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綺似是一驚,連忙轉過頭來,紅著臉一福,「阿綺見過莫郎。」
喚她名字的,正是蕭莫,他從林中緩步而來,長袍大袖被春風吹得獵獵作響,白如冠玉的俊秀面龐上,一雙眼睛黝黑黝黑的,讓人一見,便打心裡覺得清爽愉悅。
蕭莫的確是一個動人的男子。
走到張綺身前,蕭莫低著頭盯著張綺,低笑道:「張氏阿綺,我怎地不知我在寫什麼《美人賦》?」
在他這般盯視中,普通姑子只怕羞得手足無措了。張綺卻依然文靜地低著頭,依然紅著臉:那臉紅得恰到好處,把她的嬌弱襯得讓人憐惜,卻也僅此而已。蕭莫敢肯定,她面對著自己,不曾有羞意。
張綺紅著臉,微抿著唇,低聲說道:「我,我說錯了。」
蕭莫背著手,在她面前踱起步來,他慢騰騰地說道:「我不但要寫美人賦,還要以張家眾姑子為型,寫出各種嫡出的,庶出的,還有你這樣的美人。這些美人共有一個特點,便是慧質蘭心,純善可憐?」
說到這裡,蕭莫低低一笑。
少年的笑聲,清脆悅耳,宛如琴音。阿綠站在一側,發現自己的心跳更快了。只是轉眼,她便擔憂地看著自家姑子,咬牙想道:蕭郎硬要追究,我就衝上去說,告訴他那些話都是我自己說的!她這時渾然忘了,自己識的不過四五個字罷了。
轉過頭,蕭莫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張綺,突然的,他微歎道:「真看不出,你是個如此狡猾的!」
張綺的臉,依然紅得恰到好處,她低著頭沒有吱聲。
蕭莫向她靠近少許。
這一靠近,他便聞到她身上,散發著一股幽香。這種幽香絕對不是香粉的味道,而是少女自身上的體香。它幽幽淡淡,於清淡之餘,另有一種說不出的靡?
他見過的小姑子不少,可聞過身上有體香的,不過一二個。那一二個,都是極美的姑子,可她們的體香,還遠沒有眼前這個姑子的好聞。
蕭莫專注的眼神,讓張綺有點不舒服,一側的阿綠也擔憂起來。她四下張望著,生怕府中的某個姑子看到這一幕。
蕭莫抬起頭來。
他笑了笑,輕聲問道:「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這人果然是個聰明的。
張綺的頭更低了,她雙唇抿得緊緊的,沒應是,卻也沒說不是。
蕭莫憐惜地歎了一口氣,道:「你也不易。」轉眼,他認真地說道:「聽說你現在在大學堂學習?你要抓住這個機會,以後不要說出什麼寫各種地位的美人,還要寫什麼慧質蘭心的美人這種傻話。你當知道,歷代以來,寫美人的賦,都是寫美人兒的面容和動人之姿的。」
張綺抬起頭來,她看向蕭莫,她秀麗的臉倒映在他烏黑的眸子中。
張綺看了他一眼,突然福了福,說道:「阿綺知道蕭郎是個心善的,我……」她咬了咬唇,從懷中掏出那副繡出來的畫卷,求道:「蕭郎能不能把我這副畫拿去賣了?我知道外面的鋪子中有賣這個的。我,我沒錢用……」
看著咬著唇,一臉倔強又隱含無措的張綺,蕭莫不由低歎一聲,心中憐惜更甚。
他接過她遞來的畫卷,慢慢打開。
這一看,他瞬時呆了眼。
認認真真看了一陣,蕭莫問道:「這是你畫的?」張綺不能說不是,舉世都是會刺繡的人,那些人一過目,便知道它是這兩天才完工的。
張綺低低應道:「是。」
「你!」蕭莫吸了一口氣,感慨地說道:「沒有想到,你竟是聰慧到了這個地步!」他知道,她才識字四個月,刺繡也就罷了,鄉下還可以學。可這字體,這畫工,那般靈動飄逸,實實是個不可多見的!
想到這裡,蕭莫憐惜地說道:「以你的聰慧,真是可惜了。」
他又低下頭看向那畫卷,一邊摩挲,他一邊感慨道:「你真真是聰慧過人。舉世之人,只知道繡些花鳥,誰又想過要繡一副畫?還繡得如此靈動綺艷?阿綺,你這副畫,定可以賣個高價。」
他這是願意幫忙了。
張綺大喜過望,她盈盈一福,愉快地說道:「多謝蕭郎。」
蕭莫看著她。
看著看著,突然的,他伸手撫向她的額頭,那樣子,竟是想幫她把額頭撫起,好看清她的臉!
張綺一驚,連忙紅著臉退後半步。而這時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阿綠從一側衝了過來。她擋在張綺身前,圓眼怒瞪著她曾愛慕的蕭郎,不高興地說道:「蕭郎,大夫人下了令,說不許府裡的姑子嫁你做妾的……你這樣做會誤了我家阿綺。」
蕭莫一怔。
一側的張綺,而是感激而快樂地看著阿綠。
蕭莫連忙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我只是看不順眼。」
清咳一聲,他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認真地看著張綺,問道:「你既然這般聰慧,要不要我去跟你父親說一聲?」
張綺連忙搖頭,低聲說道:「阿綺才來……姐姐們不會喜歡的。」
蕭莫點了點頭,也是一聲歎息。他的雙眼還放在張綺臉上,這時的他,自己也有點奇怪,這麼一個只是清秀的姑子,我怎麼就老注意上了?
自失的一笑,他把畫卷捲好,道:「我會拿去放在鋪裡寄賣。」
張綺歡喜得雙眼成了月牙兒,「那太好了。還請阿莫為我隱瞞一二。」
蕭莫呵呵一笑,道:「這個你自是放心。你竟是這般聰慧過人,不說你的姐姐妹妹,便是我看了,也有點妒意呢。」他這話自然是說笑。
張綺靦腆一笑。兩人這般面對面站著也有一陣了,再拖下去,只怕會被別人看到……便是大夫人發了話,府中姑子不許給他做妾,到時也會有人說自己不要臉,無視上令地想攀高枝。
見她不動聲色地向後退去,想要告辭。
蕭莫微笑道:「阿綺回去吧,再站下去,只怕別人看了閒話。」
張綺連忙應是,向他福了福,便告退離去。
目送著她的背影,蕭莫又打開畫卷看了看。慢慢收起畫卷時,他沉思著:居然不許府裡的姑子嫁我?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