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賜紀元732年7月25日,法瑟正式收復阿斯加德北境,完成了神界的統一。
長達一百年的分裂總算在這一日結束了。整個部落都在歡呼慶祝,阿斯加德舉辦了全城的紀念游行活動。
原本這種活動法瑟應該出席整場活動以增強與子民的凝聚力,但他只是發表了一些演講就回到辦公室裡沒日沒夜地工作。安安和尤茵在外面玩了一整天,看著各種表演直到腳都站麻了才筋疲力盡又開心滿足地回來。
「為什麼你不一起來呢?」安安推開辦公室的門,笑盈盈地看向裡面的法瑟,「你別這樣看我,我知道你工作的時候不該打擾,但今天實在不應該工作啊。」
「安安,你過來一下。」
「嗯?」
安安踏進門朝他走去,但還有一些距離時,他已從辦公桌前站起來,抓住安安的手腕,以壓倒性的力量將她覆在了桌面上。
「啊?」安安睜大眼,「你做什麼?」
法瑟根本不理睬她,在她的唇上吻了幾下,就有些急色地順著她的下顎一直吻到了鎖骨上。
「你做什麼啊''''」安安掙扎著想要推開他。
「安安,今天聽話一次好麼?我想要你。」法瑟灼熱的呼吸徘徊在她的頸項間,聲音也帶著情欲的沙啞。
「不要,」安安堅定地推開他。
「你不是說喜歡我麼?」
騙你的都信?安安在內心吐槽無數,但表面還是假裝遺憾:「今天我生理期。」
「你生理期在每個月三四號。」
怎麼法瑟連這個都知道?
安安錯愕:「我不想要。」
法瑟把她橫抱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門外,用靴子撥開大門,徑直朝著寢宮的方向走去。安安有些訝異:「你去哪裡?」
「去床上。這裡不方便。」
安安神情凝固。
以前每次法瑟想和她親熱,當周圍明明有可運動空間和位置,他卻還堅持回到床上的時候,都是他想要做全套的時候。所謂全套,時間就一定很長,那就絕對不是一次能搞定的。
過去種種亂七八糟的記憶讓安安慌了起來。她用力掙扎,揮舞著四肢:「放我下來,我不要,今天太累了。」
「今天我絕不妥協。」法瑟垂下頭,一邊往前走,一邊深情地吻她。
自從自己死去,安安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這樣熱情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剛剛陷入初戀的小男孩。被他放在床上以後,隨即而來的愛撫與親吻更是比以前還要令人頭暈目眩。
但最終法瑟還是被推開了。
「陛下,我不願意。如果你要像以前那樣強迫我,那我恐怕以後也不會配合你了。」安安佯裝鎮定地說道。
她那樣毫無波瀾地眼神喚醒了令法瑟後悔的記憶,他沉默著下了床,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對不起。」
阿斯加德的統一確實令神族們振奮起來,但戰後經濟的復蘇卻成了一個大問題。
阿西爾部落從所處的地理位置在九大世界的頂端,物產資源豐富,除了從瓦特海姆引進礦產資源、約頓海姆引進熱帶水果還有各大部落的特產,其他的必需品基本上都是自給自足。外加阿西爾神族骨子裡就有一種睥睨旁人的傲慢氣勢,也不大樂意與別的部落有過多交往,所以進出口貿易的數額在所有部落裡一向是最低的。也正因為阿西爾部落太獨立太強大,它的人緣明顯弱於比較懂得交通的華納部落──華納部落也是在同一個王的統領下,但它一向有自己的法王和政策。外交方面赫默更加注重平等與友好,而不像法瑟那樣一有外族來訪就有一種唯我獨尊的架勢。
因此,統一阿斯加德後,阿西爾部落因為消耗了大量礦產資源在軍火和魔法彈藥上,資源匱乏已經響起了紅色警報。現在眾神們心中都清楚,如果想要實現長久的和平,阿西爾部落首先需要做的事就是與其他部落保持緊密的外交聯系。
可是法瑟卻相當偏執,也不知是為了至上神界的尊嚴,還是為了他那個瘋狂的南征計劃。總之,在礦產資源上他什麼都沒做。而在經濟財力上,他選擇了增加7%的稅收和提升三倍學費。
眾所周知,阿西爾部落一直處於精英教育的統領地位,同時學費也是九大世界裡最貴的。不過在學費高漲之前,這只是針對界學生而言。對於本族學生華納神族的學費是阿西爾神族的兩倍,異界的學生人數則是阿西爾神族三倍。而到現在,新的政策實現了徹底的平等化,卻也帶給學生們巨大的壓力。
新政策推出後,富裕的異界學生不受影響,因此對此也毫無反應,本土學生們的不滿卻立刻顯露出來,幾次大學裡的游行示威都出現在了報紙的頭條上。為了鞏固教育質量,各大學校開始大范圍的擴增師資力量。已經厭倦了當法瑟的小跟班,安安自告奮勇去阿斯加德大學的魔導煉金學院當助教,而且是免費義工。
神族的頭髮就是有一種可以完全將人改變的魔力。因為不想在學校裡惹出太多是非,安安把頭髮剪短了一些、拉直並染成黑色,系成公主頭,一起撒伽冰山美人的氣質彎曲消失,還有了一種大學新生的氣質——這種發型視乎很受法瑟的喜愛,大概是他自己就是天生金髮,就算病了也是銀髮,對神秘的黑髮有一種格外的喜愛。
因為是頂尖的大學,就算是義工也需要出示身份證明和學術背景,拿出證件後招聘助教的教授差點就直奔校長室,最後還是在安安的極力挽留和要求下答應了隱瞞她的身份,同時也對她得行為表示了贊賞。
撒伽的曝光率原本就不高,外加這一番喬裝,在學校裡基本可以順利過關。
但是安安沒有想到,自己剛到學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大規模的罷課事件,很多學術舉著橫幅站在校園門外反抗學費高漲,就連守衛出動都拉不住他們。
安安在密密麻麻的人頭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原以為只是自己看走眼,定睛一看發現那人是斯微。
原來她還在學校上課……
也是,她是女生,發育慢,上學也比普通神族晚。
很顯然斯薇對這次罷課活動毫無興趣,她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推開人群往校園裡走去。
阿斯加德大學的魔導煉金學院是阿西爾部落煉金術最頂尖的學校,一個小區的豪華程度堪比十一神殿的任何一座。由於阿斯加德的煉金術有伏魔官演變而來,教學方式和其他部落都有很明顯的差異。在煉金上得專業課上,它也是唯一能夠把理論和實踐放一起學習的大學。安安上得第一課堂需要做的事就是為學生發放實驗材料,同時為導師調配溶液並展示結果。
銀光從半球形穹頂中德魔法陣裡灑落,將殿堂正中央的導師和懸浮講板照德明亮。台階上坐滿了穿著白色制服的學生,長長得袍子像流水一樣落在同樣雪白的階梯上。
很顯然,許多學生還在為罷課的事件心神不寧,安安在發放材料包得時候大家依然在竊竊私語討論著外發生的是,有幾個舉止放蕩不羈的男學生看了安安幾眼,然後派了一個最帥的金髮代表出來說:
「老師,你是新來的?」
「是的。」
「老師,可以給我你的號碼麼?」
安安看了她一樣,拿出一支筆:「寫在哪裡?」
似乎沒有想到她真的會搭理自己,金髮男生愣了一下,吧自己畫的亂七八糟的書本推到了安安面前:「這、這裡就好。」
安安垂下頭,在上面寫上了自己的助教號工號。
「27491,我叫撒安。」
很明晰他們要的不是這個號碼,幾個男生頓時有些窘,但看著安安明顯有距離感的臉,也不敢再多說話。安安把教材發好以後繼續往上走,卻聽見學生裡面又有一個女學生的聲音傳過來:「撒安老師,我可以問一個問題麼?」
安安微笑著轉過身:「當然可以。」
看見提問的人她一下就傻眼了,而對方雙眼依舊風平浪靜:「您為什麼要染頭髮?」
問話的少女留著一頭燦爛的金棕色長髮,她得頭髮順著窈窕的身段落滿了階梯,而那雙眼望著安安的棕藍瑟眼睛雖然漂亮,卻也有著安安猜不透的情緒。
真是冤家路窄。
——她不僅到了斯薇的學校,還到了斯薇的班裡!
心裡還是有一些不安。雖然現在已經停戰,與華納部落也講和了,但依然不想個赫默帶來任何麻煩,她定了定神,對斯薇平和一笑:「那是因為這裡深色頭髮的學生不多,如果染了黑髮,就算人多你們也可以一眼就看到我。」
斯薇揚起兩條細細的眉毛,笑起來:「是麼,謝謝老師解惑。」
這是,和安安說話的金髮男生嗤了一聲,抱著胳膊說:「我真懷疑某人理解撒安老師的意思麼?比較對她而言,頭髮的全部意義,就是光滑柔順且留給王者欣賞撫摸啊。」
安安看向斯薇。
斯薇把懸浮桌板上的材料按分類放好,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而這席話對她的朋友而言顯然太過分,其中一個女孩忍不住站起來說:「你是嫉妒陛下,才說得出這種話?」
「我怎麼可能嫉妒!陛下是我最崇拜的男人,他配某人綽綽有余!」金髮男生的臉有些發紅。
「你還瞧不起斯薇?像你這種人,永遠也不要想和她相提並論!」
金髮男生皺了皺眉,臉更紅了:「我為什麼要和她相提並論!反正我也不是能拿獎學金的人,交不起學費,讀完這一年就直接工作了,以後誰也不認識誰!」
那個女孩和金髮男生吵了很久,安安從頭到尾都只是沉默地聽著。
下課以後,安安單獨詢問金髮男生:「雖然學費提升了,但新政策不是說了麼,所有阿西爾神族都可以申請學生貸款,只要在畢業之後慢慢返還就可以了。」而且,如果畢業以後無法就業或者薪水低於一定標准,不但不用交學費,還可以申請補貼金,所以這個學費高漲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激勵學生。
「是這樣說沒錯,但這麼高昂的學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賺回來的,沒人願意讓自己十多年都背著貸款這種大包袱吧。反正整個阿西爾部落的貧富差異很小,就算現在不上學,我也可以找到一份和有了文憑後同等收入的工作。」金髮男生百無聊賴地揉了揉頭髮,「陛下打算南征不是麼——不管是什麼理由,我相信他不是沒有原則的人。」
「連你都知道他想南征?」
「他雖然沒有公開說過,但這已是公開的秘密了啊。現在在軍事上他需要耗費大量資金,教學的成本自然就要讓學生來承擔。」
「對於這件事,你好像沒有一點怨氣。」
「不僅我沒怨氣,連我父母都沒有,大概是陛下太堅強了,面對失去大量親人和妻子的狀況,他都能冷靜迅速地調整狀態,一直有著重建家園的信念。我們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整個民族,所以我爸媽也都很信任他。現在鬧著要罷課的人,也不過是一些不懂事的孩子而已。」
這一番話安安原封不動地轉告了法瑟。法瑟從頭至尾都沒有給予半點回應,直到安安看著他面前永遠處理不完的文件說:「真沒想到在神族子民的眼中,你是一個偉大又為神界嘔心瀝血的王,我也覺得他們說得很對,你不論做什麼事,總是第一個想到部落。」
「你說的是我的父王,不是我。」法瑟淡淡地回答,目光始終停在文書上。
「為什麼?我覺得你也很認真。」雖然對他這個人真是無言以對,但他的操勞程度絕對不亞於奧汀。
「以後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法瑟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文件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法瑟工作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在辦公室結束工作後,都會把文書帶到寢宮裡繼續看。每天安安回去為他治療讓他上床去,他總是把辦公椅放平,讓他們在辦公桌旁邊為他治療。大家都勸說不要這樣辛苦讓他上床睡覺,他都會相當果斷地拒絕。
罷課事件並沒有就此結束。不僅是阿斯加德大學,其他阿西爾部落的學院也鬧得轟轟烈烈。與此同時,阿西爾部落最出名的連鎖快餐店「克法鹿」的執行董事也站出來呼吁所有學生放棄讀大學,到「克法鹿」工作。他的論據是:阿西爾部落已經早就完成了全民富裕、消除貧富差距的目標,除非是演員,畫家這類靠版稅吃飯的特殊職業,或者是擁有自己企業的老板,那麼不管是在路邊修水管,還是在世界化大企業當高層,其實收入差異不會很大。這麼多年來,「克法鹿」作為聞名九大世界的大型企業,它的職位不論是服務生還是經理都一直被人們當成是最底層的工作,工作人員付出的是不需要任何職業技能的廉價勞動力,這其實是一種很嚴重的錯誤理解。既然大家的收入都差不多,那又何來「廉價勞動力」之說呢?如今神族新政壓迫著無數學生,還不如直接放棄讓他們負債累累的大學,早點進入社會適應環境。
這一說法很快遭到了各大學神殿的駁斥。學者們認為,上學是一種長遠投資,雖然任何一個社會都不能缺少體力工作者,但科學、魔法和煉金等研究開發都是需要高等學位才能完成的。如果人人都去快餐店工作,那整個神族世界倒退也是必然的事。到那個時候,難道還要重復巨大貧富差距的歷史嗎?
兩邊轟轟烈烈爭執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結果,到最後他們之間的矛盾由民間轉移到了王室。
部落裡呼聲很高,讓法瑟和斯薇盡快完婚,如此一來神族就有了神後,整個部落的神力都會得到均衡與提升。
法瑟和安安有約在先,當然不會輕易答應這個要求。
而斯薇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又在一次眾神會議結束後不死心地去需找法瑟。
「斯薇美女,殿下現在很忙,估計沒時間處理感情私事……」萊斯威堵截在通往法瑟政務廳的道路上,又一次充當了黑臉的角色。
「這算是私事麼?這是子民們的要求。」斯薇有些不悅,「就算拒絕,也應該由他親自來。」
萊斯威對女人一向嚴厲不起來,給旁邊克瓦希爾一個「交給你了」的眼神後就逃之夭夭。克瓦希爾沒來得及留住他,又看見斯薇朝裡面快步走去,只好硬著頭皮走到斯薇面前:
「斯薇,你不要為難叔叔。」
「連你都要欄我?」
「殿下最近身體狀況不好,還忙得不得了,剛才交代了誰也不見,你改天再去找他吧。聽話啊。」
斯薇不知道自己是否敏感了,總覺的克瓦希爾有些躲著自己——大概是因為游園會上那個玩笑的吻吧。
現在看著他這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好像那天的事完全沒發生過一樣。她莫名有些惱羞成怒:「連你也覺得他不會對我動心是不是?你不要搞錯了,他不是你,可以愛一個死掉的女人那麼多年。他是理性的王,知道什麼對他來說更重要。」
「什麼死掉的女人……是不是叔叔脾氣好,你說話才這麼不小心?」克瓦希爾銀色妖異的瞳仁微微緊縮。
「我沒興趣討論這些,現在就告訴你一件事:我必須嫁給法瑟。」
「可以問問為什麼嗎?」
討論死掉的妻子就很敏感,一說到她的話題就很冷靜……看著克瓦希爾這樣,斯薇突然察覺到了這老男人平時是好好先生,但未必好對付。她不明緣由地更加暴躁了:「因為我為他做了很多事,犧牲了自己的尊嚴、朋友、自由……甚至很多不能說出口的事。如果不嫁給他,那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費了麼?」
「是這樣麼……不是因為你愛他?」
「愛不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輸不起。」
「斯薇,做人沒有必要這樣一根腸子通到底,給自己留點余地也沒什麼,而且很時候不懂得適時放棄,恐怕失去的會更多。」
「囉嗦死了,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來說教。我問你,讓不讓路?」
他這樣一問,克瓦希爾也不好回答,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斯薇愈發不明白這個男人了。
那個晚上她親他的時候,他明明有回應的,而且還很溫柔、很細致……難道只是因為他經驗豐富,對付女孩子一貫保持不主動、不拒絕的態度?
真不敢相信她那個晚上還臉紅心跳了這麼久……這是傻到極點了。
她抬頭冷冷地看了一眼克瓦希爾,終於轉身走了。
「喜歡上一個人很容易,你甚至可以從理性上控制自己去喜歡某個人。但愛上一個人,就算你認為自己已經忘記他了,卻也會經常在某個時間、某個遙遠的地方,甚至是在最快樂的時候,突然想起這個人。」
「這時候,你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無法思考,滿腦子只有他。你只想立刻見到他。」
——摘自華納部落以洛基為主角、催人淚下的愛情小說《遠古之戀》,作者:古爾薇格
這段時間安安很忙,每天都全身心投入到她的助教事業中。
這是一個秋陽高照的下午,她跟幾個導師還有幾十個學生外出,到阿西爾部落最外層的阿德遜莊園采集素材並進行室外實踐。周圍都是人群喧嘩的聲音,她看著四周一片遼闊的原野,遠處碩果累累的果林,幾乎立刻就可以聞到秋風帶來豐收的香氣。她整理著被風吹亂的頭髮,檢查者學生們采集的素材,一邊想著要給法瑟帶點什麼東西回去,腦中也就自然地浮現了他的面容。
「撒安老師,我覺得伯維葉的汁液就算提取了最高濃度也不能加入FP1283試液中,因為稀釋過後從各方面來說……」
安安看著學生一直說著,明知道自己該集中精神,卻在瞬間古怪地什麼也聽不
見,滿腦子都只有法瑟的樣子和聲音。
最終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推開人群,租龍飛回來阿斯加德。
還是早上,阿斯加德的朝會就像是太陽的初升一樣固定不可動搖,一般不是遇到天災人禍或者戰亂紛爭不會輕易取消。
安安懸著一顆心回到金宮。
雖然心裡總有隱隱的擔心,但安安一直期待能在辦公桌旁邊看見他,看見他抬頭露出淡淡的笑容問她為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可是真正推開寢宮的門,她看見的卻是扶著辦公桌在小心翼翼走路的法瑟。
聽見身後的聲響,法瑟迅速回過頭來:「安安,你...」同時他的手一滑,跪在了地上。
安安僵在原地不動了。
而法瑟並沒有立刻站起來,只是跪在地上,抬頭平靜的看著她:「你出去一下,我還沒換好衣服。」
「哦,好。」
安安轉身推門出去,把門帶上,但留了一道縫。
她從縫隙裡看見法瑟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會兒,以為沒人偷看後撐著地面讓自己直起身,有用雙手抓住辦公桌的邊緣,很吃力地站起來。他的腿已經行動不便,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起碼過了六七分鍾才挪回椅子上坐下,然後抽出紙巾擦了擦額上的汗,輕輕吁了一口氣。
「進來吧。」
突然想起洛基離開阿斯加德的時候法瑟摔了一跤,之後幾天表現都很不正常,還向她提出了要親熱的要求。
是因為這個嗎?
因為不想對法瑟產生同情的感覺,她從來沒有去查過瑞格竭心症的並發症狀,他只知道法瑟總有一天會死去,卻沒想過會怎樣死。現在離他預料的壽限還有很長的時間,他都已經這樣了...
安安在門口站著沒有動。直到裡面的人又問道:「安安,你還在嗎?」她才深呼吸了兩下,重新推開門進去。
「今天工作這麼早就結束了?」法瑟埋頭工作,風淡雲輕的問道。
「嗯。」
「過來有事嗎?」
「沒有。」
法瑟愣了愣,抬頭不解地看著她——一般沒事她都不會來找他。
「就是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吩咐。」安安連笑容都有些僵硬。
「哦,沒什麼要緊的事。」法瑟想了想,「就是有點累了,你要不忙幫我揉揉肩吧。」
「好。」
安安繞到他身後,雙手放在他肩膀上的瞬間,明顯感到他的肩比以前薄了。但是不管他瘦了多少,病的再嚴重,靠近他的時候,她能聞得到他熟悉的體香,觸摸他的時候,她能感到溫暖的體溫。
安安一邊幫他揉肩,一邊看著他在陽光下泛著微光的銀髮,後頸白皙的皮膚,還有擺在他面前堆積如山像是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文書...突然又從後面緊緊抱住他的沖動。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她不會去抱他。因為如果現在出手,就證明是她在心理上輸了,而非為了說服他達成協議而做。
「法瑟,放棄南征吧。」安安咬緊牙關,強忍著不只是恨還是同情的哭意對他說。
法瑟錯愕的看著前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剛才你都看到了?」
「在你身體變得更糟糕之前,可以和別人生孩子,讓你的孩子替你完成理想。」
「可是我答應過要讓你當神後,不是嗎?」法瑟轉過身,抬頭看著她溫柔的說道:「如果要子民信服,王儲必須是神後的孩子,如果我現在和別人生了孩子,那你就不可以當神後了。」
「雖然撒加的身體沒有孕育功能,但是你不是說過要讓我進入別的身體嗎?如果換別的身體,那就可以生孩子了對不對?」理智上尋求方法的速度比感情上要快得多,安安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自己都傻掉了。
法瑟愣了愣:「安安,這都是你的心裡話?」
安安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
她在說什麼,都說了些什麼啊!
「你不要誤解了,我只是假設而已。」
「也是。」法瑟的眼神黯淡了很多,「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你看現在我的腿開始失去知覺,說明病毒很早就擴散到了整個身體,就算取掉心髒也沒用。」
安安眼也不眨地看著他,連手指都不敢動一下。
「要哭了?」法瑟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這有什麼好哭的。放心,你不會看到我死的。」
安安的眼眶泛紅:「哭?這有什麼好哭的,只是不能理解你。這樣做完全沒有意義。如果你死掉,那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你又何必在意死後的聲譽和名望呢?當普通的神族有這麼糟糕嗎?」
法瑟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安安,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會證明我是對的。」
安安看向他的雙眼。在背光的環境中,他的眸子變成了紫藍色,像是夜晚的海洋那樣深邃,卻比眺望海洋時還要寂寞。
一直以來她都堅定地認為自己不愛法瑟。
她對他一直都是那種在恨與同情間交織的感情,反正沒有愛情。
安安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再想。
她早就不愛他了。
這時,法瑟忽然握住她的手,垂目望著她的手背,睫毛猶如雪瓣一樣覆蓋了他的眼臉。他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吻,不僅眼神,連聲音都帶著一直以來禁錮著她的溫柔:
「謝謝你,在我低谷的時候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安安硬邦邦地把手抽出來:「我陪在你的身邊不過是等價交換,不用謝我。」
「不管是處於什麼原因。」法瑟望著她的眼睛澄澈得接近透明,「就算是為了你,我也會……」
她捂住他的嘴:「別說了,我沒興趣聽。」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
不久前,她還能夠若無其事地撒謊說喜歡上了他,但現在僅僅聽著他一句真假難辨的感謝就再也受不了了。
盡管捂住了他的嘴,她卻依然看到他凝望自己的雙眼。她恨不得把他的眼睛也蓋住。
最終,她連接口都不找一個就直接沖向了大門。
法瑟的身體怎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實,但真正看見他的身體一步步惡化,安安突然覺得這簡直是世界上最令人害怕的事——今天他的腳已經行動不便了,那再過幾個月,是不是連走路也不可以?
總有一天,她會看不到他的笑容,聽不到他說話,更不要說靠近他、擁抱他。
一想到這裡,安安終於忍不住痛哭起來,但因為害怕身後的男人會發現,她自始自終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任憑淚水流滿了臉頰,任憑整個臉都無聲地扭了起來。
……
年底,法瑟的辛苦付出終於得到了回報。
讓私人部隊調查的古老部落資料有了確切的數據,一切推測考察結果與事實也已核實。古老部落,又名歐夏部落其實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可怕,他們令人戰栗的,只是處於歐夏大陸和穆斯貝海姆交界處大量的古代巨人及猛獸。
但是,通往歐夏部落的道路並不是只有穆斯貝海姆那一條。安安與法瑟兩人曾經一起去過神木林,那片森林的另一頭也直通處於另一個空間的歐夏部落。
既然有了捷徑,法瑟派遣了一直精銳部隊前往神木林。這支部隊有著最強的幻想術士、大魔導師和英靈騎士。因為之前他曾多次去那裡調查地理位置,這支部隊並沒有花太多心思就抵達了樹林的另一端。他們回來以後帶給了法瑟兩個好消息:一來歐夏人似乎確實有現有侏儒和精靈的基因,因為他們能聽懂少量侏儒語;二來他們對神族雖然有一定程度排斥,但也接受了和神族的貿易。
阿斯加德的素質教育聞名世界,新聞這才剛播出,時刻關注時事政治的導師們就在課堂上為學生們普及知識了。
阿斯加德大學。
一個幻象術士助教制造出無數現場直播的幻影光團,旁邊的導師指著黑面大面積的熱帶雨林和未知的花草樹木:
「歐夏部落有著我們想象不到的豐富的物產資源,他們擁有的所有資產是阿西爾部落的九倍。」
他剛一說完這句話,所有至上神界的學生們都不可置信地搖著腦袋,堅決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幻象術士很快把場景切換到了一片由珍稀寶石堆砌的宮殿上方。
「像這個宮殿,是他們的政治中心。它的價值也比英靈神殿要高出四倍以上。」導師繼續講解著,打擊著所有學生已經不堪一擊的自尊,「雖然他們的軍事魔法煉金科技都相當落後,程度還趕不上贊頌紀元的神界,但我們在這方面似乎還完全無法超越他們。和歐夏部落的貿易已經進行了兩個月,相信大家也注意到了,最近阿斯加德進口了大量的歐夏器皿和木材,但我們能出口給他們的只占非常小的一部分。如我剛才所說,他們是智慧的民族,這從大腦分布圖就可以看出來。」
導師在身後的大理石講板上播放了授課的影像,一男一女兩個歐夏人的側面大腦分析圖呈現在上面。
「他們的平均智商有193!也就是說,我們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智商法瑟王也才剛剛過了他們的平均線而已。而且,他們有著非常驚人的模仿能力。為什麼我們的商品會出口不到歐夏部落?那是因為任何東西到了他們手中,都會迅速被模仿制造出來!而更可怕的是,他們不僅敏感,聰明,還反應迅速。發現我們的軍隊強大而訓練有素後,他們也開始把重心放在了軍事上,試想一下,如果他們連我們的軍隊都能模仿,那以他們的人口數量來看,要消滅神族也就是一兩個月的事。」
聽完導師的分析,全班同學倒抽一口冷氣。
導師從一側推了推眼睛,一臉儼然地說道:「以他們的智商來看,要超過我們只需要兩百年。如果在這兩百年裡,固執的侏儒們又停止向我們輸送礦產原材料,那我們就完了。」
在一片又一片的抽氣聲鎮南關,安安明明覺得導師說的話沒錯,歐夏人對神族而言確實是一枚沒有點燃的大號炸彈,但她也想問問法瑟究竟是怎麼想的,「南征」是這樣以彼此貿易往來劃下和平句點?
課間時間,安安呼叫了法瑟。
線路一接通,通信器的影像中就出現了法瑟微笑的臉:「安安,你看,海芙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影像換成了緩緩飛行的海芙,還有旁邊亦步亦趨照顧女兒似的洛洛,看樣子法瑟現在正在金宮的馴龍後院裡。
再看見法瑟的影像後,似乎有人在他旁邊說話,他抬頭看看身後的人,把那個人打發了,重新對著安安說道:「你什麼時候工作結束?過來看看海芙吧。」
安安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小細節:法瑟和身後的人說話是抬著頭的。
盡管已經過了兩三個星期,但安安還是沒法接受這個現實——法瑟已經坐在輪椅上,下身完全癱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