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長期受各大名家音樂熏陶的溫祁來說,溫遠的欣賞程度可以稱之為零。帶這麼一個人兒去聽他嚮往已久的音樂會,溫大少多少還是有些不情不願。可既然溫行之交代了,溫祁還是要執行的。
溫遠同學就有些鬱悶。她當然是不樂意去的,不過自溫行之說出那句話後,喬雨芬首先就表了態,說遠遠這丫頭調皮慣了,是該受受熏陶修身養性了。於是乎,不去也得去。
週日傍晚,溫祁敲響了溫遠房間的門。溫遠自然是沒好氣,隨便套了件衣服就打算下樓。溫祁壓著太陽穴,忍著不冒火,拎著這丫頭的後衣領把她拎了回來,重新揀了套比較莊重讓她穿上。
溫遠一邊用手壓著八百年不穿一回的裙子的邊一邊問溫祁:「我跟你商量個事行不行?」
「免了。」溫祁掃她一眼,「能讓你商量這個詞的,一般都不是好事兒。」
溫遠癟嘴:「不去不行啊?」
溫祁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車開了將近半個小時才抵達保利劇院。今天B市零星下了點兒雪,可劇院門口還是停了一長溜的車。溫遠打了個噴嚏,亦步亦趨地跟在溫祁身後。
大廳裡有不少人,看樣子都像是來聽音樂會的。裡面不乏有些認識溫祁的,都笑著與他打招呼,而溫遠,就一直躲在溫祁的身後。這些官場上跟溫家有來往的人,即便是來過家裡,溫遠也並不熟悉,有些甚至都不記得。
而溫祁溫大少也沒什麼耐心應付,掛著一副興致缺缺的表情穿過人群,帶著溫遠向大廳一個側門走去。
還未走幾步,便看見站在門口的秦昭。
她正站在那裡跟一個人說話。及腰的長髮高高束起,沒有多少頭飾裝點,卻盡顯大方優雅。一襲簡約中透著華麗的禮服將她的身材襯托的玲瓏有致,清貴高雅的氣質耀人眼目。
溫遠看著她,只覺得眼前一亮。溫祁看著她閃著光的眼眸,不由得嗤笑一聲:「看來秦昭也夠聰明的。」
「怎麼說?」溫遠眨著眼,問道。
溫祁勾勾唇角,還未來得及回答,就看見秦昭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向兩人走來。
「溫祁,溫遠,你們來了。」
在秦昭這樣的美女面前,溫祁的禮節還是周全的。溫遠看著她向她伸過手,愣了一下,跟她握了握手。她還是第一次摸鋼琴家的手,下意識的捏了一下。
鬆開手,就看見秦昭笑瞇瞇地看著她,似是察覺了她的企圖。溫遠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習慣性地去抓頭髮。
「先進去吧,我這邊比較忙,就不帶你們過去了。」
溫祁經常過來,自然是熟門熟路的。溫遠跟著他,找到座位之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離演出開場還有半個小時,坐席差不多已經滿了一大半兒,溫遠左右張望了一下,百無聊賴地縮了回去。
忽然想起了什麼,她拽了拽溫祁的衣袖,「對了,你剛才,為什麼說她夠聰明?」
溫祁正在瀏覽節目單,聞言頭也沒抬,只說,「看看節目單你就知道了。」或許是想到了這丫頭看不出來什麼名堂,溫祁隨後又說,「這次演出的共有兩位女青年鋼琴家,另外一位比秦昭出名的要早,國際上名氣也比她大。」
溫遠聽他說的這麼起勁,不由得問,「你喜歡?」
「如果她能把她的注意力分一點兒給她的個人形象的話,我可能會欣賞一下她演奏機器一般的琴技。」
溫遠:「……」
「說白了,那個人什麼都比秦昭好,可讓我費解的是她每次演出的時候都穿的十分艷俗。」說完,溫祁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可見,秦昭也不算空長了一張漂亮臉蛋,多少有些心機。」
溫遠被他繞的有些暈,默默地反應了一會兒,演出開場了。
在來的路上,溫遠怕自己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可真等演出開場,第一個音符奏響的那一刻,溫遠還是聽了進去。秦昭是第三樂章的時候出的場,禮貌的向四周示意鞠躬之後,便坐到了琴凳前。
這舉止看在溫遠眼中,每一處都透著優雅,大方。連帶著原本因為樂曲而低沉壓抑的心情,也因為她的出現而透進了一抹亮色。
這首藏著洶湧暗流,驚濤駭浪的曲子被她演繹出地很好,樂章終結的時候,演奏大廳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溫遠坐在座位上看著琴凳旁笑意盎然的秦昭,只覺得此刻的她,動人無比。抽一口氣,溫遠使勁地給她鼓了鼓掌。
演出結束的時候,秦昭給溫祁帶來了一個驚喜。說是溫祁一直仰慕的陳坤平老師今天難得有空,想請他去見見。溫祁自幼受家庭教育,對音樂,尤其是指揮一直很感興趣。可因為父親不同意,上大學的時候還是選擇了金融類的專業就讀,把音樂一直當做了業餘的一個愛好。如今有此機會,他自然不會拒絕。
溫遠覺得無聊,決定回車上等他。只是剛走出小側門,便看見秦昭向她走來。這麼會兒功夫她已經換了一身休閒裝,不如方才美艷動人,看著卻溫婉了許多。
她摘下遮住了半張臉的墨鏡,笑著看向溫遠,「走吧,我送你回家。」
溫遠看著她,下意識地拒絕,「不用麻煩了,我等我哥哥一塊兒回家。」
「你哥哥跟陳老師相談甚歡,你要等的話,恐怕要很長時間呢。」秦昭笑道,「走吧,我已經跟他打好招呼了。」
溫遠猶豫了幾秒,跟著秦昭上了車。
秦昭覺得這丫頭很好笑,她看著她繫上安全帶,才發動了車子,「放心,不會把你賣掉的。」
溫遠認真瞅了她一眼,發現她是在開玩笑之後,才尷尬地抓了抓頭。她是欣賞她彈鋼琴的樣子沒錯,可要真叫她自己一個人跟她相處,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
溫遠把原因歸結到溫行之身上。他是她的長輩,而秦昭作為她長輩的朋友,難免也會給她帶來相同的壓力。
「曲子好聽嗎?」
「啊?」溫遠愣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點頭,「好聽,非常好聽。」
秦昭聞言看了她一眼,轉過頭說了一句,「看來我彈的不夠好。」
溫遠囧了,她明明說的是好聽好不好?!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秦昭淡笑著為她解釋,「在我看來,音樂不僅僅是耳朵上的享受。有的音樂,是可以控制和左右人的精神和意志的。我第一次聽完這個曲子的時候,可是壓抑了好幾天才緩了過來。」
溫遠有些沮喪,「我,我是不太懂。」
「沒關係,下一次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請你聽一首歡快的曲子。」秦昭笑著掛檔,斟酌了一下,問道,「你叔叔最近很忙嗎?」
「啊?他是有些忙,這幾天好像不在國內。」
「去了英國?」
溫遠點點頭,「我聽我哥說,每年這個時候他都很忙,所以不常在家。」
「不在家過年嗎?」 秦昭有些驚訝地問道,得到肯定答案之後又忍不住笑著說道,「看來這些年他沒多大變化嘛,工作起來不要命。」
聽了這句話,溫遠沒有說話。
車廂內靜默了一會兒,等差不多快要開到溫家所在的那條街的時候,秦昭又問道:「溫遠,這些年,你叔叔都是一個人在國外嗎?」
「嗯?」
溫遠眨著眼睛看她,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而秦昭卻忽然放慢了語速,神情中有一絲赧然。幸而四周的光線較暗,她才能繼續說下去,「我是說,你叔叔,都沒有女朋友的嗎?」
溫遠被她問得有些懵,側頭茫然地看了她一會兒,才不確定地低喃道:「我,我不太清楚……」
而秦昭也被她迷茫的樣子逗笑了,在車子開到溫家的大門外的時候,她又偏過頭,看著溫遠,一字一頓地問出了一個讓溫遠更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
「你說,我若是追你小叔的話,他會不會拒絕?」
***
T市。
還有兩周便是春節,剛下過一場大雪的城市已經開始有了淡淡的年味兒。GP分部大樓依舊是人來人往,因為此刻正是年終最忙的時候。
掛了電話,溫行之取下衣架上的大衣,邊走邊吩咐賴以寧叫司機。賴特助忙中抬頭撥了電話,交代了手頭的工作,收拾東西跟他一起下了樓。
理事會與GP的托管合同正式簽下,今晚在T市一家大型酒店設了幾桌宴, GP這邊去了不少人,溫行之作為主要負責人,理應出席。
理事會是私營運作,跟有政府做後盾一出手就是幾萬億的當然不一樣。這次跟GP合作也是頭一遭,卻不想溫行之一開口許下的就是高出平均水平二倍的收益率。這一單生意自然做的划算,雖然這個男人,張口要的托管費也是業內最高。
作為一個生意人,溫行之最討厭的莫過於酒場。他的酒量不錯,但對喝酒這種事卻是能避就避,實在躲不開,便只好象徵性地喝一些。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今天這宴會上,劉副部那不爭氣的兒子竟然也在場。
那人看見溫行之有些尷尬,畢竟他上次喝酒犯渾把人家侄女兒給打了。這次父親帶他過來,多少也算是賠罪的意思。可他打量著溫行之的臉色,卻真瞧不出端倪來,不過就是週身散發出點兒冷冷的不宜近人的氣質罷了。
溫行之心裡是不拿他當回事的,可也不能真當做瞧不見。因為酒過三巡的時候,劉副部就端著酒杯上來了。
「溫總監,合作愉快。」
理事會開給GP的可以說是接近政策明文規定的封頂線了,比當初溫行之開出的條件還稍微高出零點一個點。對於這從中周旋的人,溫行之自然是清楚的。他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與他握了握手,拿起倒好的白酒,一杯見底地乾了,「還要多謝劉部長了。」
「哎哎,哪裡哪裡。」劉副部謙虛地笑笑,「上次因為小兒糊塗,有點兒誤會,他心裡也過意不去,所以想趁此機會向溫總監道個歉。」說著看向跟在身後的兒子,「還不趕緊倒酒!」
溫行之不動聲色地看著那人給他倒酒,在他舉起酒杯的時候才正正經經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那人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的時候,溫行之接過了酒杯,一飲而盡。
宴會結束時已近十點。溫行之剛一坐進車裡,便吩咐賴以寧:「給劉副部在項目部找個空缺,把他兒子安排進去」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這道理溫行之自然是懂得,他倒是願意給人行個方便,不過要想在GP混下去,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賴以寧自然也明白,記下之後對溫行之說,「剛剛B市家裡打來了電話。」
溫行之聞言眉峰微動。老爺子每次對他的行程都掐的很準。就像這次,昨天剛從倫敦回來,今天電話就直接撥了過來。用大哥溫行禮的話說,老爺子年輕時不愧是幹偵察的,搞情報有一套。
「老爺子說什麼?」
賴以寧想了想,最終還是笑著把老爺子的話複述給老闆聽。溫行之聽了果然皺了皺眉,末了,什麼話也沒說地靠向座椅,隱進一片黑暗之中。
年後初八開學,溫遠同學最近的日子可以稱得上是優哉游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快要過年了,喬雨芬把她拘在家裡,不讓她到處亂逛。
自從上次溫祁帶著她去聽過秦昭的演奏會之後,溫遠就沒怎麼出去過了。秦昭偶爾會來家裡拜訪,可溫遠每次都借口學習躲在房間裡,沒有下去見她。就好像犯擰了似的。而秦昭看見她倒依舊是從容大方,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這幾天秦昭在國內的風頭正盛。前段時間在各大城市舉行的演奏會和宣傳使她人氣一下子高漲了起來,國內在國際上出名的青年鋼琴家本來就少,再加上秦昭相貌上的優勢,想不得到關注也難。
網絡上秦昭在國外比賽演出的視頻點擊率也節節攀升,溫遠私下裡也找了一些來看,在心裡默默地想像了一下溫行之與她站在一起的樣子,竟也不覺得違和。
這樣一個人,要是真追求起小叔來,恐怕他也是不會拒絕的吧?
溫遠咬著指頭想。
「砰砰砰!」
典型的溫祁式敲門法,溫遠咕噥一聲,關掉了電腦上打開的有關秦昭信息的網頁,跑去開了門。
「在窩裡做什麼壞事呢?門還插上了!」溫祁雙手抄兜吊兒郎當地走了進來。
溫遠瞪了他一眼:「有事?」
溫祁看著她吹鬍子瞪眼,邪邪一笑,揪起了她頭髮上的豎起來的一撮,「來關照關照你,怕你整天悶屋裡發霉了。」
溫遠毫不客氣地拍掉他的手。
溫祁環繞一圈兒,在她的電腦桌前坐下,擺弄了一番她的鼠標鍵盤,又興致缺缺地推開,看見溫遠抱著泰迪熊一動不動地瞪著他,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別瞪我,說真的,帶你出去玩兒怎麼樣?」
溫遠懷疑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出去玩兒會帶著我了?」
「我是看在你學習辛苦的份兒上犒勞犒勞你,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溫遠撇嘴。「去哪兒啊?」
「雀嶺山度假村,泡溫泉去,怎麼樣?」溫祁笑瞇瞇地看著溫遠同學有些心動又有些糾結的小表情,末了,揉了揉她的腦袋,把翹起的那撮頭髮壓了下去,「收拾東西,週六出發!」
雀嶺山的度假村是這幾年剛開發出來的,溫泉引得是雀嶺山的活水,又處於青山環抱之中,格外恬靜無噪。溫祁的一個朋友在那入了股,多次邀請他去,一直沒有騰出時間來。這次不知怎麼了,溫祁應下來了。
雀嶺山距離B市是三個小時的車程,週六一大早從B市出發,到達度假村是上午十點,陽光正好的時候。溫祁把車子停進酒店的停車場,剛帶著溫遠下了車,就看見一個年輕人向他走來。
「溫大少,您可算賞光了。」
溫祁微哂,攬攬站在一旁的溫遠,說道:「帶我家小丫頭來放鬆放鬆。」
那人看著溫遠,愣了一下,忍不住揶揄地笑,「我說,你沒說帶的是妹妹啊,我可只給你準備了一間房,這怎麼辦?」
溫祁就手給了他腦袋一下,「那就再給老子開一間!」
那人捂著腦袋走在前頭了。溫祁揉揉手腕,看向溫遠,見她是一副發懵的表情,「怎麼了?」
只見溫遠盯著一輛車,嘴裡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了小叔的車……」
溫祁還以為她是聽了剛才那人的玩笑話才反應不過來了,此刻聽她這麼一說,只覺得好笑,「發怔了吧?小叔現在跟你差八個時區呢。」
溫遠也迅速回神,傻傻地訕訕一笑。
是呢,她是犯傻了,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