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辰時已過,城東這片最熱鬧的老何茶館這才稍稍有點清閒了下來。

老何茶館是賣茶的,雖然賣的不是頂級的名茶,但勝在價格公道,老板老何在城外有茶場,采來的都是當季的新茶,老板娘長袖善舞,把茶館經營得風生水起,久而久之,茶館也在京城有了名氣,閒暇時刻,這一片的人總愛在這裡聽個小曲兒嘮個嗑,泡上一兩個時辰。

天氣熱得很,幸好這茶館裡外通透,穿堂風吹得暑氣稍稍減輕了些。這個時辰留著的,都是茶館的老顧客,台上一個小女子正在唱雙珠記,唱的是一對雙胞胎被偷龍換鳳,姐姐女扮男裝,高中狀元後一家團聚的奇事,小女子正唱到姐弟一家團聚,纏纏綿綿,又喜又悲。

底下還有十來桌人,都坐在窗邊的位置,好些人一邊聽一邊敲,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最邊上一個年輕人帶著兩個僕從剛剛進來,要了一壺新茶,剛呷了一口,差點沒噴出來,在喉中轉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去,一旁那個年紀小的隨從立刻輕拍著他的後背埋怨說:「公子,都讓你別進來了,這裡能有什麼好茶。」

那年輕人還沒答話,一旁就有人接了過去:「小兄弟,這嘴很刁嘛,想喝好茶名茶,上點翠樓去,別來這茶館啊。」

「只怕小兄弟捨不得銀子啊。」一旁的人哄笑了起來。

那年輕人被取笑了,卻也不生氣,只是淺淺地笑了笑:「在下瞧著這裡熱鬧,這小娘子也唱得很好聽,便走了進來,點翠樓在哪裡?在下依稀聽到過這名字,倒是忘了。」

眾人見他說話斯文,都起了親切之心,另一人笑著說:「小兄弟,那點翠樓可都是有錢人去的地方,那一只小小的糯米雞就要賣幾兩銀子,這不是明擺著斬人嘛。」

「我上次去過一回,渾身都不自在,還不如在這裡聽戲喝茶。」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人應和道。

「有錢人就是這樣,講究的就是派頭,怪癖多著呢。」

「要說怪癖,這說上一天一夜都說不完啊,城西那頭有個大官,就喜歡吃雞皮,雞肉都扔給下面的人吃。」

「吃雞皮算啥,這葛大戶喜歡吃的東西你們想得到不?大閘蟹裡頭那個鰓一樣的東西他吮得歡。」

「我老家有個老爺,銀子多得堆滿山,可他就是不花,每天穿著破衣服躲在庫房裡摸銀子,這不是有病嗎?」

「還有李家那位獨苗,就喜歡反串著演旦角,往死裡打都沒用,他娘都哭暈過好幾回了。」

……

茶客們的話閘一打開便沒了關門的了,那年輕人一手掐了一個小籠包,一邊笑一邊聽,間或插上幾句嘴,倒也快活,聽著聽著,他的眼神僵了一下,那小籠包咬了一半,汁水濺了出來,燙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要說這癖好,有個人最驚世駭俗,你們猜是誰?」一個年長的捋著胡子道。

「誰?」好幾個人齊聲問道。

年長的指了指上面,一臉的曖昧:「到底是萬人之上的,旁的人可都沒法比啊。」

幾個聽得都一臉的了然,各自點頭:「聽說這位不愛紅妝愛須眉,後宮之中都是各式各樣的美男子。」

「這可還是小事,聽說這位厲害得很,但凡朝中長得有點姿色的,都被他收入帳下,成了入幕之賓。」

好幾個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造孽啊。」

「不能吧?」

「八成是老宋你道聽途說。」

老宋不干了:「有人都親眼瞧見了,這位光天化日之下,把幾個重臣關在屋子裡,一個個都……咳咳拿下了。」

「怎麼拿下?」

「聽說是那位爺喝醉了,酒後亂性。」

「聽說還有人不從,打起來了,霸王硬上弓,都見血了。」

「可憐啊,這也不憐惜著點。」

「這朝中俊美的有哪幾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俞大人、凌大人、裴大人、還有林大人。」

「你可別漏了厲王殿下,那也是一等一的。」

……

那年輕人終於聽不下去了,輕咳了兩聲道:「老人家,這會不會是以訛傳訛,聽說這位……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長得也略……清秀文弱,怎麼可能對那個凶神惡煞一樣的厲王霸王硬上弓?」

眾人一聽有道理,一齊朝著那老宋看了過去。

老宋的臉有些掛不住了:「這你就不懂了,這讓人就范的法子多著呢,酒裡放點東西,任你三貞九烈、武藝高強也沒用,還不得乖乖化為繞指柔?」

那年輕人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茶來,喃喃地說:「還有這法子,在下受教了。」

他身後的另一個家僕霍地站了起來,身形高大,眉目滿是憤然之色,那年輕人伸手一拉,示意他坐下。

「老宋,這也不對啊,這些人可都是人中俊傑,那位可怎麼都擺得平?你看我家,我一妻二妾,後院裡還每天雞飛狗跳的。」

老宋呸了一聲:「當是你呢,那位可是什麼身份什麼手段,這大齊天下都能擺得服服帖帖的,還能擺不平這區區幾個人?」

眾人頻頻點頭:「是啊,這一年前這樣的亂局,那位都能平定下來,還有什麼人拿捏不住?」

一說到這裡,大家都沉默了下來,一年前三王亂齊算得上是個忌諱,當時情勢危急,整個京城百姓足足七天沒敢出門,皇宮門前的幾條大街血流成河,足足清洗了幾天幾夜才恢復了原狀。

老宋咳嗽了兩聲,長歎了一聲:「其實那位有些癖好倒也沒什麼,咱們小老百姓,管這些做什麼?只要國泰民安就好。」

「最怕的就是亂世啊,老宋說的對,太太平平最重要。」

「對,咱們只要有銀子花,有小曲兒聽,管什麼怪癖不怪癖的。」

一旁附和的人好幾個,還有幾個唏噓了幾聲,有個穿長衫的秀才有些不服氣:「那也不行啊,這樣下去豈不是亂了套了,臣不象臣,君不似君,大齊皇室傳承……」

「哎你們說今上現在還未大婚,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誰敢嫁啊?守活寡還不算,還不被那些人給撕了,婦道人家怎麼斗得過那些重臣!」

……

眼看著大伙說得越來越來勁,連暗指都變成明指了,老宋有點慌了:「哎呀都怪我多嘴了,別說了別說了,敢對皇家的事指東道西的,這都活得不耐煩了這是,趕緊的,喝茶、聽曲!」

那年輕人一壺茶喝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來,示意家僕付了銅板,朝著幾名大叔打了個招呼:「諸位慢聊,在下先走一步。」

「這就走啦?還早呢。」老宋挺喜歡這斯文的小伙,順口留了一句。

「家裡人看得緊,還要去做事呢。」年輕人笑了笑,朝著大伙兒拱了拱手,走出了茶館。

他身後那個高大的家僕緊走了兩步,眉頭緊皺:「公子,他們如此妄議你和朝臣,為何都不把他們抓起來見官?」

「你瞧你,急成這樣做什麼?」年輕人噗嗤樂了,「是不是他們沒提你的名字,你心裡不服氣?」

「陛下!」那人惱了。

「難道把他們抓起來打一頓?嘴長在別人身上,硬堵怎麼堵得了?等過些日子有新鮮的事情出來了,他們就忘了這茬了。」

年輕人一臉的淡然,那人也就沉默了下來。

這年輕人正是當今的景武帝沐奕言。

賞春宴已經過去三個來月,這流言蜚語居然還是沒有停息,倒有越傳越離譜的傾向,不過,這也正中她的下懷:朝臣們對她選秀娶妃再也沒有半點聲息,禮部王尚書孤掌難鳴,終於偃旗息鼓。

沐奕言賠了名聲,換來了這三年的太平,她左算右算,十分滿意。

她一邊走一邊回味著剛才聽到的八卦,最滿意的便是那句霸王硬上弓,要是那個又臭又硬的厲王殿下,聽到他自己被人強上了還見了血,那臉色一定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吧?她可真想親眼瞧一瞧。

想到好笑處,她好像小母雞一般咯咯笑了起來,袁驥在一旁看得心裡直打鼓:「陛下,你笑什麼?」

沐奕言忽然停住了腳步,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一拍手道:「那藥我喜歡,袁驥,不如你去弄點來讓我試試,是不是真的那麼靈?」

「陛下!」袁驥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