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昌德三十七年十一月九日,離京半年巡視安洲府的太子一行人,終於圓滿得結束了振災之旅,開始正式準備返京了。

一大早,天還沒亮呢,柏君溯和白若就被叫起來,梳洗打扮,換衣用膳。然後,柏君溯率先離開泰清苑。準備出行工具並安排人手車馬等雜事……而白若,則坐在貴妃塌上,傻呆呆的等著別人來叫。

「翠釵姑娘,怎麼這一早上都不見翠環姐姐?這是上哪去了,趕緊叫回來啊,說不定什麼時候有人來傳,咱們就得走了。隊伍一旦開始行程,可沒有等她一個道理,到時候被扔在行宮,可沒處哭去!」

藉著從卯時初(早五點)就醒過來的白若,在巳時末(11點)終於沒忍住打個了盹兒的功夫,栗九霄從一堆包袱皮兒裡抬起頭,順手抓住了一直四處亂竄,不知道在忙什麼的翠釵,一臉不滿的提醒道。

他一直不怎麼看得上翠釵這丫頭,覺得她一點職業素養都沒有,對主子沒大沒小不說,伺候的也不周全,性子魯莽,說話還不謹慎。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她心裡面,竟然全盡全意的都是白姑娘,一點他主子的影子都沒。

每次主子和白姑娘一起用膳,她在旁邊布菜,看著她幾乎把所有好吃的全布到白姑娘碗裡時,栗九霄都恨不得拔步沖上前去,把她抓下來,然後大喊一聲『放下,我來』。

因為這個,栗九霄對白若一行三人印象都不怎麼好,白若不管怎麼說都是主子,他個奴才不好說什麼,可翠釵翠環是官奴,身份比他這太監還低點,平時說話就不怎麼客氣。今天,一見馬上就要出發,正忙得四腳朝天的時候,翠環竟然一上午不見人影兒,這不立刻就發作了。

「翠環去哪兒了?你管得著嘛!五殿下是讓你來幫我們小姐收拾東西,不是讓你來管閒事的!老實幹你的活得了,說那麼多,顯你嘴大啊!」翠釵馬不停蹄得在屋裡四處飛奔,忙得根本停不下腳!就這,在聽見栗九霄諷刺的時候,還不忘了瞪起眼珠子,給他兩句更厲害的。

她早就看這姓栗的不順眼了,一天到晚對她們橫著眼珠子,跟誰欠他八百兩似的,那眼底的不屑輕視,以為誰看不出啊!她雖然性子魯,有點不拘小節,可從小當土匪那麼多年,感覺還是很敏銳得好不好?

連屋裡換了套被縟她都能察覺出來,姓栗的那點小心思,還以為藏的多好呢?要不是看著他在五殿下身邊還有點臉,在行宮裡出手也不方便,她早就套麻袋揍他一頓,然後把他塞哪個枯井裡了!

靠,不知道老娘是殺人如麻的土匪嗎?要不是小姐曾經說過,暫時不要惹事兒的份上,你個小雞子敢這麼看著老娘,早把你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了!

翠釵用凶狠的眼神輕蔑地掃了眼明顯還沒到發育期,弱雞一樣身材的栗九霄,從鼻翼中發出絕對鄙視的『哼』聲,然後,風一樣飛走幹活去了。

「我……你……真是好心被狗咬,不識好人心,呸,呸!」栗九霄被翠釵沖滿殺氣的眼神嚇的一縮,不敢在挑釁,像被人踢了一腳得小狗兒似的,偎到滿地得包袱皮兒裡,撇著嘴兒委屈的小聲嘟囔著。

雖然語氣不好……好吧,其實他主要就是諷刺,但他的話是真的啊,確實沒安壞心吶!太子已經把行程安排好了,今天是一定要走的。這會兒都巳時末了,不定下一刻鐘就有人來叫他們出發了。那時候就算是白姑娘的身份,不見了人家都不會等她,更何況翠環一個小丫環了。

萬一被落下了可不會有人回來接,哪怕白姑娘在得寵也不行。上千人的隊伍吶,太子領頭,就算是五殿下也不會為了一個丫環派人回來。

到時候,沒主子,沒行宮編制的丫環,在這個安洲府裡恐怕只能當個粗使奴了,比那些被主子扔下的美人兒還慘。

畢竟,美人兒們在落魄也是主子,在這行宮裡,就算不能錦衣玉食,也能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還不用幹活,可粗使奴呢,死了都沒塊好地兒埋的人物。

「有能耐一輩子別回來!!!」栗九霄抽著鼻子暗罵了一聲。然後,在白若睡的翻了個身,半夢半醒著嘟囔要茶水的時候,屁顛屁顛的提著壺沖上去了。

「白主子,您喝茶,熱噠!」彎腰雙手把茶杯遞過去,栗九霄笑的像山花一樣燦爛!

白若半睜開眼,隨意的抬身,抿了一口茶水,翻身又躺下了。

背對著屋內閉上眼,白若唇邊勾出一抹笑,其實她只是休息,並沒睡著。剛才栗九霄和翠釵說話她聽見了,可她並不擔心,因為她知道,翠環一定會及時趕回來了!但別人……呵呵,就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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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紫極院和大廚房的一道偏避小道上,韋蔓兒雙手拎著個碩大的食盒,艱難的走在路上。

五層的雕花檀木食盒,上繪花鳥魚蟲圖案,實打實的黑檀木,漆著油亮的黑漆,份量十足,立起來足足將近一米高,五層的盒子,裡面放了八碟點心,四瓶安洲清泉,另外還有兩瓶沖水用的玫瑰鹵子,加上食盒本身,少說也有十多斤,真是又重又大,還不好拿。

為了不讓食盒沾地,弄上灰塵,十三歲,還不到一米五的韋蔓兒只能雙手向上,單靠臂力把它抬到胸前,然後努力向後彎身,跌跌撞撞,以一種前重後輕,隨時都有可能狗搶屎的姿勢艱難的往前走。

「小人,得志就猖狂的蹄子,早晚有一天收拾了你。」大冷的天,韋蔓兒走的熱氣騰騰,眼睛都被額頭上淌下的汗水糊住了,又酸又澀,疼的厲害,卻道不出手去擦一下。

走到偏避的小路上,周圍沒有什麼人,只有挺遠的地方能看見一些忙碌的身影,隱隱能聽見兩聲嘈雜細微的聲音,韋蔓兒低著頭往前走,似乎沒什麼值得別人注意的,只有離她極近的人,才能看見她的嘴唇隱隱在動。

「柳如眉,柳如眉,早晚我會讓你把我如今吃的苦都嘗一遍,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哭著跪在我腳下。」韋蔓兒的聲音特別的小,幾乎微不可聞,但語氣裡的恨毒惡意卻噴湧而出。

韋蔓兒這幾天過的有點糟,自從她去芳華閣挑拔了一趟之後,韓繪兒和蔣玉脂似乎有了一些行動,這讓她心情比較好,可就在前天,這兩人突然徹底失去了消息,讓她忍不住開始心慌。於是昨天,她特意抽時間去了芳華一趟,可卻一無所獲。

守門的太監跟吃了糨子似的,嘴黏的死緊,一句話不透,韓繪兒蔣玉脂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雖然說這事就是挑出去,跟韋蔓兒關係也不大,左右她確實是奉了柳如眉的命令去看望『舊友』的,而她也的確沒說什麼太過份的話,就兩句不平而已,誰都說不出錯來!至於別人怎麼理解的,這跟她沒關係。

可她還是有點擔心,因為柳如眉這幾天對她的態度又有點轉變了!

在韋蔓兒看來,柳如眉——簡直就是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對她的態度一天一變,前幾天還因為她聽話就把她推薦給太子。可昨天晚上太子誇了她一句沉穩聰慧,長的可愛,她就又開始犯病,拚命的支使她,給她穿小鞋了。

昨晚守了一宿的夜,大冷的天站在門口聽了一夜太子和柳如眉的牆角,凍得渾身上下都硬了,牙齒止不住的打顫,今兒早上,沒顧上休息,就被柳如眉支使的四處亂轉,連腳都沒停。

「不就是看不慣太子殿下誇了我一句嘛,有什麼啊!這些上不了檯面小手段,使出來也只是讓人笑話,太子殿下早晚會看明白你的嘴臉,我肯定會出頭的。」韋蔓兒一邊走一邊給自己打氣。她也是個官小姐,從小沒伺候過人,這些天跟在柳如眉身邊當奴婢,無論是身,還是心,她都很累。

她年紀小,身體素質沒法跟成人比。一宿沒睡加上一午的奔波,現在還得拎著看起來比她還寬,而且也很重的食盒,如果沒有精神激勵的話,她確實有點受不了了。

早上起來,送走太子殿下,伺候了柳如眉穿衣,抬水讓她沐浴,沐浴完了又倒水,給她擦身,四處收拾東西,抬各種大件兒,扛著收拾好的包袱傳遞,別說吃飯了,都到正午了,韋蔓兒連口水都沒喝上。

現在還得冒著大風跑出來,為有點餓了,但『不想吃飯,衣服都換好了,怕沾上味道』的柳如眉跑出來——拎點心。

『只是些點心而已,也沒什麼菜,一個人就夠了,現在都怪忙的,行宮人手不足,所以蔓兒就一個人去吧!』派她出來的時候,柳如眉是這麼說的。

所以,她也只能這麼做了。

柳如眉就是個神經病,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不正常?喜怒無常,佛口蛇心,只會靠著病弱外表裝可憐,掉眼淚的蠢貨!等到了京城她一定不會在幫她,就讓太子府的女人把她撕成碎片吧!

在勞累和飢餓雙重夾擊下頭昏眼花的韋蔓兒,靠著詛咒柳如眉獲得的力量,繼續拎著諾大的食盒一步一步往前挪著,在途經一片比較幽靜的梅花林時……一雙潔白有力的手,突然從一顆雙人合抱得大樹後伸出來,一手捂她的嘴,一手鉗住她的腰,以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無聲無息得將她拽到了樹後。

「唔!」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韋蔓兒喉間發出一聲悶哼,『呯』得一聲撞到了粗糙不平的樹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