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大雪不曾停歇。
安安在沉睡的法瑟懷中醒來。從內到外的寒意讓她的手腳變得冰涼。盡管室內有爐火,盡管法瑟一只胳膊就把她圈在懷裡難以動彈。
法瑟側著身子,半邊臉陷入枕頭,被高挺白皙的鼻梁遮住。在清晨白茫茫的陽光中,他軟軟微卷的金髮散開,有幾撇乾涸的汗水黏在頸項上。此時此刻,他身上唯一的裝飾物便是脖子上的紫水晶項鏈,墜子也歪歪地藏在了被子裡。他們之間僅剩的阻礙,只有她纏著兩人手臂的長髮……
安安的第一反應只有一個:自己的第一次居然就這麼沒了。
對象不是井洺,而是法瑟。
是不愛自己,甚至輕視自己的人。
法瑟的呼吸很均勻,似乎還在美夢中。安安的思維已混亂,沒想到腿部僅僅挪了一下,就有一種被刀捅壞下半身的感覺。
從裡到外,挪動一毫米都會讓肉體撕裂感一直順著中樞神經躥到腦中,痛得她雙耳嗡鳴眼淚直冒。
安安看著法瑟漂亮的睡顏,心中的感覺是五味雜陳。
她根本不能怪法瑟,畢竟在真正進入之前她都是自願的。而之後她根本沒法說法瑟到底有沒有溫柔,因為就算他只是停在裡面而不動作都讓她有被殺死的感覺,更不要說後面……
這時,床頭櫃上有東西震動起來。
那是她的通訊器。
她掙扎著伸手翻開衣服,拿起兜裡的通訊器,選擇接聽。然後輕手輕腳地坐起來。
「安安,快起來。今天街上人多得不得了,要買東西還得排隊。」尤茵歡快的聲音從那一頭響起,「你在法瑟殿下那裡吧?我過幾分鍾後來找你?」
安安看了一眼法瑟,心都跳停了:
「不,不要。」她壓低聲音,「我這裡有點事,可能要晚一點。」
「那要什麼時候?」
察覺身後有細微的動靜,安安心不在焉地說:「大概一個小時左右?你現在在哪裡?」
「我剛從旅館出來,一個小時太久了,你不能快一點嗎……」
後面的話安安聽不進去了。因為法瑟的手已經從後面穿過她的腋下,把她整個人輕輕鬆鬆抱起來,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劇痛又一次讓安安齜牙咧嘴。她搖搖頭,剛想集中精力,那雙手已經順著她的腰往上愛撫,輕輕握住了她的胸部。
「你說,大概要多久?」隨著他緩慢地打轉,安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身後的人在她耳邊壞笑著說道:「安安,你的心跳得好快……」說罷,一只手按住她心髒的位置,「很緊張麼?」
「半個小時能來嗎?」
尤茵是這麼說,但安安已經聽不進去了。細密的吻落在她的後頸,然後法瑟用牙輕輕咬了咬她的耳垂……觸電的快感讓她幾乎失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我……我不知道。」
「安安?……你怎麼了?」尤茵似乎察覺了她的異樣。
「安安在我這裡。」法瑟接過通訊器。
「呃……法瑟殿下?」
「嗯,她有重要的工作要做,所以今天來不了了。」法瑟難得態度溫和體貼。
斷線後,法瑟再次看向安安。她已經動作迅速地穿好內衣褲,此時正用被窩蓋住自己身上□的部分,但臉部表情十分扭曲,好像在忍著極大的痛苦。
「不和我溫存一下?」法瑟一臉調笑。
「不了不了。」安安臉色蒼白。
「居然比想象的還要難一些。」法瑟揉了揉金髮,「我都以為做好準備了,結果還是很痛……安安應該更痛吧,這幾天要好好休息。」
「還好,還好。」安安臉色更難看了。
「洗澡的時候碰到傷口應該會更難受……」法瑟想了想,微笑道,「這幾天我幫你洗吧。」
「別!別!」安安哭喪著臉把最後的衣服穿好,忍著劇痛坐在法瑟身邊,「過了今早,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吧。」
法瑟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當沒發生過,吃虧的人是你。」
「我沒有關系。」安安眼眶有些濕潤,努力讓自己不露出難過的表情,「你先回去吧,我休息一下,晚點準備回阿斯加德。」
法瑟走了以後,她迅速撤掉了那張沾了血的床單。咬緊牙關去洗了個澡,盡量避開腿間的傷口,但還是會觸摸到凝結的白色殘痕……這麼多她都沒有感覺,看樣子昨夜真是疼到失去知覺了。
溫水流過身體的時候,從來沒因為受傷掉眼淚的安安,第一次因為肉體上的疼痛大哭起來。
有被弄髒的感覺。
有被嫌棄的感覺。
有一種再也回不到過去的感覺……
法瑟一定覺得無所謂。對他而言,女人們總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奪走哪個女孩的第一次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說不定他在心底還會鄙視她,因為她只是個人類……
可是,她給出了很多。
在浴室裡,安安安靜地把衣服乖乖穿上,看見鏡子裡的兔子眼後,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一次決堤而出。
一邊用浴巾擦眼淚,一邊推開門,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法瑟。
安安突然不哭了,眨了眨紅紅的眼,狼狽地縮回浴室。但腳步僅後退一些,身體就被拽入了對方的懷抱。他的力氣大得驚人。但在這樣沉重的擁抱中安安卻沒有一點安全的感覺,反倒覺得背脊一直發涼,好像四面八方都會有利器會刺過來,令自己屍骨無存……
安安推開他,抓了抓腦袋,帶著鼻音自嘲道:「居然會痛到哭鼻子,真是好丟人……要不下午你先回阿斯加德吧,我休息幾天。」
法瑟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無聲地看著她,像是已經輕易看透了她拙劣的演技,還有她心底已經完全失去安全感的本質。
「去吧。」安安推推他的手臂,催促道,「我還要休息一下。」
她演得越來越糟糕,聲音也在他長久的注視下微微發抖:「別老站在這裡啊,我想一個人待著。」
希望他早點離開。
好像……快要撐不下去了。
大雪在靜謐中飄揚。
精靈的世界依舊絢麗如在夢中。
等了很久法瑟終於開口了。但是,他說的卻是:
「對不起。」
安安怔住。
雖然早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她也以為自己夠清醒了,但親自聽到這句話,好像最後的尊嚴也跟著被擊碎。
想與他擦身而過,自己離開,但剛邁出兩步,她忽然拿著手中的浴巾砸在法瑟的頭上!
「——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大顆的淚水從通紅的眼中湧出,她沙啞地哭喊,用浴巾使勁打他,「是!昨天是我先親你!但後來醉成那樣都告訴你我想把第一次留給喜歡的人,可你做了什麼!你說!你做了什麼!!」
此時身體上的痛苦絲毫沒有減少,反倒每分每秒都在提醒著她和法瑟上過床的事實。
從出生到現在,這是第一次體驗到崩潰的感覺。
不管如何對法瑟發洩,不管嘴上說得再怎麼狠,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心底真正的期望。
其實,很希望他能說「跟我在一起」,或者「留在神界吧」,或者「我不介意你變老」……
或者,「我喜歡你」……
但法瑟只是沉默地承受她的攻擊,眼中一片黯然,沒有任何挽留,更不會像剛才那樣去擁抱她。
如此明顯的事實。
法瑟不喜歡她——或許有好感,但是構不成愛情,更不用說為她放棄很多東西。
而她已經輸了。
與此同時,城中心。
艾爾夫海姆白天的美景並不亞於夜晚。退去了黑夜的神秘,天上地下只剩下了一片純淨的雪白,夾雜在白中的蒼翠之綠。
城中的熱鬧卻與這種寧靜的魅力格格不入,不僅世界之樹上人來人往,連由樹根連接的橋梁道路上都擠滿了人,水面上更有無數冰船緩緩行駛。
女神節之後,這裡的繁榮程度和阿斯加德的新年都有的一拼。
艾爾夫海姆四季如春,土壤肥沃,綠化程度是九大世界中最大的,有很多植物莊園。因此最出名的特產有三樣:葡萄酒,各種顏色的羽萱花,還有安安和尤茵一心掛念的尹特尼提眼膜。
尹特尼提公司推出了今年冬季的限量版眼膜。因為添加了七年一熟的特殊植物精油,又秉著老顧客至上的經營策略,所以不論男女老少,普通顧客每人最多只能購買二十對。
盡管五對眼膜的價格已經超過了艾爾夫海姆人口每月平均收入,但幾乎每個光臨專賣店的顧客都會買足二十對還絲毫不覺得滿足。
一堆女顧客付賬時閒聊道:
「一周一次,差不多夠用半年了,明年下半年說不定又會有新款上市。」
「可是不會有這麼好的了……」
「尹特尼提是商業公司,不是慈善機構。相信我,明年肯定會換湯不換藥地發行一套『精靈女神春季美顏滋養系列』,然後繼續撈錢。」
……
在一片嘰嘰喳喳的討論中,尤茵抱著十盒五十對眼膜出現在VIP會員收銀台前。她享受著無數條羨慕嫉妒的目光,掏出白金會員卡和銀行卡豪放地刷了一通。
「尤茵小姐,公司規定,但凡買足了上限五十對眼膜的白金會員都有五對贈品,請您拿這個贈品券去專櫃領取贈品。」收銀員態度格外溫柔有禮,伸出修長的手指指了指遠處被人群包圍的專櫃。
「好的,謝謝。」尤茵撥了撥銀白色的長髮,如同一只傲慢的白天鵝,抬頭挺胸地走出人群。
然而好景不長,重新回到櫃台,售貨員卻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小姐,限量眼膜已經賣完了,我們可以用二十對經典眼膜當代替贈品……」
尤茵不是不淡定的人。她接受了補償,準備殺向其他商場。
直到她和其他人一樣,看到了站在VIP會員收銀台前的銀髮神族男子。
經理和售貨員都周旋在他身邊,他的面前放了十來個大箱子,箱子數量還在持續增加中。他身後的一群神族侍衛隨時準備上前當搬運工。
女顧客們氣得肺炸,但只敢竊竊私語。
「主神不是都有金蘋果了麼,還來買眼膜做什麼?」
「太霸道了,真討厭啊。」
「將軍大人的待遇就是好,可是我還沒買到,嗚嗚嗚嗚……」
「沒辦法啊,誰叫我們要靠著神族生存呢……」
看著那男人像批發箱裝蘋果一樣批發眼膜,尤茵一股氣上來就再下不去,大步走過去拍了一下男人的肩:
「雖然每個月總有那麼三十來天不想見到你,但你還是如此令人討厭地出現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並做出令人討厭的事啊。」
聽到這個聲音,萊斯威的肩微微一顫,回頭驚慌地看著她:「我……你以為我想麼?我的壓力也很大……」
「壓力大還買?趕快退回去!」
萊斯威很委屈:「你以為我有那麼大本事控制尹特尼提這種世界型大公司麼?我不過是來跑腿的。」
「跑腿?」
「對啊,法瑟一大早就把我弄起來買這些玩意兒,從進來到現在,我差點被眼刀殺死。」
尤茵疑惑:「法瑟殿下要眼膜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泡妞。」
「太可恨了。」尤茵惱了,「這麼多箱,還沒用完就會過期,他有必要這麼浪費麼?慢著……泡妞?泡誰?」
萊斯威長歎:「當然是八神安。」
當日晚上,星耀神殿。
法瑟留下的傷依然很痛,安安躺在床上休息。
看著十來個人輪流搬進房堆積如山的箱子,她非常茫然。等人離開後,她拆開箱子一看,發現裡面是尹特尼提眼膜,還以為是尤茵買的,立刻呼叫尤茵謝謝她。
「那是法瑟殿下買的,不是我。」影像中的尤茵正享受著她的第一對眼膜,淡淡地抽了一口煙。
「……是法瑟?」想到這人就有點不舒服,「那這些都送你了,我不想要。」
「你和法瑟吵架了?」
「沒,沒有……就是覺得不該亂收人禮物。」
「我也覺得是啊,這種東西就是應該我們自己去買才對……」尤茵閉眼感受著冰涼的凝膠滋潤,把白天在尹特尼提專賣店的所見所聞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還特意強調了這款眼膜是限量版,多少女顧客因為法瑟的霸王行徑而流下了慘痛的眼淚……
寢宮中。
法瑟斜倚在長沙發中,金色的卷發凌亂地擦在臉頰。三維影像裝置中播放著晚間新聞,他也一直盯著神族美女主播看,眼中卻一直透著明顯的心不在焉。
這時,手中握著的通訊器震動起來。
看著上面的「顧安安」,法瑟沒來由有些緊張。他屏住呼吸,接通呼叫:「安安。」
安安聲音冷冰冰的:「你真無聊。買那些眼膜是為了彌補自己做錯的事麼?相對你的愧疚感,那些苦苦排隊等待尹特尼提限量產品的顧客們顯得可憐多了。」
話音剛落,呼叫就被切斷了。
法瑟怔忪地看著通訊器。
從兩小時前聽說她回來,他就一直心神不寧。結果卻是這樣……
眼睛看到的是影像裝置裡的主播,滿腦子卻一直是她在夜間雪光中泛著淚點的雙眼,還有因為他的粗魯而微微張開的紅潤小嘴……片刻出神後,美好的回想又被剛才那句「你真無聊」潑了冷水。
心情越來越浮躁,法瑟按了沙發旁紅木桌上的按鈕。
「叫萊斯威把剛才帶來的那幾個人類送回來。」
十五分鍾後。
萊斯威的怨氣很重,就算法瑟改變主意了都還滔滔不絕:「我都說了,送來了好歹你要看一看,不看就送走,你當初為什麼又要我們去找……」
法瑟卻自動過濾了他的抱怨,淡紫色的眼漠然地掃過眼前十五個人類女子。
就算神族和人類審美有差異,都沒人能否認眼前的美女都是絕品。每一個都有精致漂亮的臉蛋,高挑火爆的模特身材,超脫凡俗的氣質……關鍵是,她們都是黑髮黑瞳,皮膚是帶著淡淡粉色的白嫩,頭髮柔軟直順,有著其他種族人類女子沒有的清純和內斂。此時,面對著神族王子審查的目光,美女們多少都有些緊張,手不知該往哪裡放。
「這些都是中國的?」法瑟問道。
「非也非也。」萊斯威剛一彪出中文,就有六個美女捂著嘴笑了,他指著那六個美女說道,「她們是中國的,其他都是亞洲其他國家的。其實日本和韓國美女的美和中國的美不一樣。你看日本的,可愛純真;看韓國,性感有女人味;看泰國,大方熱情……雖然中國美女的智慧優雅是無可取代的,但既然薔薇王子你終於想通要開辟一條通往人類美女身心的道路,作為專家的我,自然有必要為你推薦一些不同的……」
法瑟沒耐心聽下去了:「只留中國的,其他都帶走。」
「瑟瑟,多西喲……」
這下輪到日本美女笑了。但不出一分鍾,她們和其他國家的美女一起,莫名地被送了出去。
萊斯威回來後,看見的依然是和中國美女們對峙的場景。
「你不是會中文麼,怎麼還站那不動?」萊斯威轉過頭去,用不是很標准的中文對那幾個美女說道,「這個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薔薇王子,玫瑰花女王,妖精女神。」
幾個美女想笑又不敢笑。
「別聽他亂說。」法瑟用凜冽的眼神讓萊斯威住了嘴,「我叫法瑟。」
聽見法瑟說的話以後,美女們都完全笑不出來了,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這樣一個明顯不是人類的超美型男人,開口說出的中文,竟比中文播音員還標准!
法瑟又打量了一下那幾個美女,最後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孩回答了自己的名字,萊斯威低聲用神族語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個。」
「就留這個,其他都帶走吧。」
法瑟和最後一個中國美女聊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便把她也請了出去。
在門外等候的萊斯威送走了最後一個美女,又一臉無奈地趕回來:「這些都不滿意,你要求真多。」
法瑟躺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瞅著通訊器。
「算了算了,明天起我再幫你找找其他的。」萊斯威也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把憋在肚子裡的話說出來了,「法瑟……你是不是喜歡上八神安了?」
「開什麼玩笑。」法瑟冷冷道。
「那既然只是喜歡人類,或者中國女孩,就不要在她們身上找誰的影子。如果你總照著八神安的樣子去找,無論怎麼挑都挑不到讓你滿意的。其實這些你都懂……我就不多說了。」
午夜。
法瑟終於放下手中的通訊器,起身去了安安的臥房。
侍女們見來人是法瑟,也沒有阻止他。
安安已經睡著了。
月光中,被褥床單上鋪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白。她的髮絲散在軟軟的枕頭上,顏色因此而黑白分明。
法瑟在她身邊輕輕坐下,手指劃過她的臉頰和長髮。
他並不是喜歡顧安安。
是因為那些女孩都沒有她好看,他才沒有興趣。如果萊斯威能找到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哪怕是神族,他也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或許是因為噩夢,或許是因為身下的疼痛,安安的睫毛在微微顫抖,就像抖動的黑絲絨一般。
靜靜地看著那張乾淨的面容,前一夜的纏綿在腦中也越發清晰起來。有些不敢相信,他們已經有了最親密的關系……
法瑟的眼漸漸變得有些癡迷。
是因為她太漂亮,自己暫時被沖昏了頭,僅此而已。
他俯下身,將雙唇疊加在安安的唇上。
阿斯加德的夜空永遠都是一望無際的漆黑。
此時,這片黑色裡懸著時明時昧的銀星,與空中海洋合為一體,融入了白日不曾有過的柔和與神秘。行船與飛龍在空中游走,乍一看去,像是連天河也會被拖拽著移動,顫抖著凌亂的銀色大網。
這層網細密地罩在兩人身上,像是渾身都撒上了璀璨的鑽石碎片。
安安在睡夢中因痛感而微微顰眉,但潛意識又不由自主仰頭回應這個甜蜜的吻。隨著舌尖糾纏的時間推移,睡眠變得越來越淺,半夢半醒之間她回握住他的手……
一時間好像疼痛也消失了,身體在愈發深入的吻中悄悄燃燒。純白的睡裙扣子被法瑟一顆顆解開,熟悉的手指又一次滑過身上隱秘的部位……
發現對方連睡著了都會輕輕喘氣,這種再自然的本能反應讓法瑟心跳又快了幾拍。他惡作劇一般咬住她的下唇,呢喃道:
「安安。」
「嗯……」被觸摸到敏感點,安安的呼吸急促地停止了剎那,喘息又快速從喉間溢出。
法瑟微微笑了一下,把她的裙子撩得更高一些,聲音也更加溫柔:「安安,起來了。」
然而,他溫柔的眼眸很快對上了一雙非常不應景的怒目。
五分鍾過去。
「顧安安,這是我的神殿,你憑什麼趕我出來!」法瑟站在外面猛拍門,「昨天做了一個晚上你都沒說什麼,今天親幾下就凶成這樣,你腦子進水了?」
門被拉開,安安頭髮亂如雞窩,裙子上的扣子卻扣得嚴實:「你……給我小聲!」
法瑟趁機擠進門去,一把將她摟在懷裡。
安安沒有反抗,只是平靜地看著他,伸出小指頭:「只要你今天敢動我,明天整個阿斯加德都會知道王子殿下是這個號。」
「安安……你是在抱怨我不夠嗎?」法瑟一臉困惑。
「不管你夠不夠,只要動我,我就會去這麼說。」
「那去說,我不介意。」法瑟吻了吻她的耳垂,「反正現在我的寶貝只會為你一個人服務,別人怎麼想沒有關系。」
安安的怒火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你出去。」
「不出去。」
「出去!」
「不出。」
「叫你出去!!」
「不。」
「出去!!現在就……唔嗯……」
……
法瑟最終沒能得逞,原因是半強迫式的愛撫過程中,安安因觸動傷口失聲尖叫起來,臉都變成了紙一般的白。
第二天,阿斯加德日報的商業版頭條就是「尹特尼提眼膜大賣,限量版連夜加產」。
對於一個商家來說,還有什麼事比出爾反爾原形畢露更加悲慘呢?但尹特尼提老總只能把春季新推出的又一款限量產品策劃默默撤下,委屈地在牆角抹淚。
「相對你的委屈,那些苦苦排隊等限量產品的顧客們更委屈。」王子殿下讓屬下轉告的原話如此。
他也試圖掙扎過:「可是,之前的生產量是足夠大眾人手一套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殿下會一口氣買光眼膜,也不知道會讓他覺得有影響……」
「現在你知道了?」
……完全莫名其妙。
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便是新年慶典。
很顯然年關綜合症不僅僅是在人界才有,神界也一樣。焦躁、生活規律混亂的人一多,犯罪率由暗之神界為中心大幅度上升。身為將軍,安安自然又要盡責維持神界的治安。
英靈神殿外。
萊斯威召集巡邏部隊,率領法瑟的星耀騎士團第一個準備出發。安安一向和貝倫希德統領數量龐大的英靈騎士團,所以不緊不慢地在騎士團前面等她。
過了片刻。
正前方走來兩個人,一個是黑鎧的梅勒,一個是銀鎧的金髮騎士。
安安第一反應是貝倫希德,但仔細一看,又好像是法瑟……但她從來沒見過法瑟穿騎士鎧甲,他的頭髮也相較長一些。
直到那個騎士走到她面前,她都沒能辨認出那是誰,只知道那男人長得外形太光彩奪目,簡直就是法瑟和貝倫希德的綜合體。那雙有些囂張又汲取了陽光的金色瞳仁……無疑屬於貝倫希德。
但是,貝倫希德沒這麼高大,沒這麼硬朗,沒有喉結,更不是男人。
金髮騎士歪著嘴角笑了笑,用手肘捅了一下身旁的梅勒:「看,她果然沒認出我來。」
連說話口氣和聲音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安安遲疑道:「你是……?」
「你說呢。」金髮騎士抬起安安的下巴,「安安,再仔細看看。」
安安呆愣了起碼有十多秒。
她確定,眼前的男人明顯不是法瑟,法瑟的頭髮是淡淡的金,沒有這麼燦爛,大概是冷色調瞳孔的緣故,也從來不會有這種逼人的氣質。
眼前這個男人是……
「貝……貝倫希德殿下?」安安十分不確定地說道。
「認出來了?」眼前的騎士邪氣地笑了,「你跟我說過不喜歡女人,那現在呢,能接受了麼?」
「不能。」安安看著他的臉蛋,斬釘截鐵,「完全不能。」
貝倫希德愣住。
原本準備出逃的萊斯威終於忍不住掉頭回來道:「看,我都說了吧。就算變了性,你還是變態公主,能有什麼本質的改變?還有啊,變態公主你果然不是一般女人,喝了溶液變成男人後和原本差別這麼小的女人你是第一個。」
梅勒雙眼沉靜一如神界那泓冷冽的烏達泉。他皺著眉,不說話。
「原來是喝了模擬溶液。殿下,你嚇死我了。」安安鬆了一口氣,神色也緩和了一些。
「這個廢物還沒研究出可以永遠改變外形的溶液,如果想保持男人的形態,我只能一直喝下去。」
貝倫希德所指的「廢物」臉黑了,開始與他互相人身攻擊:「變態公主你傲什麼?就算你變成男人又如何?你的老二也不能為你和女人傳宗接代,你的八神安也喜歡不上你……」
他的話在貝倫希德抽出寶劍後戛然而止。安安見狀按住了貝倫希德的手:「殿下,別這樣。」
貝倫希德看了看安安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金色的瞳人透明地反射著她的倒影:
「安安……」
「貝倫希德殿下無論怎樣都很好,甚至作為女性更加有魅力。」安安握著他的手緊了緊,又鬆開,「……殿下是我一直都很崇拜的人。」
美麗的金瞳黯淡了下來,貝倫希德輕聲道:
「我懂你的意思。你和我哥的事我聽說了。」
當晚。
福克溫宮。
貝倫希德已經變回了原本的樣子,終於從漫長的午睡中醒來,拉開了陽台的門。霎時間,神界夜晚繁華的光射入房內,仿佛早已等候她多時。
她穿著薄薄的襯衫,肩上搭著黑色的羽絨大衣。她在陽台上坐下,銀色明亮的光罩在白色的襯衫上,將精致的面孔襯得十分白皙。這一刻,即便留著帥氣的短髮,她的面容也是前所未有的女性化。
梅勒難得夜晚來訪。
他站在她身後,看著前方被星光籠罩的人。
貝倫希德沒有回頭,只是有些疲憊地說:「我哪裡做得不夠好?」
「這不是公主的錯。」難得她也有不堅定的時候,梅勒回答得十分謹慎,「只是如果她不喜歡你,你做什麼都不夠好。」
貝倫希德陷入了沉默。
世界之樹茂盛的枝幹晶瑩繽紛,甚至散發著銀色的光輝。下面的烏達泉靜靜地流淌,泉水上載著漆黑的天和億萬顆星點,星子在水面不斷地流淌。
梅勒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夜的靜謐:
「公主,不要再喜歡女人了。」
「你是在命令我麼。」貝倫希德的視線越過世界之樹,眺望著極遠處金碧輝煌的星耀神殿。
「不是。當然不是。」梅勒的面容凝重,難得有些口齒不清,「我只是覺得……公主很多時候需要男人來保護。」
「你瞧不起女人?」貝倫希德半側過頭,眼中是滿滿的銳利之氣。
梅勒怔了怔,急道:「公主確實是女中豪傑。但事實是,保護女人是男人的天性。我不過想要公主過得輕鬆簡單一些,請不要多想。」
「哦?」
貝倫希德站起來,轉過身走向梅勒,眼中帶著一絲不懷好意:「這麼說,你想保護我。」
隨著她步伐的逼近,梅勒明明是接近兩米的高大男人,卻有些沒底氣地後退起來。而貝倫希德漂亮的臉蛋上始終掛著玩味的笑意,她把他逼到了陽台的角落,拾起他肩頭流水一般的黑髮,輕輕打了個轉兒:
「可是,梅勒將軍,你除了力氣比我大,其他都完全不如我吧?如果遇到比我們都強的敵人,你真的能保護我麼?」
「能。」梅勒語氣十分堅定,「公主的戰場經驗豐富,應該能了解人在拼命想要守護重要事物的時候,總是比平時強上百倍。」
尋常女孩聽到這樣的話,恐怕早已感動得熱淚盈眶。無奈貝倫希德絲毫不尋常。
她吐了一口氣,戳了戳梅勒的胸口:
「真無聊。」
見他失落的神情,貝倫希德又抱著胳膊笑道:「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錯愕的神情在梅勒臉上一閃而過,他赧然地半側著頭,鼻梁因此顯得更加英挺。貝倫希德端詳他的臉,喃喃道:「其實仔細看,你也是個帥氣的男人。」
她拉拽他的領口,迫使他垂下頭,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梅勒身體微微一震,變成了不能行動的石雕。
「不行。」貝倫希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男人果然淡而無味。完全無感。」
她將肩頭的羽絨大衣拉緊了一些,揮揮手示意梅勒退下,轉身準備走回宮殿內部。
但腳步還沒邁出去,手腕已經被人握住,整個人被強行拖回牆角。拉扯中羽絨大衣落在了地上,世界的光輝被黑鎧騎士的暗影遮住。貝倫希德下意識抬頭,卻迎上了梅勒急促覆下來的雙唇。自我保護意識讓她立即出手反擊,可是一如她所說,力量上她不是梅勒的對手,只能被鉗制著被迫接受對方粗暴的吻……
像是越來越深的吻,夜也變得更加深沉。
不是沒有和男人接過吻,但這樣被人擁在懷中又長時間交換呼吸和唇舌是第一次。濃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還有強硬的力量讓她迷失了方向。她幾乎要忘記了這個人是梅勒,那個被她從小欺負到大、吝於言語的小跟班。就連少年時期扳手勁輸給他,他難得興高采烈歡呼的時候,她都沒有意識到「這家伙是個男人」。
而在這一瞬,這種感覺卻鮮明到讓人無法忽視……
直到有冰涼的東西落在梅勒的手上。
極寒的溫度讓他一下清醒過來,鬆開了挾持貝倫希德的手。
梅勒這才清醒過來。
他……剛才做了什麼?
她曾經在約頓海姆經歷過那麼糟糕的事,自己竟然還……
「公主,我……」梅勒開始憎恨自己的沖動。
「下雪了。」貝倫希德卻只是伸出手,試圖去接空中落下的白色小點,「今年阿斯加德的初雪下得真早。說起來,很快就要進入新年了。」
午夜的冷空氣冰涼徹骨。
幾乎不可窺見的雪粒從黑暗中落下。
梅勒把黑色的羽絨大衣撿起來,跟上已經朝室內走去的貝倫希德,將之披在她的肩上:「今年比前些年都要冷,要多穿點衣服。」
「嗯。」貝倫希德淡淡地應聲。
……
……
神賜紀元633年的第一日,英靈神殿照舊舉辦新年慶典。
就像梅勒所說那樣,阿斯加德比往年要冷,而且下起了不亞於暗之神界和艾爾夫海姆的鵝毛大雪。
從遠處看去,這座懸掛在世界之頂的空中之城已穿上了一層積雪制成的白衣。慶典開始前幾個小時,就有許多神祗騎著威武的金龍,帶著隨從從四面八方飛向英靈神殿。乍一看去,像是無數拽著金色尾巴的流星墜向宇宙的中心。
英靈神殿內部,溫暖與華貴卻粉飾了深冬帶來的極寒。
這一晚,所有神族的重要人物都到場了,就連足不出戶的撒伽都跟著赫默一起出席慶典。安安穿著將軍的軍服,和妮婭、尤茵還有蘿塔站在一起成了活脫脫的女保鏢。
「好多沒見過的男人啊。」蘿塔左顧右盼,很是興奮。
「啊啊啊,貝倫希德殿下好帥啊啊啊。」妮婭指著離她起碼有幾百米遠的小小金毛腦袋。
「真不敢相信,法瑟殿下居然遲到了。」尤茵看了看四周,「連他弟弟都比他先到……安安,你笑什麼?」
「我沒笑啊。」
「剛我提到法瑟殿下,你笑了。」尤茵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
「我不是在笑他,我在想別的。」
「你不是在笑他,你只是因他而笑。」蘿塔湊過來,一臉憎恨地揉揉安安的臉蛋,「陷入熱戀的女人真讓人討厭啊。」
妮婭嚴肅地:「安安,我在場的情況下你還要否認就太假了。你和法瑟殿下最近……唔唔唔……」
嘴巴被安安捂住,安安哀求道:「換話題換話題!」
一群女孩打打鬧鬧了半天,終於在撞見奧汀後安靜下來。
「我聽貝貝說了,你最近表現不錯。」奧汀朝安安點點頭,「擊退克瓦希爾的事做得也很漂亮。」
一見是「王與將軍式」對話,另外三人識相地閃了。
安安和奧汀並肩走了一段。
「再過一些年,我就打算退位。」奧汀端著酒杯,面容平和。
「啊,陛下要退位?」
「王位繼承應該會帶給法瑟帶來不少壓力,但未必不是好事。」奧汀想了想,忽然微微一笑,「何況又讓弗麗嘉等了幾百年,是時候陪陪她了。」
安安的心情忽然混亂起來。
任誰都知道,王子和王的區別很大。如果法瑟成王……他們原本已經很遠的距離只會變得更加遙不可及。
見安安不說話,奧汀又笑道:「對了,你知道麼,原本赫默也是王儲。」
「有,我有聽過。」依舊有些心不在焉,安安迫使自己聽進奧汀的話。
「但是他主動放棄了王位,因為他的未婚妻。」
「因為撒伽?」
「嗯。當時我跟他說,只要他放棄王位就把撒伽嫁給他,他沒一句廢話就立刻搬去了華納海姆。」
「陛下這麼做,是為了讓法瑟殿下繼承王位嗎?」
「只是測試而已。法瑟也有過喜歡的女孩,但只要是他堅持的事,就算用她們的命來威脅他,他也不為所動。相較他,赫默就顯得有些兒女情長了。」
奧汀離去以後,安安的情緒越來越亂。
她知道今天晚上法瑟會做什麼。
霍德之門開啟之時,便是神界完全陷入黑暗的剎那,情況嚴峻到要赫默專程從華納海姆趕過來維持。
她不相信他打聽這個秘密是為了維護神界的安定。
而到現在,身為王子兼十二主神之一,他還沒有出現在英靈神殿。
法瑟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是救回洛基,但洛基需要她配合的儀式才可能回來。所以這一天晚上他的目標和洛基應該沒太大關系。
依稀記得洛基曾經當過眾神之王。法瑟又對奧汀一直有不滿。聯系自己所見所聞和法瑟的計劃,難道……他是打算除掉奧汀,讓洛基回來重新繼位?
這個想法有些太可怕了。
可是如果設想成立,神界會變成什麼樣?
胡思亂想了半天,安安發現自己太多管閒事。神界的死活與她有什麼關系?反正完成了儀式她就會回到人界。
她的不安隨著法瑟缺席的時間增加而增大。
埋頭走了一段,抬頭忽然看見迎面走過來的赫默。
兩人視線交集之後,赫默的眼中露出了溫和的笑意:「顧……安安,對吧?」
如果換做以往,安安肯定會產生一種反感的質疑:井洺分明在他的手上,他怎麼還可以演得如此逼真?
可是,她突然覺得情況有些不對了。
「赫默殿下,我有事想要跟你說。」
安安把赫默帶到了人少的地方。
「我可能不能待太久,撒伽一個人在那邊……」赫默看了看在人群中被孤立的撒伽。
「殿下,我們開門見山說了吧。」安安緊握的手心中滲出了一些汗水,她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你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也知道法瑟所有的計劃。」
原本掛念著撒伽的赫默漸漸變得儼然:「什麼意思?」
「你交出井洺,並保證以後不再動他,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井洺?他沒在我這。」
刺骨的涼意順著安安的背脊往上湧。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
「今天殿下來是為了守護霍德之門,我沒說錯吧?」
看見赫默眼中露出驚詫的神情,安安又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希望發生什麼大事,把井洺放了。」
赫默靠近她一些,小聲說道:
「顧將軍,我能以自己的性命發誓,他不在我這,我也從來沒有扣押過他。現在時間很緊。你要我如何證明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