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俞鏞之飛快地斂了心神,見她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多謝陛下,臣銘感五內,陛下放心,臣不是傻瓜,自然懂得謀定而後動的道理。」

「真的?你答應朕,萬萬不可輕舉妄動。」沐奕言訕訕地收回了手,不放心地叮囑道,「不然以後你說的話,遞的奏折,朕都一概不准,你讓朕學這個學那個,朕也全部都不學,就做個你最討厭的昏君!」

這些話中帶著由心而發的關切,讓俞鏞之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層暖意,這樣的沐奕言,拋開了一直的淡然偽裝,露出了幾分胡攪蠻纏的任性面容,落在他眼裡,居然讓他有種無賴可愛的錯覺。他怔了片刻,心中一凜,想起了他此來的目的。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能否請陛下坦誠以告?」他緩緩地說。

「俞大人問話,朕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沐奕言見他語氣鄭重,只好也正襟危坐地答道。

「陛下到底為何不願選秀納妃?要知道,陛下此時根基未穩,這是最便捷的穩固朝中勢力的方法,現在三年之期一經出口,陛下便處於十分被動的局面,只怕洛太妃在永和宮都快笑掉了大牙。」俞鏞之略帶責備地看著她。

沐奕言怔了一下,半晌才嘴角微微一翹,好整以暇地問道:「俞大人,朕也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有喜歡的女子嗎?」

這個問題讓俞鏞之一下子有些答不上來,他自幼醉心於學問,七歲出口成章,十歲以一篇像模像樣的策論名噪京城,被譽為神童。自此之後,他入學、應試、入朝,一步一步,平步青雲,沐天堯對他賞識有加,而他也兢兢業業地回報沐天堯,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名聲在外,喜歡他的女子很多,家裡人也催促了多次,張羅過一回,結果因為父母吵了起來而告吹,一個喜歡好友的女兒,一個看上本家的表妹。後來有人來提親,他就雲淡風輕地說上一句「尚未立業,何以成家」打發了。

好友凌衛劍為了六公主沐語之殫精竭慮,差點送了性命,這讓一旁冷眼旁觀的他驚異不已,這世上真的有這麼盲目而不顧一切的感情嗎?凌衛劍足智多謀,怎麼看,那個天真忍心的小魔頭都配不上他,他怎麼就被俘獲了呢?

凌衛劍聽了笑得很舒暢,留下了一句話:「鏞之,你這樣的性子,真不知道動情了會是怎樣,我很希望能看到你為情所困的那一天,或許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愛慕公主了。」

看到好友夫婦蒹葭情深,他心裡隱隱也有些艷羨,只是這些年來,他還真沒有遇到過一個能讓他怦然心動的女子。

沐奕言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閃爍著他看不懂的光芒,俞鏞之沉默了片刻道:「陛下,臣心在朝堂,並不在意那些兒女私情,更何況,娶妻當求淑女,只要懂得孝順公婆、善於持家便可。」

這回答在沐奕言的意料之中,她不知道該喜該憂,俞鏞之這波瀾不驚的性子,的確很難想象他為了一個女子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模樣。

她點了點頭道:「俞大人,朕於你剛好相反,不管你信還是不信,人生苦短,朕自從成了這四皇子之後,所求的只不過是有心愛之人相伴左右,自在悠閒地過上一輩子,現在莫名成了天子,實在是出乎朕的意料,若是今日再讓朕為了穩固政權和一群不相干的女子共處後宮,看她們爭權奪利、年華老去,朕這九五之尊的位置不要也罷。」

「這……臣不是要讓陛下非去喜歡一個女子不可,陛下不喜歡就少碰不碰,喜歡便寵著疼著,最心愛的就把皇後之位留給她就是,」俞鏞之勸道,又頓了頓,隱晦地說,「若是陛下有其他隱情,也不妨和臣說說,臣說不定也能像個萬全之策。」

沐奕言雙眼一抬,朝著他看了過去,這一眼氤氳柔媚,仿佛一條蛛絲般黏在了俞鏞之的身上。

不知為何,任是俞鏞之屏息凝神,他的心還是怦怦亂跳起來,幾乎不敢迎視她的目光。

「俞愛卿,朕倒是的確有隱情,」沐奕言朝著他露齒一笑,「不過,朕不想說。」

「陛下,斷袖乃是顛倒倫常,男女之情才是正常,陛下年少心性,偶一為之算得上是情趣,但不可沉溺於此……」俞鏞之硬著頭皮勸道。

沐奕言臉上的笑容一僵,旋即便恢復了常色:「俞大人以為朕斷袖嗎?你錯了,朕最大的隱情不是斷袖,是……」

俞鏞之屏住了呼吸,情不自禁地湊了過去,立刻,一股淺淺的皂莢香味沁入了他的鼻翼。

「隱疾。」沐奕言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一甩袖,大步走出了點墨閣。

俞鏞之被活生生地賭了一口氣在胸口,幾步跑到太醫院,火急火燎地詢問曲太醫有什麼治療那種隱疾的秘方,被曲太醫笑掉了大牙:「俞大人,是你有隱疾麼?讓下官搭把脈才能開方子啊!」

俞鏞之這才回過味來,天子之疾向來由這位曲太醫把關,如果沐奕言身有隱疾,以曲太醫之能不可能不知道啊!這廝十有*是在騙他!

凌衛劍聽聞此事,笑得直打跌:「好了鏞之,你就不要再掙扎了,就照我們的計劃,過幾日我就讓六公主去遞請柬辦賞春宴去。」

果然,沒過幾日,六公主沐語之興沖沖地到了乾景宮,掏出了一張掐金邊走銀線的請柬,矜持地求見沐奕言。

沐奕言對這個天真任性的妹妹向來親厚,一聽說她要辦賞春宴,不由得取笑說:「語之,不是朕小看你,只怕到時候賞春宴沒辦成,倒成了一場雞飛狗跳宴。」

沐語之啐了她一口:「陛下你可別胡說,我現在是十足真金的賢妻良媳,從前那些毛裡毛糙的毛病,都已經改了,再說了,上次凌衛劍和我打賭輸了,說好了要應承我一件事情,這賞春宴就由他操持,我指揮著就行。」

「凌衛劍會輸給你?那個笑面狐也會輸?」沐奕言忍不住失笑。

沐語之跺了跺腳,臉上泛起了紅暈,嬌嗔道:「四皇兄!真的,不信你看請柬,要不是他輸了,他會下這大功夫幫我?」

沐奕言曖昧地笑了笑,接過來一瞧,只見上面繪一朵工筆牡丹,花瓣纖毫畢現,華貴艷麗,牡丹的旁邊落了一排小篆和一個印鑒,正是凌衛劍的手筆。

沐奕言點了點頭,正色道:「好,既然是皇妹和駙馬邀約,這個賞春宴朕一定賞光,不過,先說好了,美人、美食、美景,一個都不能少。」

「放心,」沐語之滿口答應,「包在臣妹身上!」

一時之間,整個京城都傳遍了,公主府要辦賞春宴,屆時王公貴族、才子佳人薈萃,是京城難得一見的盛事。

就連後宮的洛太妃也聽說了,一天早上她沉著一張臉,擺著擺場到上福宮去祭拜先帝去了,抽抽噎噎地在裡面呆了一個時辰,出來後給沐奕言送了個信:聽聞陛下要替先帝守孝三年,哀家甚感欣慰。

這是明著暗著在提醒她要遵守諾言不納妃呢。沐奕言笑了笑,很有禮貌地回了一句:「太妃安心就好。」

一旁的袁驥跟在沐奕言身後,默不作聲從乾景宮一直到了點墨閣,忽然低聲問道:「陛下,洛太妃如此藐視聖威,你為何不生氣?」

袁驥已經在宮中當差近一個月了,也看了林林總總的人,多少有了些了解,他替沐奕言覺得憋屈。

「我生氣做什麼?」沐奕言聳了聳肩,「你瞧她每天絞盡腦汁要給朕找不痛快,朕要是生氣,不就是中了她的計了?」

「可是,這樣下去,陛下你不怕她有不軌之心嗎?」袁驥忿然道。

沐奕言倏地轉過身來盯著他。

袁驥一凜,立刻請罪:「卑職失言了。」

沐奕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我君臣之間,不必拘此虛禮,但在外人面前,你可萬萬不能說這種話,不然被有心人學了去,你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袁驥顯然呆了呆,半晌才說:「是,卑職明白。」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提防著她呢。」沐奕言笑著說,「可是,她總歸是小七的母妃,老人家的話,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就是了。」

袁驥沉吟了片刻道:「陛下,卑職覺得,單是洛太妃一個人,也不怕她翻出什麼浪花,怕只怕……」

沐奕言頗有興致地應了一聲:「你倒是說說,怕的是誰?」

袁驥壓低了聲音道:「自然就是那天撞到的厲王殿下,此人沖撞了聖駕居然都不下跪請罪,神情之間倨傲無禮,陛下千萬要小心。」

「這也難怪,朕和他……唉,總之是時運不濟,」沐奕言歎了一口氣道,「對了,你也在西北軍呆過,你倒是說說,厲王爺此人如何?」

「卑職只是偏軍中的一個小小的都尉,並不是直轄於厲王,但總能聽人提及,此人深不可測,陛下多留點心就是。」袁驥想了想說,「還有,卑職聽說厲王爺雖然為人冷酷,但注重親情,一年總有那麼三兩次會采辦一堆禮品送往京城,京中也總會有些珍稀玩意兒送到軍中。」

厲王府中只有一個母親和妹妹,這京城和西北的往來,顯然不是這兩個婦人所為。

沐奕言有些沮喪了起來,看來要把此人拉攏過來,得花大力氣大價錢。

父皇啊父皇,他在西北軍也就算了,反叛也就在西北,現在你居然還讓他統領禁軍,他要是一個不高興,關門逼宮,我這不是被他關門打狗嗎?

她在心裡腹誹了片刻,忽然又精神了起來,八卦地問:「我聽說那厲王這把年紀了還沒娶妃,身旁只有幾個侍妾,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卑職當時只是埋首練兵,倒是不太知道。」袁驥搖頭。

「一定是西北的女人都五大三粗的,所以他還沒娶妃,」沐奕言腦中靈光一現,對了,不如在賞春宴中幫他找個千嬌百媚的才女美人,這下他總不會冷著一張臉了吧?

袁驥又搖了搖頭:「西北的女人雖然沒有京城的精致,不過勝在爽快不忸怩,也有很多英姿颯爽的絕色。」

沐奕言饒有興趣地問:「那你呢?你有沒有意中人?」

袁驥灑然道:「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卑職在老家有許多生死之交,女人嘛,太麻煩。」

沐奕言曖昧地用肘子戳了戳袁驥的胸膛:「怎麼,難道你也喜歡男的?」

袁驥的面上一紅,忍耐地叫了一聲:「陛下!」

沐奕言哈哈大笑了起來:「哎呀呀,袁驥你怎麼看起來好清純,不會還是只童子*?這可不行,讓朕好好教教你!」

她作勢欲撲,袁驥嚇得連退了兩步,落荒而逃:「卑職……卑職去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