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送回家,她還是恍恍惚惚的,讓他很擔心。
所以,他上了樓。
其實,事實上,也是她一直緊拽著他的手不肯放。
他扣安全帶的時候不放,他開車的時候不放,就連他掏鑰匙,她也不放。
整個人纏得他很緊,好像他一鬆開,她的世界就會崩掉一樣。
他知道,她在不安,總覺得,父親已經救過來,只足一場虛幻的夢。
「你先去洗澡。」醫院細菌很多,而且,昨天晚上兩個人都沒洗澡,七月的天,黏糊糊的,很要人命。
她一直看著他,不動。
「那我先去洗?」他又問。
她還是一直看著他,不語不動。
「晚上我留在這,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去醫院。」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撫。
說完,他抽出自己的手,轉身去房間裡拿自己換洗的衣物,先去洗澡。
幸好,五月時已經在穿短袖衣服,他沒拿回去,現在不用跑回家再拿衣服。
她盯著自己空空如已的掌心,發呆。
……
很累。
洗完澡,還沒有等頭髮乾掉,他挨著枕頭,把臉埋入床墊和棉被間,完全睡死的模樣。
有腳步聲,慢慢接近他的床邊。
他一無所知。
「展岩。」好輕好輕的叫喚聲。
他累極,但還是睜開眼睛,因為,那又纏上他指間的小手。
大著肚子的她,像一團球狀物縮著跪坐在他的床邊。
「怎麼不回房睡覺?」他沙啞著聲音,問。
她搖搖頭。
睡不著。
「你爸爸不會死的,我問過很多人,只要有清醒跡象,就基本代表能度過危險期。」支撐著坐起來,懂她的惶恐,他伸手,揉揉她的發,安慰。
纏上他的腰,她又抱住他。
再說一次,再說一次——
她突然害怕空蕩蕩的房間。
「你爸爸不會死的,他會慢慢好起來。」彷彿聽得懂她心裡聲音一樣,他重複。
「真的?」她抬眸。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笑問。
沒有。
從來都是她在騙他。
見她還是不鬆手,被子裡的他,沉默了一陣,然後,終於問:「要不要進來一起睡?」他沒有把握。
猶豫了一下,她點點頭。
今晚,她一定是怕到會睡不著的。
於是,他掀開被子。
她鑽進棉被中,只露出一張臉。
他的睡意,已經慢慢消散,因為,她的樣子,大惹人擔心。
「讓我看看你肚子,好嗎?」於是,他轉移她的注意力。
但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他記得,在北京的時候,她說過,兩個人不要再見面了。
她厭惡他。
「嗯。」她點點頭。
然後,她從下面開始,解開自己的扣子,一個紐扣又一個紐扣。
只剩下,最上面的兩個扣子。
她已經有點開始圓滾滾的肚子,露了出來。
他驚訝,「肚子這麼大了?」剛才在醫院事太多,他沒有太注意,只知道她已經顯懷。
兩個月前,她只是小腹緊繃而已。
「嗯。」她輕應。
她的肚子早已經開始瘋漲,隆得很快。
「24周了。」她細聲回答。
「那他是不是能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多了?」頓時,他激動。
「嗯,醫生說,就算是鄰居家的狗叫聲,他都能聽到了。」她點頭。
「那要不要我學狗叫?」他眉頭一揚,故意讓她輕鬆。
果然,她一直緊繃著傷感的情緒,終於緩解,「不行,你要有做爸爸的威嚴。」她摸摸他的臉。
他一僵。
懷孕後,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示好。
他當然知道,是因為什麼。
「不要,我討厭我爸明明不酷,卻老是端架子裝威嚴,還老喜歡訓我。」他不動聲色拂下她的手,故意笑嘻嘻的。
很久,很久,沒這樣和平相處了。
「我能摸摸你肚子嗎?」他詢問她,不想魯莽破壞這難得的祥和。
「嗯。」她點頭。
今天,她特別好說話。
在心裡嘆口氣,但是,他實在太渴望這樣的機會,不想放過。
掌,輕放在她白暫的肚皮上。
「小磊,我是爸爸。」好久,好久沒和他的乖兒子打招呼了,心情,特別激動。
突然,他的眼角一抽。
掌下,她的肚子跳了一下,雖然,不是很有力,但是,相當清晰。
他傻了。
兩個月前,他的小磊,明明還是「默不吭聲」的。
「他現在動得比較多,很調皮。」她微微一笑,解釋。
「什麼時候開始動的?」他問她。
唉,他錯過了小磊的成長期。
「18周的時候,就有一小點的感覺了,裡面像有小球在滾來滾去一樣,現在,他的力氣越來越大了。」她慢慢說,慢慢告訴他。
「哎呀,小球啊!」好有意思的說法,現在她的肚子像個球,裡面,居然還有個球。
「是不是好醜?」她輕聲問。
「不會,很漂亮。」他搖頭。
她身上的皮膚很緊,白而細膩,圓翹翹的隆起,肚子上一點斑痕也沒有。
「辛苦了。」他慢慢地細細地摸她的肚子,她一點也不反抗,特別的柔順。
於是,他拂開礙眼的衣角,開始用唇來親,親他的小寶貝。
她伸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解開了僅剩下的那兩顆扣子。
衣服,全散開了。
她裡面什麼都沒穿,乳白色的一雙賁起,也暴露在空氣中。
懷孕以後,她升了一個罩杯,豐挺的雙峰,顯得更迷人了。
他抬眸僵住。
身體,馬上起了反應,全身的血液,急衝沖的開始聚湧向某一處。
不可抑止。
「謝謝……你對我們家的幫助……」她微微坐起,把上衣褪卻,然後,慢慢拉下自己的褲子,「如、如果……你覺得不醜,我、我願意……伺、伺候你……」語氣,如此卑微。
他什麼要求也沒提,但是,不代表她可以心安理得。
他動作比她更快,馬上撿起一旁的睡衣,匆匆扔回她身上。
轉過身,他背對她。
「快穿起來!」深呼吸,急喘。
她明明見到——
「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們最後一次做愛是多久以前的事?」他翻白眼,乾脆挑明瞭。
所以,別惹他,OK?!
「你快把衣服穿起來!」他非常躁狂,臉上半點笑意也沒有了,說話也不客氣:「你這樣算什麼?拿身體償債嗎?你怎麼這麼差勁,不喜歡一個人,還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沒遇見她之前,對男女之間的情慾一直覺得可有可無,不放蕩不隨便,總是沒心沒肺的活著,不會太計較,不會太渴望,但是,人一旦開啟了慾望之門,感官就開始有點由不得自己作主。
他清晰的記得他們之前的一切,想起她身體的每一個敏感部位,連身體也會發熱。
這樣的情況下,她居然還敢招惹他?!他沒忘記在北京的時候,她掙扎得有多厲害!
那種恨不得捅他一刀的厭惡。
她沉默了,但是,她已經開始默默穿上了衣服。
不是這樣的。
她難以定義他的存在,但卻真切地能肯定一件事——她喜歡他。
最痛苦的那段日子,生命麻木得什麼也感受不到,是他,一直陪在她身邊,才讓她漸漸能感覺到心的跳動,感覺到自己仍有呼吸。
他的體溫,他的包容、他的關懷,一切的一切,都還在她的記憶裡。
但是,她不能說。
說了,連自己都會唾棄。
一顆心同時住著兩個男人?連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對愛情的褻瀆。
聽到穿衣聲了,他鬆了一口氣,他手一伸,把她重新拉回懷裡。
之前的氣氛太美好,他眷戀得不想放手。
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重新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在她疑惑的眼神下,他找來紙和筆,刷刷刷,寫下一行字,遞給她。
「沒問題的話,簽一下。」
她更疑惑了,低頭,一看。
是張借據。
註明了日期,註明了金額,註明了利率。
「等你以後賣掉這間房子,或者有其他經濟能力的時候,把本金和利息都算給我就可以了。」他也不客氣。
她接過筆,鼻子一陣發酸。
「還記得年前我借了一筆錢給我的一位女同學嗎?」他問。
記得,她還無緣無故發脾氣。
「我借你這筆錢,和借她的那筆錢一樣,沒有其他想法。」他又繼續說下去,「就算今天不是你,是我其他朋友家裡出事,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的做法都是一樣!因為,在我眼裡,沒有什麼比家人更重要!」
「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覺得我有其他想法的話,那麼請你把借據簽了,這樣大家清楚明白一點!」
他都說得那麼難堪了,她實在無顏再有其他想法。
在借據上一筆一劃簽下自己的名字時,她的心境瞬間豁然開朗了。
「總有一天,我會把錢還給你的!」她的大眼蓄滿力量。
「嗯。」他收好借條,擱在一旁的床頭櫃上。
「好了,無論你是回房,還是留在這裡,現在可以睡覺了嗎?我很困,很累,懶得說話,而且,明天我們還得早起去醫院!」他明講。
「嗯!」她急忙乖巧地鑽入被窩,一動不動。
終於確認她不會再胡思亂想,他深吁了口氣,掀被重新進來,關燈,手環上她,將她拉近,也跟著閉眼睡了。
愛情很稀有,難得愛上一個人,他不想錯過。
但是,他清楚,自己要她留下來,留在他和小磊身邊,必定是心甘情願的。
他從來不想做聖人,但是,他要她報恩做什麼?無聊到讓他毛骨悚然。
黑暗中,身邊的溫度讓人慌亂的心,漸漸平靜。
「明天就能見到你健健康康的爸爸了,乖,睡覺!」他閉著眼,累翻了,還得靜等身體裡騷動的熱潮退去。
但是他卻還是一直輕喃安慰,輕撫她的背。
這就是他所謂的懶得說話?
她往他懷裡又鑽了鑽,那股溫暖,給了她十足的安全感,讓她腦子漸漸放空,眼皮開始沉重……
……
清早,她驚醒過來,天空還是灰濛一片,室內也灰濛蒙的。
看一下鬧鐘,才五點而已。
前方是張放大的超近距離的臉,這張臉的主人,和橫亙在她圓滾滾的腰上的那隻手是同一個人。
是孩子的爸爸。
想起昨晚,睡夢中,好像有人不停的在安撫她。
她慢慢地坐了起來。
心情,複雜。
因為她的不「安靜」,他動了動,閉眼無意識地呢喃,「小寧乖……讓我再睡一會……」
他上輩子一定是隻豬。
在峇里島時的這個想法,又湧上她的心頭,只是,她回,罵得鼻子酸酸的。
「我要去醫院了,你再睡會兒。」俯低身子,她在他耳朵旁輕聲交代。
他豁然睜開眼睛。
「等我,我也去!」掙紮了一下,他坐起來,抹抹臉努力清醒,「孩子他媽,我先給你煮早飯,別空著肚子。」
說完,他迷迷糊糊地下床。
她一震。
孩子他媽。
看著他的背影,她按住自己因為這四個字而狂跳的心口,閉閉眼睛,想努力理不清那紛亂的思緒,卻怎麼也無法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