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溫行之瞇眼打量著這件包間裡的人,除卻溫遠,其他的幾個人也都是熟人,在生意上都有往來。

搭在門把上的手收了回來,溫行之忽而笑了笑,瞧也不瞧溫遠,直接走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那個男人,伸出手來。

「喬總,好久不見了。」

被稱呼喬總的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老相識成光的趙晉習跟著進來才恍然大悟,藉著酒勁兒,握住了溫行之的手:「原來是溫總監,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前兒我還聽老趙提起你,沒想到今兒就在這見著了,來來來,喝一杯喝一杯。老趙也來!」

趙晉習其實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剛剛,溫行之喝下陳瑤敬的那杯酒就直接離了席。原以為是說的話或者開的玩笑得罪了他,卻不想他直接敲開了對麵包間的門。然後就看到了老喬這個熟人。

難不成,是來打個招呼?趙晉習一邊揣測著溫行之的心意,一邊笑著打了個哈哈,「自然是要喝一杯。」說著招呼溫遠,「服務員,倒酒倒酒。」

溫遠剛從火辣辣的酒味和看到溫行之的震驚中反應過來,有些遲鈍地端起那瓶白酒。她能感覺到溫行之看了她一眼,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酒灑出來了不少。溫遠咬咬唇,正要重新再倒的時候,手腕被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她抬頭看著這隻手的主人,他不緊不慢,慢條斯理地把酒瓶子從她手中取出來,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這酒店可越來越不會招人了,這麼笨手笨腳地都敢放到這裡來伺候。」說話間,倒滿了三杯酒,一杯遞給喬總,一杯遞給趙晉習,一杯留在了自己手邊。正準備端起酒杯之際,想起身邊還有個礙事兒的,便偏過頭,冷著臉對溫遠說道,「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又等著鬧笑話?」

溫遠被他這語氣嚇了一跳,早已經忘記了動彈,還是跟過來的服務生看不過眼,把她拉了出去。

包廂的門在她的眼前緩緩關閉,合上的那一剎那她聽見有人勸溫行之,何必跟一個學生妞動氣。

溫遠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完蛋了。剛剛他握住她手腕的力度,還有看著她的眼神,此刻一一回想,溫遠有些不寒而慄。

一旁的服務生姐姐看她驚魂未定的樣子,以為她是在害怕,便安慰她道:「在這裡做事都這樣,你要麼得酒量好,要麼得機靈,否則只有吃虧的份兒。對了,你的同學,那叫徐小荷的,已經喝醉了,正在樓下呢,你趕緊換了衣服,跟她一起走吧。」說著又歎了一口氣,「你一個學生,還是不要來這裡的好,看看這些都是什麼人,剛剛那位溫先生,那可是最得罪不起的。你看你——」

溫遠站定,直直地看著服務生姐姐,說道:「我完了。」

服務生姐姐糾結地看了她一眼:「也,也沒那麼嚴重——」

話未說完,就見溫遠沒魂兒一般的走遠了。

直到被一道清亮柔和的女音叫住:「遠遠。」

溫遠站定,轉身看向身後的女人——陳瑤。看到她,溫遠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而陳瑤卻彷彿經過了千錘百煉一般,溫遠表現的如此明顯的不待見她都能含笑面對。

陳瑤抻了抻手裡的袋子:「這是你的衣服,你叔叔吩咐我把你和你的同學送到車上。能不能走路?我扶著你吧?」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溫遠此刻有些反胃。尤其是在她聞到陳瑤身上那香水味兒時,於是她拂開了陳瑤伸過來的手,拿過她手中的袋子,「我沒事兒,我自己來。」

陳瑤精緻的面容一愣,很快又恢復微笑。她看著從樓上過來的人,笑得明艷動人:「溫先生。」

聽到這一聲,溫遠霍的睜大眼睛,看向身後。只見溫行之快步從樓上走了下來,外套風衣搭在手肘上,一襲白襯衣在這夜風中略顯單薄。

他看了眼陳瑤,微微一頷首,便握過溫遠的手腕,「跟我上車。」

是之前被他緊握過的手腕,因此再握一次,便有些疼。

溫遠怯懦地喊他:「小,小叔。」

「上車——」溫行之冷叱她一聲,打開車門,將她塞到了後排。又大步跨坐到副駕,語氣不善的吩咐司機開車。

司機也是個倒霉的,兩次遇到總監發脾氣,每次還都跟後排這小女孩兒有關,二話不敢有,加大油門,開車離去。

唯獨只剩陳瑤一人站在原地,面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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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氣了,而且很嚴重。

這是溫遠坐上車後的第一個反應,她揉揉手腕,扶著昏睡不止的徐小荷,忐忑不安地看著溫行之。

他一言不發地坐在副駕上,鬢角齊整,如刀裁過一般,透著一股冷硬。若是之前她犯了錯誤,她還敢硬著膽子跟他搭話。現在,光是開個口,溫遠都沒有那個勇氣。

車子直接開到了之前溫行之帶她來過的那套二百平米的大房子所在的單元樓下,司機很有眼力介兒地抱起了徐小荷。

溫遠背著書包,一股涼涼的夜風吹來,她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引來了溫行之的側目。

他皺著眉看了她一眼,似是要說什麼。溫遠忐忑不安地捂著嘴巴看著他,最終只看到他撇過臉,一言不發地進了電梯。

莫名的,就有些委屈。溫遠打了個冷顫,跟在了溫行之的後面。

按照溫行之的指示,司機將徐小荷放進客房的一張床上。她已經喝醉,家裡也沒有別人,不好為她清洗,只得等她醒來自己打理。

而溫遠——

溫行之轉身看著她:「你先洗個澡。「

溫遠有些畏懼地舔舔舌頭:「我,我可以解釋——」

「先去洗澡。」溫行之又重複了一遍,「一身酒氣又穿的不倫不類,洗乾淨再出來跟我說話。」

溫遠語塞。

合著,他是嫌她髒還是怎麼的?

「小叔,我——」

「我說,洗——澡——」

看得出他刻意強調這兩個字,溫遠臉哄得一熱,忽然變得惱羞成怒。她隨地扔下書包,把主臥的櫃子翻得光光響,找出一套睡衣,趿拉著拖鞋,踩著重重的腳步進了主臥的浴室。

寬敞明亮的浴室,溫遠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越想越氣。憑什麼他說什麼她都得照做?脾氣上來了,把睡衣撩在一旁,重新回到了客廳,對著剛剛坐下的溫行之說道:「我不洗。」

溫行之抬頭看著梗著脖子的她,冷著聲音說道:「不許胡鬧,趁我還有耐心,照我說的做。」

「我不!」溫遠跟他叫板,「你憑什麼連句解釋的話都不讓我說?」

「沒這個心情。」

溫遠氣極,「不讓我說我就不洗,嫌我髒,我——我走還不行?!」說完,撿起地上的書包就要往外走,連外套都不要。

「溫遠。」他壓低聲音又喊了她一句。

溫遠乾脆當沒聽見,啪嗒一聲打開門,就要出去。

溫行之平時是沒被人這麼氣過,一時間怒火激得額頭青筋亂跳。他快步走到門邊,使狠勁把走到電梯口的溫遠給扯了回來,溫遠當然要掙扎,溫行之索性直接將她攔腰抱起,反鎖了大門,抱著她直接進了主臥。

「放開我!」溫遠懸空掙扎著,兩隻手隔著他的襯衣撓著他的背,腳也隨意往他身上踢。

「很好,溫遠。」他一手控住她的兩條小細腿,任她抓疼他的背,也不鬆手,「撒謊,陪酒,任性,鬧脾氣,你年齡長了本事也長了不少。再不管管,你豈不是要給我鬧上天?」

「你憑什麼管我?你放下我!」

毫無意識地喊完這句話,溫遠忽然被放下了來。可還沒待她反應過來,掙扎著要跑,就被溫行之反剪著手壓在了他的腿上。

「憑什麼?」溫行之的聲音有些啞,「就憑你在酒店門口喊我那一聲,我是不是也得管管你?」

她喊他什麼?

溫遠此刻有點兒想不起來,不過也不用想了。下一秒,屁股上就狠狠地挨了兩下。溫遠條件反射般地拽住他的襯衣,猛吸一口氣,哇地哭出了第一聲,下一秒,她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

許是察覺到下手有些重,溫行之稍稍放鬆了對她的鉗制。溫遠逮住機會手腳並用,從他的腿上爬了下來,立馬跑到了角落裡。

「你,你——打我?!」溫遠捂著屁股,可憐兮兮地瞪著他,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溫行之原本是氣極的,可看到她臉頰掛淚的可憐模樣,一時間不知怎的,有火忽然發不出了。

他站在原地,揉揉眉間,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平復了下心緒,向溫遠招招手:「你過來。」

「你別想!」她咬著嘴唇,傻子才過去找打。

「那就乖乖照我說的做。」

溫遠狠狠地瞪他一眼。

不,不就是洗澡嗎?誰怕誰了?!

她左右環顧了一下,所幸的是她站的位置裡主臥的浴室比較近,溫遠一邊警惕地看著溫行之一邊向門邊挪動,打開門的瞬間飛快地拔下了鑰匙從裡面反鎖了浴室的門。

看他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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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絕對是最考驗溫行之耐性的時候。

看著緊閉的浴室大門,溫行之皺了皺眉。失控的氣惱讓他沉默片刻,繼而失笑地坐在了沙發上。卸下領帶丟到一邊,溫行之再一次揉揉眉間,讓神智恢復了清明。

他是沒想到自己會失控到如斯地步,可一想想這丫頭做的事,打她兩下倒也不能算是委屈她。

很少有人能把他氣到動粗的地步,但溫遠偏偏就有這個本事,讓他拿她沒辦法。

浴室裡。

在確定自己已經安全之後,溫遠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鏡子裡映出一個形容狼狽的女孩兒模樣,溫遠與她對視,泛紅的眼睛莫名有些委屈。

以前在宿舍裡聽春喜和周垚臥談,說找男朋友還是大一些的好,懂得疼人和照顧人,而且還很寬容。她倒是找了個比自己大好幾歲的人,結果怎麼會這麼慘?

她原先只知道這人是不屑跟她一個小人兒吵架的,現在才明白,真要把他惹急了他也不會跟你吵,會直接給你教訓,讓你疼。

溫遠脫掉衣服,扭著腦袋看了眼被他打的地方。疼勁兒還沒下去,而且那一片還紅了。

「真討厭。」

她悄悄嘟囔了一句,放水洗澡。

熱水泡的她的神經也緩過來了,被打紅的那一片經水一燙還是有些疼,溫遠小心翼翼地拿小毛巾擦乾了身體,慢吞吞地給自己穿上了睡衣。

脫下的衣服就丟在一旁,溫遠俯身撿起這套徐小荷借給自己的工裝,擦乾被熱水氤濕了的鏡子,將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想像自己穿著它時的樣子——果然是有些不倫不類。

而且她站一樓大廳,來往有喝醉的客人都需要她伸手攙扶一把,又在五樓那個滿是香煙啤酒味道的房間站了那麼老久,身上不沾酒味兒才奇了個怪。溫遠被他嫌棄的甚至有了心理陰影,揪著自己的衣服使勁兒聞,確定聞到的是沐浴後的奶香味兒,才放了心。

也難怪他那麼生氣,這麼一看,確實是有些不像話。

溫遠反思著自己,撒謊?這個她有點兒冤,說她隱瞞倒還是可以接受。至於陪酒,她也是迫不得已啊。任性,鬧脾氣,這個倒是不冤枉她。

可是就算如此,也用不著打她吧。溫遠扁扁嘴,揉揉被打疼的屁股。還說什麼來著?

——就憑你在酒店門口喊我那一聲,我是不是也得管管你?

她喊他什麼了?溫遠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時那景,忽然想起來的那兩個字讓她不受控制地啊了一聲。

她喊他——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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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在確定躲在主臥浴室裡的某個人安分了之後,溫行之打開了大衛生間的門,放了一缸熱水,泡了個熱水澡。

他今日已經連赴了兩個飯局,身體有些疲乏,這個澡泡的時間就長了一些。等他收拾好,走到客廳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飲下一杯溫水,溫行之看到了客廳裡被溫遠亂丟的書包。書包口大開著,裡面的東西也都被帶了出來。有她的手機,零錢包,鑰匙包,一把太陽傘,還有一個水杯。水杯上還貼著一個大頭貼,老大的腦袋佔了一大部分,呲牙咧嘴地衝他笑著。

溫行之無聲且無奈地勾勾唇角,將這些一一撿起,給她歸置好放到了沙發上。生氣了就一通亂鬧,當真是小狗的脾氣。

主臥裡已經沒有了一點動靜,只留下一盞床頭燈在放出有些昏黃的光。溫行之悄悄踱步進門,發現溫遠已經睡著了,就躺在主臥,他的床上。

也許是受了氣,要小小報復一下,她把他給她準備的床單拉了出來,鋪在這大床上,與他整個房間的格調完全相悖。而她整個人,趴在這張大床上,就這麼睡下了。

溫行之站在床邊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俯身摸了摸她的頭髮,已經乾了。看來她還不算傻,知道吹乾頭髮睡覺。趴著睡定然是不舒服的,想必是挨打挨疼了才是這種睡法。

溫行之拉過被子來替她蓋上。

剛一蓋好,身下的人就轉了過來。睜大眼睛看著他,像是沒睡,又像是剛醒。看清是他,似是要起身。溫行之便抬手壓了壓她的肩膀:「睡覺罷。」

溫遠只是搖頭,見他要走,心一急,伸出雙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這個動作讓溫行之頓了一下,反應過來要掙脫她,卻不料溫遠攬得緊,竟將她帶了起來。

溫行之下意識地伸手扶穩她,溫遠依舊不鬆手,囁嚅道:「我錯了。」

說完幾分鐘,沒等到他的回答,溫遠就眼睛亮亮地看著他,良久,原本挨過打的地方又挨了一下,不過這一次的力度倒是輕多了。

溫遠瞪著他:「我都認錯了,你還打我?」

「既然你都承認自己有錯了,我還打不得你?」

溫遠無語,無語了半晌找不出理由反駁,才有些結巴地說道:「我,我也是有理由的,是你自己不聽的。」

「不用聽也知道你要說什麼,何必還麻煩自己耳朵。」

溫遠有些意外:「你,你怎麼知道?」

「你自己想想看」溫行之握著她的腰,表情平靜地看著她,「敏感就算了,沒什麼本事還要強撐能,自尊心又強的要命,你說,這些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更瞭解你?」

「我,我哪有那麼糟糕?」溫遠不滿,卻又底氣不足地反駁著。

「而且——」溫行之慢條斯理地數落著她,「除了那些之外,你最要命的就是不長心。一門心思鑽錢眼裡,你知道你去的是什麼地方?你在這裡面遭遇過什麼你不記得了?你哪來的自信自己能夠從容應對,要不是我在場——溫遠,你自己想想今晚怎麼收場?」

溫遠簡直不敢想。

她承認他說的都對,所以連反駁的話也找不出來,只能弱弱地說:「我就是想賺點兒生活費而已,我沒想那麼多。」

「你缺錢?」

「不缺就不能掙麼?」溫遠有了底氣,反駁道,「未雨綢繆不可以啊,我不想都快二十歲了還要向家裡討生活費。我也知道你有錢,不過我也不會給你要的,還沒到你養我的時候呢!」

說完最後半句,溫遠忽然摀住了嘴巴。說順嘴了,怎麼這句話也溜出來了?

她睜大眼睛,一臉「你不要誤會」的表情。而溫行之的反應卻很——說不上來。他一瞬不瞬地瞧了溫遠一會兒,忽然伸手,彈了彈她的腦門。

在溫遠的瞪視之下,他開口,語氣是格外的意味深長:「倒是小看你了。」

這丫頭笨是笨,卻總能笨到點上,笨得——恰到正好。每次,都正合他的心意。

溫遠有些囧,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問道:「那你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今晚暫時不能。」

溫遠氣餒,沒見過這麼記仇的。上高中的時候還沒挨過他的打,現在有了名分了,反倒越來越弱了。這怎麼行?

心中突生一計,溫遠翹起唇角,略帶狡黠地看著他:「那你親我一下,不然我今天晚上就睡不著了。」

開始耍賴。溫遠管用的招數。

溫行之自然也是曉得的,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這昏黃的燈光看不到她臉紅,可眼睛卻是騙不了人的。有些害羞,有些得意,又有些期待。

溫遠也能感覺到他看她的眼神有了變化,翹首以待之時,聽到他說:「睡不著就睜著眼躺床上。」

細聽的話,會聽出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刻意地壓抑。可溫遠此刻哪顧得這些,滿腦子都是自己竟然被——拒絕了?!

不能接受。

「喂!」

她不滿地嚷嚷一句,卻見他伸手關掉了床頭燈,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了黑暗當中。溫遠以為他是要離開房間,正欲開口抗議之時,感覺到有一隻手扣住了她的後腦勺,而後,她的唇便被吻住。

帶著薄荷清香氣息的吻,溫柔而悠長,溫遠一下子呆住了,直到他鬆開她,拍拍她的臉蛋,從從容容地關上臥室大門離開時,溫遠才堪堪被那響聲叫回了神。

幾乎是癱軟在了床上,溫遠緊緊握住被子,感受自己顫慄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