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也是好功夫。明明顧小甲嚷得這般大聲,他偏偏能當做沒聽見,低著頭小聲道:「幾位走好。」
顧小甲撇嘴角。
郝果子十分配合道:「所謂無巧不成書,誰讓盧公子是個讀書人呢。」
顧小甲道:「看來盧公子還真的是書讀……得多了。」
郝果子嘿嘿笑。
陶墨用身體將他攔在身後,對門房一臉歉意道:「還請盧公子安心休養。」
門房道:「多謝陶大人關心。」
陶墨便與顧射一同上了車。
郝果子與顧小甲在前面趕車。
陶墨坐在車廂門口,對郝果子道:「盧公子只是病得不巧,你何必挖苦他?」
不等郝果子回話,顧小甲就冷笑道:「什麼叫病得不巧,我看他病得很巧才是!前腳才說要接樵夫的案子,賺了個大人情,轉背就一病不起。好的壞的全讓他佔全了,世上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陶墨默默轉頭看向顧射。
顧射道:「言而無信,非君子所為。」
顧小甲面露得意。
顧射道:「但他也不像個偽君子。」
顧小甲笑臉一垮,「公子之意是?」
顧射道:「他雖然不聰明,卻還沒有笨到出爾反爾的地步。」
顧小甲道:「難道真的這麼巧?前天上完香,回來就病了?」
顧射沉默不語。病恐怕不是真病,但出爾反爾只怕是事出有因。
郝果子突然道:「會不會是黃廣德暗暗動了什麼手段?」
顧小甲皺眉道:「黃廣德哪有這麼神通廣大?盧鎮學在觀音廟裡說要接官司,他在千里之外就知道了。」
郝果子也覺得不太可能。但是盧鎮學的事又的的確確透著詭異。
顧射道:「盧鎮學家中有什麼人?」
顧小甲回想了下道:「有傳聞說盧家有兩位老爺在京城當官,而且祖上還出過太傅和尚書。」
郝果子咋舌道:「真看不出他還有這樣的家世。」
顧小甲冷哼道:「京城的官多了去了,有什麼了不起!」
郝果子想起顧家那位京城當官的大老爺,無聲地扁了扁嘴巴。
陶墨聽他們分析來分析去,越聽越糊塗,忍不住道:「其實真病也好,裝病也好。他既然不願意打這場官司,我們又何必強人所難?」
顧小甲道:「若是能強他所難,我一定樂意為之。」
郝果子在旁小聲道:「這算不算是強搶民男?」
顧小甲啐了一口,「少胡說八道!」
馬車就這麼晃晃悠悠地回了衙門口。
陶墨下了馬車,心中還有些戀戀不捨。他察覺自己對顧射的依戀越來越深,一是貪婪顧射的溫柔,二是害怕下次再見,顧射不復溫柔。
如此矛盾的心情讓他下了車之後,還拖拖拉拉地不肯走。
顧小甲有些不耐煩,但看顧射不催促,也只得將話嚥了下去。
縣衙的衙役見陶墨回來,早一溜煙地回去稟告老陶。
因此當陶墨與顧射約定明日再會之期,正要告別,就見他匆匆忙忙地跑出來,將陶墨拉到一邊,小聲道:「少爺,大事不妙!」
顧射掀簾看到金師爺出來,眼波微動,開口讓顧小甲停車。
顧小甲剛剛看到老陶神情凝重的出來,心中就按捺不住的好奇,不等顧射吩咐,馬就已經被勒停。
老陶附著陶墨的耳朵說了句話,陶墨臉色驀然一白。
顧射從馬車上下來,緩步走到陶墨身側,「何事?」
陶墨深吸了口氣道:「樵夫在獄中自盡了。」
顧射皺眉。
樵夫一死,這樁案子就成了無頭公案,再要翻案談何容易。
堂中諸人臉色都不大好看,猶如被人當頭一瓢涼水,又冷又凍又氣又急。
金師爺在官場混跡多年,這種事又豈會是頭一次耳聞?他嘆了口氣道:「我聽說鄰縣的縣官將這案子交上去之後,遲遲沒有音訊,拖了一段時間。鄰縣縣官幾次三番派人去打聽,都石沉大海,不想沒過多久,樵夫就在牢房中撞牆自盡了。」
顧小甲道:「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我看多半是那個鄰縣縣官怕夜長夢多,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把樵夫逼死在牢中!」
金師爺道:「無憑無據,不可妄加揣測。」
顧小甲道:「難道你真信天下有這樣巧合之事?」
郝果子道:「我只覺得最近巧合之事未免也太多了些。」
老陶問道:「還有何巧合?」
郝果子遂提了盧鎮學抱病不起之事。
老陶道:「聽起來,倒像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操縱。」
顧小甲道:「就是這樣。」
老陶看向顧射,「顧公子以為呢?」
顧射道:「我現在心中只惦記一件事。」
老陶等人聽他惦記一件事,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一個個洗耳恭聽。
顧射徐徐道:「何時上茶?」
老陶等人:「……」
茶香四溢,熱氣裊裊。
老陶看著慢條斯理喝著茶的顧射道:「顧公子如今可否說一說對此事的看法?」
顧射放下茶杯,淡然道:「茶葉倒還過得去,只是泡茶的手法尚待改進。」
老陶端茶喝水,不再言語。
金師爺道:「樵夫之死只是掩蓋了晚風之死的真相。而晚風之死卻只是另一件陰謀的冰山一角。如今真正可慮的是,對方究竟要什麼。」
陶墨看向顧射。
顧射泰然自若。
老陶和郝果子對視一眼。郝果子到底沒有修煉成精,臉上流露出些許不安。金師爺默然地看在眼裡。
顧小甲道:「有陰謀才好。有陰謀就說明他不會就此罷休,還會折騰些什麼出來!」
陶墨道:「可憐晚風與樵夫兩條人命。」
顧小甲道:「你若真惋惜這兩條人命,便更該努力將黃廣德繩之以法才是!」
陶墨放在大腿上的手緊握成拳。
老陶道:「黃廣德能夠稱霸一方這麼久,朝廷上上下下的人脈功不可沒。想要扳倒他,恐怕不易。」
顧小甲冷哼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人脈?」
老陶道:「聽說黃廣德自稱是顧相門生。」
顧小甲愣住,「顧相?哪個顧相?」
老陶道:「京城有幾位顧相?」
顧小甲看向顧射。
顧射淡淡道:「他連妻舅尚且不顧,何況外人。」
顧小甲縮了縮肩膀。
老陶雖不知顧射口中的妻舅是誰,卻也知道他已撇清了顧環坤與黃廣德的關係。如此也好,他也不想日後將顧相牽扯進來,讓局勢更為複雜。
顧射道:「朝中黨派林立,縱然不姓顧,也可以姓別的。」
「你是說……」凌陽王?老陶想起那匹馬。但隨即又將話吞了回去。雖然金師爺目前與他們同坐一條船,但難保日後不會有意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還是將這件事藏了回去。
顧射看了他一眼,已明其意。
不料金師爺卻想岔了,「莫非你是說史太師?」
自從雪衣侯遠走西南,朝中便是顧相與史太師兩派對峙。皇上對二人都寵信有加,卻從來不為兩人的紛爭做任何勸說,只是在他們鬥得厲害的時候,下到讓人閉門思過的聖旨。
所以,若黃廣德的靠山是史太師,倒也是件棘手事。
金師爺道:「覃城知府不是說,史太師的侄子要來了嗎?」
顧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此事他事先並不知情。
老陶道:「你是說,他是黃廣德派來的?」
金師爺道:「黃廣德派是派不動他的,只怕是用了什麼法子,把他引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