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好像做了個討厭的夢。流平曾經做過兩次關於屍體的夢,第一次,是剛剛看完上野正彥的小說《屍體復活》當晚。第二次就是這一天了。
對了,咋天晚上好像看了一部叫什麼殺戮的電影,裡面稀哩嘩啦地死了一堆人。一定是因為看了那部電影,才做了可怕的夢吧。可這次的夢比以前的更具真實感,那種觸摸到屍體的手感,更像是真實的體驗。
浴室裡的屍體,流向排水口的血,掉在地上的刀子,感覺是個希區柯克風格的夢境。對了,就像《精神病患者》那部電影裡的場景。在那部電影中,被殺害的美女的扮演者是珍妮特·利吧。不過自己見過的那具屍體,絶對不是什麼美女。
那麼說起來,到底是誰的屍體呢?應該是一個認識的人。啊,對了,是茂呂前輩。沒錯,可怎麼會是茂呂前輩呢?如果他死了可就麻煩了啊……咦?
「啊——」那不是夢。戶村流平完全發散思考的結果是,發現了殘酷的現實。
戶村流平察覺到自己正躺在味道異樣的地板上,睜開眼睛時嚇了一跳,出現在他眼前的,是理論上說,起床時絶對不會看到的東西——洗衣機的底部。
戶村流平沒花多久就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此時的他,正躺在茂呂家更衣室的地板上,身旁就是洗衣機。
他撐起身子,感覺渾身快要散架一般。特別是脖子,痛得要死,應該是落枕了。
「好好好好好痛!」
戶村流平扶著脖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四週一片漆黑,也不知現在是晚上還逛白天。流平隱約覺得有些亮光,不過好像不太對勁。
戶村流平終於注意到了。屋裡沒開燈。昨天自己發現屍體又昏倒時並沒有關燈,但現在這裡的燈卻是滅掉的。不光這裡,浴室、走廊,都是一片黑喑。是誰把燈關掉了嗎?
戶村流平試著去按牆上的開關,卻沒有任何反應。
「停電了……」
說起來,昨天晚上的天氣預報好像確實說會有雷陣雨,流平這時想了起來。一定是在自己失去意識期間,雷雨造成了停電吧。
總之,先確認一下時間吧,流平這樣想著,下意識地望了一下自己的左袖口位置,卻並沒有發現手錶。是昨天洗澡前摘下來放到褲子口袋裏了吧。
戶村流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從洗衣機上的置衣籃裡找到牛仔褲,翻出了廉價手錶。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半。也就是說,自己居然昏迷了大約十個小時。
此時,他的腦袋還因為昨晚的醉酒而隱隱作痛。搞不好是昏倒的時候頭撞到地上造成的。不過不管什麼原因,頭痛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真想再多睡會兒啊。流平多麼希望自己能坐在柔軟的床鋪上,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啊。
這麼說來,昨晚那像噩夢一般的場景,是真實發生的事情?流平變得謹慎起來。一陣不可思議的情緒湧上心頭,茂呂真的死了嗎?
「神仙上帝天神龍神保佑!一定要是做夢啊!」
雖然明知求神也沒用,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心情會更加低落。流平一邊自言自語著給自己打氣,一邊努力站起身,以緩慢的動作打開浴室的門向裡張望。他希望自己能看到一個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異樣的普通浴室。這是他現在唯一的祈願。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浴室裡的樣子一如昨晚。
除了水氣已經消失,屍體變得僵硬以外,浴室的樣子和昨晚沒有任何變化。茂呂在昨天夜裡被什麼人殺害,屍體一直放置在浴室裡,直到現在。真可憐啊……說起來,流平居然昏迷了這麼久,浪費了一整晚時間。
「總之,先聯繫警察吧。」
戶村流平走出浴室,順著走廊向起居室走去。他記得電話應該在起居室裡。當他向電話伸出手時,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指紋。電話上會不會留下了兇手的指紋呢?如果自己隨便碰了,搞不好會給警察的調查工作帶來障礙。
而且流平以前可從來沒打過一一〇報警。不過大多數人應該都沒有這樣的經歷吧。平時也不太喜歡打電話的流平還真有點不敢撥出這個號碼。
去附近的派出所報警呢?從白波莊到最近的派出所,步行只要一分鐘。與其在電話裡進行麻煩的說明,還是直接去派出所比較快。老實說,流平只是不想在這裡多待,這才是他的本意。
想到這裡,流平馬上換好衣服,戴好手錶,將換下來的毛衣放到洗衣籃裡,而後向玄關走去。
玄關旁的衣架上,還掛著昨天穿來的黑色外套。
走到玄關前,流平穿好鞋子,而後取出手帕,將它蓋在門把手上轉動,以免覆蓋兇手的指紋。這麼做,讓流平稍微安心了一些。
戶村流平扭動把手,想要推開鐵門。門緩緩地動了,然而,接下來的瞬間,發生了讓流平無法相信的事。
戶村流平的眼前又出現了一道門鎖,是鐵門上的鏈鎖。因為這道鏈鎖的存在,他無法再將門縫打開更大。玄門的大門由這道鏈鎖從內側完美地鎖了起來。是誰將門鎖上的?這是一個謎。
要怎麼描述此時流平的困惑才好呢?
這種感覺嘛,就像本來應該能通過的自動閘口,突然變得不能通過了一般——不,沒這麼簡單。為什麼門會從內側上鎖啊!流平想問,卻根本沒有可以問的人,流平的困惑越來越深。
這時,他的腦中浮現出「密室」二字,但現在就說這是密室太早了。除了這扇玄關大門,說不定還有別的辦法可以通到外面,應該先確定這一點。
戶村流平先放下報警的想法,將玄關的門暫時關上。然後返回起居室,向房間裡張望。這裡是一樓,所以通過起居室的陽台逃出去也是可行的。但為什麼兇手不走玄關大門,偏偏要從陽台逃跑呢?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不過流平決定先放下這個疑問,調查起了窗子。
他的調查連五秒鐘都沒用到就結束了。
窗上的鎖是相當常見的旋轉鎖,呈完全閉鎖狀態,這一點一看便知。窗戶上也沒有什麼不自然的縫隙。也就是說,就算兇手從窗戶逃出去,也不可能再把窗上的鎖鎖好。所以說,兇手是不可能從窗子逃走的。其他的窗子呢?
戶村流平再次返回浴室。這裡也有窗子,不過很明顯只是一扇換氣窗,哪怕全打開也只能開到七十度左右,人是不可能從這裡出入的。流平將窗子關好,他有點擔心,外面會不會有人正在偷看。
而後,流平再次回到家庭影院的隔音房。這裡並沒有窗戶。本來房間裡應該有窗戶,但加了隔音牆之後,窗戶就被蓋在了屏幕裡側。而且,為了追求完美的隔音效果,茂呂還在這層牆外加了一層隔熱材料,等於把窗戶完全封死。雖然從防火角度來看這種設計實在不可取,不過對於防止犯罪來說倒是十分有效。換句話說,想從這裡通過,也是絶對不可能的。
慎重起見,流平又向廚房走去。這裡雖然有扇小窗,不過也好好地上著鎖,外面還有一層鋁製的格子網。哪怕不上鎖,也不可能從這裡通過。
廁所呢?流平一邊想著,一邊打開了廁所的門,不過又馬上關上了。這裡和家庭影院房間一樣,沒有窗戶。
玄關、起居室、家庭影院、浴室、廚房、廁所——全部檢查過了。不,等等!
戶村流平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並且因此變得緊張起來。在這個完全密封起來的兩居室內,茂呂被刺身亡……那麼,兇手不是很有可能還在這裡嗎?理論上是這樣的。
可是,理論上的東西,很可能在現實中沒有任何意義。於是流平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茂呂是昨晚被害的,而現在已經是早上十點了。自殺人事件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天時間,兇手不可能在現場待這麼長時間,這不可能。
事實上,流平在房內四處檢查時,也確實沒看到任何人。這個家裡沒有什麼能藏人的地方,硬要說的話,就只有沙發裡側和衣櫃,以及——不,只有上述兩處。
安全起見,流平再次確認了那兩處,卻完全沒看到任何兇手的蹤跡。
這可麻煩了。流平坐到沙發上,開始思考現在的狀況。
看起來,這的確是一間「密室」,現在可以這麼宣佈了——說什麼宣佈,其實根本沒人聽,流平獨自煩惱起來,只能繼續自問自答。
問題是,他是否該聯絡警察?
當然,從常識考慮,絶對應該通知警察。流平當然知道,這是作為一個有良知的公民的義務,雖然他對自己到底算不算「善良公民」還抱有一絲疑惑,卻還是覺得應該履行這項義務。
可是……履行善良公民的義務,是不是拖得太久了?流平有些不安。畢竟離事件發生已經過去了半天時間,到現在才叫警察,他們會怎麼想呢?
警察一定會懷疑自己的。加上這還是一起密室殺人事件,現場只有流平和茂呂兩個人。一個是被害者,另一個當然會被懷疑為兇手啦。這對流平來說可是極為不利的情況。即使這樣,也要去履行善良公民的義務嗎?
戶村流平深感困惑。
如果自己打開玄關的鏈鎖,就這樣離去的話,這個瞬間,密室就不復存在了,警察也就不會將流平當成兇手。加上流平本來就沒有殺害茂呂的動機,之後也不會被當成嫌疑人。
等警察發現茂呂的屍體,就一定會調查茂呂的交友關係,從而尋找兇手。這樣的話,自己應該就能撇清關係了。
這對流平來說是最理想的狀況。但是,真能這麼順利嗎?
應該不可能吧,流平悲觀地想。
到現在為止,流平已經在這個房間裡留下了大量的痕跡。且不說指紋,浴室裡還有他的頭髮。警察只要運用科學的搜查手段認真調查,遲早都會發現流平的存在。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再去解釋什麼「對不起,因為不想惹麻煩所以跑掉了」,恐怕會更加不利。
那該怎麼辦呢?
已經無路可走的流平,想到與朋友商量的辦法。這時,他的腦子裡恐怕浮現出了「與別人分享快樂,喜悅就會加倍;向別人訴說煩惱,痛苦就會減半」這句名言(這是「電台人生諮詢」節目的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