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裴藺顯然對這大街小巷十分熟悉,不到片刻就在幾條巷子交叉的口子上停了下來,解開繩索,有接應的人閃了出來,立刻給沐奕言和裴藺換了外套,同時有好幾對人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迅速離開。

裴藺領著沐奕言跑進了一座宅院,又迅速地從後門離開,一來一回,走走停停,一連走過了好幾座宅院,換了四五套衣服,終於在一座民宅裡停了下來。

宅子很小,就只有前院和後院,兩排屋子,裴藺熟稔地打開門,一下子把她拽進了屋子裡。

沐奕言一個踉蹌,跌進了裴藺的懷裡。立刻,一雙有力的臂彎環住了她,那力氣之大,仿佛要把她嵌入身體裡。

「陛下……陛下……」裴藺喃喃地念叨著,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氣息,把整張臉都埋進了她的脖頸中,不停地摩挲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感受到這個人的存在,才能讓他無處安放的心有了落腳之處。

沐奕言卻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的腦海裡忍不住閃過那張帶著絕望和掠奪的臉龐,那帶著強迫的觸摸,那令人窒息的熱吻……

裴藺敏感地感受到了她的抗拒,不由得怔了一下,鬆開了手,捧起她的臉頰,目光溫柔地看著她:「陛下,怎麼了?臣救駕來遲,讓你受驚了。」

沐奕言的鼻子一酸:「是我太糊塗,引狼入室,害人害己。」

「怎麼能怪陛下呢?都是那廝太狡猾,把我們這麼多人都騙過了,」裴藺歎息道,「陛下很厲害,臣在南疆的時候就聽說了,陛下屢制神器,將邠國大軍殺得落花流水。」

「真的?」沐奕言的眼睛一亮。

裴藺凝視著她,眼中帶著無盡的寵溺:「全靠陛下的威名,臣這才得以從南疆脫身而出,率軍前來援助,不然,只怕臣還在鎮南王府關著束手無策呢。」

沐奕言愣了:「你被人關起來了?為什麼?」

「呂澤豫這個混蛋,給我父王寫了一封密信,說我在京城淪為奸佞,以身侍君,罔顧倫理綱常,我父王氣得舊疾復發,使計把我誑回鎮南王府,逼我……」裴藺的臉微微泛紅,「逼我和你斷絕關系。」

沐奕言徹底懵了:「什麼……以身侍君……」

「我怎麼解釋他都不肯信,非但不肯放我回京,還逼我成親,我被逼無奈,才假意應承,寫了那封信給你。」裴藺有些氣惱,「原本以為,就算你看不出來我信中的暗語,俞兄定會看出玄機,哪知道陰差陽錯……」

「怎麼可能!」沐奕言惱羞成怒,伸手就從香囊中取出那張紙來,「你看,你明明寫著你不想和我纏綿了,樂不思蜀,還說京城和南疆相差這麼遠,以後要花開兩枝,讓我自己珍重,你看看你寫得這麼傷人,我真恨不得把你一刀砍了!」

裴藺忍住笑道:「我不寫得決絕點,怎麼能誑過我那精明的父王和兄長?只怕他們用迷藥把我迷倒,直接送進洞房了,到那時候,我就只能以死明志了,你就不心疼嗎?」

沐奕言將信將疑地看著他,把那首詩從頭到尾念了兩遍,還是沒發現有什麼玄機。

裴藺歎息了一聲,湊到她耳邊,在她的耳廓間低語:「你瞧你念錯了,纏綿意漸壞,那個壞字可以念陪,看中間的四句尾字,連起來就是裴定歸至,陛下,臣早就說過,臣就算死,也要死在陛□旁,陛下不肯信我,該不該罰?」

沐奕言張口結舌,拿著那封信不甘心地看了兩遍:「那……那兵部失竊的圖紙和南疆的調兵呢?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陛下還想不出來是誰偷了圖紙嗎?」裴藺臉色一變,眼神深邃,「除了袁驥,還能有誰?至於我父王調動兵馬,一來是聽說京城的異動,二來深怕你為了我和他們翻臉,早作防備,但要說鎮南王府有什麼異心,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邠國進犯,國難當頭,我父王日日如坐針氈,要不是年事已高,只怕就親自率兵趕來援馳了。」

自出征以來,那塊壓在沐奕言心上的大石頭終於不翼而飛,她一直擔心,大齊北抗邠國時,南疆會不會有異動,如有異動,楊釗那裡的數萬禁軍能不能守護京畿,不然的話,腹背受敵,只怕大齊就危在旦夕了。

她長出了一口氣,斜睨了裴藺一眼:「那你又怎麼誑得你父王答應你到這裡來?」

裴藺凝視著她:「我一聽你御駕親征就懵了,絕食了七八天,差點就去見了閻羅王,我母妃和我大哥慌了,去求了我父王,父王逼我立下了毒誓,這才讓我帶兩萬精兵援馳梧州。」

「絕食……你有沒有事?」沐奕言的心怦怦亂跳了起來,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摸裴藺的臉。

裴藺一下子便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臉上輕撫著,神情繾綣:「我好好的呢,要留著性命和陛下長相廝守……」

沐奕言心裡一酸,喃喃地道:「是我誤會了你……你沒事就好。」

「陛下不問問我發了什麼毒誓嗎?」裴藺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促狹地道。

「什麼毒誓……」沐奕言被動地問道。

裴藺在她耳旁輕輕地落下一吻,輕笑道:「我發誓絕不和陛下斷袖,可父王哪裡知道陛下這龍袍之下居然是女兒之身,我就是想斷袖也沒法子斷。」

沐奕言下意識地又瑟縮了一下,裴藺終於覺出幾分不對來,定住了她的肩膀,借著月光一瞧,剎那之間,他只覺得血往上湧,腦中「嗡」的一聲炸了開來:只見沐奕言的內袍裡衣衫半露,吻痕隱約可見。

「畜生!」裴藺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來。

沐奕言驚慌失措地想去拉自己的衣領,卻被裴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難堪地咬著唇道:「你……你放開……」

裴藺一用力,沐奕言頓時撞進了他的懷裡:「陛下,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低柔動聽,沐奕言好像被蠱惑了一般,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好像羽毛輕撫,又好像清風微拂,一個個輕淺的吻徐徐地落在她的脖頸上,漸漸地加深,那溫暖的唇和火熱的舌在她的肌膚上吸/吮著、舔/噬著,如果說袁驥的吻是狂風驟雨,仿佛要吞噬一切,那裴藺的吻就是那清澈的山泉,蕩滌著那些看不見的傷害和塵埃。

「陛下,把這些都忘了,我來了,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裴藺邊吻邊喃喃地道,「我再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了,我……我好想你……」

裴藺將她裸/露的肌膚都反復印上了他的痕跡,最後停頓了片刻,將吻落在了她的唇上;他細細描繪著她的唇形,將滿腔的相思一一傾訴。

腦中那幾近絕望的恐懼終於被這溫柔的親吻撫平,沐奕言輕喘了起來,下意識地反抱住了裴藺,想要尋求更多的溫暖。

「裴藺……」她反復地叫著他的名字,只覺得心緒漸漸寧靜了下來,「我也想你……」

裴藺輕唔了一聲,將她攔腰抱起,大步朝著雕花木床走去,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了床上。

沐奕言懷中一冷,情不自禁地便伸手拉住了裴藺的衣角,眼神氤氳,雙頰潮紅。

裴藺有些狼狽,可他明白,現在不是時候,他深吸了兩口氣,勉力把身上的躁動按壓了下來:「陛下,都快凌晨了,你趕緊歇息一會兒,我們還身處險境,不能掉以輕心,臣在你身旁守著。」

沐奕言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看著他,眼中滿是困惑,裴藺被她看得愈發燥熱了起來,只好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半威脅地道:「陛下,你再這樣看我,我就忍不住了……」

沐奕言頓時明白了,立刻乖乖地閉上了眼,只是那手卻不肯鬆開。

裴藺沒法子,只好將被子蓋在她的身上,自己和衣躺在了她的身旁,將她鼓鼓囊囊的身子擁進懷裡:「陛下睡吧,臣就在你身旁。」

這一覺沐奕言睡得分外香甜,一覺醒來,已經天色大亮,裴藺也不在身旁了,屋外隱隱傳來說話聲,她躺在床上,仔細回味著昨晚的一切,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

屋門被推開了,裴藺一身粗布衣裳,手中端著托盤朝著沐奕言笑道:「該用早膳了。」

前日裴藺還是喬裝易容,昨晚只是匆匆一瞥,此時此刻,沐奕言終於可以仔細地看清這張分別數月的臉龐了,只見他雖然瘦了些,卻依然俊美如昔,縱然是一身便衣,也難以遮掩他的勃勃英氣。

粥的香氣傳來,沐奕言起身一瞧,一碗白粥,一個皮蛋,一疊醬菜,她瞥了裴藺一眼,納悶地道:「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會當廚子?」

「剛從南疆到京城時,我水土不服,京城的食物都吃不慣,我就自己動手學做了一些,」裴藺有些赧然,「想不到這次居然派上了大用場。」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沐奕言一邊起床洗漱,一邊問道。

「我們查到了袁驥的身份,他在調離西北軍去京城的時候就被人替換,邠國右軍又多有蹊蹺,主將曾一個多月沒有出現,兩下一比較,誰是主謀就呼之欲出。」裴藺一提起袁霽祺便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們……還好嗎?」沐奕言心中不安。

裴藺定定地看著她,歎息著道:「不好,很不好,他們都快急瘋了,恨不得能和我一起親自來迎回陛下,可畢竟要以大局為重,戰事慘烈,厲王無法脫身,而俞兄則手無縛雞之力,我是最適合的人選。」

乍聽到那兩個名字,沐奕言心中一陣激蕩,迫不及待地問:「那我們現在……能出得了北恆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