鵜飼杜夫坐到起居室的沙發上,好像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是非法入侵這幢住宅的了。
「問題的關鍵在於從內側掛上的鏈鎖,沒錯吧?」
「是的,」流平簡短地回答,「然後呢?」
「你想想,鏈鎖這樣的鎖是否可以從門外鎖上?不,不可能。如果是圓筒銷子鎖的話,有備用鑰匙就可以辦到。專業人員只用一根鋼絲就能輕鬆打開。但鏈鎖就不行了。」
「沒錯,也就是說,這是個完美的密室——」
「不不,並非如此,倒不如說,過於完美反而成了缺陷。」
「什麼意思?」
「如果兇手不能從外部上鎖的話,我們反過來想,上鎖的人就一定在房內,沒錯吧?」
「你的意思是,上鎖的人是——咦?」
「沒錯。」鵜飼微微笑了起來。
「難道是……我?」
「你是笨蛋嗎?」鵜飼毫不留情地嘲笑著自己的前小舅子,「怎麼會是你啊?!就算喝再多,你也不可能不記得自己幹了什麼事,對吧?」
「可是……鵜飼哥,你冷靜一點兒,用不著這麼興奮啊。你老說我是笨蛋笨蛋,也太過分了。」
「好啦,我知道了,都是因為你說的話總是前後矛盾嘛。說起來,你平時不怎麼讀偵探小說吧?」
「偵探小說嗎?確實不怎麼讀。不過並不限於偵探小說,只要是帶字的紙我都不怎麼看啦。」
「你這個樣子,還好意思說是大學生?」鵜飼杜夫重重地嘆了口氣。
「大學生又不一定非要讀書。」
事實上,對戶村流平來說,所謂的「偵探」和「推理」,都僅僅限於電影範圍。到現在所接觸過的,比如「橫溝正史系列電影」、「松本清張系列電影」,以及「克莉絲蒂系列電影」,流平都沒有讀過原作。流平喜歡推理作品,但並不是小說,而是電影領域。
「偵探小說怎麼了?」
「這是個很有名的詭計。雖然我並不想對你這種笨蛋說明,不過沒辦法,像你這種對推理小說完全沒有研究的人,還是直說吧。掛上鏈鎖的人,是被害的茂呂耕作自己。」
「你說茂呂前輩?他可是被害者啊。」
「除了他,沒有其他可能性了。這就是所謂的『內出血密室』。」
「『內出血密室』是什麼鬼東西?」
「怎麼說呢……嗯……」鵜飼杜夫露出困惑的表情,抱起胳膊,「你這還真是初學者級別的提問,不過,偵探的義務就是進行說明嘛。說起來,像你這樣的電影迷,肯定看過一部叫作《人性的證明》的電影吧?」
「那當然,雖然這部電影是在我出生之前拍攝的。」
……
鵜飼杜夫突然停口,眼神虛無。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戶村流平總覺得他好像整個肩膀都塌了下來。
「怎麼了?」
「你是說……你出生前?」鵜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原來那個電影是四分之一個世紀之前的片子了啊。嗯,也對,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真是好可怕喲!」
在戶村流平看來,所謂的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不過是自然的時間劃分而已,對他來說完全無關痛癢。可是,對鵜飼杜夫來說,卻似乎有了不得的感慨。之後再思考有關二十一世紀的事吧。
「你剛才說《人性的證明》,這部電影怎麼了?」
「在這部電影裡,有一個年輕的黑人在公園被人刺中,而後他晃晃悠悠地走向位於大廈頂樓的展望餐廳——你還記得這個場景吧?」
「嗯,我記得。最後他倒在電梯裡死掉了,還留下了謎一樣的遺言。」
「沒錯,就是這樣的。」鵜飼杜夫提高了聲音,「嚴格來說這並不算『內出血密室』,不過狀況差不多。都是背部或腰部被刺中,且刀子未拔出,於是起到了止血栓的作用。因此,雖然受了致命傷,卻仍能走動一段路程。當然,他們的手也可以活動。」
「咦?」
「當然,要出現這種情況,還需要幾個必須條件,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兇器的形態。如果是那種很厚的菜刀就不行了,最理想的兇器是那種刀片薄薄的刀子,或是像錐子一樣的兇器,這樣造成的傷口比較小,可以有效地抑制出血。同時製造的傷口要夠深,能制命。在這方面小刀也比大一些的刀有優勢。而把手比較大,則可以更好地起到止血作用,就是這麼回事。」
「原來如此……那,你說的巧合是什麼意思?」戶村流平終於趕上了鵜飼杜夫的思維。
「就是在屍體旁邊的兇器,看上去簡直就像……專門為內出血密室而準備的兇器一樣,傷口的位置也是內出血密室裡最常見的。再怎麼小的刀子,如果捅到的是心臟,那被害人是一步都不可能走動的了。如果是脖子或者腹部被刺,則會有大量出血,現場不可能是這種情況。腕部和腿部被刺則不會形成致命傷。因此,在內出血密室的案例中,被害者被刺的部位基本上都是側腹或者背後。茂呂被刺的部位正好在右側腹,出血量應該很少。再加上隔著衣服,出的血都被衣服吸收了,沒有流出來。」
鵜飼杜夫乘勢繼續說道:「茂呂耕作被害這起事件,恐怕就是這種情況。」
看來鵜飼打算儘早解開密室之謎。
「昨天晚上十點半,茂呂耕作把你留在家庭影院中,自己去浴室洗澡。在他打開淋浴噴頭,把衣服脫掉之前,兇手X突然持刀出現——還不知道兇手是按了門鈴,還是之前就已經潛入房內了。總之,茂呂拚命和持刀的X對抗,兩人在屋裡扭打,最終茂呂右腹被刺,受了致命傷。之後他繼續抵抗,並將X追到玄關處——當然,也可能不是被追趕,而是X自己逃去那兒的。無論如何,X離開了現場。而右側腹被刀子刺中的茂呂為了防止X又折返回來繼續行兇,自己將玄關大門的鏈鎖掛上了。」
「原來如此,」流平點了點頭,「但屍體在浴室裡啊。」
「沒錯。上完鎖後,意識朦朧的茂呂回到浴室中,想自己拔出刀子。沒想到引發了大出血,從而送命。事件發生三十分鐘後,你進入浴室,發現了茂呂耕作的屍體。最終形成玄關大門掛著鏈鎖,茂呂耕作的屍體在浴室之中的狀況。而現場除了你以外,沒有別人。」
「原來如此。」流平深深地點了點頭,心裡有些佩服鵜飼的推理,這讓他稍微安心了一些。不過他還有疑問。「為什麼茂呂前輩不向我求助,而是又回到浴室呢?明明可以讓我去叫救護車的啊。」
「我想那是他無意識的行為吧。」鵜飼繼續說著,「在那種情況下,身負重傷的茂呂耕作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那麼,他會釆取怎樣的行動呢?很簡單,他是在沐浴中被刺的,所以之後再回到浴室也是很正常的。延續被刺前的意識。」
經過鵜飼的詳細解釋,流平總算明白了。
「這就是內出血密室。事情已經搞清楚了,問題是,兇手是誰?兇手在起居室或者廚房完成行兇的可能性很高。可你當時在家庭影院房,如果在隔壁房間行兇的話,兇手就不怕被你發現嗎?這是目前為止最大的疑點。」
「這也是你剛才要做拍牆實驗的原因吧?」
「沒錯。從結果上看,雖然起居室和家庭影院相連,但因為隔音效果太強,所以完全不受干擾。哪怕在起居室裡比劍道,在家庭影院中的人也不會受到影響,不管是聲音,還是振動,都傳不過來。這樣的話,在起居室裡行兇也沒有問題了。」
「這就是你調查起居室的原因吧?」
「是的。但不管怎麼內出血,也不可能一滴血不流。可我在起居室中沒有發現一絲血跡——也有可能是我沒發現,又或者真的一滴血都沒流出來也說不定。不過那樣就沒辦法了。」
「也就是說,兇手在起居室——或者廚房——行兇之後,從玄關逃走了。而茂呂前輩在側腹被刺的狀態下自己鎖上了鏈鎖,完成了密室。之後他又倒在了浴室裡——是這樣的吧?可是,鵜飼哥……」
「怎麼了?」
「你覺得警察會接受這種說法,相信我是無辜的嗎?」
「不,這個世界可沒那麼簡單,我想警察是不會輕易相信的吧,哪怕警察認可了『內出血密室』的可能,也不能證明你是無辜的。你是此案的嫌疑人這個事實,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那你特意提出『內出血密室』的說法有什麼意義?」
「什麼叫沒有意義?!」鵜飼有些嘔氣地說,嘴撇成「へ」字形,「我已經詳細說明了有關密室、謎和不可能犯罪等問題,如果我的假設沒有意義,那提出密室這個問題本身也就沒有意義了。」
「密室本身沒有意義?什麼意思?」
「唔,」鵜飼微微歪過頭,「我也不知道。不過,要找到證明你無罪的證據,比解開密室之謎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