭。

  電梯慢吞吞的,爬都爬不上來,他將她的小手牢牢包裹在自己的大手裡,直接走樓梯。

  她繼續跟著他跑,每跑一步,心都砰砰砰跳個不停。

  「小心台階。」他一邊急步走,一邊提醒她。

  他知道,她一直在哭個沒停,眼淚止都止不住。

  因為費用終於到位,手術單遞了進去。

  她步步跟在他身後,緊捏著那張一下子就轉了三十萬進去的收費單據,顫個不停。

  全家人都一樣,很激動,愁到快崩潰的大事,就這樣因為一個對她們來說是陌生人的到來,都解決了。

  他開始在不停打電話,不停問人,朋友、親戚們在這間醫院裡能認識的任何人脈,能賣的面子,能給的人情,他全都不放過。

  他忙前忙後。

  她的一家都是老實人,現在一家之柱倒下了,而姐夫老實、木吶到根本撐不了場面。

  幸好,他在。

  主刀手術,從普通的醫生換成了緊急趕來的專家權威醫生,助刀醫生、手術室護士,幾乎全部都換了人。

  一個多小時後,手術開始了,但是,能有的風險,全部都減到了最低。

  剩下的,只有等待。

  「好了,別怕了。」現在,他才有時間和她說說話。

  而她,還在發抖,「我爸爸會沒事?對嗎?」她不斷地問。

  「會沒事。」他曲起自己的食指,輕輕抹過她眼角的淚痕。

  但是,她新的淚光,又馬上浮現。

  看起來,那麼那麼可憐、無措。

  「要不要抱?」於是,他問她。

  沒有多想,她立刻纏住他的腰,埋在了他胸口。

  一顫一顫。

  明明是七月的炎夏,她的身體卻像是十二月寒冬般的冰冷。

  他抱著她,輕撫她的背,無聲安慰。

  「我想哭,會、會不會傷到寶寶?」她小手揪著他的襯料,好小聲好小聲地問,眼淚,無聲地一直流。

  「不會,別憋著,哭出來!」他把她的臉,又按入自己胸口。

  「嗚嗚嗚嗚……」她終於,小聲小聲地哭出聲來。

  「我好怕……」

  「我一直不孝順……」

  哭得斷斷續續,幾乎顫得不成尾調。

  「沒事,你爸爸會熬過來的,還有機會的,還有很多機會——」他輕聲安撫,聲音低沉,很溫柔。

  她閉著眼睛,眼淚紛紛,一直抱著他,不肯放。

  「小時候,我好希望能換個爸爸……換個不會喝酒、不會打人、不會亂吼亂叫的爸爸……」她一邊哭一邊說,「我一直在比較,別人爸爸都那麼好,脾氣好又會賺錢,就我爸爸一點都不好!我好壞,一定是我這麼壞,老天爺才不高興了……我不換了不換了不換了,我只要自己的爸爸!」

  父親在生死邊緣掙扎,每等一分鐘,都覺得是一種讓人崩潰的煎熬。

  「嗯,不會換的。」沒有笑話她,沒有輕鄙她,他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纖脖上,極其輕聲地在她耳旁安慰。

  分手以後,他們第一次如此親暱。

  這鐘,比肉體的交纏更甚的親暱。

  天,漸漸亮起來。

  她在他懷裡,說了很多很多話,說個不停,哭個不休,到最後,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好亂好亂。

  自己的天與地好像突然崩塌了一樣。

  幸好,有他。

  為她撐起了一方安全的天地。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大家都蜂擁上前。

  「病人暫時脫離了危險,接下來要看72小時內會不會再出血。」醫生脫下口罩告訴他們,「但是你們要做好準備,這種大中風的病人,就箕搶枚過來,接下的生活也不能再自理了。」

  母親大聲哭了起來。

  而她,繼續窩在他的懷裡啜泣。

  「醫生,我們明白的,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他替她們回答。

  「你們來兩個家屬去我辦公室,簽些手續,還有詳細告訴你們風險與注意事項。」醫生示意。

  「寧夜,你和馭辰去醫生那,我和你姐去守著你爸!」母親馬上說。

  才一夜而已,母親已經把他當自己人看。

  小女兒和段馭辰交往了四年多,甚至已經同居,曾經還有一度鬧彆扭分手,幸好又在一起了。甯媽媽一直有聽說他,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原本以為,會是個不太懂規矩的孩子,沒想到——

  她很滿意,非常滿意。

  聽到母親那麼理所當然得喊他的「名字」,寧夜愣了一下,展岩也是。

  「好,伯母。」展岩沒有解釋。

  這個節骨眼,不必計較這些。

  他馬上拉著她的手,轉身去醫生辦公室。

  ……

  清除了顱內血腫的父親,至今未清醒過來。

  他們一家人,都守在重症病房裡。

  父親的生命體徵還算正常,只是血壓還一直在200左右,醫生說,如果再次顱內出血的話,就會——

  「展總,XX那邊的設計師段先生把工程的預算單和材料板都送過來了,您什麼時候回公司?」秘書給他電話。

  「你領他去董事長辦公室,讓我爸把工程敲定。」他沒有多想,然後交代,「我會請三天的假,把我行程裡所有應酬全部都推掉,其他無論大小事情,你直接請示董事長。」

  交代完事情,他俐落掛斷,然後直接把對公業務的那隻手機關機。

  從走廊裡走回病房,回到一臉呆滯,在凝望病床上的父親的甯夜身邊。

  接下的,一切只能看天命了。

  病房裡,安安靜靜的,只有生命體徵儀,滴答、滴答,跳動的聲音。

  「寧夜,你肚子是怎麼回事?」終於,媽媽開口問了。

  她呆呆地望著母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展岩也沉默,但是,他環過她的肩膀。

  這種動作,讓人安心。

  「不是說去北京嗎?怎麼會懷孕了?」而且,在北京的人,能二十分鐘就趕到醫院嗎?

  雖然這樣質問著,但是,媽媽的語氣還好,不是很嚴厲。

  這一切,因為父親的病,也因為他在場。

  「是我的主意,她懷孕了,不敢告訴你們,我就讓她先這樣說。」他把責任扛下來。

  「馭辰,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還是,你不想對我家閨女負責?」她的母親定定望著他,質問。

  因為媽媽的話,她一陣緊張,連氣都不敢大聲去喘。

  她沒告訴過母親,展岩的存在。

  當時,本來想說的,後來……展家父母取消了會面,她也就沒說了。

  現在,展岩會怎麼說?要是爸爸突然醒過來怎麼辦?會不會又被刺激到腦出血?千萬不要!

  但是,但是,她又怎麼能厚顏要求他撒謊?

  因為,他不是段馭辰。

  這是唯一的答案。

  「不是。」他沉穩回答,「我家裡還有點事情沒解決,所以想等孩子生下來再辦婚禮。」

  她的母親沉默了。

  交往了四五年,雙方的家長全部都還沒有拜會過彼此,除了男方的關係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可能,就是男方的父母不是善男信女。

  「嗯,我相信你不會虧待我們家閨女。」她的母親不再問了。

  第一,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咄咄逼人,而且,女兒肚子都這麼大了,什麼也改變不了。

  第二,眼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有肩膀的人,甯媽媽相信自己的眼光。

  晚上的時候,父親終於張了張渾濁的眼睛。

  一閉一合,整個嘴巴還是全歪的,一張嘴,全是口水,什麼也說不出來。

  但是,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寧夜、馭辰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吧,還有小衛,你也回家照顧兒子,不能一直麻煩鄰居。」母親疲憊地對他們和姐夫說,「今晚我和你姐在這輪流著照顧你爸就行了。」

  「媽,我要留在這!」她拚命搖頭。

  她不走!

  「寧夜,你要顧著肚子裡的小寶寶,你不休息,他要休息啊!」母親拍拍她的手。

  憂傷的,她輕按著自己的隆起小腹,確實,因為她一夜沒睡,從下午開始,小磊一直在煩躁不安。

  「馭辰,你也回去,多照顧點寧夜,她現在是兩個人。」母親交代他。

  他不辯,點點頭。

  他從包裡取出筆,寫下自己的私人號碼:「伯母,這隻手機我會24小時開著,您有事的話,馬上聯繫我!還有,我和甯夜明天八點前趕過來,到時候我們守著爸爸,您和姐回家休息。」醫生交代過,住院期間,照顧中風病人,是場長時間的戰役,家屬必須安排好自己的時間。

  母親感激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