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沐奕言的身子一僵,趕緊側了側身,讓自己背對著那兩個人,祈禱著那塊臭石頭趕緊過去,哪知道那兩個聲音非但沒有走遠,反倒朝著她走了過來。

「王爺看這幅畫,是從西域那裡流傳過來,筆觸之間倒是和王爺的收藏有異曲同工之妙。」秦老板興沖沖地往沐奕言身旁一站,指著那副畫說。

「乍看有些相像,細看卻少了幾分神韻。」沐恆衍的聲音在沐奕言耳邊響起,一如既往的冷肅。

沐奕言避無可避,只好往旁邊讓了讓,回過身來,沖著沐恆衍點了點頭,品評道:「油畫重在寫實,水墨畫重在神韻,各有千秋。」

秦老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點頭道:「這位公子所言甚是。」

沐恆衍漠然瞥了她一眼道:「秦老板,這幅畫也幫我收了吧,雖然不是太像,也聊勝於無。」

一旁的洪寶不服氣了:「厲王爺,這幅畫是我家公子先看中的。」

袁驥則徑自上前把畫往下摘:「公子,我先幫你收起來。」

眼看著空氣中火花四濺,秦老板看了禁不住頭皮一麻:糟了,看來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他趕緊賠笑說:「這位公子,這種畫等不了大雅之堂,小鋪裡有好幾幅名家之作,您要是喜歡,就打個折扣,就當我交了公子你這位朋友。」

沐奕言擺了擺手,示意袁驥鬆開,她不以為意地道:「厲王喜歡就取走吧,這畫算不得珍品,要是有材料,我也能塗幾筆。」

秦老板大感興趣:「公子居然也擅長這畫?難得難得。」

沐奕言有心賣弄,興致勃勃地說:「這畫需先炭筆打底,然後用一種厚重粘稠的顏料一層層塗上去的,老板,你懂不懂怎麼做炭筆?就是那種用柳枝燒成的——」

「你說什麼?」

驟然之間,眼前黑影一閃,還沒等沐奕言反應過來,她的手腕便被一雙大手鉗住,她痛呼了一聲,又驚又怒:「沐恆衍你造反了你!」

袁驥疾步上前,一拳朝著沐恆衍的鼻尖直奔而去,怒喝道:「撒手!」

沐恆衍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手上用勁一拉,沐奕言頓時負痛往他的懷裡撞了進去,幾乎同時,他的臉一側,那一拳結結實實地落在了他的左頰。

這一拳非同小可,沐恆衍硬生生地受了下來,拉著沐奕言往後蹬蹬連退了幾步,兩個人一跤跌倒在地上。

沐奕言的左手一陣亂舞,在沐恆衍的胸膛上亂按了幾下,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壓在他的身上,一上一下,姿勢曖昧,惹人遐想。

她怒從心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捏住了沐恆衍的下巴抬了抬,陰測測地道:「哎呦厲王爺,你這是想要自薦枕席嗎?只可惜你這性子不甚討喜,我可得好好考慮考慮。」

四周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沐恆衍是有名的冷面王爺,放眼這全京城,有誰敢對他這樣放肆?

沐恆衍卻恍若未聞,他的五指如鉤,牢牢地扣住了沐奕言的手腕,目光好似利刃一樣地落在沐奕言的臉上,眼中喜怒難辨,只是那略帶嘶啞的聲音顯出了他心中難耐的激動:「你剛才說要用柳條燒什麼?」

洪寶和袁驥搶身上前,一人抓著她的一個肩膀用力往後拽,沐恆衍雖然跌在地上,卻依然不肯鬆手,立刻,這三個人好像拔河似的,沐奕言成了中間的那個香饃饃。

「燒什麼關你什麼事!」沐奕言一抬腳,用力在他身上一踩,手腳一通亂舞,混亂之中,沐恆衍忽然悶哼一聲,手一鬆,那三個人一下子失力,蹬蹬蹬地後退了好幾步,洪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袁驥卻使了個千斤墜,穩住了身形,扶住了沐奕言。

幾乎就在同時,沐恆衍一個鯉魚打挺穩住了身形,袁驥一探手,「錚」的一聲,腰上的刀出鞘,眉宇間殺氣盡顯。

「言弟,」沐恆衍叫了一聲,聲音微微發顫,「方才是愚兄唐突了,你的手腕還好嗎?」

此語一出,沐奕言一行三人全都呆了,沐奕言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這是那個一直瞧不起她、渾身上下又臭又硬的厲王嗎?

情勢急轉而下,秦老板在一旁看得腿都打軟,不過他一介商人,那見風使舵的本事簡直是一流的,一看氣氛有些緩和,立刻招呼了起來:「原來大家都認識,誤會,一場誤會,這幅畫就送給二位,來來來,上座,上茶!」

沐奕言悻悻地瞪了沐恆衍一眼,一擼袖子一看,她的手腕本來就纖細,被這一捏,幾個手指印紅中帶青,甚是嚇人,不過沐恆衍也不好過,左頰上挨了袁驥一拳,半邊臉都青了。

袁驥心中怒極,沉聲道:「公子,我們回去吧,卑職那裡有活血散瘀的靈藥,敷了明早就退了。」

「不不不,都是我不對,該是我來賠罪,我府上有上好的傷藥,言弟你不如去我……」沐恆衍急切地道。

沐奕言忙不迭地後退了一步,眼中滿是警惕戒備,嘲諷地道:「怎麼敢勞動厲王大駕,我還是自己來吧。」

沐恆衍看起來有些茫然,半晌才擠出了一絲笑容,他的表情向來冷酷,這一笑極不自然,落在沐奕言的眼中倒好像有什麼陰謀似的。

「言弟別惱,你方才要買什麼?我來幫你買,就當是我的賠罪。」說著,沐恆衍就往懷裡掏起銀子來。

沐奕言更懷疑了,琢磨著這人是不是想把她騙到什麼包房裡去收拾一頓,她自然不會上當,虛偽地笑了笑:「今天流年不利,不買了不買了。你留著銀子自己花吧。」

秦老板連忙道:「這位公子可是說要柳枝燒的炭筆?」

沐奕言大喜:「你知道怎麼做?」

秦老板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我只知道窮苦人家買不起筆墨,才用木炭條寫字作畫,這東西難登大雅之堂,小鋪的確沒有。」

沐奕言失望地歎了一口氣,一招手,袁驥和洪寶緊跟在她身後,護著她往大門走去。

「言弟!」沐恆衍在她身後叫了一聲,那聲音居然帶著幾分顫音。

沐奕言奇怪地回頭一看,只見沐恆衍雙目直勾勾地看著她,好像要在她的身上盯出一個洞來,她不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卻又不甘示弱,佯做淡然地道:「怎麼了?」

「你要的東西,我……會做。」沐恆衍道,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急促。

沐奕言的眼睛一亮,旋即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只不過是小孩子玩的把戲而已,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沐恆衍的臉白了白,那急切的眼神一點點地消失了,那冷酷漠然的表情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多此一舉了,言弟慢走。」

被沐恆衍這麼一攪合,沐奕言連閒逛的心思都沒了,心不在焉地走在大街上,忽然前所未有地思念起裴藺來。

裴藺自從和沐恆衍在悅思書院打了一架之後,反倒和沐恆衍惺惺相惜起來,要是他在身旁,想必兩個人不會鬧得那麼僵。

裴藺走了十來天了,現在應該快到南疆地界了。沐奕言悵然地看向遠方,只見天高雲淡,偶有一群飛鳥鳴叫著掠過半空,令人徒添幾分愁緒。

洪寶十分機靈,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小聲道:「公子,不如我們去裴府瞧瞧?」

沐奕言頓時精神一振:走的時候太匆忙,光顧著留了她的信物給裴藺,卻忘記讓裴藺留點什麼東西讓她聊寄相思,現在倒是可以去裴府瞧瞧,有沒有東西可以讓她睹物思人。

裴府離墨寶閣有段距離,坐馬車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沐奕言興沖沖地從車窗探出頭來,恨不得立刻飛到裴府。

袁驥有些不是滋味,沉聲道:「公子,裴大人去了這麼久,怎麼連一封書信都不捎來?」

「他一定在趕路,不急不急,等到了鎮南王府,他一定會捎信過來的。」沐奕言樂觀地道。

「我看裴大人眉眼風流,手段了得,平日裡一定是個風流人物,公子你小心。」袁驥憋了一口氣,繼續道。

沐奕言噗嗤一聲樂了:「阿驥,怎麼聽起來酸溜溜的,難道你吃醋了不成?」

袁驥如遭雷擊,一勒馬韁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沐奕言的馬車慢悠悠地往前而去,一動不動。

沐奕言沖著他莞爾一笑道:「生氣了?和你開玩笑呢。」

那笑容狡黠而生動,直直地撞入心裡,袁驥只覺得一陣暈眩,握著韁繩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他這是怎麼了?難道跟著這個斷袖的帝王久了,居然也真的染上斷袖的毛病了?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前面的馬車停住了,沐奕言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大步朝著前面走去,袁驥立刻斂了心神,下馬飛奔了過去。

還沒等袁驥走近,沐奕言卻已經放慢了腳步,只見前面裴府的大門緊閉著,頗有些蕭索的味道。

幾個人呆了呆,洪寶疾步走到門口,扣起門環拍了兩下,叫道:「快開門,有客來訪。」

喊了好半天,才有人在裡面應了一聲,那門慢慢地開了,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子探出頭來,賠笑著道:「府裡沒人,都走了,就剩我和老婆子看門了。」

沐奕言的心裡忽然泛起了一陣不安,吶吶地問道:「管家呢?還有那些家僕和小廝呢?」

「前兩天都走了,說是主人來信說了,從哪裡來,先暫時往哪裡去,本地的回自己家,南邊來的回南邊去。」

洪寶奇怪地問:「你家主子不就是回去探個親嗎?等他回來了這府裡空蕩蕩的怎麼辦?」

「這我老頭子就不知道了,回來了就再召集人手唄,這也不難。」

沐奕言茫然看著這空蕩蕩的宅院,腦中一片暈眩:這是出了什麼事了?難道……裴藺他……不可能!

她定了定神,剛想到裡面去瞧瞧,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幾個人禁不住回頭朝著來路看了過去,只見一名左驍營的侍衛拍馬朝著她們疾馳了過來。

「陛下!可算找到你了!請速速回宮!七殿下中毒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