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奕言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鏗鏘有力,袁驥不由得恍了一下神,半晌才道:「卑職必定追隨陛下左右。」
「你跟著朕做什麼,那能有什麼軍功,」沐奕言樂了,叮囑道,「你別和厲王鬧別扭了,到了邊關,你便去前鋒營,打幾個勝仗,到時候封你個將軍當當,不對,前鋒營不好,沖鋒陷陣會不會有危險?要麼去別的地方……」
沐奕言苦惱了起來,哪裡又安全又能立戰功呢?
袁驥哭笑不得地凝視著她:「陛下你可真替卑職想得周全……要是有一天卑職不在你身旁了,你會不會想……想念卑職?」
沐奕言神情復雜地看著他,心裡萬分不捨,卻也明白,一直窩在她身旁當個侍衛隊長是沒有出頭之日的,她安慰著說:「不在身旁也沒關系,朕會來看你的。」
袁驥的眼神有些掙扎,悵然道:「其實梧州很不錯,要是不是打仗,卑職可以帶陛下去四處逛逛,梧州有一條青余巷,裡面都是買古玩古書的,還有南馬老牆門下各種雜耍和板書熱鬧的很。」
沐奕言眼睛一亮,旋即憤然一拍桌:「只怕都被邠國大軍嚇跑了。」
「卑職在梧州的時候住在大同巷裡,東家把那座宅院收拾得很乾淨,卑職離開的時候還在那裡存放了些東西,不知道還在不在。」袁驥提起從前不由得笑了,「那時候一出門拐兩條街就有煎餅果子和餛飩攤,半夜裡卑職和幾個兄弟時常在那裡吃夜宵。」
沐奕言見他眼神溫柔,不由得酸溜溜地道:「阿驥你這副表情,難道那裡有你的老相好等著你?」
袁驥怔了一下,失笑道:「卑職孑然一身,來去自在,哪有什麼老相好。」
兩個人聊著聊著,時間過得很快,眨眼申時已過,沐奕言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袁驥往車窗外一看,有些興奮地道:「陛下,前面是梁州有名的湖口鎮,卑職上次回京時在這裡歇過腳,鎮裡有個特產叫米香糕,還有一些野生的湖鮮三味,陛下這一陣子每日吃那幾樣東西一定膩味了,不如我們拐到那裡去嘗個鮮?」
沐奕言的伙食比將士們好多了,不過和在宮裡的山珍海味到底沒法比,的確有些膩了,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國難當頭,朕要和將士們同甘共苦。」
袁驥想了想又道:「湖口鎮邊上就是曹山,山勢靈峻,風光秀麗,歷來是佛家四大名山之一,曹山中的慶林寺每年都有名僧*,臣上京的途中曾在那裡卜過一卦,十分靈驗,陛下何不去那裡問問此次兩國大戰,吉凶如何?」
沐奕言一下子心動了,仙佛之說放在從前,她自然視為無稽之談,可是自從她穿越過來以後,越來越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能有個吉兆,對鼓舞大齊軍的士氣大有裨益啊!
湖口鎮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大齊第一大江羅谷江就從鎮南而過,數道之流匯集在鎮口,形成了整個梁州境內最大的湖泊,沿著湖泊的四周散落著許多小鎮,湖口鎮算是最出名的一個。
除了湖鮮山珍,這裡最有名的當屬西北面的曹山,不僅擋住了北邊過來的冷空氣,還造就了這裡靈秀的風光,無數文人墨客都到過此處,題詩作文,留下了墨寶無數,成了一些名人隱居的好去
處。
曹山上的慶林寺更是大齊四大古剎之一,和京城雲眉山的雲眉寺齊名,每日都有虔誠的香客求仙問佛。
此時正值初秋,曹山上的楓葉半黃半綠半紅,層層疊疊的顏色仿佛濃墨重彩的油畫似的,十分艷麗。
沐奕言身穿便服,手中一把折扇,帶著數十名侍衛,站在曹山山腳下,儼然一名外出散心的富家子弟,不遠處是左驍營的五百精兵,除了已經上山的,其余閒雜人等都被攔在了外面。幸好現在正值戰事,上山求佛的人不多,倒也沒有引起什麼沖突。
臨行前,沐恆衍自然是不允,沐奕言好說歹說,指天發誓自己只是上去拜個菩薩求上一卦即回,絕不可能超過一個時辰,大軍過一個時辰也將要安營扎寨,她隨後趕到,不會耽誤行軍。
沐恆衍權衡再三,梁州離邊關有一段距離,素來又是魚米之鄉,民風淳樸,應當不可能會有危險,便答應了。
他對袁驥千叮萬囑,讓左驍營的五百精兵跟隨護衛,袁驥帶的御前侍衛數十名不離左右,就算有什麼暗殺刺客,也足以抵擋一段時間,足以讓留在山下的左驍營五百精兵趕到,他也有足夠時間救援。
沐奕言朝著湖口鎮的方向張望了片刻,心裡有些著急:袁驥惦記著要請她吃那米香糕,快馬加鞭去鎮裡買了。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袁驥終於回來了,翻身下馬,氣喘吁吁地從懷裡掏出一盒香糕放在沐奕言的手中:「陛下趕緊趁熱吃吧。」
那米香糕還有些余溫,沐奕言心中一暖,嗔怪道:「趕成這樣,不吃也沒什麼。」
「只要陛下想做的事情,卑職必定全力以赴。」袁驥凝視著她,沉聲道。
不知怎的,沐奕言總覺得今天的袁驥有點奇怪,那目光總是時不時地落在她身上,和以往相比,多了幾分火熱和眷戀。
她的心裡有些紛亂,裴藺的斷交信讓她心神俱碎,她只有把自己的心層層包裹起來,把那個曾讓她心動的青年塵封入心底。
雖然俞鏞之的表白讓她怦然心動,袁驥那若有似無的愛慕之情讓她倍感溫暖,可是,她沒有把握去這麼快地重新投入到另一份感情中去,和裴藺的那一場動心,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更何況,在他們的眼裡,她還是個實打實的男子,這樣的感情能長遠嗎?她對俞鏞之的是愛情嗎?會不會是那仰慕崇敬之心?她對袁驥又有什麼樣的感情?是日久生情的親情嗎?
她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了,她覺得現在這樣的狀況挺好,她不用愛上別人,也就不怕再次受到傷害。
她避開袁驥的目光,一邊大步往山上走去,一邊取了一塊香糕放入嘴中,香糕的確又香又脆,十分好吃。
曹山山勢挺拔,石階陡峭,有些地方還是只能容兩個人並肩而過的棧道,十分危險,沐奕言往下看去,只覺得小腿都有些打顫。
「阿驥,那慶林寺還有多遠?」沐奕言望著那山頂繚繞的雲霧,有些絕望地問,這要讓她爬到山頂,只怕得到半夜才行。
袁驥顯然也沒想到這個問題,懊惱地扒了扒腦袋:「陛下要不這樣把,山腰上有一座慶林寺下屬的小廟,是專門接待一些游方僧人和開壇講經的高僧的地方,不如去那裡求卦。」
沐奕言高興地道:「好好好,朕的心意到了就好,佛祖想必不會怪罪。」說著,她虔誠地沖著山頂的方向雙掌合十鞠了三下躬。
山腰上的確有座廟,坐落在一處懸崖旁,前面是一處開闊的平地,廟門上掛著一個牌匾,上書「慶淵寺」三個大字,遠遠看去,飛簷流丹,四角銅鈴高掛,一派威嚴肅穆的景象。
沐奕言緩步走進廟中,入門便是彌勒和韋陀,她有些羨慕地看著那敞著肚子開懷大笑的彌勒:「阿驥,你說人這一輩子要是能一直像他這樣傻笑該多好。」
袁驥的臉抽搐了一下,小聲說:「公子,這不能說是傻笑,那是對菩薩不敬。」
沐奕言雙掌合十道了一聲罪過,一旁有個僧人應聲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施主率真可愛,彌勒菩薩怎會怪罪?」
沐奕言轉頭一看,只見一個黃袍僧人約莫四五十歲,正含笑看著她。
「多謝大師,在下途徑此處,聽聞貴剎威名,便想來求個簽,不知大師能否成全?」沐奕言文縐縐地道。
那僧人深深地打量了她幾眼,示意道:「能得貴人如此青睞,貧僧樂意之至,公子這邊請。」
一行人來到了大雄寶殿,正中是如來佛祖拈花一笑,沐奕言虔誠地跪下拜了三拜,拿起簽筒,閉上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叮」的一聲,一支簽掉落在地,沐奕言深吸了一口氣撿了起來,遞給了那個黃袍僧人。
那僧人看了兩眼,眉頭微皺道:「公子問的是什麼?」
沐奕言心中忐忑:「就問此行的凶吉吧。」
那僧人朗聲念了出來:「天降將降任此其,人筋骨先勞苦彼;身莫謂景佳來可,易貧窮富貴有前。公子此行吉凶難料,若是能闖過去,便可富貴不可限量。」
沐奕言差點沒噴出一口血來: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嘛!
袁驥一聽,憂心忡忡地道:「大師,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逢凶化吉,助我家公子遇難成祥?」
那僧人從懷中掏出兩串手珠來,宣了一聲佛號道:「這是本寺主持留下的,加持了七七四十九遍般若波若蜜多經和消災吉祥神咒,言道交由有緣之人,今日貧僧和兩位公子有緣,便贈與你們吧。」
沐奕言簡直覺得好笑,這不會是什麼騙子吧?拿個破手珠忽悠她,然後騙她捐些香火錢。她剛想拽著袁驥走,卻見袁驥虔誠地接了過來,抓起沐奕言的手就套了上去。
那手珠顏色發黑,散發著一股淺淺的清香,每一木珠顆都一般大小,上面雕刻著各種菩薩的頭像,中間有一顆琥珀色的珠子,中間暗紋流動,看起來倒是十分精巧。
「你還真信啊,八成是騙人的,快還給他。」沐奕言壓低聲音在他耳旁道。
袁驥懇求地看著她:「公子,求個心安,你一定要貼身帶著,這樣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也不用天天惦念著,你就當是我送你的,好不好?」
沐奕言心中一暖,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好從他手中接過來另一串來,只見這串木珠稍大,中間是一顆淡綠色的綠松石,
沐奕言瞪了那僧人一眼,悻然替袁驥套上了手珠,舉起手來和袁驥的放在一起,仔細端詳了片刻,這一大一下,一黃一綠,還挺好看的。
那僧人賠笑著道:「兩位施主從面相上看堪稱絕配啊,若是最後能逢凶化吉,千萬不要忘記讓貧僧吃些喜餅喜果……」
沐奕言大驚失色,正要大罵他胡言亂語,忽然之間,數點寒芒一閃,從大雄寶殿的頂梁上竄出幾個人影,直奔沐奕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