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等克萊弗再次進入地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作為主教,除了日常的祈禱和修課之外,還有許多繁瑣但不可忽視的文件工作要處理,更不要說還要應付那些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擅自跑來教堂的貴客了。

  比如說眼前的騎士長萊斯大人。

  克萊弗實在有點頭痛。

  從地牢逃跑純粹是當下無法面對西莉亞的一時衝動。本想冷靜一下就去給她準備午飯的,誰知事情接踵而來。

  先是用華麗冗長又不失崇敬的海克丁文回覆了教皇的難得來信,準備走時卻得到捐贈者到訪的信息。

  無奈。比起其他只用專注於信仰的神職人員,主教更像是一個外交公關。

  要傳播神的話語,就要有令人信服的證據;人們怎樣才會更加信服呢,要讓教堂有代表其成就的恢宏的建築和精美的藝術陳列品;那這些昂貴的開銷誰來買單呢,責任就落在主教肩上了。

  簡單來說,主教就是個高級銷售員,還是沒工資沒提成的。

  克萊弗嘆了口氣,穿上莊重威嚴的主教服,板起面孔,認命的前去接待。

  這並不是個輕鬆的工作,尤其在當事人頻頻走神的情況下。

  啊,快到午飯時間了,趕的緊的話還能給西莉亞準備香噴噴的烤豬蹄,上個月閒聊的時候她說很喜歡這道菜呢。

  ……

  怎麼辦,捐贈者要和我共餐,推不掉!幸虧早餐西莉亞吃得晚,給她準備個水果冰糕和烤布蕾好了,偶爾吃吃下午茶也不錯。

  ……

  可惡!這都幾點了!西莉亞都快餓的不行了吧!帶著香腸配咖喱麵包去找她好了,速戰速決!趕緊餵飽她!

  ……

  儘管克萊弗滿腦子都是西莉亞和她的食物問題循環跑馬燈,時間依舊沒有快上哪怕一點。

  在他終於送走了捐贈者,長出一口氣,摘了主教帽準備以競走的姿態去給西莉亞準備遲到的晚餐的時候,他聽到了自己身後,來自騎士長萊斯的問好的聲音。

  !!!!!!!!

  西莉亞!晚餐!可憐的西莉亞的晚餐!我可憐的西莉亞還在地牢裡什麼都沒吃!!!

  克萊弗內心簡直是崩潰的。

  但也只能無奈的轉身,半是發洩半是咆哮的微笑道:「什麼事,大人?」

  似是驚訝於主教大人一反尋常的怒火,萊斯愣了一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瞅著他不自覺握緊的拳頭,略帶疑惑問道:「您這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做麼?主教大人?」

  克萊弗額頭的青筋都快蹦出來了,但還是勉強維持著屬於神父的慈祥笑容:「沒!有!哦!」

  「那我可就說正事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住在城西的西莉亞大人不見了,您有什麼頭緒麼?

  心猛地一跳!又被強逼著歸於平靜。

  依舊是祥和平靜的語氣:「大人您的意思是……懷疑我麼?」

  騎士長不是一般人,不小心應對的話,西莉亞就……!

  「不全是。」冷淡的回應,「那天西莉亞大人本來是要去艾琳大人那兒做客的,克拉多瑪大教堂是必經之路,誰知竟未能如期到訪,」不知想到了什麼,本一直冷面冷語的萊斯說著說著,耳朵卻突然隱隱紅了起來,「艾琳大人現在很是憂心。」

  若是別人,克萊弗可能還沒有什麼別的想法,但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害羞起來的人可是素來以冰山著稱的萊斯,他可就不能不多想了。

  這一想簡直就是惱怒非常啊!什麼意思啊這個人!憂心的明明是他自己吧!

  居然對西莉亞有這小心思,還打著艾琳大人的旗號!

  太可惡了!真沒看出來!騎士長居然是這種人!虧他平時裝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儘管內心活動各種繁複,克萊弗面上還是一副慈悲憐憫的樣子,「真是令人擔憂。西莉亞可是個好姑娘,願上帝保佑她能平安。」雖然你再跟我攀談下去,她就要被餓死了,那可就真不怎麼平安了。

  萊斯點點頭,傳達了來自艾琳的口信後,略作禮節上的寒暄便邁步離去。

  克萊弗卻沒這麼瀟灑。他正在腦子裡一遍遍的場景回放,檢查自己有沒有露餡。

  他一邊料理食材一邊思考,心不在焉的,總覺得有些不安。

  騎士長不是個會無緣無故貿貿然跑來教會的人。若只是傳訊,完全可以請普通騎士代勞。即使是蒐集線索的問話,也不會讓他本人來問。

  畢竟他同時要侍奉城主和艾琳大人兩人,還有騎士團的諸多要務,這些非必要的行動是不需要他本人出馬的。

  除非……克萊弗面色一白。

  除非萊斯已經對他產生了懷疑,需要來驗明猜想;或者,他對西莉亞有意,不放心將她的事交與別人,必須自己親力親為。

  兩者都不是他想要見到的。

  克萊弗暗暗握拳,又聯想到剛才騎士長不自然的害羞耳紅,只覺得心火直冒,更加確定了是後者。

  實在按耐不下自己焦躁的心臟,只得將焗飯從烤爐中端出來,管不及它熟沒熟透,裝進托盤就匆匆往地牢趕。

  大力推開通往地牢的一道道重門,昏暗的走道里迴響起緩慢而沉悶的隆隆的聲音,襯得腳步聲那麼急切。

  他要立刻見到西莉亞,確保她好好的在地牢裡等著他,屬於他,這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