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不可能出貨的卡池

  舐犢原是妖王專屬的術法,唯有借助妖王血脈才能成功發動,為了讓它能夠被其他天人使用,此地先是佈滿了妖化之陣將灌入魔氣化為妖力,又以移情之陣將它們層層籠罩,而這之上才是作為召喚根本的鬥轉星移陣。這樣密密麻麻的線條和符文,若對陣法沒有深入瞭解,一眼望去只覺頭暈,是一筆一劃都難以看懂。

  作為添加這些輔助陣法的代價,此時召喚消耗也是原本術法的十倍有餘,即便以葉君侯當前修為也頗為吃力,萬幸的是,就在他體內魔氣空了一大半時,陣法終於被餵飽,地上劃痕一點點被金色流光填充,緩緩地開始運轉了起來。

  常輝是最先得到此陣之人,自然對其消耗量有著明確認知,他自認把所有化身聚集起來也不足以填補一二。如今葉君侯成功發動陣法之後竟絲毫沒有力竭之態,清晰認識到彼此修為差距之餘,也不禁默默感嘆,被神寵愛的天人果然就是不一樣。

  是的,不論是他還是妖王,都認為葉君侯才是最受神寵愛的天人。在他們認識的天人中,只有這位魔主一路順風順水,就算是被舉國通緝,也得到了足以征服所有凡人的力量。那位神明,甚至連傷心這種情緒都沒有賦予他,彷彿葉君侯誕生就只是為了享樂一般,當真令人羨慕。

  葉君侯未覺醒前的人生如今已無人知曉,在世人眼裡,他就是坐擁天下時刻享受人生的最大贏家。心中閃過這樣大約會令一眾作者吐血的念頭,常輝終是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魔主,我很好奇,為什麼你能對神的存在無動於衷?」

  移情之陣無法作假,作為合力施法之人,常輝非常清楚葉君侯的情緒有多平穩,他對那位神明除了困惑和好奇之外,竟還隱隱存在一絲好感。這對常輝而言是無法理解的事,如此狂妄歷來目中無人的魔主,竟會甘心被他人操縱自己命運?

  「因為我一直都能認清現實。」

  有些嘲諷地做出這意味不明的回答,葉君侯看著地上緩緩運行著的陣法,心知不用半個時辰這裡便會出現一位新的神明,而且極可能是拿走了他愛人之心的那一個。不過他原就是個沒心沒肺的魔,也不覺現在的自己有什麼不好,便只頗具興味地回答,

  「這一位既然能創造出我這麼個三觀不正的東西,想必也不是什麼有道德標準的神明,只要我把他好生養著,美酒美人不間斷地供應,兩個混帳一起掠奪天下不也挺快活。」

  即便說出這話,葉君侯的神色也不見任何壓力,只要沒有成雙在面前,他一直都是慵懶自在的,正如紀陌對他的形容,對魔主而言,人生只要有一個「爽」字就已足夠。

  看著這樣的他,常輝想自己大概永遠也不可能如此輕鬆地談論神明。他活到現在唯有在少年時快活了些日子,在之前的世界滿門盡滅孤身一人混跡官場尋求復仇時機。來到斐國後,好不容易成了親做了旭日城城主,還沒過上幾天安穩日子,斐國便進入戰亂,新婚妻子也於葉君侯入侵時被流矢擊中不治而亡。他自問雖算不上什麼好人,論混帳程度卻遠遠不及憑藉一己好惡就能屠盡整個城池的葉君侯,可是,為什麼神卻始終不肯眷顧他呢?

  得知召喚條件之時,常輝便沒對正常召喚神明報以任何期望。他從未聽聞有誰愛一個人會希望他家破人亡對人情世事徹底絕望,就算是冷酷無情的葉君侯,至少也會保護自己兒子。常輝想,那位神明定是憎惡他的,因此才喜歡看他在磨難中掙紮,就像人觀看鬥雞鬥狗一樣,權當有趣的遊戲罷了。

  不過,正如蘇格所說,不論神如何安排,直接導致他妻子死去之人是葉君侯,這個仇,終究要報。

  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常輝便已穩住心神,擡頭看了看天空悄然飛過的白鴿,只淡淡道:「魔主,知道這些年我為何要同你作對嗎?」

  「和你不同,我的神祇教會了我人該如何記住仇恨,還有,在這之後如何復仇。」

  常輝漠然地說出此話時葉君侯已察覺出不對,直到碩大方舟自雲層出現,一襲白袍的大祭司踏著月光悠然落下,他終於明白,這是一個圈套。

  葉君侯其實並不知道常輝和自己有何仇怨,在他的記憶裡那只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攻城行動罷了,而且最後還由於蘇格出現無功而返,以常輝的地位著實不該當一回事。

  至於那於攻城中死去的凡人女子,魔主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畢竟,因他死去的凡人實在太多了,若要一一寫下,只怕光名單就足以鋪滿整個暗京。

  所以,最終他只是咬牙得出了這二人佯裝失和聯手算計自己的結論,縱然不明白為何向來和神洲不對付的任青崖也會參與此事,也只冷傲地回應,「呵,你們這兩個老傢夥最擅長的果然還是狼狽為奸。」

  「我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對神洲如此,對妖洲亦是如此。」

  用官場上的禮貌笑容做出回應,常輝已悄然隱入防禦陣法。他並不需要仇人的歉意,神要死,葉君侯也要死,而現在就是一個機會,他抓住了,只是這樣而已。

  「葉小子,我們有三十年不曾打過了吧?」

  常輝和蘇格何等默契,這一退後,大祭司便已攔在葉君侯面前,他知道這或許就是自己和常輝最後一次合作了,今後便要為各自道路對陣沙場。就算如此,他也要給這段搭檔關係一個完美的落幕,正如他初次來到這個世界時對悲痛的旭日城城主許諾的一樣——我會替你報仇,所以,能助我制止這無意義的戰爭嗎?

  「有趣,既然如此自信,那就戰吧!」

  蘇格和常輝,這是葉君侯最為熟悉的敵人,即便如今正是耗費了大半修為的虛弱狀態,他依然沒有絲毫畏懼,只是招出幾隻妖獸將葉破護住,這就單手舉起天魔之血化出的巨大鐮刀,衝著蘇格便砸了下去,

  「老鴿子,你就是這般迂腐,若當真想贏,就該在我沒發現時先出手。」

  正如葉君侯瞭解蘇格招式,對他的技能蘇格亦是早已多次領教,血鐮剛剛落下便被璀璨光罩擋住,一本通體由黃金構成的神聖書籍已出現在蘇格手中,正是一個時辰以內能令所有神咒瞬發的神器——《萬法聖典》。

  神殿之中神侍主近戰,祭司又分攻擊和治療兩類,不論哪個分支,若無神侍保護被人近身便會陷入苦戰。然而,作為神殿的創立者,蘇格自然沒那麼容易對付,《萬法聖典》只翻過一頁,上空的方舟便伸出數門咒術炮,下一秒,各色神咒如雨爆發,眨眼間便將偌大行宮夷為平地。

  定睛看著尚未消散的煙塵,蘇格知道這種程度的攻擊還無法重傷魔主,只平淡答道:「比起暗殺,我更想用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為你送行。」

  如蘇格所料,雖然神咒威力已足以移平一座城池,伴隨夜色重新降臨,魔主依舊毫髮無損地站在原地,只是神情因他的言語有了一絲唏噓,「果然,所有天人裡我和你最聊不來。」

  聽了這話蘇格倒是頭一次對魔主的言語有了幾分認同,「對此,我亦有同感。」

  在那個寫手群中,深黑和唐宋元明清同城同校因此也最為熟悉,就算畢業後也時常一起出去吃飯旅行,過去一直被群中人稱作那對好基友。沒想到他們所創造出的角色卻是如此水火不容,看著那二人打上了高空,紀陌感嘆之餘,也憑藉無厭尋到常輝所在,看了眼因自己到來有些驚訝的天人,這便開口道:「我想,大家都不想以武力解決問題。」

  神殿三大白衣祭司除了輝月沒一個能打的,常輝雖比紀陌強悍些,考慮到對方神的身份也擔憂他會有後招,便只笑著回應,「當然,我一直認為談判才是最有效的應對方案。」

  然後,紀陌打開早已握在手中的火焰捲軸,看了眼被烈火吞噬的大片藤蔓,「這個荊棘陣可不是這麼說的。」

  對此,常輝也腳步輕挪瞬間出現在了上空另一個陣法內,望著已被洪水肆虐的地面嘲諷道:「你扔在我背後的洪水捲軸也不是這麼說的。」

  如果說蘇格和葉君侯是二話不說拔刀就幹的耿直打法,這二人便是比拚看誰先陰死對方的陰暗較量。只是,看了眼即便受到多重攻擊依舊沒有被打斷的陣法,紀陌的神色雖平淡卻也有了一絲困擾之意,「我倒是沒想到這陣法會這麼結實。」

  常輝既知道蘇格會於今夜出手又怎會沒有應對之策,他是最擅長學習的文官,就算沒有修行資質,這些年對陣法之道卻是頗為精通。此陣之中早已被他加入了數道防禦陣法,既能更多地消耗葉君侯力量,又可預防神殿之人打斷召喚,可謂是兩全其美。至於妖洲的結盟,關他什麼事,他和任青崖又不熟。

  「也多虧神將魔主造得如此強悍,只是不知當他降臨時是否會為此後悔?」

  「是嗎?那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紀陌早猜到他不可能放過這一石二鳥的好時機,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靠自己停下陣法。當常輝註意力成功被這句話吸引,看著夜明君的一襲白衣出現在其背後瞬間將人制住,紀陌只掏出了暫時被交由自己使用的山河社稷圖。

  夜明君現有修為仍未超過葉君侯,恐怕無法毀去陣法,然而這世上沒人比紀陌更瞭解任青崖的技能,他早已想出了其它破解之法。此時江山社稷圖只展開一角,各種全然不同的力量便已湧入陣眼,看著終於露出驚訝神色的常輝,他的語氣依然平靜,

  「舐犢雖以施術者的情感為線索去尋人,作為感知依據的卻是被灌輸的力量,這畫卷中保存了神殿所有天人的本源之力,前前後後也不下於二十人,你說,憑藉如此複雜的情報,它還能找到目標嗎?」

  這樣跨越時空的召喚之術容不得一點誤差,分作二人已是冒險,如今如此多的天人之力混入其中,縱然葉君侯力量再強大也無法令其尋到真正目標,甚至,它連自己要找誰都沒辦法做出明確判定。只要無法捕捉作者的位置,這次召喚自然只有失敗一個選項。

  雖然得知的時間晚了些,無法在陣成前及時阻止,紀陌終究還是不願再有同類來到這個世界。他已不記得常輝的作者是誰,可深黑到底是個熟悉的前輩,即便只是網絡聊天的關係,紀陌也不想讓他親眼看著自己創造出的葉君侯死去,對任何作者而言,這都不是一件好事。

  或許,就連相見,也不是什麼好事?

  無聲地笑了笑,紀陌擡起頭,言語中只保持著自己彷彿早已預見一切的平靜,「沒有人比父親更瞭解自己兒子。告訴任青崖,別以為我真的不會教訓他。」

  他不知道常輝會不會將這挑釁的話語傳達給妖王,畢竟,就在被夜明君制住時那具身軀便已快速乾癟。揚了揚手上乾枯的人皮,仙人確定之前站在這裡的常輝不論氣息還是修為都和之前見到的沒有差別,絕對是個活生生的人,然而只是一瞬間就沒了靈魂,他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奇怪的能力,只好奇道:「你說得沒錯,這果然是個空皮囊。」

  「常輝這只老狐貍從不以身犯險,真身自然早已於計畫開始前遠遁。」

  對常輝那棘手的化身能力紀陌倒是不意外,反正也沒指望能在此地抓住他,正欲帶上夜明君去支援蘇格,卻忽地聽仙人提醒了一句,「紀陌,這個陣法好像成功了。」

  「什麼?怎麼可能?」

  如今主導情緒的常輝已經消失,陣法內更是混雜了一群天人的力量,捕捉到目標的概率可以說幾近為0,紀陌完全無法想像這樣它居然還能成功,然而,事實是那些地面劃痕皆被妖力填滿,平靜祥和的光輝緩緩擴散,那樣雪白純淨的顔色,就和他出現在這世界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