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春日融融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好像昨兒個剛收到請柬,今兒個賞春宴就到了。
賞春宴定在了城郊的悅思書院,這是大齊最富盛名的書院之一,當朝大儒林蘊風任書院院長,城中四品以下的官員子弟無緣進入國子監就讀的,十有*都在此求學。
沐語之和林蘊風之子林承錦有著不一般的交情,承他的面子,才定下了這書墨浸淫的百年書院。
書院曾出過好幾個名人,更有商賈巨富年年的贊助,占地數百畝,小橋流水,竹林涼亭,乍眼看去倒像是一處風景名勝一般。
春日的悅思書院更是美景如畫,偌大的院子足足可以容納百人,四周圍著一圈開得正艷的櫻桃樹,一簇簇粉色的雲將書院妝點得仿如仙境一般;海棠、山茶、牡丹、芍藥掩映在一片綠色之中,隨處可見,美不勝收。
從前的賞春宴一般都是一群人圍在一起賞花吟詩作對,有才藝的人撫琴作畫獻舞,總之,怎麼雅致怎麼來。這次凌衛劍獨辟蹊徑,設置了幾個場所,大院子裡是潑墨作畫繪春,內院裡是吟詩作對書春,後院請了個戲班子弄春,一排書捨裡各自安排了一些小把戲戲春……看起來十分熱鬧。
各個場所邊都安排了豐盛的點心,可以自取,也可以讓僕人送過來,每個入場的人都手持一張名帖,如果在每個場所留下大作,便可得印章一枚,屆時賞春宴結束時,多者為勝,會有神秘大禮相贈。
沐奕言一身便服走在其中,越看越是佩服,凌衛劍還真會動腦子,這賞春宴這樣辦,可比傳統的輕鬆愉快了好多,看衣著打扮,參加的人多是京城的年輕男女,非富即貴,這樣的安排讓平日裡的男女大防沖淡了不少,女子們的盈盈淺笑不絕於耳,就好像……某種意義上的相親大會一樣。
沐奕言心中有些疑惑,這京城還有哪個人能讓她那個像狐狸一樣精明的妹夫出這麼大手筆搞這麼一個相親大會?凌衛劍這是要算計誰吧?
和沐語之說好了,今日沐奕言便裝出席,門口領名帖時也用了個化名「慕言」,問起來一律說是沐語之的遠方表兄,反正此次赴宴的都是妙齡男女,見過沐語之的原本就沒幾個。
正院裡有幾桌人在揮毫作畫,旁邊的樹下已經掛了好幾副,不少人駐足欣賞,沐奕言背著雙手走過去一瞧,只見櫻花滿園圖、青山翠鳥圖、美人折花圖……一幅幅都筆力不凡。
「不錯不錯。」沐奕言贊道。
「這位公子也來畫一幅,得個印章,十個印章蓋滿便有禮物相贈,留的墨寶還能讓這麼多人觀賞,說不定就能結識有緣之人,何樂而不為?」一旁的書童伶牙俐齒地道。
沐奕言也覺得手癢癢的,欣然應允道:「正合我意。」
書童殷勤地幫她鋪紙磨墨,萬事俱備,沐奕言提氣凝神,揮毫一氣呵成,又端詳了片刻,最後添了幾筆,滿意地點了點頭:「掛起來吧。」
書童揉了揉眼睛,幾近呆愕地盯著那副畫,只見上面鬼畫符般地畫著一個大頭矮身的怪物,頭上頂著一朵大紅花,臉上露著一個幾近猥瑣的笑容……
「這……這……」書童的手都有些顫抖,滿面悲憤地在沐奕言逼視的目光下將它掛在了一幅美人折花圖旁。
這個猥瑣小人是她從前QQ表情裡用得最多的,沐奕言左右端詳了好一會兒,覺得十分親切,不由得用肘子戳了戳身旁的洪寶:「怎麼樣?我的畫技略有進步。」
旁邊沒有聲音,沐奕言不由得有些納悶,轉頭一看,頓時起了一層薄汗:沐恆衍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幅畫出神。
沐奕言一把拉住了正要走的書童,鼓勵地看著他:「這位小哥,你覺得我這幅畫怎樣?沒關系,大膽說。」
快!快說難看死了,快把它摘下來!沐奕言在心中吶喊。
書童咬著嘴唇,院長昨日就反復交代了,今日來的人非富即貴,得罪不起。「好看,公子的畫技……神了!」
話音沒落,書童羞愧地漲紅了臉跑了。
沐奕言頹然站在這畫前,長歎一聲道:「恆衍兄,畫得不好,請多多包涵。」
沐恆衍終於將目光從畫上收回,轉而落在了她的身上:「陛……」
「恆衍兄不必多禮,叫我言弟就好。」沐奕言笑了笑道。
沐恆衍從善如流地道:「言弟,你這畫技師從何人?賞春宴結束後能否將此話贈與為兄?」
沐奕言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半晌才驚喜地道:「恆衍兄真乃知音啊,實不相瞞,小弟的畫技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雖然比不上旁人的意境,但勝在傳神。」
沐恆衍看起來有點失望,沉默著往前走了一步,沐奕言不願失去這大好的機會,跟了上去,曖昧地笑了笑:「聽說恆衍兄喜歡收集一些……特別的畫作?」
沐恆衍的目光如刀,倏地瞟了過來。沐奕言卻沒瞧見,洪寶一溜兒小跑過來了,手中端著一盤玉米糕:「陛……公子,肚子餓了嗎?幸好奴才見機得快,不然只怕被人搶光了。」
沐奕言矜持地擺了擺手:「我不餓,你自己先嘗個吧。」
洪寶呆了呆,一眼看見沐恆衍,立刻乖乖地退到一旁。
「前幾日我得了一幅特別的仕女圖,我留著也沒什麼用,不如贈與恆衍兄。」沐奕言笑著說。
「多謝。不過都是大家以訛傳訛,我喜歡的不是仕女圖,而是一種特殊技法的畫作。」沐恆衍冷冷地說。
沐奕言有些失望,又打起精神道:「無妨無妨,今日看去,琴棋書畫、才貌雙全的女子可真是不少,恆衍兄可有哪個看中意的?我來幫你牽線搭橋。」
沐恆衍漠然地搖了搖頭。
沐奕言恨得牙癢癢的,真的是一塊又臭又硬的茅坑石頭,她絞盡腦汁琢磨著還有什麼可以套近乎,忽然瞧見沐語之從院子的另一頭拎著裙擺飛奔了過來,差點收勢不及撞到她的身上。
「四哥你可來了,等得我都急死了,」沐語之匆匆行了個禮,後退了一步,歪著腦袋打量著她,忽然噗嗤一下樂了,「四哥今日看起來很是好看。」
的確,平日裡沐語之一般都是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今日換了一身白色的色織錦袍,雅而不俗,一頭黑發用玉簪挽起,面如白玉,襯得那一雙黑眸點漆一般,秀色無邊。
沐奕言伸手在她臉龐上捏了一下:「沒大沒小的,居然還調戲起我來?」
沐恆衍眼中的訝色一閃而過,叫了一聲「六公主」,沐語之這才看到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驚喜地叫道:「厲王哥哥!我都不認識你了!太好了,我總是聽說你在西北的英勇事跡,真想親自去西北瞧瞧!」
沐恆衍的嘴角終於翹了翹:「六公主長大了,性子卻還是和以前一樣。」
「來來來,你們都來得正好,」沐語之殷勤地把兩個人往院子的另一頭請,「我有好幾個閨中知己,聽說四哥要來,都眼巴巴地等著呢。」
一簇簇山茶花旁,正有七八個人圍在一起,五女三男,中間一男一女正在對弈,圍觀的有好幾個。
沐語之叫了幾個名字,那一男一女停了對弈和大家一起迎了上來見禮。
「四哥,這是應將軍的孫女兒,棋力不凡,剛才下走了好幾位才子呢;這位是駙馬的表妹,一手書畫只怕連凌衛劍都要甘拜下風;這位是……」沐語之說得興起,早就把凌衛劍叮囑的含蓄兩個字拋到了九霄雲外。
幾位粉面桃腮的二八女子都面帶羞澀,朝著沐奕言看了過來。沐恆衍冷峻,幾名少女只敢偷看都不敢搭腔,沐奕言看起來就親切和善多了,她們便一股腦兒都圍在了沐奕言身旁,兩個膽大的更是借機寒暄了幾句。
眼前的沐語之滔滔不絕,就差手中揮著一塊小手絹便成了媒婆的模樣;幾名女子或豐腴或纖細,或秀美或清貴,或爽直或羞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沐奕言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個相親大會要算計的,正是她這個九五之尊啊!
沐奕言再也沒有心思應和,和那幾個女子敷衍了幾句便推辭說有事離開了,沐語之哪裡肯罷休,一路跟在她身後吃吃地笑:「四哥,她們幾個你都不喜歡嗎?」
「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一定要讓我娶個真心喜歡的女人!」沐奕言的心情有些糟糕。
「是是是,我的四哥,」沐語之軟語道,「我就說,普通的女子四哥一定看不上,凌衛劍還非得讓我試試,咱們不理他。」
沐奕言氣樂了:「好,趕明兒你搬到宮裡來住兩天,好好氣氣他!」
沐語之的眼珠兒一轉,殷勤地說:「四哥你別生氣,你不喜歡她們就別看了,來,往這裡走,那裡有個僻靜的所在,很漂亮,我在那裡安排了一些精致的酒菜,原本想要自己享用的,這下就讓你一個人清靜清靜吧。」
沐語之領著她拐入了一條小徑,不到片刻,眼前出現了一個精巧的人工湖泊,潺潺的水聲傳來,湖邊有一座假山,上面挖出了一個小小的瀑布,從山上直瀉而下,看起來秀麗雅致。
湖邊的小涼亭中擺著一張小方桌,放著一壺酒和幾碟小菜,沐奕言往前走了兩步,頗有點驚喜地道:「居然還有這樣風雅的所在,語之……」
旁邊沒有聲音,沐奕言回頭一看,沐語之不見了。
「神神秘秘的,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她不有些不解,不過沐語之走了正好,她現在還真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在小凳上坐了下來,打開酒壺,一股清冽香甜的味道傳來,看來是那種自家釀的米酒,她正口渴,一口氣連喝了三杯,正想喝第四杯的時候,只聽見遠處傳來隱隱的窸窣聲,她轉眼一瞥,忽然一下便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