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攤了一堆的書。
陶墨一本本地翻查著。
金師爺在一旁問道:「東家找什麼書?」
陶墨道:「我朝律法。像這次案件,應當以殺人罪論處呢?還是以奸|污罪論處?」
金師爺道:「這倒不用東家操心。東家只要查明案情,向上提交便是,量刑是刑部之事。」
陶墨愕然道:「原來是這樣?」
金師爺道:「此案涉及人命,應當歸類於重情。」
陶墨道:「原來如此。」
郝果子從門外探進頭來,「顧小甲來了。」
他聲音剛落,就聽顧小甲在外頭恭恭敬敬道:「顧小甲見過陶大人。」
以往的顧小甲總是盛氣凌人的模樣,這樣謙恭有禮倒是頭一回。陶墨驚訝得親自走到門邊,道:「發生何事?你怎麼了?」
顧小甲頭也不抬,看著自己的鞋面道:「以往是我不懂事,諸多冒犯,還請陶大人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和我計較。」
陶墨道:「冒犯?計較?這是從何說起?」顧小甲對他的態度雖然算不上友善,但是他知道他心裡對自己卻還算是親近的。
顧小甲抬起頭,「你真的不介意?」
陶墨搖頭。
顧小甲道:「那,那以後你若真的與公子成了親,也不會唆使公子疏遠我吧?」
陶墨又是羞澀又是甜蜜,低頭笑道:「你過慮了。」
「真是過慮才好。」顧小甲低喃了一句,復又朗聲道:「公子讓我帶話給你,他說那對夫婦有問題,你或可從他們住的武家村著手。」
陶墨一聽是顧射讓他帶話,整雙眼睛都亮了,「他最近好不好?可曾睡好吃好?」
顧小甲道:「公子鎮日裡下棋作畫,悠閒得很。他只擔心你的案子。」
陶墨嘴角忍不住朝兩邊咧起,「他好,我就放心了。」
金師爺看他們倆閒扯著沒完,忍不住將話題拉了回來,問道:「你家公子可說為何覺得那對夫婦有問題?」
顧小甲道:「這倒沒有。不過公子說有問題,那鐵定是有問題的。」
陶墨道:「金師爺也是如此認為的。」
顧小甲道:「不過那個史千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史太師的侄子可不止他一個,無論從上到下還是從下往上,都數不到他。但是與史耀光關係最好的,最得史太師信任的卻是他,這可不是靠一肚子的肉能做到的。」
金師爺道:「如此說來,這案子只怕不像是表面那麼簡單。」
顧小甲道:「公子讓我帶的話我已經帶到了。陶大人可有什麼話要讓我帶回去的?」
陶墨想了想,轉身回書房,不一會兒拿著一封信給他。
顧小甲心中還是有幾分欣慰的。雖然陶墨目不識丁,但好歹還有點上進心,不枉公子中意他。
顧小甲走後,郝果子好奇地問道:「少爺,你在信裡頭寫了什麼?」
陶墨微笑不語。
金師爺一心撲在案子上,對這等男男事倒沒什麼興趣,「既然顧射認為可有從武家村著手,我們便從這裡著手。」
陶墨道:「派人去打聽武氏夫婦?」
金師爺道:「不止如此。還有史千山話中真假。我總覺得,他的話若是編出來的,未免也編得太愚蠢了。他若說素未蒙面,只怕還不易找人證出來。」
郝果子道:「顧小甲還說他不簡單,照我看來,他是頭腦簡單。」
金師爺道:「不,這一點我倒是與顧小甲看法一致。光從他在堂上畢恭畢敬,氣定神閒,就可看出他絕非簡單角色。假如,我只是打個比方。假如他說的是實情,那麼武氏夫婦就是故意設的陷阱。但是以他的才智,又怎麼會看不出這是個陷阱?」
郝果子道:「會不會是那個武姑娘過於美貌,所以他一時情難自禁……」
「對了。」金師爺擊掌道,「他曾經提起是有人介紹他認識武氏夫婦的。」
陶墨點頭道:「不錯,若是能找到這個人,一定能真相大白。」
金師爺道:「那人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不過那人能與史千山扯上交情,可見絕非普通人。或者家世出眾,或者才華出眾,或者與史家有什麼關聯。總之,絕非常人。而這個陷阱既為史千山而下,定然會投其所好。只是從他言語之中看得出,他對武姑娘並不動心,不然武姑娘也不必自己撞牆……」
郝果子道:「等等。為何我聽著聽著,覺得師爺已經認同他是無辜的了。」
金師爺道:「我並未如此說。我只是覺得,史千山身上的疑點都是明著的,而武氏夫婦的疑點都是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相較之下,反倒是史千山更可信一點。」
郝果子道:「說不準,他們都有所隱瞞。」
金師爺道:「這也不無可能。只是目前看來,武氏夫婦想置他於死地,在這種情況之下,又有什麼理由讓史千山為他們隱瞞實情呢?」
陶墨道:「不管如何,我們抽絲剝繭,真相自然會浮出水面。」
郝果子訝異道:「少爺竟學會了抽絲剝繭。」
陶墨對著金師爺笑道:「全都仰賴金師爺平時教導有方。」
金師爺道:「東家是天下少見的奇才,我不過是順水推舟。」
陶墨道:「順水推舟?」
金師爺遂將順水推舟解釋了下。
陶墨暗自記住。
想著婚期在即,陶墨也想將案子早早瞭解。
因此他與金師爺在衙門久候崔炯未歸,便決定兵分兩路。金師爺去武家村打聽武氏夫婦,而他去安平客棧找史千山。
原本與陶墨一同去客棧的最好人選是顧射,但他們目前不能見面,只好由老陶代勞。
郝果子則跟著金師爺去跑腿。
到安平客棧,史千山竟然坐在大堂裡。他看到陶墨進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頓時笑瞇成了一條線,「陶大人,你終於來了。」
陶墨道:「你在等我?」
史千山道:「我一到談陽縣就聽說陶大人愛民如子,破案如神,心想陶大人一定會來查明真相的,果然讓我等到了。」他一見面,就送出兩頂高帽子。
陶墨有些羞澀,忙道:「謬讚了。」
史千山道:「這裡人多口雜,若陶大人不介意,不如上樓再說。」
陶墨點頭道:「好。」
史千山早在樓上包了個廂房,證實他的確是早有所料。
陶墨和老陶進包廂坐下,史千山出門去叫店夥計。
趁他不在,老陶附著陶墨的耳朵低聲道:「他是個練家子。」
陶墨一怔。看史千山的樣子如何也想不出他竟然會武功。
老陶道:「雖然比較稀鬆,但是除非那個武姑娘也是練家子,不然救一個想要撞牆的弱女子應當不是難事。」
陶墨皺眉。
案子竟然越發撲朔迷離了。
史千山從外面親自拎了一壺茶水進來,店夥計跟在他後頭捧著放滿小菜的托盤。
「來,陶大人請。」他親自幫陶墨和老陶斟上茶,舉杯道,「兩位見諒,我素來不飲酒,只好以茶代酒,敬兩位一杯。」
陶墨與他碰了碰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道:「我聽你上次在公堂上提及一位友人,不知他現在何處?」
史千山似是早知他會問這個問題,放下杯子,低聲嘆了口氣道:「大人最好還是莫要追問他的行蹤。」
陶墨道:「為何?」
史千山起身關上門,才重新落座,面色凝重道:「我來談陽縣不過幾日,已聽聞陶大人不少事蹟。我是真心佩服大人為人,因此推心置腹。只是此事牽扯重重,還請大人不要外傳。」
陶墨道:「若非案子所需,我定不傳第四人耳。」
史千山點頭,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有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那位友人來自京城,是京城某位皇親的心腹。」
陶墨還不覺得如何,老陶心裡頭咯登一下,知道此事複雜了。
史千山見陶墨臉色,便知他還未意識到此事的嚴重,便道:「我與陶大人雖是初識,但在我心裡卻有一見如故之感。因此有些話,我也不妨與大人直言。這樁案子我與陶大人可說是,互相連累。有人想要看我們翻臉成仇,漁翁得利。」
老陶道:「你可知是誰?」
史千山笑道:「這個要請陶大人與我一同……集思廣益了。究竟有何人是想同時置我們於死地的?」
老陶和陶墨同時想到黃廣德。
只是黃廣德為何要置史千山於死地?
史千山又道:「又或者,是誰想置我於死地,是誰想置你於死地,而他們……又勾結在了一起?」
經他這麼一說,案子似乎漸漸露出冰山一角。
顧府書房。
顧射等顧小甲離開之後,緩緩打開信封,展開信紙,只見上面寫著四個還很生澀的字——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