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房中,張綺便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滿臉笑容綻放。她撲在塌上翻了一個滾,看著忙活的阿綠,突然說道:「阿綠,以後便是有人挑釁你,害你,你也先忍著,回來告訴我。」她以後會有錢的,可不能讓阿綠沒享一天福,就先中了別人的暗箭。
阿綠知道,一向穩重的張綺這是不放心自己。她扁了扁嘴,沒好氣地回道:「知道了,我有那麼傻嗎?」
張綺一笑。
阿綠接著說道:「反正我跟著你就是了。」
張綺大點其頭,她看著外面碧藍的天空,喃喃說道:「這個世道太亂了,沒有錢寸步難行,可有了錢,也只不過好一丁點。」因此,要過上她夢想中的生活,她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很多。
阿綠沒心沒肺的胡亂點頭,張綺沒有說完時,她已哼著歌到房外忙碌了。
第二天上午,張綺向學堂趕去。
一走到學堂外,她便怔了怔:怎麼這麼早,那些姑子們就都來了?
一走近,張綺便聽到一陣議論聲,「北齊和北周都派使者來了。」
「聽說北齊的使者是那個名揚天下的廣陵王高長恭。」
廣陵王三字一出,一陣倒抽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傳來。這個廣陵王,是北齊王子,據說生母是個名字也沒有的低賤之人。
廣陵王現在不過十八九歲年紀,也沒有建立過驚天動地的功業,讓眾姑子們提起他就興奮不已的,是因為傳說中,他俊美無雙,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美男。
「當真?」
「自是當真。」
眾女壓低著聲音,小小的歡呼起來。張錦叫道:「聽說他喜歡遮住面容。也不知這一次他會不會露出真容?」
「這可不知道。」「要是他露出面容就好了。」
直過了一會,眾姑子還興奮之極。事實上,打從知道廣陵王要來建康後,她們便睡不著覺了。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她們馬上跑到學堂來,與眾姑子大肆議論一番,以抒解內心的期盼和興奮。
聲聲議論中,只有張綺不為所動。她安靜地從眾姑子中走過,走向學堂。
看到她渺小不起眼的背影,張錦扁了扁嘴,她身側的一個姑子冷笑道:「你看她做甚麼?以她的身份,能隔著人群一眼廣陵王便是幸運了。」
張錦哼了一聲,道:「說得也是。」
熱鬧中,只有張錦一人安靜地站在她常站的角落裡,等著李教習開課。
今天的課程是樂器課。李教習示意婢僕們把古箏放妥後,蹙著眉,不高興地看著兀自聚在外面嘻笑不已的張氏眾姑子。
她只是一個樂師,雖說來自宮中,可也沒有資格對姑子們大呼小叫。因此,她們不進學堂,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暗歎一聲,李教習轉頭看向張綺。搖了搖頭,她清咳一聲,對著只有一個姑子的學堂說道:「那就,開學吧。」
一個教得有氣無力,一個卻學得認真無比,這堂課很快便結束了。在準備轉身離去時,李教習回頭看了一眼張綺。
這半個時辰的相處,她才發現這個很不起眼的姑子很是聰慧。最重要的是,她認真學習的態度讓她很開心,大大彌補了學堂中空空落落帶給她的無力感。
頓了頓,她溫柔地對張綺說道:「學曲時怎能無塌無幾?阿綺,我會跟你的叔伯們提一提的。」
不等張綺表示感謝,李教習已走出了學堂。
第二堂課,是教受弈道。自古以來,這棋弈兩字,可不僅僅只是一門技藝。它最重要的是,通過鍛煉人走一步算五步,來培養合格的領導人。
這一堂課,依然是只有張綺一個人聽課。眾姑子雖然進了學堂,可她們的心思都不在學業上,依然三五成群地聚在那裡,談論著廣陵王的種種傳聞。
中午轉眼就來了。
張綺走回老遠,還可以聽到姑子們的爭論聲和嘻笑聲。
剛剛回到房中,阿綠便衝了進來,興奮地叫道:「阿綺阿綺,聽說那個喜歡遮住面容的什麼廣陵王要來了,你聽過這事嗎?」
張綺點了點頭,「聽到了。」
阿綠抬起頭看著外面,似乎正透著滿窗淡綠,遙想著廣陵王的模樣。過了一會,她愉快地說道:「聽說,我們府中也有幾位郎主出面接待使臣呢。」歪著頭,她裝模作樣地撫著自個的下巴,嘟囔道:「要是他能來咱們府中就好了。」
以她和張綺的身份,也不知有沒有那個自由,在廣陵王到來之時,到街道上一觀。因此阿綠有此一說。
頓了頓,阿綠又說道:「天下人都說他很俊很俊,真不知道,一個胡人能俊到哪裡去?哼,肯定是欺世盜名的。」
張綺聽了好笑,她低聲說道:「他是蘭陵王,不需要欺世盜名。」此時的蘭陵王,剛剛封為廣陵王,年僅十八九歲,還沒有建立任何功業,更不曾讓世人注意到,他除了美貌之外的驚世大才……
她的聲音太低,阿綠沒有聽清。她疑惑地看著張綺問道:「阿綺說什麼?我沒有聽清。」
張綺看了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她低下頭,繼續忙著手中的繡活。
——那副畫如果真能順利賣掉,說不定這種類似的繡活,會流行一段時間。她得多準備一些。
阿綠說了一陣,聽不到回話,便轉過頭來。
對上厚厚額髮下,張綺白嫩的小臉,還有那長長的睫毛,阿綠悶悶地說道:「阿綺都不像一個年輕姑子。」
連廣陵王都打動不了她。
聽到阿綠的埋怨,張綺抬起頭來。她露出雪白的牙齒莞爾一笑,「廣陵王啊?他可不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剛說到這裡,她不知想到了什麼,手下一顫,那繡花針便重重地扎中了中指。張綺連忙把冒血的指尖放在嘴裡吮吸著。
見她白嫩的手指放在紅唇間,那畫面竟是十分的動人。阿綠不由看呆了去。好一會,她奇道:「阿綺,你在想什麼?都呆住了。」
「啊?」張綺連忙把手指拿出,低頭說道:「沒想什麼。」
……
整整幾天,姑子們都處於激動當中,便是年輕的婢子,這時刻也是興奮的。
相比起她們,古井般毫無波瀾的張綺,那是平靜得過份。本來因蕭莫之事,對張綺一直耿耿於懷的張綿,看到她這副木訥的模樣,心裡莫名地放鬆下來。
在經歷了五六天的陰雨綿綿後,一個陽光燦爛的春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