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恬覺得腦子裡緊繃的最後一根弦也斷了。
等了這麼久,她設想過千萬種回答,卻沒料到他會這樣一言不發掛了電話!耳邊的嗡鳴聲越來越大,褚恬死死地盯著手機,出離的憤怒再也難以抑制,她將它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光當一聲,摔得面目全非。
————
教導隊。
為期一周的集訓結束,所有的參訓人員都解散回了原單位。
徐沂是他們班最後一個離開的,走到大院門口的時候,看到一輛掛著A師牌照的吉普車停在門口。他快走了兩步,就看見一個士兵從車上下來,小跑了幾步到他面前,站穩後敬了個禮。
「徐參謀,參謀長讓我來接您回去。」司機小馬笑嘻嘻地說著,就手接過了他的包。
出乎他意料的,這個印象中一直以隨和淡定脾氣好出名的作訓參謀聽到他的話只是點了點頭,一句話不說,連笑都沒笑就上了車。小馬愣了一下,將行李放到了後排,趕緊去開車。
坐上車後,小馬也不敢多說話,加快車速,默默地往回開。心裡難免有些犯嘀咕:怪不得參謀長要來他接這一趟,看來這集訓也太辛苦了,教導隊也不是人待的地方,想出來就得扒層皮,瞧把徐參謀折騰成什麼樣了。
小馬直接將徐沂送到了A師師部。那裡,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他。徐沂下了車,徑直上了師部大樓九層,敲響了一間辦公室的門。
「請進。」
低沉的男聲傳來,徐沂推門而入。
辦公桌後的男人循聲抬起頭來,看著徐沂,有點驚喜:「回來了?」
徐沂抬手敬了個軍禮,輕聲道:「回來了,參謀長。」
參謀長顧淮越看著他淺笑了下:「這一周辛苦你了,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麻煩了,我不渴。」
「行了,坐下。」顧淮越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之後倒了杯溫開水遞給他,「我跟教導隊那邊聯系過了,聽說特種大隊那邊的人對你的表現很滿意,尤其是他們的大隊長。」
「大隊長過獎了。」
「是不是過獎,我心裡有數。這次集訓的學員都是全軍區選送的尖子,能拿個第三名也不容易了。」坐回到位置上,顧淮越輕敲了下桌子,望向徐沂,「怎麼樣,如果真通過了,去不去?」
徐沂喝了口水,乾啞的嗓子清潤了些許。「選拔還沒結束,現在考慮這個問題為時過早。」
顧淮越笑了:「在你的成績面前,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了。」重新審視了下集訓成績單,他抬頭問道,「是擔心家裡?」
徐沂抿抿唇,沒有說話。
顧淮越心裡清楚,便也不再多問了,只說:「那你回去好好考慮,現在還有時間,不著急。」
「是。」徐沂站直,敬禮答道。
出來的時候,小馬還在外面等著送他回家屬院。
回去的路上,徐沂都閉著眼睛看似在睡覺。然而等到了目的地後,小馬一叫他,就見他很快睜開了眼睛。
「徐參謀,到家屬院了。」
徐沂沒有下車,只是抬眼向裡面看了看,神情有種剛睡醒後的迷惘。小馬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徐參謀?」小馬不得不再次出聲提醒他。
徐沂放在膝頭上的手微微一動,眼神瞬間恢復了清明。他看著小馬,淡笑著說了聲謝,拎起後排的行李,就下了車。
一場大雪過後,腳下的路變得格外難走。徐沂放緩腳步,走到門崗的時候,被站崗的哨兵給叫住了。
「回來啦,徐參謀。」哨兵熟稔地跟他打著招呼,「這是嫂子的快遞,麻煩您給捎回去!」
徐沂道了謝,很自然地在登記本上簽上了褚恬的名字。一筆一劃,寫的十分認真。將筆遞還給哨兵,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這快遞放這兒有幾天了?」
哨兵想了想:「大概有兩天了。這兩天都沒見嫂子出入大門口,所以就一直放在這裡。」
徐沂心一提:「你是說,有兩天沒見到她了?」
哨兵點點頭。
眉頭緊蹙,徐沂拿了東西,迅速回了家。
緊敲了幾下房門,裡面無人應答,徐沂取出鑰匙開了門。進門之後,連包都來不及放,把所有房間都看了一遍,確實不見褚恬的人影。徐沂心裡難免有些緊張,因為今天是周六,往常這個時候,工作了一周的褚恬一定是在家裡睡懶覺還沒起床。
原地呆立片刻,徐沂取出手機,准備給褚恬打電話。號碼撥到一半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了垃圾桶裡的東西。用手撥了撥,發現是褚恬手機摔碎後的殘骸。捏著大概是手機屏幕的碎片,徐沂怔住了。
放下碎片,徐沂試著撥了撥褚恬的號碼,果不其然,打不通。無奈之下,他只好又打給小姑傅毓寧。
傅毓寧剛剛從南邊調研回來,聽顧長安說起褚恬曾來過電話,這個還沒顧得上回,就接到徐沂的。
「恬恬?沒有過來啊。怎麼了?」傅毓寧緊張起來,「恬恬出什麼事了?」
「沒有。」怕傅毓寧多想,徐沂立刻說,「只是我今天剛回來,沒見到她,所以打給您問問。」
「你這傻孩子。」傅毓寧笑,「你打恬恬的手機啊。」
徐沂也不知該如何向小姑解釋,沉默了下,他掛斷了電話。之後又撥到家裡,徐建恆和宋可如都不在,是家裡阿姨接的,告訴他家裡的大人都出差了,褚恬也有一周多沒過去了。
握著手機,徐沂突然感覺一陣沒底的心慌。這種感覺,在他聽到褚恬剪短長髮決定回四川的時候有過一次。怎麼也找不到她,哪裡都找不到她。
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徐沂只覺得手腳冰涼。忽然,猶如福至心靈一般,他想起了一個人。太陽穴猛地一跳,半分不敢耽擱,他拿起手機就給那人打了過去。
嘟聲響了二十多秒,電話終於被接起。
接到徐沂電話的時候,何筱剛將牛奶熱好。叫出電話那端人的名字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正在床上趴睡著的褚恬一眼。
「你找恬恬啊。」何筱的聲音一頓,「她在呢,不過現在正睡著,要叫醒她嗎?」
電話那邊說了些什麼,她應道:「好,我等你過來。」
掛了電話,喝光牛奶,洗漱完畢,何筱回到房間時,發現褚恬已經醒過來了,正躺在那裡,望著窗簾發呆。
「醒了?快起來吧,今天可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刷的一下拉開窗簾,何筱吸了口新鮮回空,回頭看褚恬,發現她依舊是表情呆滯地看著一個方向。
何筱有些奇怪地上前揮了揮手:「恬恬?」
褚恬眼睛輕眨了下,回過頭來,對何筱說:「笑笑,我今晚能不能再在你這兒住一晚?」
何筱啊了聲,不及細問,就聽到了敲門聲。她隨手遞給褚恬一件衣服,便急著去開門。
褚恬有些懶散地將衣服套上,坐在梳妝台前將頭髮隨意地扎出一個馬尾來。之後發了差不多五分鍾的呆,才慢吞吞地起身准備去洗漱。
拉開門的那一剎那,她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將她定在了那裡。來不及躲,甚至於來不及回神,就直接看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一瞬間,她有些慌張。
徐沂正站在門口同何筱說話,見到她時,所有的話都頓在了那裡,眸光微亮。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看著,誰也不說話。最後還是何筱打破了沉默,她對褚恬說:「恬恬,剛忘了跟你說,徐沂回來了,是來接你回家的。」
什麼叫忘了,分明就是故意的!褚恬一句話不說,轉身進了衛生間。
何筱有些心虛地回過頭:「估計生氣了,你等會兒好好哄哄她。」想了想,她又說,「雖然你電話裡也不說是因為什麼事吵架,但她心很軟,你好好跟她說,我先出去一趟。」
徐沂輕扯了下嘴角,道過謝,目送何筱離開後,輕輕地闔上了大門。整棟房子只剩下他們兩人了,徐沂輕輕地鬆了口氣,滿手心都是冷汗。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裡安靜地等著褚恬,心中所有的不安尚未消散,就聽見衛生間裡傳來了異常的動靜,似是水流的嘩嘩聲。徐沂猶豫了下,走過去敲了敲門。
裡面的人沒說話,卻聽見光當一聲,有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響,水流聲也比之前大了許多。
徐沂心中愈發緊張,又使力敲了幾下門:「恬恬,怎麼回事?」
「……」
「褚恬!」
「別敲了!」惱羞成怒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片刻之後,徐沂又聽見她懊惱的聲音說,「水龍頭壞了,水全流出來了。」
沉默了下,徐沂折身回到客廳,翻遍抽屜找到把手,將水閥一關,才又輕敲了一下門,「把門打開,我來修吧。」
等了將近有五分鍾,門從裡面打開了,褚恬大半身都濕,衣服緊貼在身上,樣子極其狼狽。她低著頭,徐沂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覺她的身體隱隱在發抖。
「去換件衣服。」他說著,下意識想去碰她,卻被褚恬躲了過去。喉嚨一緊,徐沂收回手,側身給她讓了路。
不到二十分鍾,徐沂就將水龍頭給修好了,他的衣服大半也都沾了水,濕濕的帶走他身上的熱氣。徐沂全不在意,擰開水管,試了試新裝的水龍頭。聽著嘩嘩的水聲,他隨手撥了撥精短的板寸,將水珠抹去,不經意地一抬頭,透過鏡子看到褚恬站在身後,正默默地注視著他。
愣了下,徐沂發現她身上仍穿著那件濕了的毛衣,被水打濕的頭髮披散在後面。他眉頭微皺,很想問問她怎麼不去換衣服。可話到嘴邊,卻硬是問不出來,因為褚恬看著他的眼神太過直接而平靜,全然不似從前。
徐沂剛覺不妙,便聽見褚恬開口問他:「你怎麼找到我的?」
徐沂收回視線,擰住水龍頭,從架子上取下乾燥的毛巾,遞到褚恬面前:「把頭髮擦乾,我帶你回去,回家再談。」
「你沒回答我問題,我就不跟你回去。」
這一刻,褚恬的眼中寫滿了堅持與固執。僵持了幾分鍾,徐沂敗下陣來。
「我打電話給你,後來看到垃圾桶裡的碎片才知道你把手機摔了。撥不通你的電話,又打給小姑和家裡,他們都不知道你在哪兒。所以,我就想到笑笑。」
褚恬又發現一個比較可悲的事實。作為一個外地人,她在B市就認識那麼幾個人,就去過那麼幾個地方,他要找她,真的是毫不費力。
對,也可能是她潛意識裡並沒有要全然躲著他不見。過去幾天她過得不好是事實,可事情遠還沒有到全部結束的地步,有些事情,她必須要當著徐沂的面問得一清二楚。
「你還是沒有回答完我的問題。」褚恬的聲音有些澀然。
徐沂很清楚她話中的意思,可他沒有說話。如同那天在電話一端那樣沉默著,讓褚恬心涼。她想不通,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樣,這樣騙她,也騙他自己。她的話已經說到無可再說了,可他依舊也不願意給她一個台階下,就這樣看著她難堪!
褚恬不想再跟他呆在一起,她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扯了過去,緊緊地抱住。
褚恬使勁地掙扎著要掙開他的懷抱,可在他面前,她的力量微弱的猶如一只螞蟻,無論如何都得任他捏扁搓圓。褚恬簡直要氣炸了,她瘋掉一樣的踢他,依舊被他鉗制地牢牢的。
她也咬他,咬他的手臂和肩膀,咬的她下巴發麻,咬的他渾身緊繃,失掉所有理智一樣,低下頭來吻她,送上來最柔軟的唇讓她發洩。而此時此刻的褚恬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軟在他的懷裡,嗚嗚地哭著。嘴裡有淡淡的血腥味兒,那是因為她剛剛咬破了他的唇。
「徐沂——」她哭得喘不上起來,「我、我是笨,不聰明,可我不是傻子。
「都過去了。」徐沂的聲音亦是啞的說不出一句清晰的話來,「恬恬,我們能不能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