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開門踏進去,就看見埃端著滿盤用過的餐點下樓,菲席不等他行禮,顧自與他擦身而過,直走到荼靡門口為止。

  大步跨了進去,直到站在荼靡面前為止,看著她錯愕,下意識想起身行禮時,菲席皺起眉頭,幾乎是同時的,影悄然現身制止住她行禮的舉動,在確認她明瞭狂皇意思時,再度消失。

  就這麼盯著她看,久到讓人以為狂皇不會開口時,菲席才淡淡問了句:「他的?」

  瞬間緊抓著裙襬,荼靡猶豫了很久,低首承認:「是。」

  蹲下身子,狂皇以非常溫柔的姿態輕輕撫摸她隆起的腹部,口氣卻很冰冷:「這種時候,我真想殺了你!」

  渾身一僵,荼靡在下一刻軟下身段,輕聲嘆息,「這個時候,我也很想殺了自己。」偏偏這樣的玩笑開得太厲害,注定她逃不了。

  倏地拉開一抹微笑,菲席笑得彷彿最至高無上的暗皇一般的笑容,那樣的溫和優雅,不染風月,輕聲地道:「我原諒你,因為那是他的孩子。」

  再也不看她一眼,就這麼踩著高傲的步伐下樓離去,卻在踏出門以前,緩聲向埃以及亞爾薩斯低聲交代:「你們都必須好好照顧她,孩子,孩子不能有一絲閃失!」帶著不容懷疑拒絕的氣勢,再次轉身離開。

  兀自鬆了口氣,以為暫時沒事的亞爾薩斯示意埃進屋照顧,自己則跟著菲席的腳步離開,誰都沒發現,荼靡在狂皇離開那一霎那蒼白的臉色,異常難看。

  「埃……」壓抑著痛楚呼喚埃,她忍著自腹部傳來一波比一波更為劇烈的刺痛:「帶我,帶我去,肚子,肚子好痛……」為了怕有絲毫不妥,她自有孕以來不曾關掉痛覺,沒想到現在感受這麼清晰,就好像真的要撕裂一般的劇烈疼痛著。

  「小姐,撐著點,會沒事的……」慌張抱起她,埃拼了命的往外衝,卻在走出家門口時,讓她用力扯住。

  「不要,不要讓人知道……」死白的臉色還沒喘過氣來,第一次在那張空白的臉上看見恐懼:「流血了……」

  幾滴殷紅的鮮血順著大腿間,慢慢滴在地上,艷紅的讓人怵目驚心:「小姐!」埃正慌,沒想到下一秒懷裡的人已落入滅手上。

  「影!」滅朝空無一人的地方大喊,馬上現出一人,「會醫術的那個呢?」在影伸手比了個五之後,他知道正好找到人了。

  交情歸交情,沒有錢,怎麼說,影哪有那個道理替惹狂皇不悅的人醫治?

  「救人!」沒有第二句話,滅看著懷裡的人微微喘氣,整張臉不停冒汗,臉色有些緊張。

  豈料影在檢視過後,沒有動作,反倒起身離開:「無法醫治,墮天已不在範圍內,何況是不完全的墮天,太多變數,有風險。」言意之下,只剩下亞爾薩斯可以救人。

  掙紮著起身,荼靡下達了指令,自我關閉痛覺之後,蒼白著臉起身,一把壓了胸口的銀焰,在火焰燃燒完全以後,再也撐不住地昏厥過去,讓滅一把抱住。

  不一會,就看有個男人抱著儀器,衣服扣的歪斜,一臉擔憂的跑了過來:「怎麼了?」

  「出血。」

  沒多看他一眼,亞爾薩斯示意他將人抱至屋裡,小心的放置在床上:「把她衣服解開!」轉身將儀器裝置好,回身眼也不眨地將一支又一支的銀針刺入毫無血色的肌膚裡。

  「開啟替代模式,密碼無限制,啟動。」對著荼靡這樣命令,而後看見那副毫無生氣的軀體睜開空洞的眼睛,甜美的嗓音完全冰冷:「亞爾薩斯醫生,日安。」

  「評估自體狀況,程度精確。」一邊操作複雜的儀器,一邊下指令,亞爾薩斯將顯像器貼上隆起的腹部,仔細看著裡面的情形,皺起眉頭滿臉煩躁。

  「精神不穩,胎動紊亂,下腹痙攣性疼痛。」乖巧的回答問題,荼靡掛著虛假的微笑,像是現在身上一切皆與她無關一般:「醫生,死了就死了,啟動重來不好嗎?」

  原本夾雜著看見亞爾薩斯時的不悅,以及對荼靡的擔憂而煩躁不已的滅,在聽聞此番發言時,忍不住選擇想走至外頭靜靜。

  豈料被替代模式給叫住:「你,我記得你。」高興的如同歡悅的孩童一般,臉上的笑卻沒有人性:「你要去哪兒了呢?幻影騎士長。」

  「有亞爾薩斯照顧你就夠了。」儘可能保持平靜,滅再次轉身想走,卻又被打斷。

  「胚胎分析結果,DNA與你相符,人類,是如此對待孕育自己胎兒的母體嗎?」甜美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抱持最單純疑惑顯得更加殘忍,「與輸入資訊不相配。」

  馬的,這個變態醫生!裝作沒聽見,快步離開這個鬼地方,滅深怕自己下一秒忍不住作了醫生,讓他直接晉陞死人。

  而逕自忙著急救的亞爾薩斯沒怎麼多注意到這無心插柳的意外,顧自埋下更多儀器線路,注射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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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忙亂之後,荼靡重新被安置在柔軟的床鋪上,蓋著鬆軟被子的披散著發的臉,看起來很脆弱,兩個男人各據一邊,就這麼沉默著。

  「騎士長大老遠跑來做什麼?」煩躁的想抽根菸,亞爾薩斯才想起有孕婦,撇撇嘴,把伸進口袋的手放下。

  本想無視他,滅想了會兒,還是問出口:「她怎麼樣?」

  本還想風涼幾句,在看了眼荼靡之後,亞爾薩斯咂了咂嘴,有些擔憂:「很不好,感覺胎兒很容易掉,這具身體本就不是純粹的墮天,死而復生的軀殼本來就脆弱,更何況要符合黑帝斯騎士的體能要求,取捨間,這本來就不是她被預計要做的事情,所以……」

  「有沒有救說重點。」懶得再說客套話,滅直接跳到問題點。

  吸了口氣,亞爾薩斯抱著儀器往外走,更乾脆的給他三個字:「不知道。」

  「只能觀察,隨時注意,沒別的法子。」要回家,才想起家裡還放著另外一個嚴重的問題,亞爾薩斯頭大的刺痛抽搐。

  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滅神色複雜的盯著沉睡中的女人,煩躁到幾乎想殺人。

  這樣矛盾的自己,這個愚蠢的女人,以及幫著她傷害自己的男人,該死!全都該死。

  看著那張沒有血色的臉,滅覺得自己無法原諒那個變態的醫生,也無法原諒作賤自己的她,明明不需如此,為什麼她就是看不透呢?非得藉著這種藉口來把事情弄擰?

  彷彿是感覺到他螫人的視線,荼靡動了動黑色的羽睫,虛弱的張開眼,看著他:「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不知道。」沉默,而後誠實回答,帶著煩躁的語氣,滅就這麼與她對望。

  無奈的嘆息,荼靡覺得疲倦到無法支撐下去:「天晚了,你先去吃飯好嗎?」明明這麼努力想劃開距離,為什麼這麼困難?

  「我沒有胃口。」神態平靜,滅一口回絕。

  看著他,荼靡有些擔憂:「我擔心你。」這樣錯綜複雜的關係,我們如何走下去?

  「更多人擔心你。」

  微微苦笑,荼靡像是感到有些冷地想拉起棉被:「我,我食言了,本來,本來想……」

  「沒關係,你先養好身體要緊。」順手幫她將被子蓋實了,滅很平靜的看著她。

  不在說話,荼靡有些疲累的闔上眼,迷濛的睡去,「你回去吧!我沒事。」

  「等你睡著,我就離開。」

  每一個人,都在說謊。荼靡想說些什麼,終究沉沉睡去,小巧的臉映著屋外昏暗光線,有些哀傷。

  就這麼過了許久,正當滅以為她熟睡時,她卻輕聲叫喚自己名字:「滅。」良久,沒有下文。

  以為是夢話,滅不以為意的靠回椅子,她卻低低的哭泣著:「滅,對不起……對不起……」在夢裡帶了像是積累一輩子的愧疚。

  無聲糾結了神情,滅儘量讓自己不要去思考這些事情,靜靜等待接班的人出現。

  最後,在埃出現以後,他悄然離開,身影一如被駭到般倉促。

  在他離開以後張開眼,冰涼如水的眼裡,一片寂然,荼靡望著埃:「連個安生的地方,都沒有,埃。」

  做不到愛我,為什麼還不放過呢?這樣糾纏在一起,一直到我們之中有人死去為止嗎?

  你、我、她、他,這要怎麼解開?痛苦的闔上眼,蜷縮著護住肚子,也只剩下孩子,只剩下如此了……

  你怎麼來?你來做什麼?重複這這樣的問題,然後得到一個一個割裂自己的答案,親愛的,為什麼只對我殘忍?蜿蜒著淚,荼靡突然痛恨起軟弱的自己,以及這些加諸在自己身上,無法掙脫的枷鎖。

  給我一個指令,我只需要忘記你,那可不可以比較好過?如果只剩下指令,是不是會愉快地將日子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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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著肚子,荼靡眼也不眨的將規定好的東西全都吃下,小巧的臉比從前更加缺乏情緒:「埃,昨天做好的懷錶,幫我拿去上油,把時間調好再給我吧。」

  「是,小姐。」

  才這麼閒聊著,從屋外走進的人也比往昔更加深沉,單框眼鏡遮不住日益勃發的蕭狂:「看診時間到了。」

  「是,父親。」

  看著她的溫順,亞爾薩斯冷冷笑著:「怎麼?我的貓咪,一天比一天更乖?」看著那張缺乏表情的臉,他有種扭曲的憤怒,「沒有本事,只好乖乖聽命於人?」

  「沒有。」沒什麼反應,荼靡一如一泓平靜的深水,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聽聞她如此回答,神色更冷地扯著她,亞爾薩斯拖了便走,一直到房內時才停下腳步,卻一把被掙脫,她開始衝進浴室乾嘔了起來。

  手輕緩扶著她,亞爾薩斯一臉悶氣:「讓你好好休養,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會好過一些嗎?」

  稍稍止住噁心感,荼靡一臉蒼白:「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就如同你也不知道如何一樣……」我們都被遺棄,並且沒有別的選擇。

  一邊讓她好好坐下,一邊翻找儀器檢查她的狀況,「還有餘力可憐我?」冷哼著,亞爾薩斯越加不爽:「管好你自己吧!」露出滿意的神情看著顯像器裡的胎兒靜靜的縮著,終於鬆了口氣。

  受不了,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錯,硬想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特別有趣嗎?

  「胎兒已經穩定下來了,剩下你自己好好調養才會好得起來。」

  苦笑著,荼靡默默送他離開:「我會努力。」

  「是必然不是儘量。」擺了擺手,亞爾薩斯一轉身,走得很決絕,不似以往的回首顧盼。

  正想關上門,就聽見敲門聲,抬頭就看見幻影騎士,拉開門,側身讓他進來,「怎麼……」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到嘴邊苦笑著改了:「今天有空?」

  「來探望你。」讓埃拿去自己帶來的補品,滅一版一眼的回答沒有改變。

  不累嗎?無奈著,荼靡猶豫了下,「現在都很穩定了,以後別這麼累了吧。」看的人,都累了。

  「我儘量。」自發的扶著她坐好,滅一臉平靜。

  撐著腰讓身子攤平些,荼靡輕喘著悶哼了聲:「唔。」看他有些緊張,安撫著微微一笑:「沒事,孩子踢我。」

  頗為複雜的笑著,滅沒有下一步動作:「是個很有活力的孩子。」

  正想說話,悅玥不知從哪邊竄出來,對著已經很大的肚子磨蹭,貼著耳朵,有一搭沒一搭的喵著,荼靡好笑的趕了它下去,「悅玥不要跟他玩了,下去。」才抬頭看他:「中午了,要留下來吃飯麼?」

  微點頭,滅走過去將她扶起,一起走向飯廳。

  「很難得你會留下來吃飯。」微微笑著,荼靡自顧自讓埃把飯菜布上,一邊無意識稍稍拉開他們倆的距離。

  「不歡迎?」

  看著他,荼靡露出一個很真心的微笑,就這麼伸手環了環他:「很驚喜。」隨即退開身子。

  沉默著落坐吃飯,滅看來心平氣和,卻不斷疑問,問著自己都沒有答案的問題,到底在做什麼,為何而來,又為何而留下,甚至,說這些話?

  給人希望,很不好。

  一點也沒有改變臉上微笑,荼靡在他對面坐下,吃掉埃送上來的補品之後,卻微皺了眉頭起身到廁所乾吐了起來。

  在她踏出廁所以後,看著遞到面前來的手帕,再抬頭看了看滅,那一臉欲言又止的猶豫,突然感到好笑:「別這樣,我可以,我沒那麼嬌弱。」嬌弱,怎麼活在這團亂裡面呢?

  扶著她回去坐好,滅對此番話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

  「有時候,覺得你好辛苦。」帶著一點歉意,荼靡扶著他的手落坐,輕輕將有些腫脹的腿抬高舒緩痠痛。

  挑眉無聲疑問,滅等著下文。

  並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吶!」輕推了他一下,荼靡釋懷的微笑在那一剎那點亮一整個空間:「我,你,我們就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這樣好不好?」

  看著她的肚子默不作聲,滅一臉舉棋不定。

  笑得更歡欣,荼靡撫著肚子,堅毅而溫暖:「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很多錯誤,我們只是不小心犯錯,如此而已。」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我們,都不完美,所以,才會犯錯。」

  「但是,我們都會在錯誤裡面,成熟,長大。」如此就好了。

  掛上優雅,無懈可擊的騎士笑容,滅沒有再多說一句,起身離開。

  「哎呀,又把人嚇跑了……」繼續笑著,彷彿真的不介意一般,荼靡看著埃一臉莫可奈何:「我好像,一直做不好事情,對吧?」

  看著埃一臉難過,沒等他開口,荼靡沒所謂的搖了搖頭:「可是這就是我阿,去除掉這樣,我還是我嗎?」

  我想我是我,就只是我,不要再痛苦,不要再糾結,這樣會不會更好?親愛的,沒有後悔給你一個合理的藉口離開,遠離這一切複雜,掩埋在這個關係底下,再用我看不見的愛戀,偷偷喜歡你,這樣總可以吧?

  一如你所說,藏在心底最深處,你不會知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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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例行的檢測,荼靡優閒的挺著肚子,漫步到幻影騎士的居所,就這麼坐在樹蔭底下,愉悅的唱起歌來:「別對我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雖然你還有感覺,但那不是愛情……」愛情哪!愛情。

  一直到看見他回來的身影:「午安。」

  「午安」有些小小訝異,滅開了門,「進來嗎?」

  「歡迎嗎?」微微笑著,荼靡整了整被風吹亂的髮,一臉愜意。

  「不歡迎,還問你嗎?」

  吃力地撐了撐身子,荼靡沒有拒絕他扶過來的手,跟著他進屋:「我來看你,你很驚訝?」

  「有點。」

  「狀況好了點,就想出來透透氣,走著走著,還是想來看看你。」用這一點點薄弱的延續,讓我看看解脫以後的你,是不是更自在:「說好了是朋友,不會拒絕我的關心吧?」笑著,荼靡臉上一派雲淡風輕。

  「那位醫生,知道你來嗎?」挑眉看著她,滅有一絲說不出的情緒閃過。

  揪著他瞧,那張精緻的臉上無奈的翻翻眼:「知道與否很重要嗎?我總有交朋友的自由吧?何況……」很坦白的攤在陽光下,荼靡突然有些不在意這些混亂,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情景之下。

  「他只能算是創造我的父親,我產檢的醫生,還算的上是什麼呢?」那樣的人,可憐的扭曲的人。

  豈料滅卻一臉正色,說出很讓場面尷尬的話來:「你的另一個男人。」乾脆,在一起不是比較快?

  「你……在生氣?」有些猶豫的看著他,荼靡深嘆了口氣:「不過一夜,就成了一輩子?幻影騎士長,我很努力在做到我所說的,努力讓我們的牽扯降到最低,你,不能認同嗎?」

  「還是就連朋友,都不能夠?」

  很多事情,作了就沒有辦法還原,不管是你和我,還是他和……本想如此回話,想到這面色一沉,「如果一切可以假裝沒發生過,那就不該有現在這些蠢事發生!」極其壓抑的口氣,讓他看起來很糾結。

  重新笑了起來,帶了很多沒辦法言語的情緒,荼靡起身,走至門口時,才背對著他開口:「原來,你是這麼看待……」輕笑了很寂寥的一聲,她接著把話說完,「如果,我可以不在意你,我可以不擔心你,那麼我是不是更容易看的通透?只要給我指令,我就完成,不用管是不是,會不會傷害到你?」

  深吸了口氣,她離去的背影有些顫抖:「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後,我們,我們就維持你想要的那樣吧。再見。」一切,都沒有意義。

  站在屋裡的男人,在她關上門後,生平第一次失控,一把砸了餐桌上的擺設,「該死的醫生!」複雜而糾纏不清的無力感將自己綁縛,越來越緊,直到失去呼吸為止。

  回到家的人,卻轉瞬間收拾起所有的情緒,一如最初,沒有表情沒有想法的玩偶:「埃,預產期,在最近了,準備一下吧。」

  「是,小姐。」

  想到要再次離開這裡,去那個冰冷的實驗室待產,再想到那張日漸森寒的斯文的臉,又扭曲成如何呢?

  我們要往末日走去,就算殘缺,就算失去自我,也要歌唱著,舞蹈著,迎接最墮落的巴比倫。親愛的王,我們有罪,沉溺在不能自己的歡愉愛戀裡,我們有罪。

  宣判最殘酷的刑罰,加諸於我身,再用最美的生命,獻祭,黑暗的君主,用你的雙手,輕輕割裂我的身體以後,再闔上我的雙眼。

  眼底是我們最後的記憶,只需要歌詠你,讚頌你,拋棄自己,以表忠誠。

  她寂寞的微笑,將桌上拼作完成的懷錶收入衣裙口袋,想著送給他的,雕刻著盛夏末日花朵的菸盒,還有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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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麼站在門口,荼靡看著埃,一臉無奈:「這麼重的酒味,是泡在酒缸嗎?」

  「要不,讓埃先進去清掃吧?」已經放棄咒罵,埃發覺對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發怒活活浪費體力。

  想了想,才讓埃進去,她皺著眉小心翼翼的在屋外的階梯上落坐,「那先進去開窗吧!」

  「是。」豈料埃才剛打開門,一條身影已跌跌撞撞過來。

  平時隨興地束著的髮批散得亂七八糟,腥紅的眼迷濛不清的看著坐在階梯上的她:「這不是我親愛的女兒嗎?坐在地上幹什麼呢?」

  有些頭痛,荼靡讓埃架著亞爾薩斯離她遠一點,無奈萬分:「父親,你就打算這個樣子為我接生嗎?」就這麼一點小挫傷,就痛成這樣子,好不好意思?

  「我怎麼會拿,拿你的小孩來開玩笑呢?」無力地掙紮著,亞爾薩斯迷茫地否認,晃了晃腦袋,卻讓頭更昏:「讓我看看孩子怎麼樣啦?」

  「沒出息!」一把拍掉他的手,荼靡下沉了臉色:「這麼點小傷就讓你如此?你不只無能,更沒用。」

  瞇起了眼,亞爾薩斯開始顯露不悅:「說什麼?你懂什麼了?」

  扶著埃站起身子,荼靡冷笑出聲:「我是不懂,只是若你這次爬不起來,那不過就是小蟲子,讓人捏了死!」

  「要我是你,不死幾千萬遍了?」搖頭嘆氣,自顧走進屋裡去,荼靡在看見滿室的空酒瓶時,流露一絲怒意:「你該不會,這幾天都如此?」

  「是又怎樣?你又有什麼資格說?」不予理會,狠狠再灌了一大口烈酒,亞爾薩斯呼出了濃厚的酒氣:「要我是你,還給人生什麼小孩?」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誰蠢。

  一把舉起指刃劈了那隻酒瓶,荼靡滿臉虛偽的笑容:「很好,這件事情成為你踩踏我的最好理由,是吧?」

  被惹怒一般,亞爾薩斯一把將手中破的酒瓶扔遠,只聽見清脆的碎裂聲,他佈滿血絲的眼瞪著她:「你這樣看我?若只如此,我又何必丟下一切去救命?」落的如此下場,犯賤不成?

  「後悔了?」揉了揉後頸項,荼靡臉上有些疲憊:「後悔了就不該接下接生工作。順便把我恨之入骨,這才是你該做的選擇,每個人都應該離我遠去,這樣我才能更接近當初復生的初衷,是吧?父親。」示意埃將自己的行李拿進房裡去,她冷冷的看著憤恨不平的男人。

  「你這是什麼話?」瞇著眼,亞爾薩斯握著拳,看著眼前嬌弱無比,卻尖酸地嘲諷著自己的女人。

  攏了攏自己的髮,荼靡一臉沒所謂:「反正我不就是如此?讓人挑來撿去,隨手一扔,就可以算數?不然你比之我又如何?」和緩的語氣,卻包裹著濃厚的不滿。

  「我就沒給可笑的拋來丟去嗎?」顫抖著抽出菸,沒自覺想抽,卻被人給拍掉:「自以為是的愚蠢,讓人耍著在手掌上看笑話,接著再一腳踢開,這就是我不是?」

  「這就是廢物的功用!」

  嘆口氣,荼靡滿是不解:「怎麼這麼說呢?有人可是被打殘了,讓人無視了,都依舊好好的,現在,怎麼好端端頹喪起來了?」以前的韌性,都跑哪去了?還是跟著一起陷入無可救藥的泥淖,再也不能回頭?

  瞪大了眼,亞爾薩斯的灰瞳裡盛滿怒氣:「這是你想的麼?」

  「可不是?」揚著溫柔的笑意,荼靡就這麼諷刺自己,也嘲弄他:「我們都被控制著走向毀滅,既然沒有能力抵抗,為什麼不乾脆就這麼順從,就此沉淪墮落?」

  「我讓你說……」一股氣湧上,亞爾薩斯顛著步伐撞了過來,不穩的身形一偏,就這麼推了她一把,太醉的神識在跌倒之後跟著昏睡。

  沒料到他會對自己動手,荼靡愣了一下,隨即失去防備,重心不穩跌在地上:「你……」撫著肚子,眉頭皺的死緊,看著跟著倒在一旁的男人,很顯然失去意識,她只能忍著痛喚埃:「埃!快來……」

  「怎會如此?小姐,讓我叫人來好嗎?」緊張的扶住她,埃一臉不知所措。

  忍著痛,荼靡冒著汗勉強喘著氣下令:「抱我靠近他一點,我,我叫醒他!」

  正抱著她靠近亞爾薩斯,沒人看見門被打開,在那一瞬間,荼靡暴長的指刃刺穿亞爾薩斯的小腿:「快醒來!」

  「靠!誰……」劇烈的刺痛讓亞爾薩斯一下子咒罵著醒來,卻在下一秒驚嚇到全然清醒:「怎麼回事?」雖然在心底隱約有個底,卻沒有勇氣去面對的他,錯愕的看著抽出指刃的手上染著自己的血,而對方身下卻混著更多透明與艷紅的液體,濕了一片。

  不知何時,在自己身後的埃,換成了滅,一手緊抓著那雙扶著自己的手,一手卻緊緊揪住醫生的領口:「你,你要是,保不住我的孩子……」

  不住喘氣,她卻死白的扭著手不肯放:「我就拿你,拿,拿你……獻祭!阿……」極限的痛楚,讓她扭曲了臉。

  還在發愣,下一瞬讓一巴掌拍醒:「還不快去準備?」看了打醒自己的人,亞爾薩斯一閃而過的複雜,馬上讓冷靜取代:「將她抱到手術台。」拐著受傷的腳,毫無一點緊張地開啟實驗室,套了絕塵衣,手術燈一亮,實驗室的門再度關上。

  「把這裡整理乾淨吧!」一臉若無其事的喚來埃,將這一蹋糊塗收拾乾淨,菲席就這麼坐在沙發上,露出一點焦躁。

  「我去幫忙。」受不了這種氛圍,滅主動上前收拾。

  頗深的看了他一眼,菲席有一抹模糊的情緒流轉而過,誰也沒有出聲,在這一刻,而實驗室的門一直到天亮,始終沒有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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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開了門,卻不是好消息。

  「幻影騎士,可以借你五分鐘嗎?」一臉倦怠的亞爾薩斯沒什麼多於力氣耍嘴皮子,簡略的叫了聲,也不管是不是有人來,轉身又進了實驗室。

  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直到菲席淡淡地允許,「進去吧!」之後,他才踏入實驗室。

  蒼白毫無血色的女人,滿身是汗躺在手術台上,下身接血的容器還不斷在滴血,一臉疲倦的看著走進來的男人,而醫生緊皺著眉頭看著血壓脈動:「你,你來了。」

  沒有說什麼,滅快步走過去,拿了手帕將她臉邊斗大的汗水擦掉,按著那雙冰冷的手。

  「孩子,孩子很危險,我擔心……」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滅還是用很平靜的語氣輕聲安撫:「放心,不會有問題的,有亞爾薩斯在。」

  幾乎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荼靡擠出最後一絲力氣緊抓著他不放:「如果,我怎麼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撫養他,善待他?答應我,好不好?」

  「……好。」稍沉默了會兒,滅很乾脆地答應。

  微露出笑容,「不可以騙我唷……」荼靡在下一刻安心地暈了過去。

  反握住她的手,滅在她耳邊低語,「你會沒事的。」語氣有著不自覺得溫柔。

  馬的,現在是在上演急診室的春天嗎?沒看到他都快忙瘋了,還在她面前假惺惺安慰?噁心到讓人想吐!亞爾薩斯不厚道的翻了翻白眼,一邊準備開刀用具,一邊難忍滿肚子氣。偏偏上天像是沒看見他的憤怒,還扯著幻影騎士丟了句讓人更火大的。

  「需要迴避嗎?」

  需要迴避嗎?吭!你就迴避一輩子吧!幹,亞爾薩斯暗罵了滿腹髒話,卻雲淡風清地帶了明顯的言不由衷:「不用,正巧,您在此可以讓她不那麼緊張,也是好事。」

  像是壓根沒聽見這番話,滅轉身到一旁坐著,等待亞爾薩斯繼續手術。

  下達了關閉痛覺的指令以後,亞爾薩斯一反平常的懦弱無能,反而冷血鎮靜地消毒手術刀,拉高了染血的上衣,目測著就跟著下刀,狠而準確的在剛好的點停住,抽出刀,一把拉開肚皮的肉,就這麼鮮血淋漓的掏出胎兒。

  拍了拍嬰兒臀部,放入一旁的溫水清洗池中,仔細的洗掉沾黏的穢物,響亮的哭聲宣告他正常而平安的來到世上。

  示意滅接過讓柔軟布巾包裹住的孩子,亞爾薩斯抽出手術縫線,一針針將女人腹部的傷口縫合細微而不太看的見,才開門讓人進來:「埃,去拿套衣服來善後!」

  埃領命退下以後,菲席踩著堅定的腳步走到滅身前,接過孩子,微笑看著,摸了摸孩子才抬頭看他:「孩子很像你。」

  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孩子,滅終究只能低語:「你說的對。」這樣的場面,誰也不好受。

  現在是怎樣?才剛接過孩子,轉眼又跟另一個女人分享就對了?嘖嘖,荼靡阿,你算的了什麼呢?算的了什麼?轉過身看著昏迷在手術台上的女人,亞爾薩斯流露出一絲感嘆,隨即消失無蹤。

  讓埃將人抱去房內善後,他接過狂皇手中的嬰孩,開始基本檢查,看著數據滿意的微笑,這才轉身有禮地詢問:「還需要看孩子嗎?若不需要我得讓他入保溫箱休息了。」

  「如果,把他交給我,我可以讓他成為不遜於貝卡洛斯的鬼神。」菲席看著孩子,滿臉平靜,卻丟下最震撼的炸彈。

  閃過一絲驚愕,亞爾薩斯用一臉疑惑掩蓋:「陛下,這麼說不覺得過早了嗎?孩子,還沒見過媽媽呢!」

  「好!這件事情就交你。」

  不是這樣的吧?馬的,這是什麼鬼命令?是要他去死就是了?幹!想要小孩不會自己生唷?這個命令偏偏……如此迷人,從零開始的,甚至是負數,逐漸成為鬼神一般的存在……靠妖,他到底要怎麼選擇才好?抱著頭燒的亞爾薩斯一臉平靜底下,拚命幹譙。

  「是……陛下。」糾結再三,他才嘆息著抱著孩子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菲席冷笑著開口:「愚蠢哪!唯有跟著我,那孩子才能活下去,無能的,醫生。」踩著高傲的步伐離去,身後,幻影騎士隨行。

  在這個時候,就特別希望,這一切,從來也沒有發生過,是吧?亞爾薩斯幽幽的嘆息無聲滑過,在誰也沒看見的走道,沒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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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床邊,看著一臉雪白的女人,亞爾薩斯忍不住伸手摸了那張臉:「事到如今,你怎麼後悔?」

  在夢中被打擾,荼靡輕微縮了身體,才幽然轉醒:「你……說什麼?」下意識摸上自己腹部,湧上一絲擔憂。

  「孩子呢?」

  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亞爾薩斯起身倒了杯水扶著她起身,才開口:「目前,還很好的在保溫箱裡,還不用擔心。」

  順著他的話轉了幾圈,那張蒼白的臉更加霜雪:「你,你說……」不敢接下去,也沒有勇氣,可是又明白這一切早已經不是她能做主,從來,都不是她能決定的。

  暗自吁了口氣,亞爾薩斯第一次感謝她的敏捷反應,畢竟這種話說出口,可不太好受:「你明白就好。」

  「我,我想看看孩子……」間接證實自己的想法,荼靡深深吸了口氣,表情空洞:「我想回去了。」帶著還屬於我的孩子,回去我的地方。

  「什麼時候,要將孩子帶走?」

  揚起了微妙的笑容,亞爾薩斯輕輕抱著她走向實驗室:「至少,要等到孩子『穩定』,不是嗎?」

  聽見這話,荼靡卻苦笑出聲:「穩定了之後,還是得……」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永恆。

  「至少,你該知足了。」危險語氣,亞爾薩斯提醒她注意自己在說些什麼。

  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荼靡正色,而後恭敬地回答:「是,父親,待胎兒穩定,荼靡自會親自將孩子上交陛下。」

  「這才是,我的乖女兒。」

  乖女兒?嘲弄的笑了,荼靡靜靜不語,直到看見在保溫箱裡的孩子安穩沉睡時,才溫柔的撫著玻璃,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他好小。」我只能將他獻出,換取他一生平安長大?

  聽到這句話,亞爾薩斯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早產,能這麼穩定已經算很不錯了。」

  轉過頭來看他一眼,荼靡沒怎麼針對這件事情,「我能抱他嗎?可以,回家去了嗎?」

  「抱是可以,回家麼……可得連著保溫箱一起。」思索了會兒,亞爾薩斯不放心地連同保溫箱一起給埃,橫豎在這裡都不自在,不如回去好好靜養好過一些,這些事情,可得她自己想通,誰也幫不了。

  列了張細項給埃,跟著將保溫箱和人送回去以後,他才離開,想著像是擁有了什麼寶貝一樣,憐惜著抱在胸口疼哄的女人,那副樣子,怎麼看都心酸。

  「垃圾!」這種垃圾真是要人命!

  點燃手上的煙,狠狠吸了口,一邊拐著腳往自家走,才到門口,就看見那個許久都把自己拋在腦後的女人,他不無可有地扯了扯無良的笑,這個世界阿,真是他媽的賤,特別是看見那抹身影就不自覺高興得自己,賤的可以。

  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