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只守著她

一晚過去了。

張綺睜開眼,看著陌生而華麗的房間,直是呆了呆。

可能聽到裡面的響動,一個婢女在外面恭敬地喚道:「姬可醒了?」

是了,她到了齊地了,這是蘭陵郡王府。

張綺應了一聲。

她的聲音一落,四個婢女流水般地走了進來。她們手捧著毛巾水盆等洗漱用口,一入房間,便朝著張綺打量著。

張綺臉一沉,淡淡說道:「郡王府的婢子,都這般看人的麼?」

她的聲音雖然沒有威力,可她目前卻是唯一得寵的。撲通幾聲,四婢連忙跪倒在地,齊聲道:「婢子不敢」

張綺哼了一聲,從塌上走下。

隨著她走動,一股芳香之氣在室內流淌。睡了一晚剛剛起塌,不但沒有難聞的體味,反而芳香至此。低著頭的四婢同時想道:怪不得從不喜女色的郡王對她愛不釋手,直接把她帶到他所居住的聞香閣,還不願另外安排居處給她。一副要與她同起同落,宛若明媒正娶的妻室的模樣。

「還愣著?」溫軟的聲音也是動聽得很,天生便帶著靡蕩。

四婢很快清醒過來,再次請罪過後,急急圍上張綺,幫助她梳洗起來。

這梳洗的過程中,她們也是幾度失神。

對著銅鏡中又見妍麗的面容,張綺問道:「郡王呢?」

一婢恭敬地回道:「郡王一早接到旨意,已經入宮了。」

入宮了?

張綺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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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蘭陵王便接到了太后諭旨。

現今太后是匹婁氏。匹婁太后是鮮卑勳貴,性子強硬,向來厭惡漢人。

剛剛繼位的皇帝高演睿智通達,本身對漢臣是相當看重的。畢竟,齊國的開國皇帝高歡,便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他高演也罷,高長恭也罷,真算起來,都是地道的漢家血脈。

不過高演性直,以前屢次被親哥哥高洋鞭撻,有很多次都差點人頭落地,都是匹婁太后極力相護。太后又是高演的親母,高演一直對她孝順有加。

可以說,在當今齊國,匹婁太后的權勢是極大的。目前齊國出現漢臣處境不佳的局面,匹婁太后刻意針對佔了主因。

蘭陵王的馬車,慢慢駛入了宮門。

因是別都,這裡的宮殿不似鄴城那麼大氣壯闊,而以精美為要,房子也不多,不過百餘間。

望著前方的宮殿群,蘭陵王低聲道:「到了。」

慣常跟在他身側的貼身侍衛高文遠湊上前來,小聲說道:「昨日秋公主三女和河間王,一進宮便見過太后了。」

蘭陵王點了點頭。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在幾個太監地帶領下,一行人朝著太后所在的秋華宮走去。

一進入秋華宮,蘭陵王便深深一禮,朗聲稟道:「臣高長恭,求見太后。」

「太后正侯著呢,郡王請——」

蘭陵王一入秋華宮,首坐上的匹婁太后便慈祥地喚道:「長恭過來,過來。」

蘭陵王連忙提步上前,不等他再次行禮,匹婁太后已扶著他的肩膀打量起來。她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含著淚說道:「我的孫兒瘦了,黑了。」

一個命婦在旁邊笑道:「娘娘這是偏心啊,秋兒也瘦了呢,娘娘都不心疼。」

匹婁太后笑道:「偏你這猴兒多嘴。」在一片笑聲中,她牽著蘭陵王的手,讓他在自己身側坐下,慈祥地說道:「長恭,這一年又是赴陳,又是赴周,可累了吧?」

蘭陵王連忙恭謹地說道:「孫兒不累。」他並不是匹婁氏的親孫兒,身為高歡正妻,她要是真重視蘭陵王,蘭陵王幼時,也吃不了這麼多苦。

匹婁氏卻是撫著蘭陵王的臉,兀自嗟歎著。嗟歎一陣後,她又笑道:「聽說孫兒昨晚抵達晉陽時,鼓樂齊鳴,燈火輝煌得很?」

聽到太后這狀似調侃的語氣,蘭陵王卻絲毫不敢懈怠,他連忙站起,認真地說道:「孫兒不敢,只是一些樂……」

「好了好了,你這孩子,奶奶不過是開玩笑的,你也當真。真是一點也沒有以前可愛。」

匹婁太后的話,再次激起了殿中命婦們的笑聲。

蘭陵王再次坐好後,匹婁氏關切地說道:「阿瑜那孩子這次到了周地,可給孫兒添麻煩沒有?」

到了正題了。

蘭陵王恭謹地回道:「阿瑜性子向來溫馴,怎麼可能給孫兒惹事?」

「那就好那就好。」匹婁太后看向左側的一個命婦,笑吟吟地說道:「長恭啊,這次奶奶可要恭喜你了……」

她這是要提婚事了。

匹婁太后才說到這裡,便看到蘭陵王歡喜得俊美絕倫的臉上都流著光。她微微一怔間,蘭陵王已從塌上站起,朝著太后深深一禮,恭謹而又歡喜地說道:「原來奶奶也知道了?是,孫兒這次在周地得了一婦。」

他說到這裡,似是有點不好意思,俊美的臉上還紅了紅,在房中幾婦明暗不定的臉色中說道:「以前奶奶總是說,要賜婦給孫兒,孫兒總是不應。這一次孫兒自己求了一婦了。」語氣中有點得意。

匹婁氏慈祥地看著他,道:「是哦?我家的玉駒子,總算也曉得要女人了。」

她這句調侃的話一出,殿中笑聲一片。

蘭陵王被笑得手足無措了一陣,突然向後退出幾步,朝著匹婁太后一跪,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說道:「稟過奶奶,這個張姬,甚合孫兒心意。孫兒想向奶奶求個恩典,給她一個正式名份。孫兒歡喜她,想讓她高高興興地呆在孫兒身側。」

說到這裡,他似是嫌殿中不夠安靜,兀自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孫兒還許了她,這半年裡,孫兒什麼女人也不要,只守著她……」

這話一出,四下鴉雀無聲

坐在左側的命婦鄭氏,以及右側的兩個皇妃一個太妃,都是臉色難看。

在這種安靜中,匹婁太后卻是依然慈和,她摸著佛珠歎道:「你這孩子……以前那麼多好女郎要跟你,你卻是固執不理。沒有想到這一開竅,卻是個癡的。罷了罷了,你既應了,奶奶自不能讓你食了言去。」

這話一落,周圍幾婦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時,蘭陵王已歡喜地應道:「多謝奶奶。」他站了起來,有點笨拙地說道:「孫兒改天就帶她進宮來拜謝奶奶。」

拜謝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姬妾,夠格麼?這個孩子,還真是歡喜傻了……還真與他那父親一樣,被一個來歷不明的狐媚子便迷失了魂。

匹婁太后大笑道:「看你這孩子歡喜得。罷了罷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快回去摟著你那婦人睡覺吧。」

這話依然是帶著調侃,傳出去卻是大不雅。可是,不管是匹婁太后還是蘭陵王,似乎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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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王歡歡喜喜地退出了秋華宮。

一看到他出現,高文遠便長吁了一口氣。他連忙湊近,低聲問道:「郡王?」

「太后允了,不過沒有下旨。」蘭陵王伸手揉搓著眉峰,「不過這也正常。那麼多命婦在,她已允了我半年不議親,要是再許我納妾,也太掃她們顏面了」

高文遠卻是沉默著。好一會,他才低聲說道:「郡王龍子鳳孫,要是有個好的岳家,必能助得郡王再上一層樓。」

他的話音一落,蘭陵王已冷笑道:「我已是龍子鳳孫,再上一層樓,想上到哪裡去?」

話音一落,高文遠滿頭大汗,他連忙行禮。蘭陵王阻住他,徐徐說道:「反正你記著,不止是河間王,便是太后,也不喜歡我結的親太強勢。對了,你出去後,便向眾人撒布說,太后都說了,要高長恭快快回家摟著婦人睡覺。」

高文遠驚道:「可是郡王?」

「去,盡量傳遠些。」

「是」

這時,一個太監走來,他朝著蘭陵王說道:「陛下說了,今日不便,郡王改日再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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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王一回到府中,便聽到一陣悠遠空靈的琴聲傳來。

他腳步放緩。

院落裡,張綺正在奏琴,她長長的墨發剛剛清洗過,濕淋淋地披在背上。陽光照耀下,那烏黑的長髮,發出幽亮的光芒。

今日陽光燦爛,一掃昨日的陰寒乾冷。張綺看起來很歡喜,小臉上紅樸樸的,抽了條,如嫩柳一般的身段,縱是跪坐著,也給人一種清雅嫵媚的風姿。

就在這時,張綺手指一頓,錯了一個音蘭陵王回眸看來。

恰好這時,感覺到他到來的張綺,也抬頭看去。

這一看,她對上了他深邃幽亮的眸子,這眸子,清明洞徹,溫柔而多情。彷彿在問她,怎地彈錯了?

這眸子,極深極深,彷彿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讓張綺一見之下,心弦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下。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三國那句「曲有誤,周郎顧」流傳至今。實是那一回眸,那一詢問,實實地勾魂蕩魄,極深邃的同時又極溫柔,天下的女人,有哪個能抵得住這回眸一顧?

感覺到張綺撫琴的手有點顫抖,蘭陵王走上前去。他把她的小手包在掌中,一邊溫暖著她,一邊低聲說道:「冷麼?回房去吧。」

張綺搖頭,她慢慢伸手,慢慢伸手,在那手觸到他的衣裳時,她白嫩的十指猛然用力伸直,狠狠地伸直……

直過了一會,她才嫣然一笑,摟住他的腰,把臉在他懷中蹭了蹭後,軟軟的嘟囔道:「怎麼就回來了?陛下跟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