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發光吧,夜明君

  他就是父親這一次選中的天人?

  初見的驚疑很快消散,想起常輝在魔洲得到的情報,任青崖立刻便將來人異常的舉止和那位奇怪仙人聯繫在了一起。他認真打量著微笑的夜明君,仙人的白衣乾淨無塵,如霜白髮隨意披散至腰際,即便此地寒氣縈繞,輕輕一笑便令四周都明朗了起來,似乎只要在他身邊,任何陰霾都難以靠近。

  父親,這是你處處忍讓溫柔以待的人?

  常輝信件中的紀陌是任青崖從沒見過的人,他無法想像那位神明對誰退讓的模樣,也無法相信總是試圖引導自己加入天人之戰的父親,會對一切鬥爭視而不見只沈迷於和另一個人彼此相對。

  看著依然態度友善的仙人,白鹿的語氣很是複雜,「是他派你來的?」

  對此,夜明君眨了眨眼,用自己的方式說了實話:「紀陌想要鹿,所以我就來了。」

  「不可能!」

  得到這個回答湖中白鹿瞬間睜大了眼睛,然而,就在此時,原本安靜的魚線忽地就纏住了其鹿角。

  提了提手中釣竿,夜明君眸中流露出一絲瞭然,「姜太公的魚竿,唯願者上鈎。他想見的鹿是不是你尚且未定,可你,確實希望他見你。」

  他想見那個人?怎麼可能?自三年前開始他們已經恩斷義絕,此生再見只為仇敵,他……只是比起去理會一個沒有力量的神明還有更想除去的目標而已。

  「胡說八道!」

  憤怒地擡頭,白鹿果斷扯斷魚線,周身寒氣蔓延而去,整片森林眨眼間就被霜雪覆蓋。

  「請別這麼粗暴好嗎?姜太公也不知還能活多少年,對待老人家送的物品怎麼也應當小心一些。」

  這樣的寒氣已足以將人類體內血液凍結成冰,對夜明君卻沒什麼用,任由冰霧將衣擺揚起,仙人神色不滿地將筆直魚鈎收回掌心。隨即足下輕輕一點,伴隨光線折射便已出現在湖中央,斜了一眼方才自己所立之處落下的數道冰刺,這便無奈地嘆了嘆,

  「你們這些天人啊,除了將術法用於戰鬥什麼都不會,也不知是為何而修行……」

  此人身法詭異,彷彿沒有實體一般,意念一動便可以出現在任何光線之中,任青崖心知現在正因召喚陣法妖力枯竭的自己只怕敵不過他,然而還是忍不住再次發起了攻勢,「我修行只是因為不變強就會死。」

  「為了讓人類脫離弱肉強食的野獸時期,一代又一代的人不知做了多少努力,好不容易過上幾年太平日子,現在的人倒是想回去了。」

  有些憐憫地垂下眼眸,仙人避開了迎面而來的漫天風雪,他知道天人的思想都來自於創造者,現在受到傷害就忍不住發脾氣受不得半點委屈的任青崖,多少也有紀陌少年時的影子。

  他們大多還是年輕人,連自己的人生都尚未走過一半,不曾身負萬民之命,亦不曾親身體驗生老病死滄海桑田,把這樣的小孩子為滿足自己願望臆造出的天人變成現實,本身就是一件錯事。

  那只是小傢夥們對神明英雄的幻想而已,就算時常讓他們這些真正的仙人啼笑皆非,有時候也會因太過幼稚而看不下去,到底也算不上什麼壞事。媧皇給了人頭腦就是希望他們能同仙人一般去認知世界,幻想本就是人類生來就有的權利。

  把少年手中的玩具刀換做傷人利刃,任由尚且不知的他將自己和他人割得遍體鱗傷,最後連曾經最喜歡的玩具都不敢再去觸碰,只能獨自躲在黑暗中不去接近任何人,這樣的行為,太惡劣了。

  「空有仙人的修為,卻沒有百年歲月磨練出的心性,崩潰只是遲早的事。」

  看著以重重冰層將自己與外界隔絕的白鹿,夜明君的神色有些無奈,果然是紀陌創造出的天人,當茫然無措時採取的應對之法也和那人一樣。

  從葉君侯開始他便已發現天人致命的缺陷,強大的修為需要足夠的心境才能駕馭,然而天人大多是借用取巧手段強行積累修為,甚至連控制自己不去傷害他人的意識都沒有,這不是仙人,只是沒有刀鞘的利刃而已。

  這樣下去,紀陌又會再次被割傷的吧。他好不容易才治好的小傢夥,可不能再受傷了。

  伴隨灑落月光穿過重重冰層,仙人於白鹿之前無聲落下,睜眼時瞳孔便彙聚了無盡光華,隨和的笑意已消散,此時的他只是象徵羲皇威嚴的上古神器,用那註視著世間幾經滄海桑田的眼眸,安靜地迎接需要由自己引導前往考驗的天人。

  「抱歉,要認真地對你動手了。」

  伴隨仙人平淡的話語落下,整個世界忽地就暗了下來,這一刻,燈火明珠失去光輝,日月星辰也毫無光華,當羲皇啓明珠現世,萬千光芒都要為之退讓。

  那是世間的第一顆明珠,作為漫長神魔之戰結束的象徵,從誕生起就彙聚了所有生命最美好的祈願。此時,不論是剛發出啼哭之聲的嬰兒,沈眠於睡夢中的凡人男女,還是各自憂慮的能人異士,世間所有靈魂對生命的希冀都彙聚於仙人掌心,伴隨那發自內心對幸福的祈禱,就這樣散發出最為璀璨的光芒。

  羲皇啓明珠並不是攻擊性法寶,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引導仙人追尋天道,而施行的方法便是將世間真實展示於祈願者面前。

  真實是什麼,若你堅定無疑始終不曾背離自己本心,它就是世上最溫柔的獎勵;若你迷茫了後悔了,一旦失去了自身感情的掩飾,直視手中空無一物的現實,這就是令人瘋狂的懲罰。

  一旦直視羲皇啓明珠的光輝,不論是誰都必須經歷心劫考驗,重新經歷記憶中的種種往事,唯有心境無暇頂天立地之人,才有資格去觸碰這與日月同輝的明珠。

  不過這千年來通過考驗的仙人好像也沒幾個,雖然大家都很珍視他,一旦他認真發光倒是馬上就跑了。

  輕輕吹散指尖殘存流光,夜明君已是斂去自身光芒,他現在解封的修為還不足以構建令仙人體驗自己過往每一個所遇生命心情的強大考驗,不過讓任青崖去經歷一次紀陌過往心境倒也足夠了。

  人是很難互相理解的生物,總是陷入自己情緒之中去暴戾地看待他人和世界,不過,當親身感受過另一個人的歡樂與痛苦,當被殘忍對待的就是自己,是否還能堅持所謂的仇恨呢?

  錯的不是你,創造仙神原就不是屬於凡人的責任,看著時常因戰爭傷亡露出沈重神色的紀陌,夜明君一直很想讓他明白這一點。只可惜,雖知度過心劫便可脫離七情六慾,他卻始終捨不得讓多愁善感的小傢夥再去經歷痛苦的回憶。

  突然想起就算是前來尋求自己指引的仙人,在心劫之後也時常會有突然發瘋或者心灰意冷的情況,夜明君這才心虛地用魚竿戳了戳倒地不起的白鹿,

  直面過往問心無愧原就是成為仙人該達成的條件,都這個修為了,應該沒那麼容易被玩壞吧?

  就在這時,似乎被他這個行為激怒了一般,正在慢慢恢復月色光輝的天空終於傳來一聲暴喝,「啓明珠,看看你幹的好事!」

  嗯?好像還釣出來不得了的東西?

  早從進入森林開始夜明君便發現此地還有其他神念,如今驟然聽見這個久違的稱呼,昔日關於天道被隔絕的猜測終是得到了驗證,默默握緊山河社稷圖,這才平淡地開口,

  「會這樣稱呼我的只有上古神器,你是誰?龍龜河洛書?薈萃青筮草?百藥神農鼎?九幽天地戈?還是……山河社稷圖?」

  近百年沒有音訊的上古神器被他一一道出,然而那聲音似乎也懊惱自己的衝動,沒有再對他做任何回應,伴隨天地秩序突然變幻,眨眼間四周已是換了風景,竟是以天道規則強行將夜明君移出了碎冰湖。

  是因為和他戰鬥定會打破隔絕天道的陣法引起天庭註意,還是僅僅因為,不願和他作戰?

  無法感知到空中神念,夜明君知道對方已離去。其實從一開始就有所察覺了,山河社稷圖尋常仙人根本無法使用,只有同為上古神器才能觸發系統封印,強行阻止他調查這個世界。他尚且無法猜測這個同類將天人聚集在這個世界是想做什麼,不論有何目的,這都是違反天道的行為。

  望著因自己施法很是黯淡的夜空,仙人掃了一眼荒蕪的土地,忽地想起,羲皇在時的神魔戰場似乎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這一次他是否還能照亮蒼穹,宣告世界迎來了平靜的新時代。

  念及過去,縱是夜明君,終也黯然地嘆了一句,「我倒寧願你,誰都不是。」

  回去吧,外出太久,紀陌會擔心的。

  深吸一口氣,仙人拍了拍自己臉頰將落寞之意全都驅散,試著微笑一番,確定情緒看不出半分破綻,這便一如既往地將山河社稷圖別在腰間,踏著曠野螢火向前走去。

  他是指引世人的羲皇啓明珠,不論身處何地都要散發出令人安心的光輝,只有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小劇場】

  夜明君:不要逼我出手,我會閃瞎你們。

  任青崖:在氪金光輝中陷入呆滯.jpg

  BOSS(怒):你再皮一次試試?

  夜明君:在皮的邊緣自由飛翔。

  BOSS:呵呵,就知道你不敢,滾吧!

  系統:你已被踢出副本。

  夜明君:我單刷BOSS被踢出來了,還把鹿玩暈了,怎麼辦?

  紀陌:你給我回來!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