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你我之緣

  他外公每隔幾天就來古玩城晃悠,這裡的店主好多都認識,和這位劉漢生更是多年的交情。有時候週末沒事,季修筠陪著外公一起過來,自然而然認識了劉漢生。

  季修筠叫了聲劉叔,指著扶曉說:「劉叔,這是我朋友,她那塊表賣給誰了,你認識那人嗎?有沒有他電話?」

  劉漢生一拍巴掌:「哎喲,我的天哪,這也是巧了,就是你外公啊。」

  季修筠:「……」

  扶曉又驚又喜,拉著季修筠的手,差點高興的沒蹦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季修筠失笑,這不僅是太好了,也真是太巧了。

  扶曉狂喜之情溢於言表,亟不可待的晃著他的胳臂,「快,我們趕緊去外公家,你先給外公打個電話,讓他千萬別碰那個表。」

  季修筠對劉漢生說:「劉叔我趕緊回去一趟,這小偷你先看著,警察一會兒就來。」

  說著,兩人匆匆離開劉漢生的店舖。

  季修筠邊走邊給老頭打電話,卻沒人接。

  扶曉在旁邊眼巴巴看著他,急的都快要著火一樣。

  可是直到季修筠上了車,電話也沒接通。

  扶曉一顆心懸到半空裡,直勾勾望著他,咬著下唇,那眼神……季修筠安慰她:「你別急,可能手機放在臥室,他在樓上的收藏室沒聽見。收藏室加了隔音裝置,因為他有些寶貝,準點報時,聲音比較大,怕影響鄰居。」

  扶曉點點頭,「外公不會拆了我的表吧?」

  「他搞了一輩子收藏,對鐘錶非常有研究,我估計,沒把握的話,他不會輕易動手,頂多也是打開看看。」

  一聽到打開兩個字,扶曉頓時有種心臟都要被打開的感覺,四面八方的往裡面灌冷風。

  季修筠駕車朝著城郊的方向而去。路途顯得格外遙遠。扶曉坐在車上真真是度日如年,分外煎熬。

  終於,車繞過一處風景優美的公園,停在一棟私家宅院的門前。

  季修筠說:「到了。」

  扶曉飛快的跳下車。周圍分佈著不少私家宅院,普遍都是三四的樓房,獨門獨院的佈局,和謝麟在甘城的家有點像。

  季修筠鎖了車,上了台階。

  古銅色大門,非常的闊氣,安裝有攝像頭,還有可視門鈴。

  季修筠拿出鑰匙開門,扶曉抬起眼簾往樓上看了一眼,忽然心裡一動。

  空中花園開滿了玫瑰花,還有綠瑩瑩的絲瓜架,幾個大絲瓜從欄杆中調皮的鑽出來,懸在半空中,扶曉心裡不由一怔,忽然間想起來陸鵬的那張照片!

  她心裡噗噗的跳起來,扭臉問季修筠:「你外公姓什麼啊?」

  「姓費。」

  扶曉硬生生把一個驚呼咽進了肚子裡。

  這簡直太巧了,費老師竟然是季修筠的外公。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不對,是費了很大的功夫。她頂著三十多度的高溫在大街上來回奔波一天才尋到了他的家裡。

  季修筠扭臉看見扶曉臉上呈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還以為她見到外公會緊張,眉眼一彎笑起來:「你不要緊張,有我呢,過來。」

  扶曉跟著他走進了院子。

  似曾相識之感湧上心頭,院子裡種了許多玫瑰花,靠牆的那一棵誇張到長到院牆那麼高,花朵都開到了牆頭上。扶曉不禁想起了青鳥博物館,這位費老師,看來是很喜歡玫瑰。

  庭院很大,明明可以從院門直接穿過院落到達正廳,卻刻意利用花草和一個假山小池來構建出一個八卦圖的佈局,中間用鵝卵石鋪成一條s型的路。

  而對於此刻的扶曉來說,多走一步路都心急如焚,顧不上欣賞費老師煞費苦心又別有情調的院落佈局,恨不得直接飛進去。

  剛走兩步,一隻小白貓哧溜一下從花盆裡跑了出來,把扶曉嚇了一跳。

  季修筠笑:「這是我外公養的貓,叫小刺蝟。」

  沒走兩步,又有一條金毛犬撲了出來,繞著季修筠搖頭擺尾,又衝著扶曉蹭過來。

  扶曉穿著裙子下意識的就往旁邊躲了一下。季修筠說:「別怕,跳跳不咬人。」

  扶曉忍不住嘆:「你外公過的真像是神仙日子。」

  養貓養狗,種花收藏,這樣的退休生活,真讓人羨慕。

  費家的樓房也是三層,一樓兩側有廂房,廊簷下有一個茶桌,左右擺著兩張太師椅。一位中年婦女從廚房裡探出身來,看見季修筠笑吟吟說:「你回來了。」

  「這是吳阿姨。」

  扶曉笑著打了招呼,猜她應該是費如海的保姆。

  「外公呢?」

  吳雪琴說:「在樓上呢。」

  「跟我來。」

  季修筠帶著扶曉上了台階,一樓的佈局和謝麟老家的房子特別像,是個碩大的客廳,但風格不同。謝家的傢俱全是歐式風格,充滿了豪奢氣息。

  費家的傢俱全都是實木,看上去十分的古樸雅緻,沿著實木樓梯走上二樓,繼續往上,到了三樓。

  扶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踏上最後一節台階時,激動的手指都在發抖。

  三樓因為要當收藏室,沒有分隔出房間,開放式的佈局,進了屋子便一目瞭然。

  面積比青鳥博物館小,所以格外顯得收藏多。沿著牆壁都是櫃子,裡面擺放了各種鐘錶收藏品。那座最特別的古董鐘放在窗下。

  一位清癯的老先生正坐在一張桌前,霜白頭髮,帶著眼鏡,膝邊靠著一支手杖。半袖襯衣的口袋,露出一根細細的鏈子,內裡應是一塊懷錶。

  一眼看去,恍如看到三四十年代的一張老照片,只是並未泛黃,也絲毫沒有陳腐氣息,老人雖年歲已高,卻精神矍鑠,氣質儒雅,身背挺直,極有氣派。

  他全神貫注,居然也沒發現有人進來,手裡拿著一根細長的器具,正要拆東西。

  扶曉一看他要拆的正是自己苦苦尋了一天的沙漏時鐘,嚇得魂飛魄散,叫了聲「別動」。

  費如海聞聲一愣,抬起頭這才看見兩人。

  季修筠帶著扶曉走到他跟前,「外公,這是扶曉,就是我今天和你提過的要來家裡借宿一段時間的那個朋友。」

  費如海笑吟吟說:「歡迎歡迎。」

  扶曉急匆匆說了句:「老人家您好」就迫不及待的探著頭去看沙漏時鐘。

  萬幸,還沒來得及拆開。她捂著胸口長長吐了口氣,露出一個受了驚嚇之後的劫後餘生的笑容。

  費如海對扶曉的反應有點莫名其妙,不過看到外孫帶回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就喜滋滋的招呼著:「快請坐。」

  扶曉哪有心情坐,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時鐘,又眼巴巴看了一眼季修筠,正醞釀著如何開口。

  季修筠替她先說了:「這鐘錶是你昨天在古玩城劉叔那裡買的吧?」

  老人興致勃勃說:「是啊,你來看,特別稀罕。」

  「那是扶曉家傳的一件物件,昨天在公交車上被偷了。她今天抓到了小偷,一直問到古玩城劉叔那裡,沒想到這麼巧,被你買回來了。」

  費如海和藹可親的笑容忽的一下就沒了,看看扶曉,問:「當真?」

  扶曉點頭:「真的。幸好那位店主認識您,要不然我還真是找不回來了。」

  費如海聽著扶曉說話,越聽心越往下沉,簡直沉到了冰庫裡。

  他搞了一輩子收藏,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稀罕玩意,買回來樂得半宿都沒睡著,今天帶出去給幾個收藏界的朋友看,個個都驚嘆不已。這樣的寶貝,一萬塊他都覺得是撿了個大便宜,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小偷偷的,現在失主找上門來,還是自己外孫的朋友。這可怎麼辦?

  扶曉見老人沉默不語,忙說:「我知道小偷要了您一萬塊錢,這筆錢如果能追回來就好,追不回來,我會慢慢還給您。」

  費如海沒接話,招手說:「來來來,小姑娘你先坐。」

  扶曉坐下之後,費如海坐在她對面,笑容可掬的探著腰身,「這鐘錶不知道你是從那裡來的?」

  扶曉只好說:「家傳的,我也不知道具體的來歷。」

  「我不是誇口,收藏鐘錶這麼多年,我也算是見識多廣,就是沒見過你這樣的,我昨晚上琢磨了半宿,也沒看出來什麼門道。你父母都沒說過這個表的來歷?一丁點都沒說過?」

  「沒說過。」

  「那你能不能打個電話問問?」

  「我父母也不知道,是祖上傳下來的。價值幾何不清楚,但是是家傳的東西,所以很寶貝。」

  費如海失望的嘟囔了一句:「看來只能等老裴回來,才能看出點門道了。」

  扶曉也不知道這位老裴是誰,可是費如海沒有立刻把表給她,心裡暗暗著急。

  費如海小心翼翼的問:「小姑娘啊,這表你多少錢肯賣?」

  扶曉一怔,忙說:「抱歉,我不能賣的。這個是我爸媽的寶貝,我弄丟了都不敢回家。」

  費如海殷切的說:「我一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各種鐘錶。這表我著實的喜歡,你開個價。」

  扶曉為難的看著季修筠。可是還沒等季修筠開口,費如海已經迫不及待的說了個數字。

  扶曉忙說:「不是錢的問題,這個表對我非常重要,多少錢都不能賣。」

  費如海頓時一副難受的心臟都要被挖掉的樣子,也看向季修筠:「你幫我講講情。」

  季修筠苦笑:「外公,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她家傳的東西。她今天在大街上找那個小偷整整找了一天就為了追回這個表。」

  「那怎麼辦呢?我好想要啊。」

  都一把年紀的老人家了,跟個想要玩具的孩子似的,那眼神那語氣,扶曉都有點忍不住想笑,可是一想他要是死活不肯還給自己,難道自己要動手去搶麼?又笑不出來了。

  費如海懇切的說:「丫頭啊,你看你和修筠認識,看在修筠的份上,把表賣給外公成不成啊?」

  為了套近乎,都自動自稱自己為外公了。季修筠都有點尷尬,說:「你別強人所難。」

  扶曉丟了表之後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是親眼所見的,今天這麼熱的天氣,她在街上整整尋了一天的小偷,足見這表對她來說有多重要。

  扶曉很為難的搖頭,「真的不能賣啊。」

  費如海搓著雙手,不忍割愛。

  扶曉看老人這樣,真是很不忍心,也很過意不去。

  關鍵是老人家為了這塊表還花了一萬塊錢。目前來看,這錢從小偷手裡追回來的可能性極微小。自己若是強行拿走鐘錶,真的很過意不去,尤其,他還是季修筠的外公。這兩天,季修筠幫她那麼多,對她那麼好,不看僧面看佛面。真的很難拉下臉拒絕他的外公。

  費如海眼看扶曉不肯賣,只好退一步說:「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鐘錶借我研究一段時間。」

  扶曉猶豫了一下,萬一老先生痴勁一上來又忍不住拆開研究,碰到了什麼機關,或是弄壞了這個時間機器,那她可就回去無望了。

  「怎麼你不信我啊?怕我不還給你?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修筠啊,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我不是你不信您。」扶曉不好意思的說:「我剛才見到您想拆開它……我可以借給你,但是您只能看,不能亂摸亂動。」

  老人露出難受的表情:「只能看不能摸?我就是想搞清楚裡面的構造,為什麼這表會走得這麼奇怪。今天拿去給幾個研究鐘錶收藏的老朋友,大家都沒見過也沒聽過,不知來歷。我有位朋友姓裴,是一位文物考古專家,前天剛去香港參加拍賣會,要一週之後才能回來。我聽修筠說你家在芙蓉市,來通海也是暫時的,你下周不會走吧?我請老裴過來看看,說不定能看出來歷。」

  「不會,我在這裡找了工作,至少要待上一個月。」

  「那太好了,我這裡寬敞,樓上三間客房都空著呢。」

  扶曉不好意思:「住這裡,會不會給您添麻煩。」

  費如海忙說:「當然不會。剛好你的表也能借我研究研究,我巴不得你住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

  扶曉特別理解費如海。因為她也是個好奇心爆棚的人,沒弄出個子丑寅卯,寢食難安。費如海搞了一輩子收藏,見到這樣一塊兒奇奇怪怪的稀罕玩意兒,自然是愛不釋手,一定要尋出個結果,知道來歷。

  尤其他還是季修筠的外公,想起這兩天他對自己的點點滴滴,扶曉完全沒有辦法拒絕,痛快的答應了。

  費如海樂得眉開眼笑,跟個小孩子似的,「今晚上我和一北京的朋友視頻,也讓他見識見識。」

  扶曉對費如海道:「費老先生,你一定、一定要答應我,時鐘您只准看不準動。」

  費如海哈哈笑道:「放心放心,我只看不動,拍拍照片總可以吧。」

  「拍照沒問題。」她不好意思的說:「費老先生,不是我小氣,」

  費如海打斷她:「別這麼客氣,你也是修筠的朋友,叫我外公吧,爺爺也成,別見外。」

  「外公,您先把鐘錶給我,等晚上你想看的時候我再給您。」扶曉說完自己臉都紅了,沒辦法,她也不想這麼「小氣」。

  費如海起身把沙漏時鐘拿過來遞給扶曉。

  完好無損,時針,鐘擺,沙漏,全都一如既往的在慢慢走動。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不僅找回時鐘,還認識了費如海。直到此刻,一切的發展都按照她推測的那樣在走,看來回去也是指日可待。

  若不是費如海和季修筠在跟前,她樂得都想在地上打幾個滾。

  季修筠看著她興高采烈的表情,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麼?不然為何會有如此神奇的巧合,通海如此之大,她的沙漏時鐘竟然會被他的外公買走。

  「費老師,吃飯了。」吳雪琴站在樓梯口叫了一聲。

  「好,這就來。」費如海起身道:「修筠,你帶扶曉先下樓,我把東西收拾一下。」

  兩人走到二樓的拐角,季修筠忽然停步,扶曉差點撞他身上,一個急剎車。

  季修筠回過身,擋在樓梯口。斜陽從窗戶穿過一縷霞光,落在他的肩上。

  他個子高,隔著一截台階,她還沒他高,仰著臉才能和他視線相接。

  季修筠瞇起眼眸,很認真的望著她:「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扶曉愣一下:「什麼問題?」

  他凝睇著她:「我們好像特別有緣?」

  這句話好像……扶曉忽然不好意思看他眼睛,盯著他肩頭的那個光點,匆匆點了下頭。

  不得不承認,真的是很有緣。有緣到匪夷所思,不可思議。

  「怪不得有句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這句話愈發的……扶曉耳後慢慢熱起來。

  季修筠默不作聲看著她的粉粉的臉頰和飄來飄去,就是不飄到他臉上的目光,微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