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部!天下一先生要我們集合事件的所有關係人!」
年輕巡察的呼喚將我拉回了現實。我坐在村裡唯一的派出所裡,拿著杯口缺了一角的茶杯,正回想著過去參與的每一件案子。
「啊?那個偵探又想幹嘛了?」
「不知道耶,他好像解開這起事件的謎團了!」
「這起事件」指的是這次的「蛇首村搖籃曲事件」。
「解開了?怎麼可能!哼!我倒要看看外行偵探有甚麼本領。他要大家在哪集合?」
「在卍家的大廳。」
應該不消我贅述,這卍家乃是村裡最有權勢的富豪世家,這次雖然沒有寡婦登場,卍家卻有個美麗的女兒,不過兇手並不是這女孩,她只是作者寫來誤導讀者用的。
踏進卍家大門,事件關係人早已聚集在這個數十坪的寬廣日式大廳裡,圍坐成匚字形;而站在人群中央的男子,正是天下一大五郎。
我每次都很想抱怨一件事──這個舞台設定能不能不要這麼千古不變呢?既然兇手肯定是在場者當中一人,把他單獨找出來逼他認罪不就好了,其他人何必在場?不過話是這麼說,可能還是有不少讀者覺得這是推理小說不可或缺的經典場面吧。
「大河原警部,請來這邊坐。」
天下一一看到我,便招手要我過去坐在他身旁。天下一總是成功破案幫我立功,卻從不曾對我惡言相向。
「你該不會又要說一些沒根據的莫名其妙推理,擾亂我們警方搜查吧!」我盤起腿來說道。
雖然我說「你該不會又要……」,其實天下一偵探從不曾胡亂推理擾亂警方辦案,這些台詞代表的正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我想不會的。」
「哼!那就好!」我一如往常哼了一聲,盤起胳膊。
但是,夠細心的讀者,讀到這裡可能已經發現,這些招牌言行舉止與平常有著細微的不同。
「好了,各位。」天下一也一如往常開始他的分析演說,眾人臉上無不浮現緊張之色。天下一不慌不忙地環視眾人一圈,繼續說道:「這次的事件非常複雜難解,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讓我頭痛的事件。鬼王寺的和尚為何抱著木魚而死?麻糬店的姑娘噎死一事只是意外嗎?這一連串令人不解的事件,竟然都符合村裡流傳的搖籃曲內容,這是偶然嗎?」
「才不是偶然的啦!」名叫彌助的男子站起身來,「那是鬼王大人的詛咒啦!絕對是的啦!」
贊同聲此起彼落。
「不,不是的。這只是偽裝成詛咒,實際上是一起巧妙構思的連續殺人。我愈是深入調查此事,愈是深刻感受到兇手的冷靜與智慧。首先就讓我從和尚被殺的案子開始說明吧──」
接下來就是名偵探天下一的重頭戲了。他將兇手精心策劃的多起詭計一一破解。在這個階段必須注意的是,絕對不能講出兇手的名字,一定要儘可能地吊人胃口、讓讀者心焦難耐。
長串的說明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兇手的名字仍未出現。
「所以,兇手到底是誰呢?」
卍家的當家──市之介老先生環視大廳所有人,「照你剛剛所說的來看,這裡並沒有符合所有條件的人啊!」
「有的,而且只有一人。」天下一說道:「其實我煩惱了許久,遲遲找不出兇手,後來才發現問題出在我一直被某個大前提所蒙蔽。這次事件的兇手,其實是──」天下一筆直地看著我,「就是你吧,大河原警部。」
眾人一陣騷動,然後厚重的沉默降臨。
我凝視著天下一的眼睛,悔恨交加地緊蹙雙眉垂下了頭。我並不想多做辯解,因為我比誰都熟悉天下一,比誰都明白他的推理有多麼嚴謹周密。我所能做的,只有乾脆地承認自己的罪行。
我好一段時間低頭不語,天下一則繼續他的演說以完成最後的解謎。名偵探完全看穿了我的犯案動機──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寶貝女兒的性命。
「真是服了你吶!天下一。不愧是名偵探,我果然贏不了你!」我抬起頭看著他說道。
「我實在很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我還想再多跟你……再多跟大河原警部一起辦案啊。」
我們望著彼此,鄭重地握了手。
「好了,帶我走吧!」我向一旁的巡察說道,年輕員警戰戰兢兢地拉開大廳紙門。我走到門口時,回過頭對天下一說:「真捨不得啊!這下子天下一系列也要結束了。」
「天下一系列還會繼續下去的。」
「呵,很難說吧……」我冷笑著。
這系列或許還能撐一陣子,但不會長久的。因為,就連身為系列要角的我──最不可能是兇手的人物,都被作者拿來當兇手了,顯然他已是黔驢技窮。雖然不便大聲嚷嚷,淪落到用上這種毫無技巧的方式製造意外性的作家,遲早會陷入瓶頸,再也變不出把戲的。
「一定會繼續下去的!」大廳只剩天下一兀自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