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定風波·04

  那人此際,正身在太清歷歷、蟲聲啾啾的旅夜間,在一扇群星瀉影的雕窗下。齊奢遙對著萬里星光,拱膝半坐。

  是童年起養成的習慣,每當對住一鬥一鬥的星,他的心就似趁著好日光去曬書的人們,必要把堆積如山的心事一一攤開來曬曬星。而長達數年,他每每曬出來的貨色不是些《戰國策》、《貞觀政要》,就是些《孫子兵法》、《吳起兵法》,非說有壓箱底的男歡女愛,也只能算《素女經》那種一笑而過的春宮禁品而已。當真有關「情」字一書——自然,十幾歲時就翻閲過,他那本書裡的女主角有著絶美的異域名姓——可都不過是偷燈禁火被窩裡的輾轉,因少年人特有的毛躁,情節都顧不得細看,單顧著翻找某些不甚雅觀的片段。驀然有一天,他無意間翻開了一部情愛話本,完全被迷倒,背過人,一句句、一詞詞地品,讓動心、激情、狂戀、妒忌、焦慮、磨折……這些填滿每一頁的字眼填滿他的每一夜。但這並非是出於瘋狂,恰恰相反,齊奢清醒地懂得自己之所以願意忍受著一切愛憎起伏、糾葛痛苦,只因其中有不可言說的快樂。沒錯,看到她,想到她,知道這世上竟有個她,他就已足夠快樂。何必問因由呢?當偉大的力量已把這一切交到你手邊,你張開手去接就好了,不提防、不懷疑,就勇敢地使用一次從未使用過的姿態,一個沒受過背棄傷害、只具有無限信任和依賴的、寵兒的姿態。因此齊奢才覺得,躲在這裡曬一本婆婆媽媽的情書,是作為一個血濺沙場的戰士迄今所幹下的最富有男子氣概的事。

  他幸福地笑起來,用心沿著字與字之間正確的轉圜,沿著它們閃耀著星光的輪廓,把屬於自己的思念打磨成型:青,田。

  青田的臉容是微微的模糊,在燈火初明的夜色裡彷彿是一顆半透明的琥珀,有什麼在芯子裡凝結著。她扶住暮雲的手,在車下站定。押車的士官並不下馬,僅在鞍座上交抱一拳道:「末將已將姑娘安全送抵,這便告辭。」暮雲忙掣出備好的一封銀票雙手奉上,「一路重勞軍爺。」那士官卻不接,單擺了擺手就調馬而去。

  車子也跟著瞬即去遠,留下主僕二人與幾小捆行李。青田兩手抱著貓兒,望向眼前再熟悉不過的楊柳樓台:后角樓一吊吊湘簾、一串串綵燈,燈上大書特書著「懷雅堂」。

  一名護院探頭向這邊瞧了瞧,奔過來,「這不是青姐兒?回來啦!」

  消息一轉眼就從後門遞了進去,掌班段二姐正躲在房間裡拿黃桿大戥稱銀子,一聽說,鎖起了銀子就朝跨院裡趕來。邁進門,就瞧見暮雲領著桂珍幾個小丫頭在收拾鋪床,青田一個人坐在梳妝鏡前,只穿了緊身的襖褲卸晚妝。丫頭們七嘴八舌地叫「媽媽」,青田從鏡中望過來,也起身一禮,「媽媽。」

  「快起來快起來。」段二姐扶起青田,一手攥住她的手,另一手在她面上摸一摸,「怎麼媽媽看著竟又瘦了些?敢是旅程辛苦,不曾休息得好?」

  青田微帶倦意地笑一笑,「還好。」

  「攝政王爺呢?沒陪著你回來?」

  「王爺還有些事,過些日子才能回來,我自個先回來的。」青田的眼神一閃,接著便閃爍其詞,「我走這段,院子裡生意怎麼樣?」

  「好!」段二姐振了振身上的橘色蕉布衫,精神亦振振,「你照花妹子愈發能幹了,一晚上常有十來個局,對霞和蝶仙也都說找個大戶幫襯一筆贖身嫁人,就連鳳琴那丫頭,也有人要給她點大蜡燭了。」

  青田不由得十分訝異,「怎麼我才去兩個月,就有了這許多新聞?對霞和蝶仙要嫁人,嫁給誰?又是誰替鳳琴點大蜡燭?」

  屋子內外早已換過了斑竹簾,簾上閃過一道影,一個婆子在外叫起來:「媽媽,內帳房先生請您去一趟,說有一筆帳不對。」

  段二姐面上的肉立馬一跳,「好女兒你一路也累壞了,今兒晚上早早睡吧,明兒咱娘們再說話。你幾個妹子都出局了,回來也得三更半夜的,不叫她們來擾你,等你明兒睡足了再見吧。」

  青田一一應下,「媽媽且去忙,帳目上的事兒本就繁雜,心上彆著急。」

  「噯,那乖女兒你歇著。」段二姐又在青田的臉上頭上擦摸兩把,才拉著門口那婆子嘰嘰咕咕地轉去。

  丫頭提來了熱水,青田洗漱過也就躺上床。明明是疲勞不堪的,可睡意卻遲遲不至。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究竟在帳中張開眼,無端端一嘆。斜對過窗下的橫榻上,暮雲低喚了一聲:「姑娘,是不是走了睏了?」

  青田又一次嘆一聲,權當作答。暮雲下床掌了燈,打開一隻小櫥伸手掏兩掏,隨後就嚷起來:「桂珍,從前三爺給的龍腦香呢,你給亂收到哪裡去了?」

  過一刻,就見桂珍揉著眼晃進來,「不就在那神龜獻壽的錦匣裡?」

  二人翻找一陣,取出了一隻匣子來。地下的小香爐本焚著些水沉香,暮雲又拿小匙自匣內舀了些龍腦香的香屑撒去上頭,青煙中霎時間騰起了一根紅色的煙縷,滿室異香。暮雲洗過手,再衝了一碗淡蜜水送入帳裡來,「姑娘喝點兒甜水潤潤口,躺下接著睡吧,這香味最能寧神催眠,一會兒就睡踏實了。」

  青田含了幾口,又向床內歪去。不多時,人就像分做了兩半,一半睡得亂夢連篇,另一半卻總是清醒的——由關外的那一夜至北京的這一夜,她一直是這樣分做了兩半。有一半,似人們在深眠之中無從抵禦夢境的來臨一樣無從抵禦內心間洶湧的情感:一位妓女對一位王的感恩、牽念、眷戀、愛;另一半,則似人們夢醒後嘲弄夢的荒誕不經一樣,嘲弄著這一切。青田清晰地覺出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把她搶拽著、撕扯著,她夢見齊奢的臉,又彷彿那是喬運則的。

  前世今生,如同她的白貓在御,無聲無息地穿過了房間。

  次日喚醒她的依舊是在御,舌上細細的勾刺刮在她面上,青田睜開眼,將貓兒攬入懷。

  起了床,盥洗,梳妝,用飯,默經,寫了幾行又丟下筆,把案頭的夏鼎商彞一件件地親手擦拭,卻無緣無故手一抖,就把一樽青釉褐藍長沙窯的小罐摔落在地。丫頭們趕過來收拾,「姑娘沒割著手吧?」

  青田退開幾步,夜間的龍腦香已散去,倒是竹簾外幾盆珠蘭茉莉的暗香如絲如縷。簾後又透出了一帶日照,精工細作的織花地席上前後踩過好幾對錦鞋,笑語喧嘩:

  「姐姐你可算回來了。」

  「就是,還以為你把我們都給忘了呢。哎呦,這是怎麼了?」

  「哪個丫頭這麼笨手笨腳的,摔了這樣值錢的東西,等著挨媽媽的鞭子嗎?」

  青田笑起來,自往貴妃榻上坐了,一手指住對過的文石大榻,「你們快坐吧,可別紮了腳。才是我不當心失手摔了,不干丫頭們的事兒。」

  對霞、蝶仙和鳳琴三個新妝初竟,各自在榻上歪坐下。蝶仙握了柄貼花紈扇,在耳根下扇兩扇,扇得一束細珠銀耳線簌然作響,「哦,那就另當別論。姐姐這樣有名的富婆,就是一天摔一件也只跟玩兒似的。」

  青田莞爾一笑,「今兒可真真奇怪,大家竟起得這樣早,倒像誰下帖子請來似的。」

  鳳琴骨碌著一對眼,搶著道:「昨兒就聽說姐姐回來,那時你已睡了,我們幾個便商量著早上起早些一同過來瞧你。」

  對霞自榻幾上的嵌玉瓷碟中抓了顆藕粉桂花糖塞進嘴裡,鼓起了一邊的腮幫子,「照花妹子陪五大少去方家園消夏了,要不然她也一準兒不請自到。」

  暮雲託了茶盤上前,青田取過一盅茶端在手內笑,「難得大傢伙兒的孝心,大清早特特地跑來給姑奶奶請安。原該賞你們些什麼才是,只是關外荒僻,我這一趟又來去匆匆,也沒來得及帶回幾樣風土之物,只能讓你們空著手回去了。」

  「瞧她這輕狂相兒」,蝶仙剜一眼,也笑著接過茶,「知道的說是從關外回來,不知道的還當從玉皇寶殿下來的呢。」

  鳳琴咯咯地笑兩聲,問說:「姐姐,關外好不好?」

  那邊幾個小丫鬟已將碎片掃淨,掂著簸箕出去了。青田向她們一覷,又向這頭覷來,若謔若笑的,「好不好,左右不過那麼回事兒,沒什麼可說,倒是你們幾個快些挨個從實招來。」

  「我就曉得媽媽嘴快。」對霞一拍大腿,裙上綉著攀枝耍娃娃的花樣,泛出濃郁的喜氣,「嗐,有什麼法子?把新一節的《十二花神譜》拿來翻一翻,裡面全是些十四五歲的小丫頭了,我和蝶仙早也沒那份爭強好勝的心,還這麼天天混下去畢竟不是個辦法。尤其這幾個月,我這邊的生意是一天差似一天,每每想起家裡還躺著個病老娘、一屋子等著吃飯的弟弟妹妹,再加上那不爭氣的賭鬼老爹,我都愁得吃不下睡不著。於是一咬牙一跺腳,乾脆找個客人幫貼幫貼,嫁了再說,先解燃眉之急。」

  「你找誰幫貼?孫大人?」

  「除了他還有誰?我幾個客人裡,只有這孫孝才官階財勢是個拔尖的,雖說摳門些,可我們也這麼多年了,回頭嫁了他,官門大府,總不至於叫我家人活活餓死不是?」

  「你嫁他我倒不稀奇」,青田眼一瞟,瞟住了蝶仙。她髮髻間有一根水鑽蓮蓬簪碎光點點的,似無數俏皮的笑眼,「倒是你這小浪蹄子,我記得去年八月十五拜花蕊娘娘,是誰口口聲聲什麼黃金、什麼糞土,如今卻倒丟黃金、揀糞土?」

  「我早料到你這饒舌的!」一陣大笑後,蝶仙輕慵一嘆,「說老實話,我也的確不是真心從良。只是我這些年有多少花多少,自己什麼也沒攢下,反欠了一屁股爛帳。照理說,倌人贖身,也有自己掏一些、客人再幫貼一些,也有客人全包了的,只是咱們懷雅堂身價高,動輒上萬的贖身銀子,就是開銀莊的也得掂量掂量。我是往戲園子跑慣的,名聲素來不怎麼樣,幾個老客人也知道我不安分,誰也不會傻得出錢娶我回去。前一段吊上的那個孟大人,他倒是攝政王跟前的紅人,手裡也有的是閒錢,偏生是專管細作的頭子,幾個來回就查出我那些不伶不俐的事兒來,也跳槽去武陵春了。難得能碰上這外地來的曹大公子曹之慕,不單家族底子豐厚,自己還在外頭走標船、販鹽引,而且家中只一房正妻,再沒有其他妻妾,對我又手頭闊綽、有求必應。我想著不如索性叫他做個瘟生,替我還了債,再出了贖身款子,我不過先跟他回河南待上幾個月,然後想個法,要麼天天吵鬧,鬧得他厭了自打發我下堂,要麼卷點兒傢俬見機出逃,依然回咱們懷雅堂做生意。」

  青田笑而悟之,「原來你是想來一出『淴浴』!」

  這是南邊話,意為「洗澡」。窯姐兒騙客人幫自己贖了身,後又求去,再作馮婦,等於假從良一番,一身的債卻已乾乾淨淨,可不就像洗了個澡一樣?所以窯子裡都管這種損人的法子叫「淴浴」。

  蝶仙也很大方地承認道:「就是這樣。等再出來我就是自家身體,每做一樁生意,錢都落進自己口袋,再加上接不接客、接哪個客,也能自己說了算,更不受一分打、一句罵,豈不比現在寄人籬下強百倍?」

  青田笑著連連搖首,「你倒不用說得這般冠冕堂皇,我瞧你放著好好的富家侍妾不做,一心再落風塵,多半隻是舍不下你那華樂樓的大武生,叫、叫——」

  「査定奎查六郎!」對霞和鳳琴異口同聲,全捂著嘴笑。

  蝶仙正噙了一口茶,「噗」一下半口都噴在扇子上,就把濕漉漉的扇面左拍右敲著,「好啊,如今你們也蹬鼻子上臉起來了。」自己卻也禁不住笑,「怎麼辦呢?世上樂事千百樁,我只好這一樁,一夜孤眠,百骸不舒。管他窮啊富啊、貴啊賤啊,只要床上好,就是好的。不是我說,那些唱戲的自小練功,體格與尋常男子不同,自有說不出的妙處。」

  青田笑得伏去了大榻的扶手上,「你可愈發說出好聽的來了。」

  蝶仙把音調降低了些,眉毛卻高挑起,瞟眼作態,「習馬練武之人也一樣,你還不清楚?噯,攝政王身手不凡吧?」

  這一問,把青田一下問了個紅暈腮痕、綠凝眉嫵,「瞎說什麼!」

  蝶仙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不會吧?姐你到現在還沒跟人家——?哎呦喂,你可裝得夠緊的!不過聽了這話,你可就該裝不下去了。」她將扇子半障面,輕飄飄地吹過來,「據說王爺早兩年頭一次微服去帘子胡同,找了個最老道的小龍陽,那人不知王爺的身份,只看了一眼他那傢伙後,便要把錢退給他,說什麼也不肯幹——」

  「呸!」青田將其一口啐斷,「鳳琴還在這兒呢,你就這麼瘋瘋張張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蝶仙「嗛」一聲,手內的扇子一轉輕摁去鳳琴肩上,「從小養在窯子裡,她什麼事兒不一清二楚?再說,也是快開苞的人了,倒害起這份羞來?」

  「對了,是誰替你開苞?」青田藉機將話題一轉,笑詢鳳琴。

  鳳琴也有幾分不自然,搓著腰下的香荷包,「就是那個賈二爺嘛。」

  「哦,」青田把頭點一點,「他是你多年的客人,知根知底,為人又性情和順,極好的。」

  「好什麼好?」鳳琴小嘴一撇,眼珠子直戳去上眼皮,露出大大的眼白來,「我就不信這男女之事有什麼好!只有男子才喜歡——還有蝶仙這痴婆子。」

  「嘿呦,敢這麼說你姐,我瞧你是活膩歪了。」蝶仙一把將鳳琴推倒在榻頭,「你當其他女人就不愛這事兒?她們只是假正經,說不出口罷了。不信你現問問,莫說你對霞姐姐,就你青田姐姐這樣專會拿腔作勢的,碰上了心愛的男子也只恨春宵苦短呢,不信你叫她賭個咒,你看她敢不敢?」

  青田只蒙著臉笑,也不吭聲,倒是對霞在一邊替鳳琴將她髮間的一根藍白絞絲玻璃笄重新插戴整齊,「千說萬說亦是枉然,個中的滋味究竟如何,須得親歷方能得知。姐姐同你講個笑話,說是有個女子即將出嫁,新婚初夜前哭著問她嫂子說:『這嫁人之禮是誰定下的?』嫂子說:『周公。』這女子便又是『豬玀』、又是『王八』的把周公狠罵了一氣兒。等到三朝回門,這新娘子又問她嫂子說:『那個周公住在什麼地方啊?』嫂子說:『你問這個幹什麼?』新娘子羞答答地說:『我想給他做雙鞋。』」

  頓時大家就樂得話也說不出、腰也直不起,鳳琴更鬧了個大紅臉,翻身就要下榻,卻被對霞一把扽住,「新娘子哪裡去?」

  青田拿兩手掬著腮,笑喘個不住,「不和她們混鬧,姐姐且問你,你的喜期在什麼時候?」

  鳳琴羞態不改,一手絞住斜肩的髮尾,瞥眼瞅著地下,「就在下個月月底。」

  「我這兒先恭喜了,到時一準兒送上厚禮。」青田笑意溫醇,又問那二人:「你們倆呢?」

  蝶仙擺了擺扇子,扇穗微微一揚,「我們前幾日才提起這話,正待與他們好好商量呢。」

  「怎麼?」青田揪起眉,「這贖身之事是你們張口提出來的?」

  對霞「嗯」一聲,點點頭。

  青田坐正了身子,容色為之一斂,「一等小班中,客人要娶倌人,或倌人要嫁客人,只要一方開了口,另一方不允,那就是一等一的丟面子、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甭說孫孝才本就是三品京官,窯子裡打混久的,就是那曹之慕,雖說打外地來,可也是聲名遠颺的風流公子,不會不知道這裡頭的深淺厲害。你們既說了這個『嫁』字,他們自要一口應承。孫大人做了對霞你這些年,沒人比你瞭解他性子,一文錢恨不得掰兩半,等閒不肯破費的,你一下要他拿出這一大筆贖身銀子來,只怕比要他的命還難。至於蝶仙你那位曹大公子,儘管出手豪華,沒有一毫吝嗇,可你想,他淮揚蘇杭、五湖四海都玩了個遍,仍就家中一個老婆,連一房側室也不曾添,不是家規森嚴,就是為人精明,看準了堂子出身的娶不得。你貿貿然說跟他回河南,他口中答應,心中到底怎麼個盤算實在是不得而知。你們只想想從前那些客人們說要娶,咱們都是怎麼玩弄心機把他們給混過去的?所以我叮囑你們一句,倘若真想好了要嫁,務必小心經營、謹慎行事,千萬別鬧得天下皆知,最後卻又被客人殺了個回馬槍,要嫁嫁不掉,反失了自家臉孔,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對霞顯出了滿面憂慮,「唉,姐姐說的是,我們又何嘗不曉得他們多半是礙著面子,並非真心想娶。只是已走了這一步,就不得不步步為營地走下去了。」

  蝶仙單只大模大樣地揮了揮扇子,「我知道姐姐是一片好意,可這話卻也多餘,只管放心,咱們從小在懷雅堂也不是白待的。哎呦,說了這半天話,都過午了。對霞,咱們得回房去了,怕他們也起了呢。」

  對霞遂跟著起身,把裙面拽一拽,「姐姐,我們晚些再來找你說話,那兩位昨兒都在這兒住局,我們還得回去伺候著。鳳琴,你回不回?」

  「我不回,」鳳琴頭一歪,沖青田嘻嘻笑,「我留下來陪姐姐吃飯。」

  「呦,我吃得可素,該虧著你了。暮雲,你去跟廚房說,讓一會兒多做兩個鳳琴姑娘愛吃的菜送到這裡。」青田一廂吩咐,一廂往外送了幾步,看對霞和蝶仙飄飄曳曳,相攜而去。一輪滿日,紅赤赤地升到了中天。

  她若有所思地望一望,就拿手掩住了日光,退回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