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B市軍區總院。

醫院一如既往的嘈雜,溫冉快步行走在住院部的二樓,不久就找到了溫遠所在的病房。她站在病房門口吸了口氣,推開門,看見喬雨芬皺著眉迎了上來。

「冉冉,你來了。」

溫冉向病房裡面張望了一下,站在外間悄聲問喬雨芬,「這是怎麼回事?」

「在市區出了一場車禍,遠遠坐的出租車跟別的車撞到了,醫院檢查說丫頭碰到了胳膊和腦袋。」

溫冉抿了抿唇:「那司機呢?」

「司機倒是也沒什麼大事,我剛去看了看,問問情況,司機說是遠遠說後面有人追車才開得快車。」

「有人追車?」溫冉吃驚地重複。

喬雨芬也有些著急,「誰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看他不舒服,也沒太多問。可能是後面那輛車也開得太急了。」

溫冉沉默了一會兒,才推開了裡間的房門。溫遠還在睡著,她的胳膊有些骨折,已經上了石膏。可能是有些疼,睡著的溫遠眉頭緊蹙著。溫冉低頭注視了她一會兒,伸出手來撫了撫她的眉間。

許是本就睡得不太沉,溫遠身子晃了一晃,悠悠地睜開了眼睛。一雙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著頭頂上方的人,待她看清楚後,稍稍有些失望。

哪有這樣不加掩飾的嫌棄的?溫冉失笑,給她掖了掖被角,問道:「醒了?渴不渴?」

溫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你去哪兒了?怎麼會遇到車禍了?」

「哪兒也沒去。」溫遠蔫蔫的說,嗓子稍稍有些沙啞。

「還騙我。」溫冉替她順了順有些凌亂的頭髮,低聲說道,「禮物送過去了?」

溫冉這個堂姐本就是唯一知曉她心事的人,溫遠自然不可能瞞得過她。她動了動手臂,扯動傷處,嘶地吸一口氣,「送過去了,他不在家。」

溫冉看著她的表情,歎一口氣,替她將胳膊的位置調整了一下,讓她感覺更舒服一些。輕輕的揉了揉她的腦袋瓜,溫冉問道:「小叔知道你出車禍嗎?」

溫遠搖了搖頭。他大概還不知道吧,家裡有媽媽和成奶奶在,還有溫祁這個不靠譜的哥哥也在B市,有誰會想起在第一時間通知他呢。也就自己。

溫冉也是明白這個道理,她想了想,站了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可別再亂跑了,先把高三熬過去再說,別讓大伯母著急。」

溫遠悶悶地嗯了一聲,終於抬起了頭,看著溫冉的眼睛仿似有一層淡淡的水汽。溫冉懂得她的感受,本還想安慰她幾句,正逢喬雨芬推門而進,看著她焦急的表情,溫冉把話嚥回了口中。

喬雨芬是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才趕來的,聽說溫遠出了車禍,她連聽筒都握不住,還是成奶奶幫她接的電話。她覺得奇怪,這孩子一大早出門說是要去同學家裡複習功課,怎麼這麼會兒功夫就出了趟車禍,而且細問之下還讓她感到後怕。若不是在市中心車速都慢,那這場車禍的後果恐怕就不會這麼輕了。

喬雨芬看著溫遠,放低聲音問道:「遠遠,跟媽媽說說,怎麼回事兒啊?」

溫遠抬頭看著喬雨芬,眨眨眼睛,說出幾個字:「我不太記得了。」

「怎麼不記得了?」喬雨芬有些著急,「那司機不是說有車在追你嗎?是誰在追你啊?還有你怎麼跑市中心那兒去了,你在哪兒有同學?」

一個一個問題追問的溫遠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她肯定不能說實話,那樣喬雨芬定會追問到底。還有那輛車,那兩個男人,要說出來,都是麻煩。想了想,溫遠扁嘴,蹭了蹭喬雨芬:「媽媽,頭疼。」

她撞到了腦袋,此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喬雨芬趕緊扶著她躺下,「那先睡一會兒。醫生還說你沒什麼大礙,我看啊,還是在醫院待幾天吧。」正好溫冉打完電話又重新回到了病房,喬雨芬哄著溫遠說:「讓你冉冉姐多陪陪你。」

溫遠點了點頭。

「睡會吧。」目送喬雨芬離開,溫冉又替她掖了掖被角,「過兩天就能出院了。」

溫遠把兩隻眼睛從被子裡拔了出來,炯炯有神地看著溫冉:「打電話了嗎?」

看著她略帶期待的眼神,溫冉的臉色相反地卻不是很好,「打了。」

「小叔接的?」

溫冉想了想:「算是吧……」

「算是吧?」溫遠有些不解,「你用我的手機給他打吧!」說著就要去翻書包。

「哎呀好啦。」溫冉見狀忙去攔她,「第一次是賴特助接的,說小叔正在忙,過會兒小叔又打回來了,他說他這段時間有些忙,沒空回來看你,要你自己照顧好自己!聽見了沒?聽見了就乖乖躺好,別鬧了。」

溫冉鮮少用這種帶有情緒的方式跟她說話,溫遠一時間愣了一愣。待得反應過來之後,才慢慢地伸回手來,低下頭,慢慢地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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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市,GP分部。

臨近年底,整個寫字樓的人似乎都比平常忙碌了好幾份。而相比往年,GP的人似乎是更緊張了。過去每年這個時候老闆溫先生都要飛倫敦了,可今年卻一直留在T市。大老闆還在,誰敢放鬆。

身為溫行之的特助,賴以寧在這個時候可以說是最忙的人,比溫行之還要忙。前一秒剛掛斷某個客戶的電話,下一秒又有電話進來。聽著電話裡標準的倫敦腔,賴以寧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將電話遞給了站在窗邊的人。

看著溫行之,賴特助心裡不禁歎一口氣。恐怕此時此刻整個GP最閒的就是這個大老闆了,自從接了B市家裡打來的一個電話,人就一直站在窗前發呆。此刻也是她喚了好幾聲才回神的。

溫行之挑了挑眉,接過了總部打來的電話。沉默的聽了幾分鐘話,掛斷後又撥了另一個人的電話。嘟聲響了幾秒,電話被接起,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了過來:「溫總監,我還在上課。」

「就當我向你學生借幾分鐘。」溫行之說,「我有事要跟你談。」

「早出來了。」葉以禎站在走廊上,說道,「什麼事?」

那頭沉默了幾秒,低聲說道:「理事會那個項目出了點兒問題。」

「怎麼回事?不是說資金已經到賬?」

「我知道。」溫行之以手撐額,低聲說著,「其實資金很早就到賬了,按照合同規定,當然也是政策最高上限,我們最多可負擔10%,不過我查過了,到賬的資金還不到5%。」

聽到這裡,葉以禎不由得斂了斂神色,「難道是有人挪用了這筆資金?」

「如果是那樣倒也不至於這麼麻煩。」溫行之彎了彎腰,看著窗外冬日正好的陽光,微微蹙了蹙眉頭,「這筆錢有問題,來路不明,有洗黑錢的嫌疑。境內投資項目被政府盯住了,他們害怕,想毀合同,並且慷慨地開出了大筆補償費。」說到這裡他不禁譏諷地笑了笑,「如果一開始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那事情也好辦。關鍵問題是在發現這個問題之前那5%已經投入市場了,現在撤回來,有些難度。G在英國也很為這個問題頭疼。」

葉以禎想了想,說:「劉副部跟你談的這個合同,他給你設套?」

「不至於,他也只是被利用的罷了。」

「多長時間了?」

「一周之前。」

葉以禎不禁意外,「這麼長時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所以說現在麻煩來了。」

雖然說是麻煩,可這語氣在葉以禎聽來,仿似沒有一絲煩惱的樣子。「你早就想好怎麼做了吧?」

溫行之不置可否:「我只是給你提個醒,能幹這種勾當的都不是什麼善茬。」

「行,知道了。」

掛斷電話,溫行之看著窗外,原本深邃的眼眸,又幽暗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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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住了四天,喬雨芬才讓溫遠回家。出院那天正在美國公幹的父親特意給她打了一個越洋電話,雖然話裡話外還是嚴苛,囑咐她以後不要毛毛躁躁,但溫遠還是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喬雨芬來接她出的院,是由溫祁親自開的車。這個陣勢,還真是把溫遠嚇了一跳。

只不過,在這龐大的陣勢當中,有一個人自始至終從她出院開始就沒出現過。溫遠在這沮喪的四天當中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期望與現實的落差會是這麼大。

回到家休息了一兩天溫遠就回到了學校,已經是高三上學期末了,第一輪大複習基本已經接近尾聲,學校計劃高三上一開始就準備進行第一次模擬考試,所以年前的這次期末考試,只能算是開胃菜,正餐在後頭等著呢,夠這一幫倒霉的高三生來啃了。

都說高三是煉獄,這煉獄的日子過久了,溫遠倒也習慣了。不過鑒於前段時間她精神恍惚各種不在狀態,又因為車禍在家休息了將近一周,所以再回到學校的時候感覺上不如從前那麼充實,要追上進度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好在有蘇羨這個六科全能在,溫遠有什麼不太懂的,還可以問他。雖然這樣緊趕慢趕地把落下的進度趕上了,但由於基礎不紮實,溫遠同學期末考試依舊考得不咋地。領了成績單就要放寒假了,放假之前,溫遠同學又被老肥請到了辦公室。

溫遠對老肥依舊是有所忌憚的,眼見著辦公室只有她們兩人,不禁把心提到嗓子眼裡。老肥一邊整理剛剛寫就的成績分析一邊問她:「溫遠,你這次考得可不怎麼樣。」

溫遠抓抓頭髮:「我、我盡力了。下次我會努力的。」

「好了,往前站站,我還能吃了你不成。」老肥好笑地看著她。

難道老肥對她擺出的吃人陣勢還少?溫遠往前挪了幾步,在心裡腹誹道。

「你家長給我來電話了,說是前段時間你出了車禍,腦袋受到了一些撞擊,可能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好太利索。」

溫遠倏地抬起頭,揣揣地問:「我家長,我哪位家長?」

「當然是你媽媽了。」老肥奇怪地看他一眼,同時又想起了這位學生的另外一位家長,說道,「說起來,你小叔已經很長時間沒過問過你的情況了,我看他也怪忙的,以後有什麼事,我就直接聯繫你的媽媽了。」

溫遠又感受了一次心從嗓子眼落回的感覺,有些失落,卻又是意料之中。她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B市這兩天一直在下雪,昨天雪停了,今天便出了大大的太陽,冷得滲人。這學期的最後一天,學校早早放了假,從老肥辦公室出來,溫遠沒讓任何人接,深一腳淺一腳的溜著雪來到了家門口。

大院門口的哨兵正在換崗,兩人並肩走著正步,看上去很有氣勢。一直自詡品位高尚的溫祁認為這種步伐很符合他的美學標準,它承襲自納粹時期的德國,剛強威嚴霸氣同在。溫遠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默默地走了。

成奶奶正在門口弄她的花,這兩天的雪下得太突然,一夜醒來便是遍地的皚皚白雪,成奶奶甚至都來不及將花搬進屋裡,此刻也只能皺著眉心疼地看著被雪打蔫了的花。一轉眼,看見溫遠,倒是笑了。

「人家都說人比花嬌,怎麼你是人比花蔫呢?」

溫遠嘟嘟嘴,「成奶奶,今天是小年,有沒有做好吃的?」

「小饞貓!」成奶奶刮刮她的鼻子,「年紀輕輕地總是皺著一張臉做什麼,打起精神來,你小叔今天回來了,你爺爺心情不錯,別讓他看見你這副表情又不高興。」

溫遠悶悶地嗯了一聲,忽然腦子裡閃過一道光,她抬起頭,抓住成奶奶的衣袖:「你說小叔要回來?!」

「怎麼啦?」成奶奶奇怪地看她一眼,好笑地敲敲她的腦袋,「這是你小叔的家,他就不能回來了?」

溫遠只覺得心口又是一緊,像是被誰抓了一把一樣。她努力地吸一口氣,跟在成奶

奶身後,進了大門。

既是小年,又逢溫行之回家,所以今天晚上這頓晚飯自然是不能怠慢。原本在家裡幫忙的張阿姨正在廚房忙碌的準備著,切好了菜等待著成奶奶露一手。而爺爺溫恪也坐在沙發上,眉間舒展,看樣子心情不錯。而坐在他對面的人,依舊是那副淡定沉穩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因為時久未歸而稍稍露出些喜悅之情。

溫遠就愣愣地在門口站著,直到成奶奶發現自己把她曬在了門口,才轉身向她招了招手:「這孩子,還傻站在門口幹什麼?趕緊進屋,看看是誰回來了。」

溫遠拖著腳步進了門,她抬起頭,看看溫恪,又看看喬雨芬,最終視線落在溫行之的身上。他看她的眼神跟之前沒多大區別,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正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喬雨芬搶了先:「還不向你小叔問好」說著轉向溫行之,「這孩子一貫就是愛發傻,這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呢?」

溫行之笑得很清雅:「大嫂客氣了,行之也不是外人,不拘這些禮節。」說著看了眼溫遠,眸光中帶著點兒未隱去的笑意,看上去像是絲毫不知情。

他八成是忘了她前段時間出了車禍吧,也是,他一個大忙人,忙來忙去就把她給忘到腦後了。偏偏她還有所期待。

媽媽說的沒錯,她就是愛發傻。

喬雨芬沒注意到溫遠的情緒有些低落,她聽了溫行之的話,笑了一笑,把溫遠拉到她面前來,「考試單領了?該放假了吧?我姑娘這段時間累倒了,對了。你小叔回來還給你帶了禮物呢。去看看。」

喬雨芬把溫遠往前推了推,溫遠毫無準備地就來到了他的面前。她向後躲了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見溫行之取過桌子上一個錦盒來,「前兩天去了趟西北,在那裡挑了一塊兒玉石,專門讓人按樣磨的。」

喬雨芬看了一眼,驚喜不已:「呀,是隻兔子。遠遠可不就是屬兔的麼?」

溫行之勾了勾唇角,將特製的玉墜取了出來,「已經開過光了,戴上了保保平安」

溫遠呆呆地接過這份禮物,溫潤透澤的玉色,小巧剔透的玉兔兒,看上去很是小巧精緻。

溫老爺子似是很滿意,他喝了口茶,指著溫行之說道,「你是難得對家裡的孩子有份心意。」

喬雨芬也笑,「還不謝謝你小叔。」

在三人的注視下,溫遠握緊了手中的玉兔。他剛怎麼說來著,保保平安?是指她前段時間出車禍的事嗎?看來他都知道,就是不回來看她是吧?溫遠覺得委屈,覺得這人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兩天就回來,結果呢?現在拿一個玉兔來就算是哄她了?

溫行之看著她低著頭一動不動,便知有些不對,他笑著對喬雨芬說:「大嫂客氣了。」

話一說完,就聽見面前的小姑娘的抽噎聲。剛開始還是小小聲,哭著哭著乾脆直接用袖子抹了。

這些毫無徵兆的眼淚讓喬雨芬吃了一驚。她打量了一下溫行之的臉色,說道,「這孩子,怎、怎麼忽然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溫遠也不知道。在沒見到人之前溫遠覺得自己可以忍,可一看見他,那種委屈就又全回來了,加上今天的失落,化成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自然而然就想哭。可哭完了,才發現事情不對了。

她睜大淚汪汪的眼睛,一邊想著怎麼解釋一邊抽噎,末了,蹦出一句話:「我、我是期末考試沒考好!老師說要給家長打電話,我、我害怕!」

這個理由讓喬雨芬哭笑不得,更讓溫老爺子大笑不已。老爺子平日不苟言笑慣了,很少像這樣笑,喬雨芬看了他一眼,也放下心了。

「你這孩子!」喬雨芬都不知道該打她哪兒了,腦袋上受過傷,索性直接在屁股上給了她一下子。

溫遠摀住屁股,抽噎著瞄了瞄溫行之,發現他的唇邊好似勾起了一抹笑,似是無奈?

因為情緒不佳,溫遠晚上沒吃多少飯。飯後連水果都沒顧得上吃,直接回到了二樓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間沒有開燈,但是被雪反射過的路燈光束悄悄地打了進來,在這片亮堂堂中,溫遠打開了被她小心翼翼放進書包裡的錦盒。在夜光下看,這個玉兔更加漂亮了,她就著光舉高,竟在玉兔的背後發現了一行小字。

溫遠愣了一愣,按開了房間的燈,明亮的燈光一照,她看清了那行小字。其實也只有兩個字,用行書寫就,若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來。

溫遠看著這兩個字,默默地發著呆。這兩個字,是她的名字。很小,卻很清晰。看清這兩個的一刻溫遠發現自己心軟了。就這麼被哄了?溫遠扁扁嘴。

所以說,她也不能怪他把她當個孩子看不是?因為她本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