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寧夜,你要不要把屬於你們倆的小磊生回來?

  這幾日,展媽媽的這句話,一直在她腦海自動重播,久久糾纏著她,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揮之不去。

  把小磊生回了?怎麼可能,小磊已經死了啊,怎麼可能……

  她有恐懼症,她快結婚了,而且——

  展岩早就不愛她了。

  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指明,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為什麼,那顆因為小磊而絕望、灰滅的心,居然又開始跳動,跳動劇烈到像要快躍出心房一樣。

  仰著臉,她躺在床上,一直發呆,手裡,握著一樣東西。

  那是展娃娃。

  上一次,她回老家,其實,就是為了拿回它。

  笑容可掬,開朗生動的展娃娃。

  好久、好久,沒見到他這樣的笑容了。

  她該替他再生個孩子嗎?如果再有個小磊,他能回覆這樣的笑容嗎?

  她的人生,總在走錯路,小磊是個錯,如果現在再要個「小磊」,不是錯上加錯?

  「鈴鈴鈴鈴」家裡電話響起,她回過神來,懶洋洋的接起:

  「請問,是甯夜小姐嗎?」

  「是。」

  「我是XX醫院,你今天早上預約了腹腔鏡絕育手術,怎麼現在還不過來?」

  「……」她回答不出來。

  這個手術,早一個月前已經預約好,因為做了絕育手術要休養一個月,所以,她才會安排在婚禮之前。

  結婚後,有些義務,她自然是沒法逃避了。

  只是,為什麼如此堅定的一件事情,現在輕易就掙紮了呢?

  ……

  「叮冬」

  段馭辰透過貓眼看到站在門外的人,很驚喜。

  「你怎麼來了?」他急忙開門,拉她進來。

  「你來了剛好,我正想給你看看,以後沙發放這個位置可以嗎?」他愉悅的比劃著客廳的一角。

  現在,整個屋子雖然已經裝修完畢,但還是空蕩蕩,只有客廳裡擺著一張床墊,做他臨時的窩點,等著其他傢俱的入駐。

  但是沒關係,他覺得不空,因為,他終於有了一個家。

  「馭辰,我有話和你說。」她面帶嚴肅。

  有些事,一旦做了決定,就不能再拖了。

  她不能再犯三年前那個錯誤。

  「什麼事?」他回頭,奇怪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取消婚禮吧,我們不會結婚了。」

  他僵住,整個人都石化了。

  「你、你開什麼玩笑?我們酒席都定了。請帖都發了,然後,你說不會結婚?!」他聲音開始發慌。

  「我自己親戚朋友那邊,我會自己解釋,至於你這邊,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出面道歉。」她斂下眼,不能去看他受傷的眸,但是,語氣很堅決。

  她這一生,都在猶豫不決,所以,這一次,她不會再走回頭路。

  馭辰那邊幾乎沒有什麼參加婚禮的親戚,只有一些同事,也許,年輕人之間,解釋起來會比較容易。

  「你這是為什麼啊,我做錯了什麼?」他更慌了。

  她怎麼突然這樣?她所有要求,他都答應她了,她還有什麼不滿意?

  她搖頭,「你沒錯,你沒做錯任何事情,錯的是我。」

  或者該說,錯的是無法控制的人心變化。

  這些她從來都不願意面對,但是,卻不得不面對。

  「那為什麼要取消婚禮?」他接受不了。

  「因為,我想要去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他急急問。

  什麼事情,必須要放下婚禮?

  她抬眸,殘忍而堅定地告訴他,「我想讓小磊回來!」

  他唇角瞬間就凍結了。

  「馭辰,我想,我應該清楚明白告訴你,小磊是誰。」這個藏了三年的秘密,終於要揭開了。

  「不!我不要知道!」他急急後退,「你不許說,我不要知道!」

  這回,換她愣住。

  他的反應,不是迷茫,而是太激烈。

  一分鐘後,她突然,懂了,「馭辰,原來你一直是隱約懷疑的。」

  也對,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而且,這三年,她沒有搬家,更連隱瞞都懶得掩飾,他又怎麼可能不隱約聽到一些流言蜚語?三年前,社區裡,見過展岩進進出出的人,太多太多。

  不過,他真厲害,居然從不質問。

  「寧夜,我累了,你先回去,所有事情我們過幾天大家冷靜下來再談!」他保持住鎮定。

  他從來就不想找真相。

  即使被心痛、猜疑不斷折磨,他也不想。

  因為他懂,與其被戳破到面目全非,不如糊塗過日。

  她明白了,總算明白了。

  為什麼,這三年,她好幾次動了乾脆分手的念頭,但是,一直沒有成功。

  馭辰真的很能忍。

  只是,有意義嗎?包容她這樣的女人,有意思嗎?

  曾經的愛恨情仇,早就煙消雲散。

  「不,我要告訴你小磊是誰,這對你和他,才都公平!」但是,她鐵了心。

  「夠了!」好脾氣的他,惱怒了,「寧夜,每個人的容忍都限度!」所以不要說,不許說!

  她搖頭,「三年前,我發現自己懷了展岩的孩子,你希望我打掉,當時,我表面上同意了,卻瞞著你——」她卻逕自說下去。

  「夠了,不許說!」他生氣了。

  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接下的,不是他能聽到的。

  見他如此抗拒真相,她乾脆動手,解開自己的牛仔褲,拉一點褲子,讓他看清楚那道疤。

  看到那道紅色的疤痕,他的臉色,一點一點刷白,但是,他苦苦掙扎,眼露哀求,「你、你什麼時候受、受傷了?」他不要聽,騙騙他,求她了!

  她完全可以騙他,這是闌尾炎手術所致,家裡甚至還有假證明。

  但是,她用力搖頭,「不是受傷,這裡,曾經住著我和展岩的兒子——小磊。」她細細地去撫摸那道疤,陷入回憶中,「他在這裡,住了八個月,一點一點成長,我睡覺的時候,他調皮的動,我要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就和我躲迷藏,是個調皮的男孩子,但是,卻因為以為來了機會上門敲詐的金靜,因為沒有勇氣和尚未分手的男友坦白,他任性懦弱的媽媽,因為最後發了脾氣不理人的爸爸,永遠失去了睜眼看看這個世界的權利。」她闔上目,強忍住眸底的水霧。

  說出來,好痛,真的好痛!就像一個未痊癒的疤,狠狠被揭開,血淋淋地,連呼吸都疼痛。

  「用眼看世界」,原來展岩和她一樣,一直無法忘記小磊。

  怎麼忘得掉?如何能忘?

  他的腳步不穩,差點跌倒。

  那個孩子,沒有被打掉,她隱瞞著,偷偷留下了那個孩子。

  她把他置於何地?為什麼要說?為什麼要說?!

  「你是不是被他威脅了?我知道,他有錢有勢——」他白著一張臉,急急替她

  「不是的,我曾經以為,那是威脅,但是,我騙不了自己,其實,我就是捨不得小磊。」她還在搖頭,「小磊他,也是愛情的結晶啊!」她的小磊存在不是一個錯誤,是男女最甜蜜的時候留下的果實啊!

  愛情的結晶?那他算什麼?

  他幾乎快崩潰。

  「寧夜,你不要太欺負人!你以為,你以為,我就、我就非你不可?」他氣憤到眼眶都紅了。

  「馭辰,其實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很多,這段感情我們走到現在這種地步,真的還有愛情嗎?也許,我們剩下的,其實都只有執念而已了。」

  「對青春、對夢想、對付出過的、對失去過的,不想後悔,所以死死抓住的執念。」其實,除了執念,剩下的,還有什麼呢?

  所有的話,說出口以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

  「所以,你是要分手?」他心寒得望著她。

  「是。」她點頭。

  「為什麼要分?我都沒說要分,你為什麼要分?」他失控地大吼。

  她做出這種事情,他一而再的容忍,他再而三的自欺欺人,好不容易走到了現在,為什麼她還要分手?

  「為什麼要分手?是啊,我也問自己,都堅持了這麼久,為什麼到最後一刻,反而有勇氣要放掉?」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自己一千回一萬次。

  唯一的答案,只有一個。

  「我想替展岩生個孩子!無論,他愛是不愛我,我都一定要替他把小磊生回來。」

  第一次留下小磊,是因為,有情有恩不捨有顧慮,太多的複雜摻雜,第二次想製造出另一個小磊,沒有任何的理由,只是因為愛。

  從好感,到喜歡,再到深愛,原來,展岩已經一點一點住進去了她的心裡,再也挪不開請不走。

  她才會那麼恨他,在她愛上他以後,自己已經被他放下。

  馭辰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她不結婚的理由,是因為不想生孩子。

  她可以結婚的理由,是因為他答應不生孩子。

  但是,她現在卻告訴他,她要踢另外一個男人生孩子?!

  「寧夜,你欺人太甚!」他揚高聲音,憤怒到全身顫抖。

  他不是聖人,他也有脾氣!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我對不起你!」她鞠了個躬,萬分抱歉,但是,沒有人可以擋住她這一次的決心。

  一顆情痛的淚水,溢出他的眼眶。

  她錯了,不光只是執念而已。

  依賴、執著,也可以是愛。

  看著她走出新房的那個堅決背影,他痛得快瘋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