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二王子赫默

「你知道的,她一向不大喜歡人多的地方。」

眼前的人不是井洺,而是二王子赫默。

赫默穿著白色寬擺的風衣,白色高領小巧精美,連帶靴子都截然一身雪白,只有頭髮和鞋邊是醒目的黑。他繼承了弗麗嘉玲瓏的下巴和父親黑珍珠般璀璨的頭髮,不僅如此,一顰一笑間都有著神似弗麗嘉的溫和淡雅,五官就像是奧汀的柔媚版。雖然有點像女孩子,但也只有看到他的時候,人們才會有一種「原來這就是奧汀的兒子」的想法。

其實他和井洺差別很明顯,對自己也毫無印象,大概真是太久沒看到井洺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三人離開游行隊伍,來到了路邊,法瑟說:

「應該多帶她出來走走,她的性格有很大問題,說不定哪天想不通把自己弄死了你都不知道。」

「你說話還是這麼不饒人。」赫默無奈地笑笑,「如果她真有這樣的想法,我是不會管她的。我工作很忙,再和她相處覺得更累。」

「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麼。」

「是啊……」說到這,赫默的目光轉向了安安,「這位就是顧安安吧?」

安安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跟自己說話,連忙點點頭:「是的。」

赫默細長的深紫眼睛接近黑色,卻比黑色多了幾分妖異。他淡淡一笑,朝安安伸出手:

「早就聽過你大名了。我是赫默,法瑟殿下的弟弟。」

法瑟雖然毒舌又傲慢,但熟人們和他卻沒什麼界限,幾個將軍除了安安都直呼他姓名。赫默叫他「殿下」,聽上去難免有些生疏,但這一點與井洺又格外相似,他一直是溫柔謹慎到有些神經質的人。

她和赫默握了握手,心中謎團卻越來越多。

井洺真的在他手上?為什麼他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跟她說話?是對她不了解,還是根本就沒把她當回事?

「你和我的未婚妻長得有一點點像。」赫默臉上一直帶著讓人放下防備的溫柔笑容,「不過你的性格比她好多了,身手也很好。」

從剛才到現在他就沒說過撒伽一句好話。他們關系似乎真的不是很好……

赫默的拇指上戴著象征華納最高地位的黃鑽金戒。任誰看了這個幾乎是少年的男子,都不會想到他這麼年輕已經當上了一個神族部落的法王。

但最讓安安擔憂的是,赫默和井洺太像了。

不論是說話方式,神態,還是微笑的樣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巧合?

也或許是因為相似,她和赫默說話時總是有些緊張,以至於幾分鍾後法瑟帶著貝倫希德回來都沒意識到他離開過。

他們兄妹倆都穿著黑色軍裝,頭髮都金色微卷,只不過髮型軍裝的版式都不一樣,一個金瞳神采飛揚,一個紫瞳冷漠如冰……這樣站在一起,竟有一種讓安安覺得眼睛快要瞎掉的奪目感。

「你這小子居然來了!」貝倫希德眼睛更明亮了,大步流星走過去,拍拍赫默的肩,「怎麼來都不通知我們一聲?」

「我只待今天一晚,想給你們一個驚喜,結果先遇到哥了……剛才看到這些游園車,總是想起我們小時候,你最喜歡走在最前面,然後我跟著你跑,最後我們都會被哥抓回去。」赫默明顯親近姐姐多一些。

「哈哈,那麼小的事你還記得?你出生以後好很多,之前這家伙天天就欺負我,老媽還特偏心他!」貝倫希德又用力捶了捶法瑟。

小的時候煩惱確實要少很多。

只有公主時,大家都知道法瑟是王儲,沒人會評價他們兄妹倆的關系。

但隨著赫默的出生與成長,關於生父與王位繼承權的問題就統統浮出來……直到赫默主動放棄王位,離開阿斯加德,去了華納海姆。

曾經與法瑟緊繃的關系到現在都還未完全緩解,連安安都能看得出來。如果沒有貝倫希德在中間調和,法瑟和赫默的對話永遠都會有些不自然。

覺得這時候該把時間留給他們三人,安安很自覺地找借口溜了。

她發了信息給蘿塔,並沒有得到回應。剛想聯系尤茵,就看到她和萊斯威一前一後從羽萱樹下走過來。

「我這次回來原本就是為了嫁給法瑟殿下,是你自己誤會什麼了吧?」尤茵臉上有明顯的怒意,但還是不忘露出譏諷的笑容。

萊斯威竟是少見的沉默,看向一邊草坪上破碎的花瓣。

「不要再跟著我。」尤茵站住腳,怒瞪他,「你不會真以為我當初喜歡你吧?如果不是法瑟不要我,我永遠不會多看你一眼!」

萊斯威握緊了雙拳,額上有青筋浮起。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他突然笑了:「法瑟確實什麼都比我好,所以我也習慣用他用過的東西。」

尤茵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萊斯威雪白碎髮下的臉頰立刻紅了一片。

「滾!」她指著遠處,「給我滾!!」

萊斯威沒再多看她一眼,相當乾脆地轉身走掉了。

他們的爭執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

尤茵看著他冷漠的背影,紅著臉哭了出來。

安安正猶豫要不要過去安慰她,卻看見她拿出通訊器,回了自己一條信息:我跟兩個朋友在喝酒玩游戲呢,晚點再來找你。

後面還加了一個暈眩的表情。

看著她把銀色長髮別到耳後,一邊擦眼淚一邊離開,安安雖然很想把自己不怎麼寬厚的肩膀借她靠靠,但最終還是沒有行動。

這種大美女自尊心都很強,從不肯向人承認自己在男人面前吃過虧。因為有著一般女人所沒有的優勢,所以一旦被拋棄,多半就會說明她們內在真的很糟糕。

安安靠在羽萱樹下,想起剛才和赫默的對話,心裡突然空蕩蕩的。

樹枝搖了搖,銀白交錯的花瓣大片飄下,落在了安安的肩上。

她無意識回過頭,卻看見樹下法瑟微笑的臉:

「怎麼突然走了?」

「讓你和家人有自己的空間呀。」安安的心情莫名好轉了一些,「赫默殿下已經走了?」

「還沒,他和貝倫希德還在聊天,我先過來找你。」

「已經見過我了,到時候我冒充撒伽,他會不會看出來?」

「不會。因為他知道我找你來完成女神的祈禱儀式。」

「……原來,你真是找我來救洛基殿下的啊。」聽他嗯了一聲,安安卻更加迷惑了,「這連赫默都知道?那他見了我,難道不怕我去救井洺?」

「他不知道我告訴你井洺的下落。」

安安恍然大悟:

「真不敢相信我竟有這樣的能力,可以救回傳說中的火神殿下……我還是蠻厲害的。」

法瑟靜靜地看著她,伸手把她頭上的羽萱花扶正一些。

這個動作嚇了安安一跳:

「對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去執行任務?」

「……再等等吧。」法瑟想了想,「你對撒伽了解還不夠,也不熟悉華納海姆的地形。過幾天我帶你去那看看,等一切就緒再去。前兩天我讓人去查過,井洺已經去了華納部落,暫時沒有危險。如果有任何變動,我會用一切方法阻止他。」

「你確定?井洺一定不能有事啊。」

「我確定。我們之間有契約,絕不會毀約。」

「我真的很想他。」安安有些沮喪,「剛才看到赫默,我差點以為是他……現在心裡還很難受。」

「放心,他不會有事。」法瑟拍拍她的肩。

安安點點頭。

雖然兩人之間有著她很不滿意的契約,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法瑟已經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這時,她回想起了妮婭說的話:「初夜如果是給了朋友,以後就算回想起來也不會覺得痛苦,因為朋友永遠不會傷害你。」

「殿下……」安安抬頭看向法瑟,「我們是朋友對嗎?」

「嗯。所以你可以和萊斯威他們一樣,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那結婚……我可以選你嗎?」

法瑟驚訝。

安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多大膽的話,臉立刻紅了起來:「因為妮婭說她第一次是跟了朋友,以後想起也沒有遺憾。我只是覺得你是個很可靠的人……」

「安安……」

「啊,你當我沒說好了。」安安搖搖頭,「我是笨蛋。」

剛才還充滿期待的晶亮雙眼迅速垂下去,此時滿是懊惱……法瑟看了她很久,突然看向遠處:

「安安,對不起。」他頓了頓,「你是人類。」

「所以我才說叫你忘記嘛。」安安擺擺手,「我早就知道了,你要娶神族妻子。本來以為你可以先結婚再離婚什麼的……唉,你當我沒說吧,拜托了。」

看著那雙瑪瑙般的眼光彩散去,只剩下了滿滿的尷尬,法瑟倚在羽萱樹上,終究沒能說出一句話。

夜越來越深。

夏季游園會被動聽的音樂推向一個又一個的高`潮。

格拉茲海姆神殿。

金宮的陽台上。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花天錦地,奧汀眺望著整座阿斯加德,深紅色披風垂在地上。

看著陽台上王者孤寂的背影,弗麗嘉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過去,站在他的身邊:「……這段時間你總喜歡一個人待著,是不是有心事?」

奧汀依然看著神界的盛景,眼窩深邃,像是看不見底:

「那孩子小時候和你以前長得一模一樣。但最近看到他,我總是會想起洛基。」

「其實,你本就不該把赫默調到華納海姆去。」弗麗嘉的眼中透出了疲憊和感傷,「我心疼瑟瑟,但如果他和洛基一樣……」

「赫默太注重兒女情長,不適合繼承王位。以前我也以為法瑟會和洛基一樣,但就從他對那人類女孩做的事來看,以後他一定能夠成為一個偉大的王。」

看弗麗嘉一直不說話,奧汀轉過頭來笑了:「你是不是後悔選擇了我?如果是洛基,他會為你放棄一切。」

弗麗嘉將額倚靠在奧汀肩上:「……奧汀,不要再提他。」

奧汀將她輕輕攬入懷中:「等他回來,我會重新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瑟瑟現在所做一切,都是無用功。」弗麗嘉的眼中已有強忍也無法控制的淚光,「……洛基已經死了。」

「不,他沒有死。」

奧汀看向城中繁盛而龐大的世界之樹:「他會回來的。」

游園會中。

羽萱花像是在一夜之間盛開,帶著銀色的光點,像是繁星從夜幕中抖落,夾雜著風中的大雪,總讓人想起縱情而酸澀的愛戀。

法瑟離去有一會兒了。安安站在羽萱樹下,懷中那一捧花束已經靜置於腳下。

傻兮兮的求婚之後,她覺得很對不起尤茵和蘿塔。

不管她們真正喜歡的人是誰,現在都是法瑟的未婚妻候選人。尤茵也說了,來神界的目的就是嫁給法瑟。蘿塔就更不用說,愛慕之情溢於言表——而自己卻在這種時候挖牆腳,簡直太可恥。

還好法瑟沒有答應自己,不然她就真的錯大了。

沒過多久,貝倫希德醉醺醺地架著一幫哥們兒走過來。

手裡還拿著一大瓶喝了一半的啤酒,她鬆開周邊的騎士們,步履不穩地走到安安面前,瞇著眼睛笑了笑:「安安……你在做什麼……」

「在郁悶。」

「郁悶?哈哈,別郁悶了。」貝倫希德摟住安安的腰,把她往自己懷裡帶,口中還有濃濃的酒味,「來,我來安慰你!」

「殿下,你喝太多了……」安安想要推開她,卻被她一路拖著往前走。

兩人剛拉拉扯扯走了一段,忽然有三個男人停在她們面前。

他們塊頭很大,起碼有兩米。男子甲對著貝倫希德笑了笑:「喲,這不是公主殿下麼。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喝得爛醉啊。」

「滾開,別擋本殿下的路!」

貝倫希德推開他往前走,另外兩人卻迅速堵上來。

「哈哈哈哈,想必這位就是傳說中未來的第四位神賜將軍了。」男子乙上下打量著安安,「看上去比以前那位神賜將軍還要弱啊。」

「女將軍?」男子丙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安安,「還蠻漂亮的……哈哈,會不會也是失貞的聖潔女武神呢?這樣的女人失貞,比貝倫希德殿下要有爆點多了吧?」

貝倫希德忽然清醒了一些,抓住男子丙的領口惡狠狠地說道:「……最好給我閉嘴。」

但她立刻被那男人推開,因為醉酒而差點摔倒。安安忙過去扶她,男子甲卻走過來,抓過她手中的啤酒,順著她的頭頂慢慢澆下來:

「看看我們公主殿下,不是最瞧不起男人麼,那你讓男人上什麼?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尚未結束,貝倫希德用力一抹被淋濕的眼睛,已經搶過那個啤酒,把啤酒瓶在他頭上敲碎:

「你媽的!!」

把碎掉一半的瓶子捅向他的肚子,拽著他的領子猛推向其他幾個人,幾腳把他們踩在了地上。

安安目瞪口呆,不知該幫她還是阻止她。

貝倫希德在這幾個男人面前顯得實在有些單薄。可這時,他們竟連反擊的余地都沒有,就被她用額頭撞翻,用穿著黑褲的長腿踹得七零八落,還狠狠踢了幾十腳。

那是硬皮的軍靴……踢起來應該不只是有一點痛。

緊隨而來的騎士們飛奔而來,拉住貝倫希德的胳膊往後拖:「天啊殿下——再這樣下去要出人命了,別打了,天啊,殿下——」

……

……

一個小時過去……

福克溫宮。

外面的世界依舊人頭攢動,安安已經把貝倫希德硬拽回來。

毫髮無傷但頭髮凌亂的貝倫希德坐在床頭。安安忙裡忙外地找了幾條浴巾,擰好帕子為她擦臉。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暴力了,但跟貝倫希德那種見血的毆斗比簡直什麼都不是。當過兵的人下手果然狠得多……

安安撥開貝倫希德的劉海,輕輕沾了沾她有些發紅的額頭:

「殿下,下次揍那些混賬不要用腦袋去撞,傷了自己多不好。」

貝倫希德眼神渙散地看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腕往身邊一帶,將她拽上床,然後迅速地壓在她身上。

安安還沒來得及說話,貝倫希德的雙唇也壓了上來。接下來,她傻掉了起碼有四五秒,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推開貝倫希德:「貝倫希德殿下,你這是……唔……」

但貝倫希德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單手將她的雙手壓過頭頂,另一只手迅速熟練地開始解她胸前的扣子。

安安奮力掙扎著,發出的聲音斷斷續續。貝倫希德的手已經伸入她的衣領,兩指夾住她的乳`尖開始打轉……

好不容易擺脫了貝倫希德的吻,安安拼命搖頭:

「殿下,我不是蕾絲,不要這樣!我接受不了……」

貝倫希德金色的腦袋埋了下去,安安的抗拒聲變得曖昧起來。因為胸前的紅櫻已被含住,並以舌尖細細的舔舐打轉……

貝倫希德有過的女伴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超級性感的尤物。在挑逗女性方面,她甚至比男人還要厲害。安安初嘗情事,生理上完全無法排斥這樣的刺激……但是,內心深處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同性的愛撫。

「請你放開我,殿下……放開我!」安安的聲音已帶了哭腔。

然而貝倫希德是真的醉了,不僅含住她的乳`尖,還用舌尖靈活地挑逗。半晌,聽見安安的輕喘聲,貝倫希德抬起頭,帶起一抹銀絲:

「安安,你真美……」

寢宮半掩的大門猛地被撞開。

貝倫希德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任何聲音,掀開安安的裙角,手伸入她的內褲……

「居然濕了……」貝倫希德呼吸也變得急促,迅速與她嘴唇重疊,在嘴唇的縫隙間輕聲說道,「我們繼續做下去吧,嗯?」

但這時,她的身體就被迫和安安分開,被人拽下了床。

貝倫希德晃晃腦袋,捂著頭坐起來。

「我一聽說你喝醉了把顧安安帶過來,就知道要出事。」法瑟的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嚴厲,「酒品這麼差,還非禮女孩子,傳出去丟不丟人?」

一聽到法瑟的聲音,貝倫希德瞇了瞇眼睛,站直了身子,好像恢復理智了:「哥,我……」

「尤茵,你把她帶出去。」

「好。」尤茵擔心地看了一眼安安,扶著茫然的貝倫希德出去了。

直到房內只剩下兩個人,安安都還心神未定。

「把這件事忘記。貝倫希德喝醉了以後總喜歡做糊塗事,她不是有心的。」法瑟上前一步,想扶安安下來,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住。

——安安的裙角被掀到大腿根部,衣領和胸罩也被解開,只有關鍵的地方被隱隱遮住,其余白嫩的皮膚完全露出來。

法瑟頓了一下,把手收回去。

安安這才有意識地遮住身體,收住腿,縮到床頭。

被人如此輕易的撫摸隱私的部位,感覺真的太糟糕了……

法瑟歎了一聲,拾起浴巾蓋在安安的身上裹住,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你做什麼?」說出這句話幾乎已經要耗盡安安的力氣。

「回去休息了。」法瑟大步走到門口,用靴尖撥開門,「放心,對我來說你一點誘惑力都沒有,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安安的臥房。

法瑟還真如他所說那樣,把她往床上一扔,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就走了。

他出去不到一分鍾,安安回想起很多關於井洺的事。和井洺從高中一直到最後一次見面,他從來沒有強迫自己做任何不願意的事。大學的時候,室友一天到晚就為男友滿腦子性卻對自己不夠關心郁悶,井洺卻只提過一次,在安安一句「結婚前不要」後就再也沒有要求過……

是不是幸福太多,就會被遺忘?

直到真正失去了,才會重新想起幸福的感覺……

法瑟對自己不賴,這裡每個人都很優秀,對人也不錯。

但安安真的太想念以前的生活了。

或許是她太嬌氣,或許是她被寵壞了,她只想重新見到井洺,對他比以前好一百倍一萬倍……

想得越多就越難過,安安抱著枕頭無聲痛哭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起,身邊多了一個影子。

安安下意識往旁邊看去,坐在床邊的竟是芬裡爾。它的毛色在星光中變得更加銀白了,眼睛也像是星辰般美麗。

安安從床上走下來,跪在芬裡爾身邊,摸了摸它的毛髮,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芬裡爾……我好想井洺,怎麼辦?」

芬裡爾只是默默地舔去她眼角的淚水,無聲的冷漠中竟有來之不易的溫柔。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裡,我只要井洺,快要受不了了……」安安通紅的眼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了。她抱住芬裡爾的脖子大哭著,所有眼淚都溶入了它的絨毛中……

……

……

第二天起來後,安安覺得前一夜的自己簡直太二了。

芝麻大點小事就哭成這樣,果然是中國獨生子女政策下嬌慣出來的廢二代。盡管不能原諒貝倫希德,但一和蘿塔這樣受了無數苦,差點被賣給大叔當二奶的女性比,自己就顯得更加不中用。

想曹操曹操到,剛一出臥房門,她就看見了迎面走來的蘿塔。

蘿塔抱著胳膊在她面前站立,笑得陰陽怪氣:「昨天你們都玩得還開心?」

「對不起蘿塔,我昨天腦子空的毛病又犯了。下次一定不會把你丟在一邊……對不起!」

「解釋這麼多做什麼?我都看到了——其實你才是對法瑟殿下最有興趣的那個吧?」

安安一臉囧色:「你在說什麼,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真聰明啊,其實那幾個未婚妻候選人說的是真的吧?我和尤茵都像傻子一樣什麼都告訴你,拿未婚夫當擋箭牌,拿我們當擋箭牌,實際你才是背地裡搞鬼的那個。很好啊,你成功了。」

「蘿塔,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安安有一種被虐到的感覺,「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真的不是啊……你是我在這裡遇到的第一個朋友,不要這樣低估我們的友誼好麼?」

「友誼?女人之間有友誼嗎?更何況是你這種女人。我們走著瞧!」蘿塔氣得翻了個白眼,轉身走掉了。

安安追了她一段,被她趕了回來。

本來好一點的心情再次郁悶起來。

本來一點也不喜歡法瑟,都被說得像真的一樣。說不定某天洗腦成功,她就真喜歡上法瑟,然後變成蘿塔口中的超級賤人也說不定。

初次舌吻給了混賬,差點被公主gay了,朋友和自己成為敵對關系……安安以為自己夠倒霉了,但沒想到大清早還會被法瑟叫去做飯。而且這家伙口味非常奇怪,一早就要吃肉,安安第一想到的就是東坡肉,於是溜到主膳廳去收集材料。

材料弄好以後,法瑟還不同意他在主膳廳做飯,理由是王子的飯應該用私人廚房。安安只好跑到法瑟寢室連帶的廚房做。

剛把所有東西放在菜板上,法瑟進來了。安安瞟了他一眼,沒理睬繼續搗騰材料。

「待會兒吃過早飯,我帶你去華納海姆熟悉地形吧。」法瑟說。

「行啊。」

「心情好像還不差。」法瑟垂下頭看了看她的臉,「昨天不是已經快哭了麼。」

「都是女孩子有什麼好哭的?就是不習慣而已。」

「回去沒有哭過?」

「怎麼可能!」安安一臉鄙視,「我可是功夫帝。」

看著她嬌小的身子在廚房裡竄來竄去,法瑟沉默了半晌。

一切材料準備就緒後,在鍋內燒好水,安安把生薑和蔥放在菜板上快速熟練地切起來。她很專注,切好了才留意到法瑟正在看著自己,然後回頭給了他一個很莫名的眼神:

「先出去吧。」

「好。」法瑟微笑道,彎下腰,嘴唇在她臉頰上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安安連忙捂住臉:「你做什麼……」

法瑟已經出去了。

飯做好以後,安安端著大盤的東坡肉和幾道蔬菜放在法瑟面前。法瑟收起報紙,看著安安把刀叉擺在他面前,又為自己擺了一雙筷子。

「你做什麼?」法瑟指了指她手中的筷子。

「吃飯呀。我做的東西自己不能吃麼。」

安安理所當然地拿起筷子夾肉,但筷子被法瑟搶過去。法瑟握住筷子,用筷子尖熟練地在盤子上戳齊,夾了一塊肉塞自己嘴裡。

安安呆了呆:「你會用筷子?」

「你做的是中國料理,當然要用筷子。」法瑟又夾了一塊送到安安嘴邊,見她還在呆著,「張嘴。」

安安遲鈍地張開嘴把肉吃下去,但看向法瑟的眼睛依然瞪得圓溜溜。終於法瑟忍不住了,抬頭沒好氣地看向她:「再看我就不救你男人。」

安安這才埋頭吃飯。

飯後,兩人為了到底怎麼去華納部落在金翼龍面前爭執了許久。安安非要坐巨鯨或飛船,法瑟說那樣到了華納海姆赫默和撒伽連孩子都生了。到後來連洛洛的眼中都露出了「你們太磨嘰」的神情,安安屈服在了法瑟一句「不騎龍就不救你男人」的淫威下。

大概不是第一次,這一回騎龍也沒上次那麼可怕。

金翼龍穿過雲層,飛離了神界阿斯加德。

眼下是一座莊嚴肅穆的城市,有寬闊的廣場,正在進行閱兵儀式的騎士部隊,見安安一直往下看,法瑟解釋道:「這是漢德城,騎士的大本營。看到那個最大的神殿了麼?那是騎士殿堂。所有想要成為騎士的士兵都要去那裡進行考核,然後拿到憑證。」

那座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細小如塵埃的士兵們正走向巨大的門。安安點點頭:「那其他職業的考核在哪裡進行呢?」

「再下一層就是五座職業主城。不過在阿西爾部落,騎士是最崇高的職業。騎士團團長在人們心中就是英雄的象征。」

「騎士團團長是貝倫希德殿下?」

「她以前是,自從成為軍務大臣以後,這個職位就讓給了梅勒。不過騎士也分很多種,英靈騎士團還是歸她管。」說到這,法瑟頓了頓,「成為英雄的代價很大,稍微有一點差錯就會從天堂掉到地獄。這也是貝倫希德感到疲倦的原因吧。」

「……貝倫希德殿下曾經有什麼不好的回憶嗎?」

「以前我們都以為她是不死之身,但沒想到艾奇的事可以讓她躲到部隊裡那麼多年才出來……好在她已經恢復了。」

「艾奇?」

「你肯定沒聽過他。貝倫希德已經對這個名字下了禁令——他曾經是神賜四將軍之一,是貝倫希德的摯友。」

「他……對殿下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那幾個喝醉酒的壯漢說貝倫希德曾經失貞……原本沒打算相信他們的話,但貝倫希德的反應實在不像聽到了無中生有的流言……

「這你自己問她吧。如果她不介意肯定會告訴你。」

想起貝倫希德的做的事,安安只剩下羞憤。

現在一點也不願意和這個變態公主說話。

「那裡怎麼會有座斷橋?」

「那是神聖達普橋。以前阿斯加德沒有升入空中的時候曾經和漢德城相連。升入高空以後,這裡就變成歷史遺跡了。」法瑟又指了指城外遼闊的墓園,「就像那些巨人墓園一樣,那裡殘留著大量諸神的黃昏戰役的歷史遺跡。」

「為什麼阿斯加德要升入高空?」

「因為眾神之王回來了。」法瑟笑了笑,聲音卻冷冰冰的,「他與別人是不一樣的。」

安安背對著法瑟,察覺不出異樣,只是繼續像孩子一樣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呀?」

「重生紀元3022年年初吧,那時候我兩歲多。」

安安沉思了許久:「……現在,不是632年嗎?」

「嗯,現在是神賜紀元。3022年是重生紀元的最後一年。」

「哇,你好老。」

話音剛落,洛洛就很配合主人的動作往下來了個猛沖。安安嚇得在他身上亂抓,連連道歉。

「普通神族壽命只有人類的兩三倍,但對神祗來說,七百歲才剛開始。」

「不是六百三十四歲嗎……」

「四捨五入。」

安安一頭黑線。

薔薇王子這數學真是學得太好了……

「對了,我聽人說過你有個稱號是神賜王子,跟神賜紀元有關系嗎?」

「原來你腦子還沒那麼笨。那是因為我是神賜紀元即將開創前的第一個王子。」法瑟歎了一聲,「像什麼貝倫希德,赫默,還有梅勒這幫人都是新紀元後的小孩子。和我時代不同。」

安安差點噴血。

「這麼說你還真是老男人了?」

「蠻老的了。」法瑟嚴肅。

安安轉過頭去,看著他那張美麗至極的臉蛋,禁不住在他身上戳了一下,用中文說道:「說我笨,你才是笨蛋吧。」

「嗯?」法瑟一臉迷惑。

「聽不懂了吧,哈哈。你也有聽不懂的時候。」安安瞇著眼睛笑得不懷好意,「看看你那嬌羞的小樣兒,長得這麼漂亮還總裝什麼酷?薔薇王子簡直太霸氣了,不適合你,我再幫你取幾個動聽的名字吧。」

「……?」

「玫瑰花女王!」

「……??」

「美人魚大王!」

「……???」

「妖精女神!」

安安無視身後那個一頭霧水的人,用很是陶醉的母語說道:「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因為你有著花一般的面容和風一樣的微笑……就像是從那小說中走出來的絕美人兒……」

從來到神界幾乎一直處於操勞或神經緊繃狀態,安安直到這個時候才有機會對法瑟抒發一下情感。這樣閃耀的人,就算是當著井洺的面,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滿眼心心。如果不是那麼強大又高大,她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列入自己的美少年保護名單裡去,排名僅次井洺。

「安安?」法瑟推了推她,「你還好吧?」

「沒事。」

安安花癡完畢,發現他們已經經過了無數座風格各異的城市,已經開始向阿西爾部落外延飛行。

他們經過光斑四溢的克穆斯通森林,森林中的鑽石蜘蛛和精靈的魂魄在陽光中璀璨明亮……

他們從阿德遜莊園和獵場上飛過,腳下是無邊無際的草原、奔跑的羚羊和低低飛行的金翼鹿……

他們穿過了九大世界第一大峽谷——特格大峽谷,無數野生的金龍被洛洛龐大帥氣的身姿吸引,紛紛從峽谷的巖石上飛起來,追隨著他們的蹤跡……

接下來出現在安安視野的是貿易中心莎蘭西城,這裡人潮翻湧,種族比阿斯加德要混混亂得多,如果不強調,沒人會知道這是神族的城市。

然後他們沖出瑞提海港,進入了無邊無際的廣袤宇宙。

在這樣黑暗浩瀚的空間中,洛洛的翼仿佛真會隨著擺動撒下發光的金沙。安安感到有些不安全,小心卻緊緊地握住法瑟的衣角。

「害怕了?」法瑟立即問道。

「怕掉下去而已。」安安搖搖頭,轉移視線看向遠處很小的精靈國度——艾爾夫海姆,「尤茵說她在那住過很多年,是真的嗎?」

「嗯。」

「那真幸福,我覺得那裡簡直像夢幻島嶼一樣。」

「所有女孩都這麼說。那裡也蠻適合尤茵的,因為她有一半精靈血統,長得也很像精靈。」

「尤茵真的很漂亮。」安安對所有美麗的事物都無法控制地喜愛,「她和神後陛下是我在阿斯加德見過最美的女人!而且她們風格還完全不同,神後陛下是名副其實的最高女神,端莊、優雅、高貴、溫柔、攝人心魂……而尤茵就像出塵的仙子,動人、脫俗、清艷、飄逸,卻有著剛毅堅強的性格……」

「你在作詩嗎?哪來這麼多形容詞。兩個普通的女人罷了。」

「嗚。」安安被潑了冷水,「你不懂欣賞。難怪當初尤茵會被你和萊斯威氣走。」

「那又怎樣,我不關心。」

「你不是蠻喜歡她的嘛,當時還猛追她,何必別扭?」

他們已經漸漸靠近了艾爾夫海姆。法瑟說道:「我從沒喜歡過她。」

「又別扭了。」

「追她純粹是為了收服萊斯威。」法瑟笑了笑,「男人和你們女人不一樣。如果我搞定了他搞不定的人,他只會對我崇拜。懂?」

「……」

安安情緒突然變得復雜起來。有些開心,有些不爽,又有一種夢想破滅的感覺……糾結了半天,卻不知道這些心情是怎麼產生的。

過了幾分鍾,法瑟忽然道:「安安。」

「嗯?」

「你開始試探我了。」

「啊?」

「沒事。」法瑟淡淡一笑,「當我沒說。」

安安的心情更加復雜了。她繼續糾結了十多秒,才緊攥著龍角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只是好奇而已。」

「嗯。」完全無所謂的口吻。

「……我沒有啊。」她有些急了,「你不要瞎想好不好!」

「我沒瞎想。」還是很無所謂。

安安一路上都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