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奕言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無恥!」
袁霆祺微微笑了:「陛下,那幾座小城對於大齊來說根本無足輕重,可對朕來說,總算勉強此次出征不算是無功而返,對邠國上下也有個交代,更何況,你們大齊也沒有把握能夠三戰兩勝,其實朕的這個交易,對於你來說,並不算是什麼賠本的買賣,陛下如果夠精明,何樂而不為呢?」
沐奕言的腦中嗡嗡作響,曲太醫憂心忡忡的樣子在她眼前一閃即過。
「臣毫無把握拔除此毒。」
「最好讓厲王殿下去邠國打探有無解藥。」
……
她雖然在曲太醫面前說得大義凜然,也顧全大局不得已隱瞞下自己的病情,可是內心深處,誰不希望自己能平安喜樂?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變數太大,萬一曲太醫真的束手無策,也找不到這蝕心丸的解藥,她怎麼甘心撒手西去?
袁霆祺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之色:「陛下,這蝕心丸除了我手中的解藥,無人可救,三個月一發,發作時的痛楚蝕心入骨,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要脫上一層皮,你這樣的身子可熬不過,別猶豫了,這樁買賣雖然損了幾座大齊的城池,可對陛下你卻是只賺不賠,何樂而不為呢?」
高台下的眾人見兩位帝王一直在上面竊竊私語,不由得有些奇怪,裴藺更是神情緊張地朝著沐奕言看了過去。
無數的念頭紛至沓來,湧入腦海。沐奕言看著右側那黑壓壓的數萬名將士,看著梧州城那威嚴聳立的斑駁牆頭,再看看那對她殷殷期盼的無數目光……她驟然回過神來,上前一步,取出腰袢的匕首,在手指上一割,幾滴血滴入了碗中,袁霆祺不明所以,愕然看著她。
「陛下請。」沐奕言淡淡地一笑。
袁霆祺的臉頓時沉了下來,語聲陰沉:「陛下,你可不要後悔。」
沐奕言看著他也割破手指,滴了幾滴血在碗裡,旁邊的禮官幾步上前,高高捧起了碗在高台上走了一圈,分別倒在了兩個小碗中,遞給了兩個人。
沐奕言將碗中液體一飲而盡,朗聲叫道:「歃血為誓,戰書為約,絕不背誓!」
數萬大齊軍跟著高聲大喊了起來:「歃血為誓,戰書為約,絕不背誓!」
喊聲震耳欲聾,高入雲霄,直讓人聽得熱血沸騰。
邠國第一個出戰的是邠國名將吳墨佟,沐恆衍他們早就把邠國可能出戰的人都一一羅列,吳墨佟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陛下,此人是邠國前兵馬大元帥之子,年幼時有過奇遇,得武林名宿點撥,力大無比,傳聞他曾追擊敵寇三天三夜未眠,卻依然精神如常,一刀斬下了敵寇首級。他擅使一把長戟,十分厲害,不可小覷。」沐恆衍在一旁替沐奕言講解。
沐奕言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才問:「我們派誰應戰?」
「西北軍中的名將陳飛。」
隨著沐恆衍的話音剛落,大齊軍中便有一批紅棕馬疾馳而出,手中一把長刀,不到片刻便和吳墨佟站在了一處。
「陳飛領軍先鋒營,向來就是西北軍沖鋒陷陣的尖兵,他的刀法嫻熟,力貫千鈞,」沐恆衍的眉頭凝重地看向戰場中交戰的兩個人,「不過,現在看來和吳墨佟相比,可能還是稍欠火候。」
「那為什麼叫他去?」沐奕言失聲道。
「陛下聽說過永濟賽馬的故事嗎?」俞鏞之微微一笑道。
「朕只聽說過田忌賽馬。」沐奕言嘟囔著道,心裡已經明白了他們的計謀。
果然,俞鏞之說的那個故事和田忌賽馬相差無幾,都是用「君之下駟與彼上駟,上駟與彼中駟,中駟與彼下駟」,以最後達到三戰兩勝的結果。
「兩軍的將領才能都相差無幾,頂尖的不過兩三名而已,且讓他們先贏一局,折去他們的上駟,後面兩位的壓力便會小上許多。」俞鏞之解釋道。
「可要是這吳墨佟不是他們的上駟怎麼辦?他們要是留了一手在最後面的話……」沐奕言喃喃地道,她看著沒有出戰的袁霽祺,心中怎麼都有種惴惴的感覺。
她的話音還沒落,膠著的戰場上高下已分,陳飛一時不慎,頭盔被吳墨佟一戟掃落,敗北而歸,邠*歡聲雷動。
沐奕言心中不安,朝著身旁一看,裴藺已經不見蹤影,她的心一緊,再往戰場上看去,果不其然,裴藺銀盔白馬,倒提著一桿銀槍,傲然站在兩軍陣前。
沐奕言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高聲叫道:「裴將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邠*中一陣騷動,顯然是在商議出戰的人選,不到片刻,一個人從隊列中拍馬而出,手持一柄長戟,眨眼便到了裴藺跟前,朝著裴藺一戟削落了下來。
沐奕言驚呼一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見裴藺策馬往前一竄,返身一槍,直刺那人的後背,兩個人便站在了一處。
「那人是誰?」沐奕言著急地問,「阿藺他有把握勝嗎?」
沐恆衍的臉色凝重:「此人名叫秦渭,在邠國乃是後起之秀,袁霆祺一手提拔的黑甲軍之首,戟箭雙絕,僅次於吳墨佟。」
「阿藺不是擅長劍術嗎?今天怎麼改用槍了?這……」沐奕言的心揪緊了,這要是裴藺輸了這陣,大家就不用比第三陣,直接回老家洗洗睡了。
「馬上迎敵不比武林高手比拼,劍是短兵器不能用,陛下放心,銀槍是鎮南王府的絕技,裴藺兄一定會不負陛下所托。」沐恆衍安慰道。
場中□迭起,險象環生。兩軍各自擂起戰鼓,助威聲不斷。
秦渭的長戟走的是大開大合之勢,氣勢逼人,裴藺一直避其鋒芒,他的馬、他的身材看起來都比秦渭瘦弱些,一時之間,有點被秦渭壓著打的架勢,大齊將士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沐恆衍卻神情自若,他善武技,自然看得出來,裴藺只不過是在避其鋒芒,尋找最佳的戰機。
秦渭殺得興起,掄起了長戟,一個橫劈,那力貫千鈞,勢如閃電,眼看著就到了裴藺的面門,大齊軍齊聲驚呼了起來,沐奕言更是閉上了雙眼,手腳冰涼。
電光火石之間,裴藺整個人往後一折,身子匪夷所思地平躺在馬背上,幾乎就在同時,那桿銀槍朝著秦渭的肩胛刺去。
秦渭猝不及防,閃身避過,那馬被他那一戟的沖力往前帶著,一時來不及收力,裴藺的銀槍變勢卻極塊,一擊不中,朝著他的後背連刺三槍,挑斷了他的盔甲。
秦渭再想回刀來救已經晚了,他呆坐在馬上,忽然將手中長戟往地上一擲,沖著裴藺抱了抱拳,臉色鐵青地撥馬回了邠國陣營。
剎那之間,大齊軍歡聲雷動,沐奕言睜開眼睛,看著那個朝著她策馬而來的俊朗青年,驕傲無比。
各自一勝一負,兩軍戰平,片刻的歡呼之後,兩軍陣前寂靜一片,沐奕言屏息看著對面,喃喃地問道:「第三陣我們派誰去?」
沒有人答話,只是沐恆衍動了,沐奕言的心一緊,她心裡明白,邠國會派誰出戰,這最關鍵的第三戰最是凶險,只怕要不死不休。
好像驗證了她的預感似的,天空中烏雲密布,一陣狂風大作,令人膽寒。
「陛下有什麼要交代的嗎?」沐恆衍的目光沉穩,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恆衍……」沐奕言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千言萬語,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半晌,她才低聲道,「你不要有事……」
沐恆衍眷戀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撥轉馬頭,迎著狂風朝著戰場疾馳而去。幾乎就在同時,對面也出來了一匹黑馬,策馬的和他們所預料的一樣,正是邠國的秦王袁霽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沐恆衍想起沐奕言被擄走後那心神俱碎的日子,恨不得將這個人力斃於刀下。
他的目光陰冷地落在袁霽祺的身上,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了幾個字來:「袁侍衛,別來無恙?」
袁霽祺的目光卻越過了沐恆衍,幾近貪婪地瞟向了不遠處的沐奕言,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拱手作禮,遲疑了片刻,終於問道:「她……還好嗎?」
沐恆衍心如明鏡,冷冷地道:「陛下好得很,有裴藺、俞鏞之和我陪在她身邊,我們幾個快活得很。」
袁霽祺的臉色一變,那目光好像受傷的野獸一般落在沐恆衍的身上,半晌才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服來戰!」沐恆衍沉聲道。
兩軍鼓聲大作,吶喊助威聲驟起,袁霽祺深深地看了沐奕言一眼,手中刀一揮,一夾馬腹,朝著沐恆衍沖了過去,只聽見「錚」的一聲響,兩把刀相交,火星四濺,戰在了一處。
兩個人的刀法走的都是剛猛強勁的路線,這一戰比起剛才裴藺秦渭的比試更增添了幾分凶險,只見場中刀影閃爍,刀風陣陣,兩匹黑馬灰灰嘶鳴,馬蹄聲踏踏作響。
一來一往,兩個人對敵了約莫五六十招,不相上下,各自的心中都起了幾分敬佩之心,只可惜這是最終定乾坤的一戰,兩個人都毫無退路。
又五六十招過去,兩個人都有些力竭,招式之間漸漸沒了剛開始的力量,閃避也有些遲緩,不到片刻,袁霽祺的手臂上中了一刀,沐恆衍的後背被削了一下,形容狼狽。
沐奕言看得膽戰心驚,她整個人不自覺地往前傾,一手緊緊地抓著馬鬃,她□這匹馬負痛,有些煩躁地刨著蹄子。
「阿藺,你快說說,他們倆會是誰勝誰負?」沐奕言一眨不眨地盯著交戰的二人,生怕一不留神,那兩個身影便會血濺當場。
裴藺皺著眉頭道:「陛下,厲王和那人在伯仲之間,難分上下,只怕……」
「那怎麼辦?阿藺,鏞之,你們快想出個辦法來,怎麼辦……」沐奕言怕得渾身發抖,她難以想象這個畫面。
裴藺和俞鏞之面面相覷,事到如今,騎虎難下,這兩人除了拼死分出勝負來,只怕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像是印證了裴藺的話,場中的兩匹戰馬再次嘶鳴了起來,袁霽祺和沐恆衍雙刀相拼,使盡全力,那兩匹戰馬雖然是千裡良駒,但也禁不住這力量,終於力竭,前蹄半屈,跪倒在了地上。
兩把刀驟然失力,倆個人從馬背上滾落了下來,倒在地上,卻又迅速地用刀拄地爬了起來,大喝一聲,扔掉了長刀,抽出了腰間的短劍,斗在了一起。
劍光飛舞,愈發令人揪心,就連老天爺好像也感受到了這緊張的氣氛,天色愈發陰沉了起來。不到片刻,倆個人的頭盔都被削落,身上劍痕累累,幾乎都憑著自己的本能在廝殺。
纏斗間,袁霽祺一跤仰跌在地,沐恆衍不假思索,飛身補劍,哪知道袁霽祺用劍在地下一滑,借力往前一竄,整個身子順著沐恆衍的□溜了過去,旋即用腳跟止住去勢,避過沐恆衍的劍鋒,手中劍直奔沐恆衍的前心而去。
「恆衍——」
沐奕言看得真切,嘶聲大叫了起來,袁霽祺的手一抖,那劍尖停在沐恆衍的前心,怎麼也刺不下去了。
高手過招,哪容半點分心,沐恆衍的手腕一抖,劍尖直刺袁霽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