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在須臾之間,袁驥的反應奇快無比,大喝一聲,手中刀出鞘,飛身撲上,只聽得叮叮數聲,數道寒芒被擋在了刀光外,僅有一支漏網之魚擦著沐奕言的衣袖而過,「撲」的一聲扎在了身後的圓柱上。
幾個侍衛都在大雄寶殿外等候,沐奕言身旁只有袁驥一人,情況危機,袁驥用力推了一把沐奕言,急促地道:「公子快走!」
沐奕言被推得趔趄了幾步,靠在了那圓柱上,眼睜睜地看著袁驥將手中鋼刀一舞,朝著那幾個刺客迎了上去。
刺客一共三人,都身穿清一色的灰衣,個子高矮不一,臉上蒙著布,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沐奕言是個外行,卻也看出了這幾個刺客身手不凡,一招一式之間仿佛演練了很久,配合默契。
袁驥的刀法厚重大氣,力灌千均,刀鋒所到之處,把刺客的劍芒撞得失了章法,只可惜不到片刻,刺客們仿佛看出了自己的弱處,一聲呼哨,幾個人都避其鋒芒,劍走輕靈,其中一個人更是朝著沐奕言瞟了過來,顯然是想擺脫袁驥先來刺殺她。
「公子快走!」袁驥嘶聲吼道,一急之下,刀法露出破綻,發冠被人挑了一劍,頓時,頭髮披散了開來。
「阿驥小心!等我回來!」沐奕言看得心膽俱裂,卻無計可施,順手拔出圓柱上的那枚飛鏢胡亂朝著刺客扔了過去,瞅准機會便往門外逃去。
一見沐奕言狼狽從大殿內逃出,正在門口的十來個侍衛大驚失色,沖上前去,把她團團圍住,警惕地看著四周,簇擁著她一步步地往寺外挪去。
「阿驥在裡面,有三個刺客,你們快去救他!」沐奕言厲聲喝道,侍衛隊副隊長張勇射出了一支響箭,那聲音尖嘯,響徹雲霄。
「卑職護著你先走,」他急道,「不知道刺客暗地裡有多少人,留在此處危險!」
說著他點了兩個侍衛往正殿支援袁驥,另外的人擁著沐奕言就往外沖去。沐奕言別無他法,扭過頭來看著大雄寶殿,盼著袁驥趕緊殺出來,只是那個熟悉的人影卻一直不見蹤影。
還沒走到廟門口,不遠處響起了幾聲呼哨聲,沐奕言吸了吸鼻子,忽然聞到了一股異味,她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幾個侍衛收勢不及,差點撞在了她的身上。
「硫磺的味道……」沐奕言喃喃地道,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張勇,有人要燒寺廟!」
火光驟起,驚叫聲響了起來,沐奕言的腦袋一炸,不假思索地一推身旁護著她的侍衛,厲聲喝道:「快,阿驥有危險,不要管我,先去救他出來!」
張勇的雙目赤紅,伸手就要去抓沐奕言,嘶聲叫道:「公子得罪了,你萬金之軀不能有半點意外,就算卑職們都死了,也要護得你周全。」
哪曉得這一抓居然落了個空,沐奕言不退反進,朝著他的腋下一鑽,一下子便越過了他朝著寺廟裡疾步奔去,口中大叫了起來:「阿驥!阿驥你快跑!他們放火了!」
大雄寶殿裡發出匡啷一聲巨響,沐奕言聽得渾身冰冷,腦中空白一片,前所未有的驚恐席卷而來,如果袁驥有事……
她跌跌撞撞地往裡沖去,迎面不斷有香客和沙彌跑出來,有些拎著水桶,有幾個索性直接逃出廟去了,耳畔是哭爹喊娘的叫聲,山風一卷,火勢蔓延很快,眨眼火光漸濃,席卷上了簷角。
沐奕言脫下披風,抓住一個水桶中胡亂浸了一把,把自己整個人都包住,心一橫,朝著大雄寶殿直沖了進去。
大殿中熱浪滾滾,各種木案、功德箱散落滿地,圓柱上濺著幾行血跡,觸目驚心,顯然經過了一場惡斗。
沐奕言很害怕,她想過自己的無數種死法,卻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被燒死,對一個女人來說,死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被燒成一具卷曲的黑乎乎的屍體,毀容比死亡更可怕。
她害怕得全身發抖,顫聲叫道:「阿驥!阿驥你在哪裡?快應我一聲!」
不知不覺中,她的喊聲中夾雜著嗚咽,無邊的恐懼消磨著她的意志,她難以想象,這麼多日子以來,那個一直陪在她身旁,默默地照顧她、保護她的男人,那個高大威猛、桀驁不馴的男人會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一點一滴地消逝了生命力……
她匍匐著在地上前進,不停地呼喚著,喉嚨泛上來一股焦火的味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如來佛像的後邊有些許的呻吟聲……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到了後面,果然,袁驥渾身是血,半靠在觀音像前,雙眼緊閉,腳下躺著兩個灰衣人的屍體。
沐奕言撲到他身前,淚眼模糊,那雙手拽著自己的衣袖想幫他擦血跡,只可惜手抖得太厲害,好幾次都擦了個空。她放棄了,語無倫次地道:「阿驥你傷到哪裡了?你醒醒,快,我們快走……」
袁驥呻吟了一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茫然四顧,終於把目光定在了她的身上。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喘息著掙扎了起來,喃喃地道:「陛下……你居然跑到裡面來了……」
沐奕言吃力地去拽他的身子,架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用力地拖著他往前走去,怎奈袁驥太重,拖了好一會兒才拖走了不到一丈的距離。
身後辟裡啪啦的一陣巨響,兩個人回頭一看,只見那座如來佛像塌了一半,一根大梁砸了下來,木屑飛舞,差點濺到沐奕言的臉上。
「為什麼要進來……救我……」袁驥的眼神復雜,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緊。
「囉裡囉嗦的還像不像個男子漢了,」沐奕言又氣又急,「這都什麼時候了,快想辦法逃出去,不然我們都得死!」
窗戶外忽然傳來了咯吱吱的聲音,好像這大殿就要塌了一般,袁驥的臉色一變,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忽然大喝一聲,拽著沐奕言的手臂往外一扯,伸手用那件披風裹住了沐奕言的身子,往前一竄,從後門往外竄去。
沐奕言只覺得身上一燙,整個人好像被袁驥挾著一樣,身不由己地跟著往前直沖,不知道跌跌撞撞走了多久,喧囂聲、哭喊聲漸漸遠去……她再也忍不住了,煙熏加上急速奔跑,她只覺得喉嚨好像被火燒了一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袁驥停住了腳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沐奕言掀開披風一看,只見他臉上黑一條灰一條,衣服已經不能看了,血跡加上火燒,布片已經一塊塊地掉了下來。
樹林裡有下雨時積的水坑,沐奕言撲了過去,也顧不得乾不乾淨,掬了一把咽入喉中,一股涼意滑入肺部,那火燎一般的感覺終於減輕了,咳嗽聲漸漸平息了下來。
她終於鬆了一口氣,轉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袁驥,隨手將自己的披風搭在了他的身上。
天色已晚,只有那慶淵寺的方向還有些紅光,四周是密密的樹林,不遠處是一處懸崖,幾塊光禿禿的巖石高聳在懸崖旁,偶爾有飛鳥掠過。
沐奕言的心突突一跳,不安地道:「阿驥,你別亂跑,我去把那些侍衛找過來。」
袁驥急促地喘息著:「不……不要……太危險……」
沐奕言心一橫,把發冠一拆,一頭青絲披散了下來,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隨手又在水坑中掬了一把水,洗去了臉上的污跡。
整理完畢,她沖著袁驥忐忑地笑了笑:「衣服和發型不一樣了,那些刺客應該不會認出我來了吧?」
袁驥如遭雷擊,一霎不霎地盯著她,林木幽深,淺香陣陣,這樣的沐奕言,這樣的笑顏,仿佛一個從這片密林中幻化出來的樹精花妖。
「陛下……你……你要是個女的……該多好啊……」他喃喃自語著。
沐奕言沒聽輕,眉頭輕蹙:「你說什麼呢,快躺著,我去喊人。」
她的話音未落,只見袁驥的眸光一緊,用盡全身的力氣撲了上來,抱住她在地上打了個滾,把她壓到在地上。
沐奕言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雙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袁驥的後背,忽然,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的手上濕漉漉一片……袁驥……中鏢了!
她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牙齒咯咯作響:「阿驥你……你……」
袁驥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在她的頸間輕吻了一下,貪戀地摩挲了片刻,低聲道:「陛下,不要太難過了,一路珍重,卑職的心……會一直陪著你……」
沐奕言的手一空,眼睜睜地看著他強撐著站了起來,朝著來人踉蹌著走了過去,最後停在離那人三四步的地方。他呲了呲牙笑道:「你有本事放馬過來!」
那最後一個灰衣人看起來也形容狼狽,冷笑了一聲道:「你已經是強弩之末,還護著他幹什麼?讓開,饒你不死!」
電光火石之間,袁驥使盡全身的力氣撲了上去,雙手如鐵鉗般地摟住了那個人,在地上一連滾了幾圈,朝著懸崖直墜了下去。
「阿驥——」沐奕言渾身顫抖,尖叫著撲到了懸崖邊,只見懸崖下黑幽幽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只剩下她的聲音淒厲地回蕩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