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賀新郎·07

  每一日涓涓的小幸福,在十二月匯作了浩瀚的海。

  青田的生辰在初二,管家孫秀達提前一個月就招徠了大批工匠將如園佈置得花團錦簇,正日當天又掛起撒天箕斗的綵燈,擺下紛繁多彩的吉祥戲,不是《海屋添壽》,就是《麻姑獻壽》。開鑼戲由最當紅的幾位名伶親扮,戲衣行頭全是以金線特加裁製,滿滿的神佛仙道,無比地鋪張排場。各路命婦攜了壽禮穿梭道賀,青田周旋其間,客套謙謝:「賤齒之辰,上承眷注,寵賜多珍,教妾不敢不拜領。」那邊笑得慇勤備至,「些須微物,只盼娘娘不嫌粗陋,何足尚邀齒及?」

  戲酒直至酉初方告終,好一派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及至賓朋散去,餘下的燈火仍繽紛絢爛,在結了冰的水面上映出一池糜糜的顏色。青田飲了不少賀酒,少不得小憩一番。好夢初回,齊奢也已回到她身旁。

  近香堂奧室內,翩翩一對鴛鴦侶,對酌女兒紅。

  他執壺,親為她斟滿一杯,「一年了,才好好熱鬧這麼一回。難為你,原來日日車馬盈門、酬酢無虛,現在卻只能做我的籠中雀。」

  青田身上的盤金繁綉窄褙是緋紅色,所搭的妝緞狐肷褶子是玫瑰紅,胸前的綉帶遍嵌著玫瑰晶、珊瑚珠,把她的眸子也映得微微發紅。「雲雀一旦被捕入籠中就再不會歌唱,而我,從沒比現在把每支歌兒唱得更好過。過去的車馬酬酢才是我的金絲籠,每天安安靜靜地守在這兒等你回來,是我從沒有過的——青、天、白、日。」

  齊奢直望而來,眸內蓄滿了青春與盛年、愛情和喜悅。他將手臂纏繞過她的,對吃一個交杯。

  而後,是青田款袖添酒,手上的花絲嵌寶金甲套在燈下如焰火般淬烈而明亮。她笑容依依,舉起了金鑲綠玉小酒杯,「姑娘的好日子,爺給唱一個?」

  齊奢收拳抵口,抖肩而樂,「我哪兒會唱?」

  「呦,」青田嘴兒一撇,「看來跟韃靼美人比起來,我是沒臉的了?」

  兩人笑絲絲地對視,有場草原的夜風自往事裡吹出,撩動起發與心弦。「叫人聽見多難為情。」齊奢咕囔半句,畢竟遞出了兩手,「那你過來。」

  青田先將滿盅的熱酒一飲而盡,就笑笑地坐來他腿上,鼻間嗅到了齊奢口中醇厚的酒香,耳邊,滾燙地、緩慢地,升起了一束淺唱低吟。由喉底顫抖上舌尖的蒙語音節在她耳蝸裡延繞,是神壇前的樽爐中綿綿若存、欲斷難斷的檀香絲,一路卷遷著去往高天;把她唱成了一座超拔塵俗、唯供神衹居住的大天堂。

  一曲畢,她的眼眶已全濕了。就這麼把半邊的腮頰靠著齊奢的肩,迷迷濛濛地呢喃:「真好聽,這歌裡頭說的是什麼意思?」

  齊奢把雙手環擁著她,蠱惑地繪聲繪色道:「說的是我有一隻心愛的小羊,白天餵牠草,夜間飲它水,把它養得肥肥白白,好等過年宰了吃。」

  青田一下子笑出聲,將他捶打兩下,「討厭!到底說什麼?」

  齊奢笑色滿面,一手滑過青田臉頰的曲線,字斟句酌地譯給她聽:「我在金色的鬚眉山邊,雲青駿馬的背上,遇著一位好姑娘。我為她蹚過九十九條河,翻越了九十九座山樑,她卻已遠走他鄉。誰看過我那襟邊綉著庫錦花、袖口綉著翡翠花的姑娘?我一路問著,一路找尋。跨著水牛皮鞍韉的老人,拿著柳木套馬桿的孩子,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去向。我一路問著,一路找尋。總有一天,你會出現在上天將把你賜給我的地方。我為你蹚著我的九十九條河,翻越著我的九十九座山樑,心裡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

  不知所以地,淚水就簌簌淌了青田一臉。她埋首於齊奢的頸畔,廝磨似寒水裡的天鵝。良久,天鵝撲動了雪翅,她撲一撲鴉黑的長睫,面對他抬起頭,「對不起,我不是好姑娘,只是你的污點。」

  齊奢直目她,意有千結,卻只一笑對之,「七月裡我做生日,你哭鼻子說對不起,當時我還不高興,如今看來錯怪你了。原來你自己做生日,你也哭鼻子說對不起。」

  雖是轉泣為笑,青田的目光卻有一寸寸的疏離,「去年今日在這園內替我慶生的,是媽媽和幾位姐妹。今年,她們卻都禮到人不到,說是我如今相交的都是親貴命婦,她們來了如何同席而坐?自己尷尬,叫別人也尷尬,不如不來為好。其實她們如此,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想我昔日微賤之軀,今朝登峰凌極,憑空所得的榮光自是全從你身上摺損而來。你當我在這與世隔絶的園子裡就什麼也瞧不見、聽不見,可我不用瞧、不用聽,猜也猜得到,有多少人羡我妒我,就有多少人毀你謗你。你在朝中清除積弊、大興改革,已是處處不易,還要為我枉擔多少罵名兒,每每想起我都於心不忍,也於心不安。」

  齊奢聞言笑而不語,半晌,從拴在腰上的火鐮袋裏取出一樣掌心大小的物事,遞進青田的手中,「這是朝臣送來的壽禮,周敦無意中看見,說是大逆悖禮,拿來給我瞧,我倒覺著可愛非常。」

  這是一尊金玉擺件,整塊白玉雕出一隻玉雪精靈的小鼠,金鼻金睛,後掌著地,前爪抱空,姿態十分伶俏,小鼠的周身環著一尾金蛇,紅寶點睛,半吐著蛇信,威風耀目。

  青田撫著這擺件,不由得笑起來,「你屬蛇,我屬鼠,這分明是譏諷咱們——」

  「蛇鼠一窩。」齊奢也笑,笑容詼諧豁達,「送禮的是禮部儀制司主事曹端山,這人原就是個『一笑黃河清』的老古板,又管了這些年的典章規範,對我從來就很看不過眼,多次公然抨擊我貪淫縱慾、徵逐聲色、行止有失檢點。依他的意思,巴不得惹得我大發雷霆,罷了他的官,才好成全自己一個犯顏直諫的忠臣之名。我才懶得理,讓這班道學家罵去好了。自古以來,除去那些昏庸暴虐、堵塞言路的,哪個柄政者能夠免遭詬病?不是挑你這個不好,就是挑你那個不對。正是你才說的,我如今鋭意改革,只求這些清流們別在大政方針上給我找麻煩,床上這點兒事就給他們個把柄,讓他們高高興興嚼舌頭去吧。這不過是爺的偷樑換柱、假痴不癲之舉,倒是你在替我背黑鍋呢。」

  青田笑著將這金蛇玉鼠捧在頜下,淚意溫媚,「專會拿好聽話哄我。」

  齊奢摟了她腰肢,滿目春色地笑睨著,「這就叫好聽啦?好聽的還在後頭呢,你聽仔細。」於是就自他華美的嗓音裡,開出了一朵朵的風信子,「我半生經歷的女人多如浪花浮蕊,可她們要麼就是被指給我的、被獻給我的,要麼就是主動討好我接近我的,只有你,是我自個選中、一刀一槍拼回來的。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天下無雙的好姑娘。在別人眼裡,如果非要說你是什麼的話,你是疤,就像周敦那傢伙臉上的,讓人看著扎眼、毀臉面,但卻是一個戰士最大的驕傲。青田,你不是污點,你是我作為男人能夠擁有的最好的印記,會跟隨我一輩子。」

  青田把兩片塗得紅鮮鮮的嘴唇一齊向裡抿著,逼退了淚潮,做個極可愛的笑,「巧舌如簧。」

  齊奢亦有狡黠一笑,「既然蒙您誇獎,小王這就獻醜了。」稍一湊,便把如簧的舌尖遞出。青田齒尖微分,拿自己的舌尖接了。

  愛人間,有許多不需要語言的時刻。譬如眼下,兩件本用於傳達語言的器官只彼此地撫摸、勾纏著,在久長久長的沉默中。

  檐下,疊珠累丸的五色紗燈歡悅地搖曳著,彷彿完全不瞭解這世間還有另一種人生。在這人生裡,只有孤清與冷寂,與一盞又一盞血色沉重的絹紅宮燈。

  燈光照在慈寧宮的寢殿內,喜荷露著一雙軟綢夾襪半躺在榻上,玉茗在後頭替她捶肩,趙勝則夾著膀子蝦縮在榻邊,蹙額顰眉道:「原就是個散生日,根本不值得提的,再說就算是整生日,那段氏是個什麼身份,也配過生日?可而今不光是百官誥命,就連各路郡王、國公、侯府也都差人持了名帖送上壽禮。奴才聽人說,禮單上頗不乏奇楠香串、瓊瑤玉連杯這樣的重價之珍,竟真像給王妃娘娘賀壽一般了。王侯勛爵們狎妓取樂、浪擲纏頭,原也平常,可若真當成一回事兒轟轟烈烈地鬧將起來,不免淪為笑柄,要說咱們攝政王爺的一世英名就全毀在這『段娘娘』身上了。唉,不過話又說回來,主子也曉得,那些個掇臀捧屁的還不都跟蒼蠅一樣,見縫就鑽,攔也攔不住的。張揚到這個地步,怕也不是王爺的本意。」

  喜荷一頭聽,一頭不住地冷笑,「就算不是本意,也大不成個體統了。這麼由著性子,惹得物議沸騰,豈不白糟踐了自己的聲望?」

  「主子這一番操持的苦心,最好是能單獨召對,細細地說與攝政王知道。」趙勝貼上前,粗剌剌的臉孔上有著極細膩的溫情,差不多吻在對方耳下的一對墨玉荷葉墜子上,「不如請乾清宮的應習公公出面?」

  喜荷眼一挑,斜睞而來。自去年初雪的那一天,她再不曾私下見過齊奢,僅有的幾次會面不是年節的朝會,就是慶功的大宴。當她只想在床幕裡被他身貼身地緊摟著、嘴貼嘴說一場熱辣辣的心裡話,她所能做的,只是隔著金殿上的文武眾臣和他說幾句言之無味的場面話。念及自己一場接一場終夜轉側、不得成眠的苦相思,喜荷對齊奢移情別顧的恨意就化為烏有,單想把一個被棄女子無助的幽怨,尊前奏花落。

  看著趙勝——這唯一明了並在意自己心事的半個男人——喜荷怯懦地噓了口氣,作為默許。

  趙勝退後了半步,但把雙膝一跪,「主子放心,都交由奴才來安排。」

  除了喜荷外,在這一天似乎還有許多人的心情一樣糟糕。前禮部左侍郎、現任戶部尚書的張延書,就是其中之一。

  而一看到喬運則,張延書本就不怎麼好的心情更壞了幾分。身為攝政王的親信,其寵姬段氏生辰,自也免不了使人前往祝賀,然而自詡斯文一脈,竟要向當年給自己陪酒的娼妓奴顏婢色,實覺不快,尤其這名娼妓又和自己的女婿瓜葛頗深。心腸九轉拐了又拐,順手就把案頭一拍,「瞧你一臉無精打采的,像個什麼樣子!」

  下首側座的喬運則一彈而起,又躬身,其作態不見半分低猥,只有說不出的丰度端凝。「父親息怒,兒子並非是無精打采,只因見父親為公事煩心,想著怎麼才能為父親分憂,一時入了神,請父親責罰。」

  張延書一嘆,倒有些自責。這口稱自己為「父親」的半子自入贅以來,抵得過十個親兒子,不但跟愛女琴瑟和諧,令得家中倍添美滿,而且朝務中也成了自個的左膀右臂,真是無一事不貼心。何況人不風流枉少年,此時翻出些陳年舊帳來遷怒於他,的確無道理,便又抱歉地把手一晃,「罷了,坐吧。」

  喬運則歸座,俊爽儀容之上溢滿了關切,「敢問父親如此憂惱,可還是為了侍郎鄭芝鄭大人?」

  張延書以小指刮了刮稀疏的一字髯,毫不諱言:「唉,有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絆著腳,催繳、盤庫、清帳,到處都是軟釘子,叫人寸步難行,怎能放開手腳整頓財政?」

  「兒子斗膽問一句,父親可想過用非常手段除掉這塊絆腳石?」

  「想倒是想過,可談何容易?這鄭芝曾是經筵

  講臣,其人品學問都為士林所推崇,服官清慎,捉不著短處,連去年誅滅王正浩一黨也沒能動得了他,倘若這個節骨眼兒上無故暴斃,豈不有犯清議?反而更叫攝政王難做。」

  「攝政王」三字使得喬運則的臉孔有一微妙抽動,遂將頭顱深低,以作掩飾,「恕兒子冒犯,所謂『非常手段』,開門見山並非上策,有時另闢蹊徑,反而柳暗花明。」

  張延書被勾起了興趣,「怎麼?」

  「咱們的目的並不是非要鄭大人一死,只要能讓他乖乖地離開戶部,不再給父親添麻煩,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你有所不知,讓一個大活人豎著出去,可比讓一個死人橫著出去更難上千倍萬倍啊。」

  「兒子倒有個主意,就不知可不可行。」

  「你說出來參詳參詳。」

  喬運則舉重若輕,只給出一個詞:「丁憂。」

  「丁憂?」

  「丁憂乃朝廷祖制,官員的父母若身故,不管此人任何官何職,必須立刻停職守制,回祖籍呆滿二十七個月方可起複。有這二十七個月的時間,憑父親您的通天手眼,慢說坐穩大司徒之位,怕連內閣輔臣的高位也不過探囊取物。等那時鄭芝再官復原職,已是明日黃花,能奈我何?」

  「嘶,能讓他回老家丁憂當然是求之不得,可這鄭芝的雙親健在,而且身子硬朗,一時半刻也——」張延書自截自話,為反應遲鈍而紅了老臉,加上緊跟著泛起的悅色,臉上的那兩片紅竟經久不褪。「好,好啊!還是你們年輕人腦袋靈、點子多。」

  喬運則謙言道:「父親過獎了。兒子知道其實父親早慮到了這一層,不過顧唸著人倫之情,難以決斷。這些不乾淨的事情,父親若應允,就由兒子替父親辦吧。」

  「務必辦得俐落些,不可露半點兒馬腳。」

  「兒子理會得。」

  翁婿之間的一方側壁上橫懸著題有「正心誠意」的字軸一幅,字軸這一端的張延書望向另一端的喬運則,不知為什麼,忽湧起了一股莫名的忌憚。

  張家小姐張蕊嬌望穿秋水,好容易才在夜露深涼時把夫婿望回。手裡還捏著支筆也顧不得放,欺身就挨上前,「明兒我要跟爹爹說去,不許他老這麼累著你,動不動一談就是半夜。」

  喬運則由兩個梳著卯髮的小鬟替自個卸衣,笑對嬌妻的撒嬌,「你不知道我多想能分做兩半,一半給爹爹解憂,一半給你解悶。怎麼,又作詩呢?都有三個月的身孕了,還老弄這些耗費精神的筆墨之戲,不是叫我在外頭放心不下?」

  張蕊嬌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手往腹部撫去。她身上穿著嬌嫩的鵝黃色彈花棉服,臉上肉鼓鼓的,一笑,還露著兩顆小虎牙,半分沒有孕婦的樣子,反像個稚齡女童。「好,我以後再不碰這些就是了,反正就算真修成個掃眉才子,到頭來也不及你萬一,有什麼意思?」

  喬運則俯過身,密語而蜜語:「世上所有的掃眉才子都加起來,在我這兒也不及你萬一。」

  丫鬟們偷眉遞嘴,識趣地退出。張蕊嬌笑了又笑,將兩手一起牽住喬運則,「這些日子苦了你了,我懷胎頭幾個月害喜害得厲害,身子這樣不方便,要你孤枕獨眠。」

  喬運則亦是一派比翼連枝、仙家美眷之態,「為了你和肚子裡的寶寶,這算什麼?你晚上好好歇著,有不舒服就叫我,啊。」

  由於張蕊嬌身懷六甲,喬運則就在臥房裡另支了一張床,夫妻分眠。其實這對於喬運則來說是偌大的解脫,可以有好幾個月不用履行那討厭的責任,尤其在今天——「她」的生日。他追憶起遠得像上輩子似的從前,每年她生日,他總會替她描一幅寫真。最初那幾年,她自己還沒什麼好衣裳,都是向年長的當紅妓女們借了她們出局的衣裳來穿,一張小小的臉兒從那些織金的、平金的、緙金的……不合體的華貴料子中長出來,似一尾青澀的嫩苗,笑笑地坐在那兒讓他畫。他一年年地把她畫出,畫出了一朵國花的盛開。然後她最美的韶華,被移入了一隻金子打的花盆。她從攝政王那裡得到的隆恩盛寵,他有所耳聞,也同樣聽說了宮廷貴婦們對此的說長道短。那些長舌婦不明白,這壓根就不是攝政王的恥辱,而是他喬運則的——一個連最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只能要麼把她失去給死亡,要麼失去給另一個男人的可憐蟲。他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知道青田變了心,愛上了攝政王——為什麼不呢?連他自己都會愛上攝政王的!既然他連張延書都可以愛。好笑嗎?他喬運則之所以伏上妻子稚嫩的身體,為的就是她父親這老男人。從頭到腳,他的婚姻只是一樁忘年戀、斷袖交,令人一天比一天更作嘔。還好,他還有個為自己而作嘔的女人。

  喬運則改變了心意,他爬下床,然後爬上了另一頭張蕊嬌的床。

  夢鄉中的張蕊嬌在痛感中驚醒,她知道是丈夫,可其粗暴的舉止跟往日的溫存判若兩人。她又驚又怕,想推開他,手指觸到從他頸上垂下的一點冰涼。喬運則一把撥開妻子的手,鉗住了她的嘴。

  沒多久,喬運則就覺出了手心濕膩膩的觸感,是張蕊嬌的眼淚跟鼻涕。他把她臉向下地倒扣,同時閉起了自己的眼。他已很久很久沒見過青田了,但仍能毫不費力地看著她栩栩如生:她聖潔的女神的面孔、骯髒的娼妓的身體。她贈他的石墜像一顆活生生的心臟,不停拍打著他的胸口。

  經過百般努力,喬運則失敗地從張蕊嬌的後背翻下來。他怎麼也出不來。反之,張蕊嬌則魂不附體地在暗中摸索著由自己下身出來的什麼,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