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色悠悠轉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明,窗外是鳥兒啾啾的鳴叫,屋內的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藥香。金色的陽光帶著溫暖的氣息透過裱著白紗的窗櫺射入內殿,讓她為這安靜溫暖而迷惑,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皇上,您醒了?龍體可還有不適之處?」
一雙秀美的手將床前的紗幔掛起,夜月色抬眼看去,是月明那美麗的面孔。是啊,自己現在身在異時空,是吟風國的女帝,剛才的夢只不過是夢而已吧。
回想起剛才的夢境,她又有些恍然。夢中,她是蘇再晴,穿著醫院的白色病號服,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大河緩緩前行。她不知道這是哪裡,她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天空是如此的藍,沒有一絲雲彩,可也奇怪的看不見太陽。地面是如此寬廣,一眼望不到頭,卻不見任何建築物。一條大河在奔流著,河兩岸開滿了如火如荼的紅色花朵,一直延綿到天邊。
放眼望去只有她一人, 她不知該往何處去,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耳邊傳來陣陣哭泣的聲音。
還有別人在!她本能的尋找聲音的來源,穿過大片大片的花叢,腳步越來越急。在哪裡?哪裡?
腳步頓住,她看到了她。一個女孩子,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寬大的白色衣袖和下襬在地上鋪開,頭深深的埋入雙手之間,正在不停的哭泣。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彷彿感覺到有人到來,那孩子抬起頭來,淚痕滿面。蘇再晴頓時猶如五雷轟頂,那面孔她是認得的——夜月色!
「救我!」夜月色看到蘇再晴,向她伸出手去,「求求你,救我。我不要回去,會死的,他會殺了我的。求你,救救我!」
蘇再晴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思緒紛亂異常。回去就會死?為什麼?是要殺夜月色?是誰?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蒼白的指尖相觸,一切忽然化為虛無,她從夢中悠然轉醒。
「皇上?」月明見她半天不說話,以為她又不舒服,「您還覺得痛嗎?我去叫無傷大人來。」
「不用了,」夜月色阻止她,終於從那詭異的夢中完全清醒過來。「我沒事。」
是真的沒事,那讓人無法忍受的疼痛已經消失無蹤,但這卻更加深了她的疑惑。昨日蕭淩天和無傷的對話她是聽在耳裡的,無傷用的是太醫開的普通方子,所不同的是裡面多了蕭淩天的血。也就是說真正起作用的其實是蕭淩天的血,聯想到夏至時蕭淩天吸她血的場面,她終於猜出了一些頭緒。看來,他們二人有著某些血液上的羈絆,只是一直生活在二十一世紀那個處處講究科學的時代,她還無法猜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朕不用上朝了嗎?」她想起這件重要的事。自她第一次上朝後,蕭淩天便不許她不上早朝。瞧現在的天色,怕是已近晌午了吧。
「陛下不必擔心,攝政王殿下已傳了旨意,說陛下龍體不適,要修養一陣子。陛下您就安心修養吧。」
是嗎?她安下心來。正好她十分厭惡上早朝,就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吧。也要想想如何找個適當的機會,同蕭淩天談一談。昨夜她雖疼痛,但蕭淩天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是記在心裡的。蕭淩天對她態度的改變她已經明確地知道了,那麼開誠布公的談一次,各取所需然後就像他許諾的那樣放她走,應該是有希望的吧?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太監的通報,原來是蕭淩天下了早朝過來看她。月明趕忙上前打起簾子,向蕭淩天見了禮,將他迎了進來。蕭淩天來到床前,也不行那些虛禮,直接問道:
「怎麼樣?好些了嗎?」
她斜靠在床上,衝他微微一笑,「好多了,謝謝殿下關心。」
他點點頭,放下心來。又想起昨夜失態,似乎不便久留,剛想說要走,便聽見夜月色吩咐月明去泡茶。看她的意思似乎是有什麼話要和自己說,便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靜待她開口。
夜月色一時之間只覺得心頭疑惑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問起。猶豫了半晌才問道:
「殿下,手上的傷好些了嗎?」
蕭淩天點點頭,知道她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個,靜靜看著她,等著她說出真正的想法。夜月色把心一橫,所有的事情,今日總要問個清楚明白。於是鼓起勇氣與他對視。
「殿下,夏至的時候為什麼要吸我的血呢?昨日的藥中為什麼加入殿下的血就起作用了呢?請殿下如實告訴我。」
蕭淩天早料到她會問這個,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對上她堅定的眼光。
「我早說過不必急在一時,總有一天陛下不想知道也要知道的,到時陛下必將恨我入骨,與我勢同水火,何不讓這一天晚點來呢?」
夜月色咬著唇看著他,他的雙瞳猶如無底深潭,漆黑悠然,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知道今日怕是不能從他口中問出真相來了。只是什麼恨之入骨,勢同水火的話讓她心裡有些在意,她其實多少也猜到一些。唉,罷了罷了,今日就不提這事了。只是有件事關系重大,她是一定要問清楚的。
「殿下不想說就算了,只是殿下昨日所言可還算數?」
「哦?」他眉頭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昨日何言?」
夜月色看他的神情便知是在逗她,本想賭了氣不問他的,但轉念一想此事關繫著自己日後能否自由,萬萬怠慢不得。
「殿下昨日說過會放我走,不知是在什麼時候?」
蕭淩天心中升起一絲怒氣,她就那麼迫不及待地要走?勉強壓下怒火,只是說話的聲音已變得有些冷。
「陛下不必擔心,臣答應過陛下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只是還要等待合適的時機,陛下現在還是安心的呆在宮裡吧。」
夜月色立刻察覺到他的怒意,但又不知自己哪裡惹了他。感覺氣氛變得僵硬起來,她趕緊挑了一個安全的話題。
「那個,太醫們怎麼樣了?」
「已經放了他們回太醫院了,臣也不是濫殺無辜的人,陛下就不必擔心了。」
聽起來語氣還是不太好,夜月色心中暗嘆,這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提起太醫倒叫她想起件事來。
「那個無傷是什麼人?」
那個無傷看起來應該不是御醫,但是和蕭淩天很熟,醫術也很高明。他給自己把脈時好像說過什麼蠱毒之類的話,是怎麼回事?
「他是……」蕭淩天微一沉吟,該怎麼跟她說呢「 他是幫我做事的人。」
幫他做事?夜月色冰雪聰明,立刻就明白這是他的秘密勢力,輕易不視於人前的,便也不再追問。但是
「他說的蠱毒是怎麼回事?」
蕭淩天的呼吸一滯,她聽到了?
「沒事。」他起身欲走,「臣先告退了。」
「等一下,」幾乎未經過大腦的思考,她就已喊出了聲。「為什麼吻我?」
話一出口,他二人同時呆住。蕭淩天沒想到她會問的如此直白,而夜月色終於發現原來自己拐了七八個彎,最想問的其實只是這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吻她?
「為什麼?」她的聲音輕輕的,看著他的眼光卻很堅定。
蕭淩天苦笑。為什麼?昨天晚上到現在他問了自己這個問題無數遍。他心疼她,憐惜她,看著她痛想要好好的安慰她。但要說愛她?似乎又不是。那麼,昨晚為什麼自己會像著了魔一樣吻了她呢?
「也許,是因為我們的靈魂都太孤獨。」
是這樣的吧,在她挽住他的胳膊叫他哥哥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從未有過的溫暖。他們兩個其實是一樣的,都是孤身一人在這世界上,沒有嘗試過親情的溫暖。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宿命也好,仇恨也好,他們在乎著彼此。每天看著,想著,唸著,漸漸的感覺模糊了,分不清是恨還是別的什麼,只知道彼此是在自己生命中舉足輕重的存在。所以當夜月色叫他一聲哥哥的時候,他被那溫暖所攻陷,只想像個哥哥一樣保護她,再也無法去傷害她。而那個吻,只是一次迷亂的溫柔表現罷了。
是因為孤獨的靈魂嗎?她低下頭去,不讓他看見她眼中的淚水。當然是因為孤獨,因為寂寞,所以才會犯下這樣的錯,不然是為什麼?難道會是因為對她動了情麼?
「是啊,只是靈魂太孤獨。」她強將淚水逼回去,抬頭笑著送他「耽擱很久了,殿下請回吧。」
他深深的看著她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傷了她的心。她那完美的笑容下隱藏著什麼,可他不允許自己去解讀。
「如果還疼,就吩咐月明叫無傷過來。」
「嗯!」她乖巧的點頭,像個聽話的娃娃,看不出一絲傷心的痕跡。
蕭淩天終於轉身離去,夜月色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已用盡,慢慢的靠回床上。月明此時打了簾子進來,她是個伶俐的丫頭,知道剛才皇帝和攝政王有話要說,所以直到他們談完了才進來。進來時手中並沒有端著茶,倒端著一隻白玉雕龍蓮花碗。
「是什麼?」夜月色看著那冒著熱氣的碗問她。
「回稟皇上,這是攝政王殿下吩咐御膳房給您煮的紅棗粥。」
「紅棗粥?」夜月色有些疑惑。蕭淩天吩咐煮的,為什麼?
「咱們吟風國的傳統,女孩子初潮時家人都要煮紅棗粥慶祝的。昨天奴婢也只是順嘴提了一句而已,沒想到殿下竟然記住了,今日早朝前特地吩咐了御膳房呢。」
夜月色伸手接過了那碗紅棗粥,那氤氳的熱氣似乎又勾起了她的淚。小小的喝了一口,這粥
——很甜又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