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下班的時候,馭辰來電話,約她到他的公司。

  她實在提不起興趣,但是,確實有很多結婚的東西,需要確定下來。

  「寧夜,這是我自己設計的沙發、茶几、和餐桌等等,你看看喜歡哪張設計圖,我給工廠下單。」馭辰的表情很興奮,因為,他們的婚期越來越近了。

  新家的每一樣傢俱,他都親力親為,自己動手設計,雖然這是很繁重的工作,但是,他心裡的幸福感太滿,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只要一想到,快能和她成立一個新家庭了,他就覺得人生動力十足。

  「寧夜,我們結婚後,可能逢年過節,我爸媽會來家裡小住一段日子,你說行嗎?……」她正在看設計圖,他在旁吞吞吐吐和她商量。

  她一張一張地翻著設計稿,每張都很精緻、力求完美,怪不得他的作品能越來越暢銷。

  只是。

  「嗯。」她隨口答應。

  「寧夜,你們別老是吵架了,能忍就忍忍,畢竟他們年紀都大了,好嗎?」見她今天特別好說話,他輕聲叮囑。

  「嗯。」她心不在焉。

  他的唇角漾開笑容。

  黃慧君正好從辦公室裡出來,就看到這一幕,他們公司平時對誰都清清冷冷的段設計師,居然現在象繞指柔一樣,圍著女友打轉。

  她冷哼了一聲,心裡很不是滋味。

  幸好,段設計師天生是個保守派,不會在辦公室做出什麼親親我我的動作,來刺激她這個孤家寡人。

  就算如此,她還是強打精神,「你們快結婚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聽到聲音,段馭辰轉過身,面對上司,原本柔化的五官變得疏離客套,「黃總,不用了。」

  「要的,你現在是我們公司重點培養的設計師,當然得賓主合作愉快!改天我上你新居看看,有什麼缺的,我送給你們當賀禮!」但是,黃慧君一向強勢慣了。

  見對方如此,他也不便堅持,「改天再說。」隨口敷衍。

  態度太過鮮明。

  黃慧君恨得差點咬斷了牙,心中那股不服氣,更重了。

  她還沒輸過,這是第一次!

  偏偏,「贏」得那位,還一直游神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

  「寧夜,你選好了哪幾張?」現在是下班時候,他可以當著上司的面,忙私活,專心著女友。

  她真的選不出來,每張都很漂亮。

  或者該說,她實在興致不高。

  「隨便哪張都行吧。」她牽強回答。

  「這……」這可把他難倒了,這是他們共同的家,她怎麼能不參與呢?

  他正想耐心引導她一起挑選,哪知道,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一看到來電號碼,急忙心虛又不耐煩的按掉。

  她敏感的抬眸,銳利道,「是誰?」剛才有點無精打采,現在,語氣、眼神居然變得很犀利。

  「一個很煩人的客戶。」他溫柔的笑笑。

  再過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們就快要結婚了,他不想節外生枝,不能生變。

  她眼神暗沉了一下。

  她還以為——

  他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他按斷對方又打,鍥而不捨。

  每次都這樣,只要一缺錢,就像個失心瘋一樣。

  偏偏這個號碼又有業務,他不能隨便關機。

  但是,她不是消失三年了嗎?

  「聽說你要結婚了?你給我點錢,我賣個大消息給你!」對方開始傳短信過來。

  「關於你老婆的大秘密哦!」

  他不理,直接刪掉。

  「我在你們公司門口!」只是,這一條短信,讓他僵住了。

  他怕對方跑上來,畢竟,對方的臉皮比城牆還厚。

  「寧夜,你在這繼續選,有客戶找我,我先出去一下。」於是,他只能溫和與女友打聲招呼,匆忙起身。

  他不怎麼會撒謊,所以,臉上的表情容易出賣他。

  在他起身匆忙離開後,寧夜也默默起身,輕步跟了出來。

  她一直在找一個人。

  這也是這幾年,她和段馭辰堅決要走下去的理由之一。

  「馭辰,你借我點錢,我真的快走投無路了!」公司樓下前台位置,有個女人一直纏著他。

  「金靜,我真的想不通,你為什麼要來找我?!」他蹙了眉。

  如果過去還有情分,這幾年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她應該能清楚明白。

  「這次不同,我是去治病啊!」金靜欲哭無淚,「我早就已經沒吸毒了,我哪還有錢吸毒?有人一直不放過我,死咬著要把我揪出來,我躲都躲不及,我哪還有錢去吸毒?!」

  「那你——」他疑惑了。

  「我這幾年東躲西藏去了深圳,一直靠接客……但是,我沒想到我會得那種病啊,我不想死啊,沒錢了,馭辰你快借點錢給我檢查身體,我求求你了!」她一直哀求,差點跪下了,一副貪生怕死的樣子。

  他有點不信,因為,在他心裡,金靜沒有半點信譽可言,可是看她可憐的樣子,又不像是裝的。

  「我賣個大消息給你,我告訴你,這幾年我為什麼有家不能回!」金靜瘋狂道,「三年前,你老婆到公安局報警,說我弄死她的小孩,還有,那個男人也不放過我,通過他的人脈一直讓這個案子沒被埋掉,讓我成了通緝犯——」

  說什麼瘋話啊!他聽不懂。

  「金靜。」後面,有人冷颼颼、陰側側地喊她名字。

  金靜嚇了一跳,如司驚弓之鳥般,一回頭,看到心中的惡夢,就站在她身後。

  「我終於等到你了。」她陰嗖嗖地笑了。

  守株待兔果然是有用的,雖然這只惡毒的兔子,讓她等了三年。

  是自己看錯了嗎?馭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寧夜怎麼會露出那麼猙獰的眼神?

  「啊!」金靜急衝沖就想跑,畢竟,她不想坐牢。

  哪知道,她的動作更快,她抄起前台的椅子,就劈了過去。

  頓時,金靜頭破血流。

  「你把我的小磊還回來!」乓得一聲,她拿著椅子,第二下又劈了下來。

  馭辰整個人都嚇傻了。

  此時,她眼底的乖戾、鬱悒都是他不曾見過的。

  「殺人拉、殺人拉!」第二下狠狠劈下來,金靜臉上都是血,站都站不穩了,大聲哀喙。

  辦公樓裡很多在加班的人也都趕了出來,包括黃慧君。

  「寧夜,別打了,這樣不好看,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馭辰急忙從後面死死抱住她,匆匆解釋。

  有幾個膽子大的男生,也出來勸架。

  「鬆開我,你們這些王八蛋,你們都通通鬆開我,我要殺了這女人,我要替我兒子報仇!」她情緒失控,大吼大叫。

  「寧夜,你怎麼了?金靜你快點走!」馭辰死抱著她,為免出人命,吩咐同事趕緊把金靜帶離現場。

  但是。

  「啪」,他重重退後一步,差點跌倒。

  她失控下,用力推開他。

  「段馭辰,誰敢擋我殺了這女人,我就殺了誰,你也不例外!」她失去理性,凶狠地警告。

  他愣在那裡,鬆開了她。

  眾目睽睽下,他居然被自己心愛的人,火辣辣的警告,這種難堪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他在她的眼裡,已經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但是,她無暇顧及他,衝了出去,朝金靜狂奔而去。

  ……

  她又來了。

  還是帶了三千塊給他,藉口,還是還錢。

  她來的時候,他正坐在床上,面前攤著一個相冊,軟綿無力的手,正握著一把剪刀,在剪著什麼。

  那個叫日則的小男孩依偎在他懷裡。

  「你在貼什麼?」還一邊貼一邊剪,他拿剪刀的樣子,真的狠恐怖,好像隨時能剪到手一樣。

  她又晚上跑過來,還出聲,把他嚇了一跳,他淡定地把相冊塞進被窩裡,那種明顯排斥的行為,讓她心底發寒。

  「爸爸、爸爸,我要看照片嘛!我還要看給弟弟的照片!」面前的東西突然被藏起來,日則不依了。

  「日則,不許鬧了!」阿依嚇一跳,怕傷到他,急忙去床上抱起兒子。

  「沒事的,有日則在,熱鬧一點。」他淡聲道:

  只是。

  「你怎麼搞成這樣?」在看了第二眼以後,展岩終於忍不住問。

  她的穿著還算得體,只是,嘴角破了一個口子,臉上被人抓了好幾條痕跡,好像剛和狗幹過一架一樣。

  「沒事。」她冷著一張臉。

  她終於把凶手送進警局了,她終於替小磊報仇了,她還把金靜打得幾乎半殘,真是——痛快!

  但是,既然他認了別人的娃娃做兒子,這些都不必告訴他了。

  「藥膳!」把保暖壺重重一放,她轉身就走。

  她今天心情不好,她不想看到他們一家三口。

  他揚揚唇,想叫住她問清楚,最終,還是罷了。

  「展岩,對不起,日則只見過你,以為你是爸爸,才會——」阿依覺得很抱歉,好像惹人誤會了。

  「沒事的,他本來就是我乾兒子。」他淡淡一笑。

  「寧夜。」她在走廊上,有人喊她。

  她一回頭,看到展媽媽,有點意外。

  「我們談談好嗎?」展媽媽對她很和顏。

  「嗯。」她點點頭。

  在馭辰的父母前面,她可以張牙舞爪,強勢地保護自己,但是,她對展媽媽不行,展媽媽是好人。

  在醫院,找了個長椅,才剛坐下。

  「寧夜,能告訴我,小磊是誰嗎?」展媽媽問她。

  她僵住。

  「小磊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磊是不是你和岩岩的寶寶?」展媽媽凝視著她,和善地問。

  展媽媽都知道了?她有點驚訝,她以為,展岩不會說。

  「岩岩什麼也沒說,出事以後,是金金告訴我的,雖然,她沒說小磊的媽媽是誰,但是,我猜是你。」展媽媽淡淡地說,「我自己生的兒子,我有信心,他不是私生活混亂的人。」

  「只是,你能告訴我,小磊到底出什麼事了嗎?」

  展媽媽都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她「嗯」了一聲,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祈了展媽媽。

  包括展岩買孩子,她賣孩子。

  聽完,展媽媽苦笑,「岩岩那時候一定很愛你。他這孩子,看起來很黏纏,有時候還喜歡對家人撒點嬌,但是,其實是個不太會纏人的孩子,他能做到這份上,應該是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都沒有原則了。」

  她僵住。

  是啊,可惜,後來不愛了。

  人心的變化,其實都是一瞬間而已。

  就好比,當時如果不是爸爸的病,她也不會——

  愛上他。

  「寧夜,這些送給你。」展媽媽把一大疊照片交給她。

  「這是?」她看到奇奇怪怪的風景照。

  「為了想多知道小磊的事情,我從岩岩的電腦裡偷拷出來的。」展媽媽微笑,「這些照片有個名字,它叫『用眼看世界』,是岩岩花了三年,送給兒子的禮物。」

  她愣住。

  「這段日子,他在病床上,也一直在做相集,你有看到嗎?」展媽媽問她。

  寧夜常常有到醫院,比任何一個朋友跑得都要勤快,展媽媽有眼睛,看得透徹。

  她呆呆地,低頭,一張一張照片的看。

  這些照片,除了美麗的風景話,其中有幾十張都十分相似。

  「這些,是小磊的骨灰,岩岩每把他埋在一個地方,就會拍下照片。」展媽媽指給她看,「很可惜,最後一張照片岩岩沒拍成,他到現在,都很懊惱……」

  靜靜聽著,她心底荒蕪的那個位置,突然湧起滿滿的酸澀,像一股大洪水向她撲來,淹向她的心房,淹沒她的喉嚨,淹沒她的鼻子,然後灌入她的眼睛,她的世界,起了水霧。

  三年裡,她第一次掉下了眼淚。

  她好痛,真的好痛。

  她的小磊……

  看到她的表情,展媽媽抓住她的手,誠懇地問,「寧夜,你要不要把屬於你們倆的小磊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