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袁霆祺端坐在正廳的主位,廳門前是兩撥侍衛在對峙,一撥是慕言軒值守的侍衛,一撥是袁霆祺的親衛。

沐奕言慢悠悠地走進了正廳,笑嘻嘻地看著那劍拔弩張的兩撥人道:「哎呦,秦王真是厲害,連陛下都敢阻攔,佩服佩服。」

袁霆祺冷冷地看著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階下之囚,居然還能舌粲蓮花,朕才是該佩服的那個人。」

一旁那個值守的侍衛沉聲道:「陛下,王爺吩咐了,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進這慕言軒,卑職職責所在,還望陛□諒。」

袁霆祺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朕早就該知道不對勁,他居然派你們這鐵衣十八騎守著這慕言軒,就連今日他去出戰都沒帶上你們,他簡直是瘋了!」

沐奕言瞥了那侍衛一眼,覺得有些眼熟:這不是那大同巷口賣餛飩的那個攤主嗎?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另一個侍衛不就是那個什麼房東嗎?她又氣又怒,袁霽祺啊袁霽祺,你一步步設好的局,可真夠巧妙的!

她怒極反笑:「怪只怪你這個陛下沒有教好弟弟,他今日敢在你眼皮底下藏人,明日敢幹出什麼事情來就不知道了。」

那兩個侍衛一聽氣得渾身發抖:「公子……你怎可如此中傷王爺!」

袁霆祺目光森然地看著她,冷笑著道:「看看,這就是你們王爺鐵了心要維護的人,他恨不得置你們王爺於死地,這樣的人留著何用?袁鷹,袁虎,你們居然要為這樣的人而死嗎?」

袁鷹和袁虎對視一眼,憤然道:「陛下,卑職在王爺面前發過毒誓,以死保護公子,陛下殺了我們吧!」

袁霆祺的臉色稍霽:「好了,自家人不要整日裡打打殺殺的,你們且後退幾步,朕有話要問他。」

袁鷹和袁虎驚疑不定地看著他,袁霆祺一示意,他的親衛立刻逼上前去,袁鷹和袁虎被迫退到了門口。

沐奕言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袁霆祺看著她的目光和上次不同,帶著一種由心而發的厭憎,她的心中警鍾大起,四下看了看,盤算著脫身之策。

袁霆祺沖著她陰測測地笑了笑,壓低了聲音道:「原來,大齊的天子,居然是這麼一個以色誘人的孌童,真是讓朕長了見識。」

沐奕言的心一沉,片刻之後便冷靜了下來,淡淡地道:「是你的四弟沒本事,被我哄得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句話戳到了袁霆祺的心尖上,他冷笑了一聲道:「你在得意什麼?你現在身陷囹圄,你的性命就好像螻蟻捏在朕的手心,你還真當四弟會為了你和朕翻臉?」

「不敢不敢,」沐奕言的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我只是同情陛下有這麼一個兄弟,擄來敵國君王,卻藏在自家後院,這莫不是想要造反不成?我要是有這麼一個弟弟……」

她「嘖嘖」響了兩聲,譏諷之意盡在不言中,袁霆祺終於臉色變了:「你以為我們兩兄弟會象你們大齊皇室一樣同室操戈嗎?朕和四弟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你以為就憑你能挑撥得了我們的兄弟之情?」

沐奕言聳了聳肩:「天家無親情,只有君臣,沒有兄弟,陛下你大意了。」

袁霆祺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平靜了下來,目光中帶著幾分悲涼:「你的心裡果然沒有四弟,你這樣害他,枉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

沐奕言冷笑了一聲:「那不如你也讓我擄到大齊,我們再來討論一下,你四弟到底是愛我還是害我!」

「朕不知道你口中的愛是什麼,」袁霆祺冷冷地道,「朕只知道,他原本可以全身而退,卻在你身旁呆到最後一刻,遍體鱗傷地回到朕的身邊,肩胛中了一鏢,還從懸崖上摔下,受了嚴重的內傷,將養了足足一個多月才好;他的傷一好,便不顧朕的阻攔,潛入了梧州城擄你;他在梧州城多年前便伏下了暗線,此次全部暴露,被拔除一空;最不可原諒的是——」

袁霆祺的語聲頓了一頓,眼中流露出幾分怒意:「我軍兵臨城下,他明知梧州城內有密道,卻為了擄你,知而不報,害得我軍死傷無數,功虧一簣!他釀下如此大錯,不知道要惹來多少暗槍冷箭,你卻依然對他棄之如敝屣!」

沐奕言迎視著他的目光,反唇相譏:「若不是你窮兵黔武,妄圖以你邠國癩蛤蟆之身吞下我大齊這塊天鵝之肉,會生出這樣的事端來?只怕我和你四弟連認都不會認識!歸根結底,這罪魁禍首就是你!」

袁霆祺慍怒地道:「你休要逞口舌之利,朕原本想著,若你對四弟有那麼一點點愛護之心,朕就勉為其難成全你們,可現在看來,你留在四弟身旁是個禍害,遲早有一日,你會害得他死無葬身之地。」

說著,他往沐奕言身前一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掐住了沐奕言的下頜,「撲」的一聲,往她嘴裡彈入了一粒藥丸。

沐奕言大駭,一腳朝著他踹了過去,正好踢中他的膝蓋,袁霆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掐著下頜的指尖用力一抬一合,沐奕言只覺得喉中一滑,那粒藥丸滑下了喉中。

「這是蝕心丸三個月一發,你若肯乖乖地呆在四弟身邊沒有異心,朕自會給你送上解藥,不然的話,每發作一次,毒性便強一次,四次之後,你便會七竅流血而亡。」袁霆祺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後一擰,頓時把她按倒在案幾上。

沐奕言只覺得手臂好像要斷了一樣,她咬緊嘴唇,掙扎著伸手去摳自己的喉嚨,乾嘔了好幾聲,頓時吐了一堆口水和殘渣在袁霆祺的腳上。

袁霆祺壓著她的手臂一用勁,沐奕言的臉都被壓得變了形。他的目光陰狠: 「我真想一刀斃了你,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妥協辦法,你別逼我。」

沐奕言伸腳一勾,匡啷一聲,案幾頓時翻了,她整個人都摔了下去,袁霆祺猝不及防,一下子失力摔倒,壓在了她的身上。

門口那兩個侍衛驚覺,強身上前,袁霆祺的親衛出手阻攔,幾個人頓時斗在了一處。

「陛下,」袁鷹在一旁嘶聲喊道,「陛下手下容情,別傷了公子,不然只怕王爺他……」

袁霆祺氣得渾身發抖:「怎麼,朕連收拾一個階下囚都不行?反了你們了!」

說著,他順手操起一條桌腿,劈頭蓋臉地朝著沐奕言打了下去,沐奕言就地一滾,避過了腦袋,那木棍正好砸在她肩膀上,她悶哼一聲,眼前一陣發黑。

屋外幾個婢女都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連聲求饒,撫劍避著幾個侍衛的刀鋒,半爬到門檻旁哭叫道:「陛下,陛下你看在王爺的面子上就饒了公子吧!」

沐奕言掙扎著半跪了起來,惡狠狠地看著他:「你有種今天就把我殺了,不然你就是孬種!」

袁霆祺冷笑了一聲,一下子拔出了腰中的寶刀,他倒是不信了,這個柔弱的小白臉真的有這麼視死如歸!「你還當我真不敢殺你不成!」

刀鋒凌厲,隔著空氣就能感受到那股寒意,與此同時,沐奕言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外面的異響,說時遲那時快,她的心一橫,不退反進,迎著那刀尖直撲了過去!

「住手!」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響起,一個身影如旋風一般刮進屋子,雙目赤紅,勢如猛虎,硬生生地抓住了袁霆祺的刀往外一拗,只見血光四濺,那刀擦著沐奕言的手臂而過。

「四弟!」袁霆祺又驚又痛,手一鬆,那刀匡啷一聲掉在了地上,他伸手握住了袁霽祺的手,顫聲道,「快!快去請大夫!」

袁霽祺的頭盔歪斜,戰袍上滿是鮮血,木然地看著他,忽然掙脫了他的手跪倒在地,語聲中居然帶了幾分哽咽:「二哥,你要殺她,先把我殺了吧!」

「你居然扔下你的千軍萬馬跑回來!」袁霆祺踉蹌了一步,驚怒交加,「你這是想成為邠國的千古罪人嗎!」

「二哥,你用軍令把我誑出城去,就是為了要殺她嗎?」袁霽祺悲憤地道,「我一出城就覺得不對勁,她手無縛雞之力,你要殺她,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把我們倆一起殺了就是!」

「朕沒有要殺他!」袁霆祺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袁霽祺的神情痛楚:「二哥,你放過她吧,這輩子,我就對這麼一個人動過心,她若是死了,我也絕不獨活。」

袁霆祺的臉色鐵青:「你——你還是我的四弟嗎?你還是邠國的秦王嗎?你看看你這模樣……」

他說不下去了,只見袁霽祺的左手鮮血淋漓,臉色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身子卻依然筆挺地攔在沐奕言的跟前,緊繃著一動不動,他一腳踹在了旁邊的椅子上,椅子應聲而倒,怒吼道:「都杵著做什麼!快去把大夫給朕叫過來替秦王包扎傷口!」

袁霆祺怒氣沖沖地走了,臨走前盯著沐奕言撂下一句狠話:「好自為之。」

袁霽祺的左手傷口深可見骨,這一抓他拼盡全力,鍾大夫搖頭歎息著,說是不知道會不會傷到筋骨,只能等傷好後再觀察。

整個慕言軒從院子到大廳,滿地狼藉,幾個僕從滿面驚惶地收拾了好一會兒。

沐奕言一直一言不發地站在大廳的角落,鼻翼間都是那股濃濃的血腥味道,看著鍾大夫替袁霽祺包扎傷口。

看到袁霽祺這狼狽的模樣,她應該高興才對,可現在她心中那莫名的難受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正中她的下懷嗎?最好他們兄弟相殘,邠國大亂,這樣沐恆衍才會有可趁之機。

袁霽祺沖著她招了招手,她茫然四顧,終於慢吞吞地走了過去,盯著他的手看了好一會兒:「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撫劍一下子便哭出聲來:「公子……公子你太狠心了!」

袁霽祺定定地看著她,眼神復雜,良久,才低歎了一聲道:「是我錯了。」

說著,他揮了揮手道:「撫劍,虛驚一場,今晚備一桌酒菜,我和陛下好好喝一盅壓驚。」

沐奕言怔了一下,冷冷地道:「我不想和你一起喝酒。」

袁霽祺凝視著她,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是嗎?那廚房裡的人留著又有何用?統統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