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重華宮裡亂成一團,哭的哭、鬧的鬧,太監宮女們跪了一地,太醫、藥僮們一個個慌裡慌張地走動著,讓人暈了眼。

沐奕言一路疾奔而來,到了沐奕嘯的屋門前,胸腔被空氣脹滿,幾乎要喘不過起來,咽喉中好像被火燒了似的,幾乎能聞到一股鐵銹味兒。

屋門半掩著,沐奕言定了定神,一下子推了開來,只見床前圍了六七個人,最中間的是洛太妃,被兩個嬤嬤扶著,幾乎半癱在她們身上。

「小七怎麼了?」沐奕言急匆匆地分開人群,只見沐奕嘯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嘴角流著幾絲涎沫,他小小的身子幾乎半縮了起來,在那張大床的印襯下,顯得分外淒涼無助。

這是她那活潑可愛的七弟嗎?沐奕言一陣暈眩,心痛如絞。她俯□來,握住了沐奕嘯冰涼的手,厲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旁的一名太醫跪了下來,戰戰兢兢地回稟:「陛下,七殿下這是中毒了,毒性很烈,幸好有人發現得早,在臣來之前已經處理過了,臣現在已經灌了解毒丸,用針灸壓制了毒性,臣怕毒性有變,正找人去請曲太醫了。」

洛太妃怨毒的目光落在沐奕言的身上,忽然之間嚎啕大哭了起來:「這是有人要害我們母子啊!嘯兒,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哀家就跟著你一起去了,一起去找先帝喊冤啊!這是有人狼心狗肺,容不得我們母子啊!」

說著,洛太妃一推那兩個嬤嬤,跌跌撞撞地就朝著那沐奕言撞了過去,嬤嬤驚呼一聲,去抓卻只抓了個衣袖,沐奕言趕緊往側邊一讓,洛太妃的頭正好撞在床架上,頓時,額頭上血流如注。

屋子裡亂成一團,太醫慌忙替洛太妃止血,勸慰聲、哭泣聲響成一片。

沐奕言木然看了看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沐奕言,又看了看嚎哭的洛太妃,忽然心中一陣疲憊,她在床上坐了下來,沉聲道:「洛太妃,你哭哭啼啼又有何用,當務之急,先是把七弟的毒治好,還有就是追查真凶,小七身旁伺候的人呢?於公公呢?曲太醫呢?全都給朕找過來!」

重華宮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跪在院子外面,於魯已經帶著內務局的人親自一間間搜查著線索,曲太醫總算趕來了,把人都轟出了沐奕嘯的屋子,只留了一個藥僮在身旁搭把手。

洛太妃癱坐在正廳的椅子上,嘴裡一直念叨著什麼,沐奕言聽不清楚也懶得去聽,只是感覺到身後那道怨毒的目光好像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她走到院子外面,看著地上黑壓壓一群人瑟瑟發抖,腦中轉過好些念頭:是誰膽敢下毒害小七?小七有事了,誰是最大的得利者?小八呢,小八會不會有事?

她剛想到這裡,便看見沐奕陽被他的奶娘牽著跌跌撞撞地從門外跑了過來,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裡,語聲中帶著幾分哭音:「皇帝哥哥,七哥怎麼了?他們說七哥生病了!皇帝哥哥你快把七哥治好!」

沐奕言的母親莊太妃撲了上來,一把抱起小八,顫抖著摸了摸他的臉,失聲痛哭了起來:「陽兒……你去哪裡了……嚇死我了!」

奶娘有些慌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八殿下散了學非要去演武場,和師傅練了好一會兒拳術,來晚了。」

沐奕言這才鬆了一口氣,寬慰了小八幾句,冷冷的目光逐一朝著底下的人掃了過去:「小七出事的時候,誰在跟前伺候?」

一個身影從一群人中跪爬了出來:「陛下,是奴才。」

沐奕言一看,那人也只不過十二三歲大小,正是小七跟前的小太監池樂,當初她深怕兩個小孩子在重華宮太無聊,專程讓於魯挑了一些年齡相仿的太監。

「把這個奴才先給哀家拖下去亂棍打死!」洛太妃在她身後尖叫著。

池樂整個人都有些發顫,他努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中盛滿了恐懼的淚水,卻還是力持鎮定:「陛下,七殿下剛好散學歸來,吃的喝的都是奴才先嘗過的,要是有事,奴才肯定先已經死了,奴才經手的東西,肯定沒有問題。」

「你這個賤奴,居然還敢頂嘴!肯定是你偷懶了!」洛太妃歇斯底裡地叫道,幾步就沖了上來,照著他的臉就是一個耳光,頓時,池樂那白皙的臉上腫起了一片,鼻子被洛太妃的尖指甲劃出了一道血痕。池樂也不敢閃避,只是一下下地磕著頭,腦門上頓時血肉模糊起來。

沐奕言皺起了眉頭:「洛太妃先歇一歇,同一個奴才置氣倒是失了身份。朕一定會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洛太妃怪笑了一聲,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陛下,你何必做戲呢?嘯兒這幅模樣,只怕你心裡都樂開了花吧?」

沐奕言正要反唇相譏,於魯從另一頭偏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陛下,奴才把重華宮都搜遍了,沒發現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洛太妃冷冷地道:「於公公,哀家也不指望你能查出些什麼來。」

於魯愣了一下,薄怒道:「洛太妃這是何意?難道在懷疑奴才不成?」

洛太妃捋了捋散亂的鬢發,看起來已經徹底鎮定了下來:「於公公多心了,哀家只是在想,那人既然膽敢下手,必有萬全的准備,只怕搜這重華宮是不夠的,哀家孤兒寡母,勢單力薄,只怕就算冤死在這宮中也無人知道。」

「洛太妃,你看起來哀傷過度,胡言亂語朕也不和你計較,」沐奕言冷冷地道,「來人吶,快扶洛太妃到屋裡歇息。」

兩個嬤嬤見勢立刻扶住了洛太妃,洛太妃卻忽然推了她們一把,眼中掠過一道厲色,嘴角詭異地翹了起來:「陛下,今日可由不得你一個人說了算了,哀家豁出去了,反正左右也是個死字……」

一絲不安從沐奕言的心頭浮了上來,她盯著洛太妃瞧了兩眼,剛想說話,只聽得大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到片刻,重華宮的大門被推開了,一群人湧了進來。

沐奕言定睛一瞧,只見俞太傅、定安候沐霍淵、威武將軍應敬仁……朝堂、皇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臣、皇親有四五個,後面跟著俞鏞之、凌衛劍、沐恆衍、呂澤豫等重臣,最中間的卻是一個素衣白襪的女子,約莫四十來歲,眉目威嚴,手中一串佛珠,一身佛堂信徒打扮,正是先帝的四妃之一瑜太妃。

洛太妃的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瑜太妃的跟前,未語先哭,泣不成聲:「姐姐,你可算出來了,你要是再不為我們做主,只怕先帝的骨血都要被弄死了!」

瑜太妃宣了一聲佛號,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沐奕言跟前躬身見禮:「陛下有禮了,事關皇嗣,哀家不得不走這一遭,還望陛下見諒。」

沐奕言看著這陣仗,心裡跟明鏡似的:原來,洛太妃早已把她當成了謀害小七的凶手,搬來救兵,這情形,難道是要逼宮不成?

內室的門開了,曲太醫從裡面走了出來,可能是太疲憊了,打了個趔趄,扶住了門框,一群人立刻湧了上去,神情焦灼。

「七殿下……暫時沒事了,」他吐出了一口濁氣,神色慍怒,「陛下,這是誰下的手?要好好查一查,居然用了如此歹毒的藥!要不是有人事發後第一時間催吐,只怕七殿下就要象二殿下一樣,變成個廢人了!」

「砰」的一聲,洛太妃踢倒了一把椅子,差點一跤摔倒,身旁的呂澤豫慌忙扶了她一把。

「你……你說什麼?」洛太妃的臉色慘白,雙唇不停地哆嗦著。

「太妃娘娘勿驚,現在毒性已經拔除了大半,只是人還昏迷著,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曲太醫的目光往院子裡梭巡著,「是誰這麼機靈?這可立了大功了,快出來讓我瞧瞧。」

池樂哆哆嗦嗦地爬了過來,臉上血淋淋的一片,甚是可怖:「是奴才,奴才還餵了七殿下蛋清,蛋清能解毒。」

「幸虧有你啊,」曲太醫上前把他扶了起來,皺著眉頭道,「怎麼成了這幅模樣?快去洗洗,看來你有學醫的天分,倒是可以可以跟著我。」

瑜太妃輕咳了一聲,語聲輕柔卻帶著幾分凜然的威嚴:「曲太醫,這孩子現在你不能動,此事撲朔迷離,所有重華宮人等,一律羈押此處,陛下,為了秉公起見,還請陛下答允三方會審,以免有人偏袒徇私。」

沐奕言盯著她,心中一陣發寒,這個瑜太妃並不是省油的燈,當初和姜貴妃在宮中為了太子之位鬧得雞飛狗跳的就是她,她出身將門,是應敬仁的女兒,原本就有幾分傲氣,對沐奕言這個宮婢所生的皇子向來鄙夷,要不是她的兒子當時被大皇子暗殺,她是絕不可能允許沐奕言登上帝位的。

看這情形,沐奕言若是不答應就是心虛,她淡淡地道:「不知瑜太妃要請誰呢?」

瑜太妃低歎了一聲,「陛下,哀家禮佛已久,原本只想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可念及先帝最看重的骨肉親情,哀家身不由己,還望陛下見諒。」

「瑜太妃多慮了,朕明白你的苦心。」沐奕言苦笑了一聲道。

瑜太妃沉吟了片刻道:「於公公是先帝的近臣,又主持後宮事宜,自然要算上一個,呂大人是洛太妃的兄長,想必洛太妃能夠放心,剩下一個,就請陛下示下。」

沐奕言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後落在了俞鏞之的身上,俞鏞之從進來之後便沒有瞧過她,現在更是低首垂眸,站在俞太傅身後。

按照穩妥的做法,凌衛劍有沐語之的那一層關系在,是最好的人選,可是,沐奕言的眼前忽然閃過那天俞鏞之臨別前憂郁的眼神,忽然心裡一陣緊抽。

「……陛下也能如此全心信任臣嗎?」

你還在為裴藺的事情怪朕嗎?

你怎麼看都不看一眼朕?

朕能全心信任你嗎?能嗎?

她在心裡問道。

良久,她輕吁了一口氣,緩緩地道:「那就俞愛卿吧,但願卿等不負朕望,能盡早抓住真凶,為小七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