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定風波·01

  雨,點點滴滴地落上了山間的小亭。山以皺、漏、瘦、透的太湖石壘成,亭飛六角,斗栱掛落,名曰「玉壺」。玉壺亭中倚坐著幽幽一位佳人,佳人卻無那冰心一片,只有好一場跌宕風光。

  香壽痴目望雨,看每一滴雨珠有去無回,似人生。她的人生起始於四個字:揚州瘦馬。揚州是古來的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瘦馬指的是清瘦苗條的妙齡女子,皆來自貧家,自小被人伢子買去授以從琴棋書畫至記帳管事的百般淫巧,他日再賣予富商為妾。

  香壽是瘦馬中的千里駒。她是遺腹子,原籍淮南,母親改嫁,就將還在襁褓中的她給了位以「養馬」為生的「乾媽」。乾媽見其母標緻異常,遂將香壽居為奇貨,竟當做大戶人家的小姐嬌養。香壽長到十三歲,不負重望地出落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頭一遭下綉樓,見了個下巴溜光的老頭子。乾媽就強迫她在這老頭子面前除去衣衫,真像一匹馬一樣,被他乾巴巴地檢查手、腳、口齒、雙乳、腋下、兩腿間的私處……一切。老頭子走後,香壽羞得又哭又鬧,乾媽卻樂得拍手彎腰,「哭吧哭吧,只管哭個夠,後半輩子可就只有你笑的了。你知道乾媽替你尋了什麼人家?告訴你,天底下除了皇上,就是他!」

  上路後,香壽才得知那老頭子名叫應習,是皇宮中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的心腹,奉上司之命尋找一件「禮物」,用以討好新當權的攝政王。香壽就這樣跟著應習輾轉萬里,而跟著她的則只有老家一位姚姓的奶媽。來到北京城的第七個夜晚,從小到大都和她寸步不離的姚奶媽被帶走了,她一個人被安放在一張大得沒邊沒沿的螺鈿雕彩漆大拔步床上,身上裹著層薄薄的鴛鴦被,每一次因緊張微動而產生的窸窣聲都更加使香壽感到自己是一件被裝進錦匣、捲入綢包裡的禮物,等待著被拆開。隨後,有了一陣很特殊的步履聲,和一雙拆禮物的手。

  次日,香壽就被一頂小轎抬入了攝政王府。長達半個夏季,她是滿府姬妾中最受寵的。秋天來臨時,她懷孕了,不過香壽並無半分的喜悅,因為攝政王有個很古怪的規矩:每次行房畢,都會有虔婆推拿女方的後股穴並餵下湯藥,不令結胎。是姚奶媽費盡了手段賄賂主事太監,才可令香壽偶爾躲過。然而有一則流傳甚廣的說法,說之前的一位妾妃「意外」懷孕後又拒不肯服用墮胎藥,竟被人生生地踹腹落胎。因而香壽懷抱著犧牲的悲壯,慟哭、磕頭。面前的高桌大椅後是久久的沉默,沉默後,傳來了一聲嘆息,再傳出的就是:瘦馬香壽被獲准留下胎兒,並將被晉封為世妃。

  但,香壽是那樣年輕,太年輕了,無知而無畏。姚奶媽在她耳邊日夜不停地煽風點火,終使她理智盡失地覬覦起一樣萬萬不應覬覦之物:正妃大位。自攝政王十七歲喪妻,這個位子就一直虛懸。姚奶媽告訴香壽,論出身,她無論如何也比不過其他妃嬪,可她是唯一一個有人「撐腰」的!姚奶媽慈愛地撫著香壽日益隆起的腹部,撫著個漸圓漸滿的願望,任何威脅到這個願望的人,她說,都該被香壽視為眼中釘。一枚釘子是王嬪端兒,她受寵的程度僅次於香壽,另一枚釘子則是家族身份最尊貴的側妃馮氏。於是,借一次攝政王離京的機會,姚奶媽就替香壽動了手。直等前者歸來,香壽新拔過釘子的兩隻眼仍是紅紅腫腫,看起來如同傷心欲絶:端兒在假山上的石級滑了腳滾落,活活摔死,隔了兩晚馮氏就暴病身亡,原來,是馮氏出於妒忌派人推端兒墜山,卻又熬不過良心的譴責,驚悸冤魂索命而亡。在聆聽下人稟報的過程中,攝政王的一雙眼始終盯在香壽的臉上。

  到得夜間,他來至她房中,在對面坐下,「壽兒,我曾經非常喜歡你,喜歡到可以縱容你的小聰明,現在看來,恰恰是我的縱容害了你,這也許是我迄今所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之一。不過你要知道,對於自己的錯誤,人都很健忘。你這麼聰明,一定懂我的意思。」說完他就走了,沒再多看她一眼。第二天,太過心事重重的香壽並未留意到例行的安胎藥不一樣的味道,過了四個時辰,她就失去了將近五個月的成形男胎,並且自此後,也再未得到過任何一次受孕的機會。

  千般的恩寵,一夜間煙消雲散。府中管事的繼妃詹氏下令叫香壽「靜養避世」,香壽從雲端跌落到永巷,開始了幽居生活。她一度花香鳥語、人言喧囂的院落中,落葉堆了幾尺厚,冬來,花枯樹死,炭冰火冷。曾親如姐妹的妃嬪、慇勤備至的僕婢在經過這座院子時都掩鼻而過,好像在躲避著麻風病人。香壽曾把珍貴的銀裘隨手撂在炭火上,一燒好幾個洞,現在,她只希望能有一件棉花稍厚實些的裌襖。她曾嫌蟹粉酥太油、茯苓膏太膩,一把掃翻了銀花碟,現在她卻因饑餓而徹夜哀哭,叫使女去廚房討點兒冷飯,使女的臉色比飯菜還要冷,「主子不得臉,已帶累我們當下人的受了多少閒氣,還要讓我們往人前討沒趣兒。」姚奶媽在一頭氣得撲上來就給了使女一下,「小逼不去,老娘去,難道住在這金子打的王府裡,倒餓死了妃子娘娘?」

  悔不當初,悔不當初,當初只道是尋常。

  一年又一年,每每憶起當年的榮光,香壽還會在心裡暗怨姚奶媽,也怨自己竟聽信其愚昧的毒計。但一年又一年,也全靠著姚奶媽皮糙肉厚地把她連拉帶扯,才讓她在無數人的踐踏中活下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香壽認命,也習慣了臭蟲般的生活;碰見人總要被拍打兩下,碰不見,就躲在自己的陰角裡,抑或像今天,躲在最高處的山亭痴痴地觀雨,一邊哀悼,一邊揮霍著青春。

  她深重地嘆一聲,把身上一件已半褪色的茶綠遍地金比甲裹緊些,抵禦雨中的微寒。侍立其後的姚奶媽還是那一副凶眉愣眼的形貌,額前扎著鬃麻裱綢的黑頭帶,閒極無聊地拍拍這兒、摸摸那兒,堵著嘴咳一聲道:「娘娘,下著雨呢,淨在花園裡耽擱什麼?回屋去吧。」

  香壽扭過臉,蛾眉秀目淡淡愁,似一陌魂斷雨中的白梨花,「就是下著雨才好出來轉轉,要不撞見誰,又惹一頓排揎。」

  「那也別坐在這亭子間裡,王爺出京打獵,府中到處都在粉刷翻修,這麼瞧下去,殿頂全叫木架子遮著,有什麼好看?」

  「我就想在高處看看,奶媽你別管我了。」

  「哎呀,娘娘你在這風口一待半日,萬一受了寒可怎麼好?你忘了前幾回生病要藥沒藥、要人沒人,還不全是我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娘娘你就當體諒體諒我這老婆子。」

  香壽聽得這話,面上的愁意更濃,卻只有悵寥地起身,正待移步,卻忽然住了腳。玉壺亭是整座攝政王府中的至高處,四方的景色盡收眼底。向東望,層層大殿的重檐九脊、琉璃瓦頂上全搭著工棚,因落雨,並無工匠,只空留著一地的石材木料。這時,卻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三條人影,都身著蓑衣,一個像是工頭,監視著前面的兩個工人抬住一隻大箱,一起往府內宗廟後的寢殿裡去。過了好一陣,那兩名工人就四手皆空地折出來,似乎又聽了工頭的命令,貓著腰在拖車裡翻什麼。就見工頭退了兩步,把一幅鐵鍁摸在手內高高地掄起。只一瞬,兩名工人就先後倒地。工頭探過了鼻息後,拖拖拉拉地擺放好屍體,放開了嗓子大喊:「來人啊,跌死人啦!有工匠從高架上滑下來跌死啦!」

  遙遙地,香壽和姚奶媽俯瞰著全程。姚奶媽嘴一張就要嚷,卻被香壽一把捫住,香壽的另一隻手死死地捫在自己的嘴上,她不懂這一切是為什麼,但她懂,需要拿人命來掩蓋的,一定會是個要人命的大秘密。

  不多久就有三三兩兩的人奔來,詢問情況、檢看屍體。香壽趁亂拉了姚奶媽溜出玉壺亭,急惶惶地踩在下山的苔石上,一步一滑。

  等相攙著回到了院房,天居然已黑下來,比往常的掌燈時分早了近兩個時辰。姚奶媽把一個小丫頭連推帶罵,丫頭才無精打采地點亮了桌上的一盞銀錠風擋小燈。香壽坐在桌邊向這燈怔望了一刻,忽而將其攥進手裡,「噗」一吹,「奶媽,事情不對,咱們得看看。」

  姚奶媽起先不願意,被如此一說,也慌了神,忙擎了傘陪香壽悄然行至東苑。祠堂前的案發現場已經過處理,人跡、血跡盡滅,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香壽回目環望,跨過了一地的磚石瓦當走去寢殿前。寢殿在用於祭祀的享殿後,是王府內供奉祖先牌位之所,一室陰氣。她深呼了一口氣,掏出懷內的小燈,「奶媽,替我點上,你在外面守著。」

  一捻小小的火苗飄飄忽忽,香壽持燈獨自邁過了門檻。大殿內黑咕隆咚,她憋住繚亂的呼吸一絲不苟地查探著,末了,一身汗地倚靠著楹柱,驚疑不定。分明看到那幾人抬進了一口大棕箱,卻犄角旮旯裡遍尋不獲,統共這麼點兒地方,能夠藏到哪裡去?她把燈舉高到頭頂,再一次檢視著光線可及之地,眼一亮,定在了偏角的一頂雨蓑上。香壽立馬記起那三人最初進殿時身上皆披的有蓑衣,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兩具屍首卻有一具光禿禿的,必是在殿內幹活時脫去而忘記穿回。

  她快步走去到當地,把五彩鑲鞋在地下跺一跺,一聽著回音發空,心裡就有了底。即時將燈盞放開在一邊,貼地跪低,以手沿著地縫摸索,不多久就摸到了一處似有鬆動,赤手摳了兩三次,又從堆放在一隅的工具中挑出一柄鏟子,再三嘗試後,終於費力地撬開了地板,其下露出的正是那口大箱。香壽急不可耐地探出手揭開了箱蓋,拿近燈。她先是眨了眨眼,繼而就猛縮了一下頭,渾身發冷地乾瞪住箱內無比可怖的事物,頭腦中僅僅迴蕩著一個字:搬!

  「不能搬,當然不能搬。」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西太后喜荷就在慈寧宮的偏殿內說出了這句話,「搬走這一箱,還會再飛來另一箱。」

  地面上鋪著雙龍戲水的絨毯,香壽就在絨毯前窈窕而立。她頭戴著一件銀葉小插、一朵絨絹通花,低眉順目地盯著自己魚鱗裙的裙尖,「奴婢也是這麼想的。這夥人既然能抬著這東西大搖大擺地進出王府,府中必有內應。未免打草驚蛇,奴婢已將一切按照原樣擺回。」

  喜荷緊捏著綵鳳椅的扶手,微微傾過了身體,「你發現後為何不去告訴料理府中事務的繼妃詹氏,而要捨近求遠地跑來慈寧宮?」

  香壽捏弄著兩手,把頭愈加地低下去,「奴婢不敢同太后隱瞞,繼妃娘娘對奴婢的成見很深,平日裡概不許奴婢請安伺候。奴婢見事態緊急,一來怕繼妃娘娘不予召見,二來想著就算稟告了繼妃娘娘,娘娘也定要進宮來向太后請示對策。這麼一來一回,耽擱時間不說,只怕引人注目。還不如奴婢位卑人輕,神不知鬼不覺地直接來稟明太后為是。如今的內官監掌印太監應習公公是奴婢的舊相識,所以奴婢託了他,趁落鎖之前私潛入宮。奴婢自知有違宮規,請太后責罰。」

  「聽說應習是你的義父?」

  「不不,跟聖母皇太后回話,那都是誤傳,應公公只是——」香壽麵頰一紅,彷彿田田綠葉被風捲起時乍現的一眼迷姿花影,「奴婢的媒人。」

  喜荷「哦」一聲,舉起了右臂推一推仙遊髻中的玉搔頭,「你雖貴為攝政王世妃,這麼多年倒是第一次入宮覲見。宮中事即天下事,而天下事皆繫於『天子』一身。當今聖主年幼登極,難免有人惑亂聖心、敗壞綱紀,能夠秉持正義、忠心侍君的良臣,當中之楷模就是你的夫君,而你又如此伶俐過人,我心裡喜歡得緊,不單不罰,還要賞。玉茗,取我的匣子來。」

  說「匣子」,卻用了兩名宮女才抬入,是口四角包金的大皮箱,打開後滿室輝煌。箱子襯著黃綾底,分五格:一格裝著寶石,一格裝著珍珠,一格裝著美玉,一格裝著金銀,一格裝著雜件:全是各色的首飾佩物。喜荷令人取出了最後一格放去到几案上,擺了擺手,「你自挑一樣,當我賞你的見面禮。」

  香壽惶喜交集,倒頭下拜,「太后的御用首飾,奴婢受不起,奴婢不敢。」

  宮女玉茗瞥了主子一眼,心領神會道:「皇太后的恩典,世妃只管按照心意挑就是了。」

  香壽心知不必再多做辭讓,便又拜了一拜,「那,太后就恕奴婢厚顏了。」她對那寶盒掃視一番,到頭來卻靦腆一笑,「件件都是稀世之珍,看得人眼都花了,反倒一件也挑不來,斗膽請太后幫奴婢一幫。」

  喜荷朝前點了兩點,「那件紅玉手釧,還有那件翠香囊,都是好的。」

  有一道光自香壽的眼中閃過,她毫不猶豫地捧起了後者。香囊以玉而制,吊著珊瑚米的穗子,鏤雕錦紋,通體翠綠。

  「奴婢多謝太后賞賜。」

  喜荷的雙眸也掠過一束光,唇邊漾起了令人玩味的笑意,「你匆忙趕來,一定還不曾用晚飯,原該好好款待你的,只是這陣子宮門已經下鑰,再要鑰匙就得記檔,被人吵吵了出去反而不好。既然是應公公偷偷送你進來的,依我說,明兒一早再叫他偷偷送你出去,今兒晚上你只安心在我慈寧宮中。一會子我吩咐小廚房現弄幾個精緻小菜給你端過去,你就在後院委屈一夜。你們四個給世妃帶路,好好伺候著,不許怠慢了。」

  香壽連稱「不敢」,袖回香雪、衣展春雲,隨宮女們下去。

  浮在喜荷面上的笑意隨之一斂,「玉茗。」

  「奴婢在。」

  「去把你剛才聽見的一五一十地講給趙勝,叫他明兒頭一件,就是去鎮撫司找孟仲先。」

  「奴婢遵命。」

  喜荷搖了搖指尖,身子向後陷入了椅背,神魂則陷入了長久的沉思,直到一陣輕靈的腳步響重新將她喚醒。

  綃金卷羽間,玉茗手端一隻銀盆,雙膝微曲,「主子放心,都已經辦妥了,請主子寬寬神、熨熨手。」

  她從喜荷的兩手上一件件地卸去甲套、戒指、鐲子,再用滲過香料的棉巾將其裹起,浸入泡滿了玫瑰花瓣的銀盆中。盆裡的熱水騰起了濃香,淡霧後的玉茗低眉輕言:「這位壽妃娘娘的為人可乖巧得緊。」

  燻熱令喜荷的兩頰微微泛起了一層紅光,她淺笑道:「我讓她挑首飾,她說不會挑,多為了避免挑中什麼我的心愛之物。我把那紅玉手釧和翠玉香囊一起指給她,也是有意試探。紅是嫡妻所用之色,綠是媵妾,自來都是紅壓綠,她卻揀了那綠的,分明是怕觸犯我不是中宮出身的忌諱。這小妮子不但樣貌身段風流可人,更難得如此耳聰目明、落葉知秋,真是個尤物。」

  玉茗「咯」地笑了一聲,「主子這話聽起來有些酸。」

  「小蹄子作死!」喜荷報以一笑與一嘆,「這一年來,三爺倒像是與我生分了許多。繼妃詹氏雖和我是同族姐妹,卻總不遠不近、說話留三分,叫人捉摸不透。直到這時候我才覺著該在攝政王府裡放個自己人了,有個風吹草動的,也好時時跟我通個氣,省得我總蒙在鼓裡。」

  「可聽說這位壽妃在盛寵時犯下了一件大錯,雖沒有廢掉名分,可在王府中也毫無地位,怕並不是合適人選。」

  「可不是因為她失寵?籠絡之術原不在錦上添花,而在雪中送炭,若是得意的姬妾怕還不承我的情呢。不管怎麼說,一個這麼美又這麼聰明的女人,不管她曾犯過什麼十惡不赦的重罪,男人也總會原諒她的。何況這一次,她定可以將功折罪。」

  玉茗的面上顯出一線猶疑來,「東邊當真陰狡,近來表面上看著一團和氣,背地裡卻使出這樣的下三濫招數。雖說明兒就能把消息遞出去,可如此倉促間,不知道那個孟大人有沒有本事能解開東邊的這個局?」

  「他既然有本事接手方開印執掌鎮撫司,就不僅能把三爺給撈出來,而且定能把東邊自己給裝進那口箱子裡去!」喜荷雙目一閃,提起水漬漬的手。

  玉茗拆開裹住其兩手的棉巾,從一旁摞有著整疊毛巾的紫檀木托盤中取過一條,輕而又輕地捻在那毛孔盡張、白裡透紅的皮膚上,每捻兩下就更換一條毛巾。毛巾上都襯著金線鎖的壽字邊,綉著一隻隻鳳凰,鳳凰的姿態各異,或銜芝、或望月。而總有一隻,不得不為了傳說中的重生,而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