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邊誇張的吐著白氣,一邊在寒風中走上小丘時,太陽正從流冰的右方升起。唯有我們短暫停留的那棟屋子附近,好似還微微覆蓋著一層柔軟如棉的東西,在朝陽的渲染下,令人感到一種暖意。
我們這一群人,轉向流冰館和它右邊斜塔的方向。玻璃塔在朝陽的照射下,閃著刺眼的金光。御手洗將手遮在額前,一直在眺望,我本來以為他是在鑒賞,結果並不是。他是在等待金色的光芒退去。
他終於開口了。
「那是菊花吧?」
「對,是菊花。『折斷的菊花』。」幸三郎答道。
我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就問道:「在哪裡?」
「就是那座玻璃塔呀。那不是折斷的菊花嗎?」
我不禁發出啊的一聲。過了好一會兒,警官也發出低微的驚歎聲。
玻璃圓筒上,開著巨大的斷頸菊花。那真是壯觀的景象。圍繞塔腳的花壇,它那奇妙的圓形,映照在中心的圓筒後,就清楚的變成菊花的形狀。那是無色的菊花。
「如果是在平坦的地方,不搭直升機就無法鑒賞。站在花壇中央抬頭看,什麼也看不到。非得離得遠遠的,而且從斜上方俯瞰才行。這裡正巧有這座丘陵,可是從這個頂上看去高度還是不夠,所以才會朝這個方向略微傾斜吧?這樣就能看得很清楚。那個塔所以是斜的,主要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吧?」
幸三郎默默點頭。
「我懂了。菊花就是菊岡的菊。把它折斷,就是要殺菊岡的宣言!」
我不禁大聲起來。
「我並不想逃,反而有意入監服刑。這種虛偽的生活過久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有人能一眼看穿我這輩子唯一造的孽,所以我才蓋了那玩意,可是那已經毫無必要了。還有一點,野間家是開花店的,他父親是種菊花的名人,戰前常常將精心栽培的菊花做成人偶去展覽。野間似乎也夢想著退伍後能繼承父業種菊花。而且我們這一代,對菊花始終有一種特別的感情,這算是我獻給老友的一點供品吧。老實說,我很想忘了跟野間的約定。如果身邊有更多不同的人,我或許可以做到──」
幸三郎稍微停了一下,悲哀的笑了。
「御手洗先生,最後我想請教一下,你這次為什麼一直要像小丑似的裝瘋賣傻呢?」
這時御手洗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不是裝的,那是我的本性。」
「我可不這麼認為。那是為了讓我放鬆戒心。你怕如果一開始就露出頭腦明晰的樣子,我就會提高警覺,不受騙了吧。不過,我早已隱約預感到昨晚英子會睡著,搞不好是你設的陷阱。到了這個地步,不是我要嘴硬,不過我一想到萬一那不是陷阱,我就無法安心。」
濱本幸三郎無言的看著御手洗。
「對了,御手洗先生,你覺得我女兒英子怎麼樣?」
御手洗呆了半晌,然後謹慎的說:「她很會彈琴,是個教養很好的女性。」
「嗯,還有呢?」
「是個非常任性的利己主義者,不過沒我這麼嚴重就是了。」
濱本幸三郎聽了之後,將目光從御手洗身上轉開,露出苦笑。
「嗯,我和你雖然有極為相似的地方,這一點卻有決定性的差異。同時,想到現在的我,你的確是正確的。御手洗先生,很高興認識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由你來將事情經過告訴我女兒,不過我不勉強你。」
幸三郎伸出了右手。
「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呢。」御手洗說完後握住那只右手。
「是更想要錢的人嗎?」
「是有地方用錢的人。我想,你不也是如此嗎?」
短暫的握手結束,兩人的手恐怕將永遠分開了。
「好軟的手。你不常勞動吧?」
於是御手洗笑著說:「只要不一直握著錢,手就不會變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