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千秋散後朦朧月,皎皎顏色,披一襲軟煙羅,裊娜似霧,越窗而來,落在題字人白玉似的手上。雪白皓腕細窄玲瓏,鬆鬆掛一隻翡翠鐲,更映出肌膚玉雪似的光澤。落筆時尾指微微向後彎一道弧,是如鉤新月,笑著,染了點點桃花香色,轉一個彎,裙角擺盪,矇昧月夜中化作人身的妖精,貼近來,勾人心。
夜風淺淺,攜著窗外婆娑樹影,擺盪起柔軟腰肢,心口上軟軟依依,悱惻難息。
房門一聲輕響,悄然,門已閉,隔絕了這一室幽幽良辰,美景羨煞人。
還是那風,穿過萬紫千紅,最終在她緋紅如花的裙邊流連,薄紗輕似霧,吹散了,吹化了,吹得妖媚地揚起又落下,半遮半掩,半明半昧,晦暗不清,繾綣如似,卻還是將他的心勾的緊緊,隱約間似被一雙手扼住了喉嚨,呼吸都艱難。
臨風樓上邂逅匆匆,驚鴻照影難相忘。
懷裡還收著一方錦帕,裊裊染薄香,心已醉。
她依舊不言不語,只專注在桌前習字。他當她總要矜持一番,亦不惱不怒,更是覺著意興方起。
熏風融融,勾起一尺素腰上環珮輕聲脆響,聽來似清流涓涓,水色空濛,映出岸上奼紫嫣紅,卻是統統敵不過,黯淡在她金翠愁紅的衣衫中。
只看得見耳中明月璫……曉天明霞似的璀璨。
耐不住,等不得。提了步子,緩緩上前去。只隔了一步,從後望她所寫所思。聞得到若有似無夏日香,眼前一朵一朵粉白菡萏怦然綻放,清靈卻又是妖嬈盡顯,十里荷花,一川煙雲,切切,水中月,鏡中花,看不真切。
他明明看見紙上一筆筆娟秀字跡,卻還是要明知故問,「公主寫的是什麼?」
青青停了筆,側過臉看他,唐彥初這顛倒眾生的一張臉,讓人瞧一眼便是莫名歡喜。一雙眼眸若寒星墜凡間,堪堪就要醉,醉死在一番傾國傾城容貌身姿裡。
青青迎上他的眼,一時雙雙目光都纏住,焦灼推拉,你進我退,好生纏綿。
「怎麼?狀元爺不認得?」
似熏風,軟軟熱熱絲絲拂過,攪動人心酥癢難耐。
他便更是往前一步,從後圈住女兒家窈窕身姿,眼是緊緊束縛在她眸中。手卻指著紙上梅花小篆,「這是什麼字?唸給我聽可好?」
青青亦是媚笑著,如蘭,輕輕呵一口氣,緩緩說:「團扇……團扇……」
燈搖醉,半夜涼初透,心似春水,漣漪微瀾。
唐彥初略略弓起背,便與她貼的更近些。說話時更似耳語,情意綿綿,漏夜低訴,手指再向下滑,指著第二句依然問,「其後呢?」
青青斜眼微嗔,覆上他清臒的手,「煩人!」
他便順勢翻過手背,將卿卿柔荑反握在手中,細細一寸一寸揉過,才知果真軟弱無骨,多使一分力道就要碎,須得細心呵護,小心憐惜。如此,執起來放在胸口,捂著他的砰然心跳,彷彿穿過了胸腔,撒播一滴甘霖。周身無一處不熨帖,舒爽。
青青狀似一驚,瞠目道:「好熱燙的心,狀元爺莫不是病了?」
他卻是一笑,若三月春風和煦輕柔,「公主不知麼?臨風樓一別,小生便害了相思病,晝不能食,夜不能寐,心心唸唸,都是那團扇美人。如今見到了,心都快跳出來。」
果然風流王孫,繾綣情話伴著纏綿目光,彷彿當真愛她如命,彌足深陷。
她指尖微涼,一點他輕薄唇瓣,「好甜的一張嘴,不知哄走了多少顆心。」
他的手已然襲上她柔軟腰肢,真真細如楊柳絲,曖曖春風中輾轉飄遊,朦朦仿若無物。這樣好的腰身,也不知,也不知在身下歡樂時,是何等的銷魂噬骨,魅惑人心。
他低下頭,雙唇襲來,卻停駐在不近不遠的距離,近到說話時,開闔的唇瓣相互間若有似無的觸碰,遠到不能相依,一解情思。「我只對你一人說。」
這話,兩人都知是假,卻又不點破。繼續藏身於曖昧的情念中,分明陌生人,卻又親暱過夫妻,耳鬢廝磨,情深不悔。
他低語,含著她小巧圓潤的耳垂,「唸給我聽,可好?」
「團扇,團扇,美人並來遮面……嗯……」
手已經伸小衣裡,肚兜兒系得緊,他便解開了盤花襟口,牙齒咬著繫帶,一拉,那鵝黃色錦緞便飄飄悠悠落在地上。男人滾燙的掌心緩緩向上,緊緊貼著,細細揉著,溫柔撫慰,帶引出她身體裡淒惘迷茫的慾念。
「好聽……再念一句可好?」
濕熱的吻映著她纖長脖頸,青青的呼吸漸漸急促,受不住,這般柔軟,滋滋都是溫柔。吻得人心兒顫。
「玉顏……憔悴三年,誰復商量……登徒子……呀……別去那……嗯……不要……」
他的手伸進裙底里撩撥攪弄,撥亂了春水潺潺,叫她動了情,身子愈發軟,軟得讓人恨不得揉碎了在手心裡。而她實在受不住,已然語不成調。他便替她唸下去。「絃管,絃管,春草朝陽路斷。」
他食指上習字留下的繭子堅硬,偏偏刮擦著她胸上硃砂,惹得嬌喘陣陣,似水嬌柔。
舌尖掃著她耳廓,啞聲問:「公主喜歡麼?」
青青咬著唇嗚咽,不肯說。
他便在她身下軟丘中尋覓,捏著她最緊要一處,聽她驚呼,盈一掌春潮潺潺。低語盤問,「喜歡麼?」
青青喘著氣,一推他,「你這冤家。」
唐彥初卻是笑,「我問你這團扇詩,可還中意。公主想到哪裡去了?」
暖風醉人心,微醺,他俯首來才她唇上胭脂,碾轉糾纏。
青青不由得往後倒,碰翻了桌上茶盞,茶香釅釅,浸透了一屋子淺淡芳香。
青青喘息著說:「你打翻了我的茶。」
他已捧高了她的臀,分開了腿,尋著路徑,「好香,什麼茶?」
青青說:「八十八夜……嗯……我要……」
「八十八夜……好漫長……」他挺腰深入禁地,緩緩研磨,徐徐,像是要她命。
青青杏眼微睜,媚色盈盈,圈住他脖頸,化了蛇一般的腰身,交纏媚笑,婀娜擺盪,勾得他再也耐不住,滿心滿眼似有火在燒,燃不盡的-情-慾妖嬈,吞了心智,只餘下滔天蔽日的欲念,要追隨她腳步,隨同她一併去那極樂地。
天家的女兒又如何?金枝玉葉又如何?還不是栽倒在他手裡,做了身下奴,輾轉承歡,盡顯媚態。
不知何時雙雙滾到床榻上,身體仍是接連著,極致的快樂實在令人流連,不肯分離。
青青捧著眼前清白如玉的面孔,心已迷醉,「我真是喜歡死你這張臉。」
他卻是沉淪在她溫暖潮濕的身體裡,聽不真切,後來,迷迷糊糊聽聞她在耳邊,吐氣如蘭,「打翻了我的八十八夜茶,便也罰你陪我八十八夜,如何?」
他當明白,貴人玩樂,何時當真?何時真心求過天長地久?
青青推到他,翻身起來,跨坐在他腰間,這般入得更深,青青身子一緊,撩得唐彥初也忍不住呻吟。她成了主導,帶他走過滿目繁華,看過絢爛煙花,壓迫著,在他身上盡情馳騁。
寶帳暖留春,百和馥郁融鴛被。
紅狼翻飛,玉體橫陳。
夜色朦朦,曉初寒。
歡樂去,最終仍殘剩離別苦。最苦是夜半忽醒,琉璃火,未央天,分不清是夢是醒,是幻是真。心中空茫茫一片,荒蕪得寸草不生。
幸而,身側溫暖身軀仍在,仍有人陪著就好,不必管是誰,她只是被寂寞凍得周身寒涼。
青青翻過身,挨緊了外側深睡中的男人。手環在他腰上,無隔閡地環抱著。臉貼在他寬闊背脊上廝磨,這才覺得安全。
唐彥初被她鬧醒,拉起橫在腰上的小手置於胸膛,迷濛間,含著寵溺與難以察覺的眷戀,「怎麼了?睡不著?」
身後人久久不語,呼吸聲聽得尤為真切。
忽而聽見她低語:「你的腿傷可好全了?下雨天可還是疼得厲害?上個月我去太醫院求了個方子,聽說十分好,前線總兵的風濕症就是這方子吃得緩下來。明早我就吩咐人去熬,你可得乖乖吃藥。不然再疼起來,我才懶得管。」
唐彥初聽得一頭霧水,他幾時有腿傷讓她惦記?一時未曾多想,只怕她是被噩夢靨住了,將要轉身,卻被她牢牢抵住,居然是哀求,無力得令人心酸心疼,「不,別轉身,求你了,這樣就好。」
她的眼淚灼燙了他的背,窗外忽而落起小雨,細細綿綿,簷花細滴。
「等你回來,我就去求母后賜婚。她若不答應,我便跟著你回家鄉,好不好?」
她問:「好不好……」
問他,又不是問他。
唐彥初聽自己恍然間答應了一聲,「好。」她才貼著他漸漸睡了。
而他卻是徹夜難眠,原來被當做孤單慰藉,說起來可笑。
一顆心從高處落下,有些難以言語的酸澀。
忍不住轉身去看她,她眼角還有淚,面目卻是安然,緊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惹人憐愛。微嘆一口氣,抬手拭去她睫毛上懸掛的淚珠。不知在她繾綣夢境中,是否圓滿,千里花開一夜風。
寂寞庭寮,紫玉沉香。
鎮國公府邸,亦是燈火未滅。
總管來傳話,「大少爺,嘉寶姑娘到了。」
程皓然擱了筆,畫的,還是那一雙含情眉目,也僅僅只是眉目而已。
「領她進來罷。」
總管應了,不多時已帶著嘉寶進屋來。退出去時緊緊關了門。
程皓然問:「又有什麼新鮮事?」
嘉寶道:「今天夜裡,狀元爺歇在府裡了。」
聞言,他身形一滯,片刻靜默,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說:「知道了,去領賞吧。」
嘉寶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他望著筆下那一雙眼,突然間惱怒,抓起來揉成一團,扔到窗外荷花池裡。
染了一手墨,也渾然未決。
惱恨消下去,他吹了燈歇覺,黑暗中,那笑容卻是勢在必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