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幽黯,點起的銅燈光澤小小的一團,那枚赤金打造的圖案繁複的鳳戒,也像一盞燈,有點刺目地逼進視野裡。
君珂難得地張著嘴,傻住了。
作為一個看多了肥皂劇的現代人,對那種教堂牧師婚紗戒指,和「你願意娶她為妻嗎」「你願意嫁給他嗎?」的殷殷詢問中,虔誠進行的婚禮,自有一種溫柔嚮往的情結。
而眼前,墓室、黑暗、微微腐朽的氣息、一個甚至不能算朋友的男人,掏出一個大得可以砸死人的戒指,問「你願意戴嗎?」
她的手指,只打算套上一個人的結……
君珂瞟瞟一本正經的納蘭君讓,心中哀嚎。
如果面前是沈夢沉,別說掏個戒指,就算掏件肚兜她也不奇怪,如果是納蘭述,他掏個套套她都覺得順理成章——但這是誰?這是石頭般硬,石頭般不解風情的納蘭君讓!
吃錯藥了吧,親?
她臉上那種被巨大衝擊和直覺拒絕的表情,很有殺傷力,殺得納蘭君讓的神情一瞬間也僵住,捏著鳳戒的手指卻沒收回,瞟她一眼,冷冷道:「你想哪裡去了?不過讓你戴一下,等下進主墓室有個機關需要這個。」
君珂立刻舒一口氣——誤會,原來是誤會。
她臉上釋然的表情再次刺傷納蘭君讓,他撇過頭去,臉上的線條又繃緊了幾分,懾人的俊朗,也懾人地冷,令人不敢靠近。
君珂有點訕訕——自作多情了不是?趕緊緩和氣氛,接過鳳戒,卻沒有戴在合適的手指,想了想,戴在了拇指上。
戒指戴在拇指上是什麼意義來著?她忘記了,反正好像和婚姻無關。
她手指纖細,戴拇指上倒也合適,看起來倒像個大扳指,納蘭君讓提醒她,「戴拇指,出手會不方便。」
「沒關係。」君珂對他一笑,「我會小心。」
她笑起來,整個墓室都似乎亮了亮,納蘭君讓只覺得耀眼,呆了一呆,又打量了她一眼,神情有點詫異,卻什麼都沒說。
他此刻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容顏溫潤,美玉羊脂,更勝以前。
不過皇太孫向來守禮自持,肯定不會隨意詢問,他微微垂下眼,看見掌心裡那一截手腕,也是雪白如藕。
纖細的手腕,擱在他的掌心,一種依靠而安妥的姿態,他耳根似乎有點薄紅,手指卻悄悄緊了緊。
前方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這聲音充滿駭異,竟然是雲滌塵的聲音,君珂臉色一變,道:「不好!」立即往那方向掠去。
納蘭君讓還未從剛才的旖旎感覺裡走出來,眼看自己的手被她竄出的姿勢帶起,那雪白的手腕如游魚般一滑不見,呆了一呆,手揚在半空。
隨即他自嘲一笑,怕君珂有閃失,也隨後追了過去。
地宮內是品字形結構,雲滌塵傳出聲音的方向是一間耳室,君珂掠進去的時候,看見這耳室內也有棺材,一座大的,兩座小的,雲滌塵正跪在左側小棺材邊,那棺材已經被打開,她的手伸了進去,卻像被什麼東西給咬住一樣,死死卡在裡面,她臉上已經變色,火摺子光芒映照下眉宇慘青。
她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看起來比平常纖細,似乎在用一種特別的縮骨功,將手強行伸入某處掏東西。
蒼芩老祖擎著火摺子站在她身邊,神色焦急,不住道:「沉住氣!沉住氣!別怕!這陵墓裡並沒有詭異之物,你太緊張了,放鬆,放鬆!」
雲滌塵咬著牙,這冰冷高傲女子,此刻臉上全是驚懼神情,蒼芩老祖緊張地看著她,眼見打氣無果,焦躁地埋怨,「讓你好好練功,從小就用靈芝寶液浸泡你的手,連玲瓏塔都交給了你,就為了練那處女之身才能練成的軟骨功,你卻這般不爭氣,這下拿不出來,老夫的三十年等待,可就功虧一簣了!」
「師祖……」雲滌塵顫聲道,「裡面的……好像是活的……我……我……」
君珂聽得汗毛一炸——黑暗墓室,陰森耳室,詭異小棺,把手伸進去,然後被某個未知的「活物」給咬住……這是一種何等可怕的感受!
隨即她覺得憤怒——蒼芩老祖還有什麼資格責怪雲滌塵?她一個女子,能做到這樣,還要怎的?
聽這老傢伙口氣,他支持雲家,偏愛器重雲滌塵,八成就是為了他自己。難怪剛才那麼緊迫,他也要先把雲滌塵給扔進去。
眼看雲滌塵汗珠滾滾而下,手卻始終抽不出來,君珂心中不忍,上前一步。
納蘭君讓立即拉住了她。
「這是我大燕皇陵。」他冷冷道,「擅闖者,殺無赦。」
君珂停了腳步,確實,在這個大燕皇族子孫面前,去救一個盜墓者,實在有點過分。
納蘭君讓的手按在劍上,一觸即發,想了想又鬆開,他大致清楚蒼芩老祖武功,擔心一旦動手,這耳室狹窄,祖輩皇族的棺材可能被毀,也怕不小心會傷到君珂,強自忍耐住。
蒼芩老祖心神始終都在那棺材底下,看都沒看兩人一眼,眼見雲滌塵被驚恐所控制,無法發揮出最好的狀態,拿不出他要的東西,越發焦躁,忽然大喝:「吸氣,氣走十二重樓,壓!」
雲滌塵渾身一顫,被他氣機所控,下意識照做,君珂眼見她的半截纖細手臂,再次一縮,細到驚人的程度。
「塵兒你忍忍!」
蒼芩老祖驀然一聲大喝,劍光一閃,「嚓」地一聲,雲滌塵向後一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
慘叫聲裡,鮮血飛濺,她栽倒在地,右臂只剩了半截,剩下那截纖細的手臂,留在了棺材裡!
「起!」
蒼芩老祖揮劍斷臂同時,立即射出幾點金線,釘在那斷臂上,使足渾身力氣,猛地向上一提。
棺材底下砰裡空隆一陣亂響,一樣黑烏烏的東西閃電般躥出,落入蒼芩老祖袖中。
「成了!」蒼芩老祖發出一陣狂笑,一把拎起已經痛昏的雲滌塵,黑袍一閃,衝出室外,一路蜿蜒下濃厚的血線。
他動作極快,室內狂笑聲猶自迴蕩,他已經身影消失,滿室裡充盈濃郁的血氣,半支殘臂在血泊裡緩緩傾倒,發出空洞的「啪」地一聲。
君珂被那一劍斷臂驚得一震,等到反應過來蒼芩老祖已經衝了過去,她追到門邊,已經沒有蒼芩老祖人影,君珂怔怔呆在門口半晌,驀然大怒。
「我一定要殺了他!」
納蘭君讓面沉如水,注視地上那一攤血跡,他思考的是另一方面的問題,蒼芩老祖如此狠辣決斷,出乎他意料之外,剛才他好像也已經得了什麼想要的東西,如果讓他實力增加,在這步步危機一時無法出去的陵墓裡,他和君珂就危險了。
君珂退回來,面上猶有怒色,半晌道:「他拿走的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知道。」納蘭君讓半闔著眼睛,「地宮圖不會記載這些,而皇族也不會動任何陪葬品。」
「那這裡是誰的墓室?」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第三代皇帝熙元帝的皇后和太子。」納蘭君讓看著地宮圖,「歷代帝王中,只有他有一對雙胞皇子,並且雙雙早夭。據說熙元帝十分寵愛他的皇后,皇后難產而亡後,他不顧群臣反對,當即封雙胞胎中的長子為太子,只是那兩個孩子也沒這福命,終究都早早夭亡。」他嘆息一聲,「果然多胎都是不祥的。」
君珂原本沒在意,聽見最後一句不禁一怔,「什麼?多胎不祥?」
這算什麼說法?
「這是我們大燕皇族的忌諱。」納蘭君讓解釋,「大燕皇族是不接受多胎子的,這和九蒙納蘭的先祖有關,據說有一代曾經出過雙胞孩子,後來為子孫承嗣引發了一系列災難。在高原的傳說裡,也是一直說,多胎的孩子,其中有一個必是鬼魅所附,十分不祥。所以遇上雙生子,常常會由神師卜卦,選擇死去一個。」他輕輕舒了口氣,「好在,我們大燕皇族,這樣的情形不多。」
君珂怔怔地聽著,忽然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誰說不多?你祖母就是雙生,但是她沒生下來!
忽然她渾身又是一顫——沈皇后是沒生下來,還是自己選擇了不生?
天啊……
君珂怔在那裡,忽然覺得這段毛骨悚然的舊事裡,彷彿有些什麼特別的線索存在,彷彿有些事,有些真相,已經逼近眼前,但偏偏還蒙著一層朦朧的紙,綽約朦朧,不得其貌。
她有點焦躁,也忘記了恐懼,下意識順著那兩個小棺材轉了轉,隨口道:「這兩孩子死得也太整齊了……」
這話一出,她又是一愣,腦海裡電光一閃,有什麼東西飛快掠了過去,可是依舊無法捕捉。
納蘭君讓見她查棺,下意識也跟了過來,對棺材拜了拜,忽然道:「君珂,你看。」
君珂一側頭,看見了那個打開棺蓋的左側小棺材,棺材斜在一邊,裹著黃綾,套著昂貴的金縷玉衣的童屍已經乾癟成一小團,四面散落著各式陪葬珠玉,金縷玉衣也已經殘缺,掉落很多玉片。看得出來蒼芩老祖不是為財而來,只是那些珠寶都有些特別,看起來蒙著一層灰黑的色彩,君珂以為是氧化,也沒注意。
童屍的嘴張著,大到驚人,像在為死後屍體受辱而不甘吶喊,不用說,這麼大的嘴,是被雲滌塵剛才掏的。
從張大的嘴裡看進去,底下赫然是個洞。
雲滌塵是穿過屍體口中這個洞,穿過他的頭顱,探入他身下尋找寶貝,難怪她需要自小將手臂練得可以縮成極細,原來是要穿過幼童的口。
可以想見那掏出來的東西,也一定極為脆弱容易被摧毀,否則何必冒險去掏童屍的口,直接摧毀屍體便是。
「熙元帝那麼疼愛那兩個皇子,怎麼會將他們的屍體挖洞儲存寶物?」納蘭君讓也愕然,走上前來俯身查看。
「別靠近!」君珂忽然一把拽開他,用力之猛,險些把他拽進自己懷裡。
納蘭君讓反應也快,被她拽回時立即先護住了她,隨即才問,「怎麼?」
「底下有東西……」君珂顫了顫,看見納蘭君讓目光,跺了跺腳底,「底下!」
納蘭君讓臉色一變,終於明白她所說的底下,不是這裡的地面底下,而是底下另一層!
大燕皇陵地宮和外面那種多層樓梯式的甬道一樣,也是多層式的,每層都是品字形結構,最中間一層是開國皇帝主墓室,然後各代皇帝及后妃墓室按順序分佈在上下兩層,地宮門開在最下面,君珂和納蘭君讓想要到開國皇帝的主墓室,就必須往上走。
而這裡按說已經是最後一層,底下就是岩石或者土壤,哪來的下一層?
「我看不見是什麼東西,這墓室地面是整體石塊,太厚了……」君珂喃喃道,「我只是看見那個洞口,剛才有什麼東西一閃,是活物……」
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在活人堆裡看見死物,是死人堆裡看見活的,前者那就正常規律,後者才預示著一切恐怖和危機。
「不要下去。」納蘭君讓立即下了決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生怕她好奇害死貓。
「啪。」
一聲輕響驚得兩人都渾身一顫,身形連閃取出武器,擺出戒備姿態,那聲音一響之後卻恢復安靜,四面沒有任何異常。
兩人面面相覷,卻不敢放鬆,各自佔了石室一角,警惕地注視四周。
君珂眼角不住覷著那幾具棺材,要說不怕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她就算在異世摸爬滾打了三年,可進入陵墓還是第一遭,剛才一直有事情打岔,和納蘭君讓談談講講,注意力被分散還好點,此刻兩人分開,四面寂靜,現代那世看的恐怖故事頓時不請自來,在腦海裡一幕幕播放「咒怨」、「貞子」、披散的頭髮,蒼白無瞳的臉……
天殺的倭人!君珂肚子裡大罵——你們除了AV女優和裝神扮鬼,你們還會什麼?
假教養真變態的衣冠禽獸!
「啪!」又是一聲。
這回兩人都聽清了,果然是從棺材裡發出來的。
君珂抖了一抖,磨磨蹭蹭,納蘭君讓已經當先過去,低頭一看,突然「咦」了一聲,劍尖一閃,挑出個東西來。
那是一枚龍眼大的珠子,此刻上面黏著一點灰黑的黏液,那黏液見風就乾,凝結成淡淡的灰黑色固體,在朦朧的光線下不明顯,只有君珂的眼睛,才能清楚地看出這變化。
與此同時君珂覺得四面有些異常,感覺好像什麼東西在逼近,很小,很多,鋪天蓋地,嗡嗡靠近,像天際裡出現一大片的蜂群。
但事實上,任她如何睜大眼睛,也沒看見什麼東西。
納蘭君讓將劍尖上的珠子小心地擱在地上,劍尖斜指,低頭注目著棺材內,果然過一會兒,又是「啪」一聲。
「唰!」
劍光一閃,納蘭君讓出手!
像剎那間流星飛越,曳出長長驚虹,耀亮半間石室,「嘶」地一聲怪響,幾滴鮮血自棺材中濺出,納蘭君讓飛身避讓,鮮血落地,哧哧連聲,地面頓時出現幾個深坑!
好毒的血!
光華乍斂,納蘭君讓收劍,他出劍雍容大氣,有大家之風,雷霆閃電一般攝人,收劍時卻小心翼翼,劍尖平端,君珂此時才看見,劍尖上血淋淋有一絲肉條。
對上她詢問的目光,納蘭君讓簡單地答:「我傷了它,那好像是它的舌頭。」
君珂倒抽一口氣——那麼長的一條,得多大的舌頭?而納蘭君讓那麼迅捷的劍術,也不過挑起了它口中一縷肉?
「它在吃這些珠寶,或者說是吞吐。」納蘭君讓挑著那灰黑色的珠子,「上面的灰黑色的東西,就是它的口水。」
君珂有點噁心地退了退。
「我剛才看這棺材就覺得不對勁,記載中熙元帝對兩位早夭的皇子十分疼愛,陪葬品豐厚好比帝王,但這棺中明顯不多,還有殘缺,這棺材沒被盜過,那就是底下這東西在作祟。」
君珂想著剛才雲滌塵等於是從底下那個龐然大物嘴裡掏東西,汗毛豎起來就再沒下去。
但是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種地形,沒可能自己跑來,是有人豢養的?誰會把這種可怕東西養在這裡?養著它的目的是什麼?
納蘭君讓也想到這個問題,臉色已經有點變了。
君珂一轉眼看見了雲滌塵的斷臂,不知何時那手臂已經乾枯,君珂一驚,「毒!」
「現在我希望蒼芩老祖奪到的那東西,是可以入口的。」納蘭君讓突然笑了笑。
君珂默然——如果是需要吃的東西,那麼蒼芩老祖死定了。在這怪物嘴裡玩了不知多久的東西,能吃麼?
兩人都不是愛惹事的人,不打算下去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趕緊離開墓室,臨走前君珂找出一個布袋,裝進去一些珠寶,對上納蘭君讓的目光,坦然笑笑,「都是天然毒,拿來防身禦敵也好。」
「我似乎也是你的敵人。」納蘭君讓靜靜看著她。
君珂避開了他的目光,「你可以選擇不要和我走在一起。」
「當初赤羅城,你又為什麼沒有選擇丟下我?」納蘭君讓緊緊盯著她,目光微微灼熱。
君珂頭皮一麻,心中叫苦——來了。
她最怕納蘭君讓提起這事,當初救他本就是不得已而為之,她已經夠頭痛和沈夢沉納蘭君讓之間恩仇交纏的狀態,和他們有仇,卻又欠他們恩情,到頭來簡直不知如何清算。她寧願回到原點狀態,一絲一毫也不想他記著那恩惠,原以為地宮裡步步危機,石頭殿下不會提那些有的沒的,不想他還是不放過。
「君珂……」納蘭君讓的手心發熱,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告訴我,為什麼!」
「我……」君珂下意識要抽手,驀然身後一聲狂吼,「女人!我要女人!」
第一個字還在遠處,後一個字已經到了背後,彷彿一陣狂風自甬道盡頭捲來,啪一下就擊在了君珂的後心!
此時君珂正被納蘭君讓握住手,通道狹窄,背對對方,對方那來勢又無比驚人,幾乎來不及思考,君珂伸手一推,藉著對方撞來的力道,將納蘭君讓推了出去。
砰一聲他的後背撞著了一扇牆,轟隆隆石門滑開,赫然是另一個耳室。納蘭君讓被撞得連退數步,重重撞在一具棺材上。
那邊君珂噴出一口鮮血,腳下卻絲毫不停,趁著背後那兇猛一撞,低頭猛衝,直奔耳室,大叫,「準備關門!」
她已經聽出後面那人是蒼芩老祖,但很明顯,現在的蒼芩老祖武功好像突然漲出了三倍,神智卻像突然倒退了三百年,力大無窮而瀕臨發狂,更要命的是,在他重重撞來那一瞬間,君珂居然感覺到什麼堅硬的東西,頂在了自己的腰後!
這感覺讓她驚到魂飛天外——和納蘭述耳鬢廝磨,只差最後一步,她對某種反應已經很熟悉,如今這老瘋子根本沒有貼近她,只是撞了過來,居然就頂住了她,那得是多麼兇猛的狀態!
聽他瘋狂叫喊,他似乎處在一種神智不清烈火焚身的狀態——難道他拿走的那東西真的是吃的?他中了那地底怪物什麼毒?
君珂不敢回頭,不敢試圖戰鬥,埋頭猛衝——她不能拿貞操冒險!
納蘭君讓原本要回頭接應她,聽見這句,一抬頭看見蒼芩老祖的模樣,也霍然色變,一轉身拉開地宮圖就尋找關門機關。
他是誤打誤撞被撞進來的,這間耳室之前沒有進來過,倉促之間火摺子也被撞飛,他又沒有君珂的神眼,一時哪裡找得到機關標註。
數丈墓道轉眼即到,君珂已經衝近,蒼芩老祖黑袍碎裂,緊緊貼在她身後,他現在的武功,已經超越了人力狀態,快得肉眼無法捕捉,力道大得隨便一揮便是颶風,君珂閃電般的速度,在他的氣場籠罩下也飄搖緩慢,從納蘭君讓的角度,就看見那黑影如巨大蝙蝠的陰影,不即不離籠罩在君珂頭頂!
蒼芩老祖血液沸騰——他吃下了夢寐以求的寶物,果然感覺到瞬間的突破,效果比傳說中還好,這令他欣喜如狂,但隨即他便覺得轟然一聲巨響,體內大熱,如烈火焚原,剎那間就卷沒了他的神智和一切,體內血液在奔湧,在沸騰,全部狂衝向某一處,等待著開閘洩洪,那種劇烈的疼痛,令他幾乎發狂,混亂的神智裡只隱約知道必須宣洩出去,否則必然下場淒慘,身邊只有一個雲滌塵,此時沒有倫理也無綱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女子的慘叫聲激起他更多的發洩慾望——一個不夠,不夠,遠遠不夠!
狂笑聲充斥整個皇陵,這是顛倒翻覆的一刻,狂奔的君珂,深黑的墓道,覆蓋頭頂的黑影,緊緊貼在身後的生死危機……地宮石門外剛睡著的納蘭述霍然爬起,撲上石門靜靜聆聽,在無限寂靜裡忽然額頭就冒了汗,而近在咫尺的納蘭君讓,額上汗珠滾滾而下,那遮蔽整個通道的影子和瘋狂的腳步聲似乎踩在了他的心上,熱汗狂流,噼裡啪啦浸透地宮圖,他卻始終沒有抬頭,唰一下解開衣帶,手腕一振衣帶飛起,捲住了火摺子迎空一抖,火摺子嚓地一亮,納蘭君讓將地圖往前一湊,一瞬間眼睛已經落在地圖準確位置,隨即目光一亮。
這些動作快到眼睛一眨全部完成,火摺子一亮又滅,納蘭君讓已經看清機關所在,一邊伸手去接君珂,一邊就滑向門邊準備去找機關按鈕。
「砰。」
一陣帶著血氣的腥風捲過,一道白影呼地飛過君珂頭頂,正砸在納蘭君讓懷中,將納蘭君讓和君珂隔開,納蘭君讓一低頭,臉色一變。
他懷中是衣衫不整的雲滌塵,已經奄奄一息,雙腿之下鮮血淋漓。
蒼芩老祖瘋狂大笑,衣袖一揮,哧一聲君珂披風撕裂,後背衣服掉落一大片,凝脂肌膚雪色光芒一閃。
石門軋軋開始閉合,君珂只差一步就能踏入,身後蒼芩老祖笑得更響,臉色血氣沸騰,急促粗重的呼吸噴到了君珂的後頸上,灼熱如火,膨脹開的手一搭,已經搭住了君珂的肩頭!
君珂死命一掙,與此同時納蘭君讓拋開雲滌塵身子大力抓住她前襟一拖,哧一聲利爪在君珂肩上劃開五道深紅的血痕,君珂身子向前一傾!
但此時蒼芩老祖已經抱住了君珂的腰,手指一用力,嗤啦一聲裂響,君珂大叫,一個肘拳惡狠狠地反砸在身後,鏗然一聲銳響,手肘撞上蒼芩老祖肌肉竟然發出金鐵之聲,君珂的手肘瞬間痛到發麻,感覺像撞上了鐵板!
更要命的是,肘尖那一撞,似乎擦到了某個滾熱的部位,熱,而硬到可怕,難以想像的狀態,君珂驚得顧不得肘部劇痛,發瘋般的向前就撲。
她一撲,身子一個踉蹌,卻是腰間剛才被蒼芩老祖扯裂,幸虧她腰間一直束著軟劍,非尋常腰帶可比,這使她褲子沒能掉落,但也塌下了半邊,踩在腳邊,絆得她一栽,正栽在石門前。
這一栽她心中一沉眼前一黑——此時栽落,什麼都完了!
風聲尖銳,直抓向她的背,蒼芩老祖得意的大笑就響在她頭頂!
霍然一股大力踢在她膝蓋,那力道極其巧妙,踢得君珂身子一矮一斜,間不容髮地從蒼芩老祖的最後一抓中滑了出去!
踹出那一腳的納蘭君讓撲在門邊,另一隻手同時已經狠狠抓了出去。
「來吧!」
「啪」的一聲,潔淨修長的手掌和膨脹烏黑的手搭在一起,納蘭君讓狠狠用力,將蒼芩老祖猛地往裡一拽!
「咔嗒」一聲,石門關閉。
撞到一邊牆壁的君珂,從地上打了個滾,失魂落魄坐著發怔——她一生從未有過此刻之險,生死只差一步!
砰一聲悶響,自石門內傳來,整個皇陵都似乎晃了晃,君珂被震醒,臉色大變。
納蘭君讓和蒼芩老祖在裡面,現在發狂狀態的蒼芩老祖,兩人聯手都未必制得住,何況納蘭君讓一人!
君珂心膽俱裂,瘋了一樣爬起來,撲到石門前,拚命擂門,「開門!開門!納蘭君讓你開門!」
沒有人回答她,從內關起的石門緊閉,君珂撞門,可這石門是一塊整體,巋然不動,她的耳朵貼在石門上,隱約裡面掙扎廝打撞擊……蒼芩老祖的狂笑、沉悶兇猛的碰撞聲響,什麼東西被豁啦一下撞破,四面散落,又有什麼東西被嗤啦啦撕開……君珂咬牙耳朵貼在門上拚命聽,可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只隱隱約約有些震動,這比剛才瘋狂的大響還要可怕,君珂身子緊緊貼在門上,恨不得把自己擠進門裡,拚命搜索著一點細微的聲響,搜索著屬於納蘭君讓的聲音,可是從頭至尾,她甚至沒有聽見納蘭君讓一聲怒喝。
他像是不願意她有一絲猜疑或擔心,甘心將自己埋進了沉默裡。
「開門!開門!」君珂拚命擂門,失聲痛哭,之前的石門,他拚命將她送進來;之後的石門,他拚命將她推出去,一進一出,都是拿命來換。
石門內漸漸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呻吟或者慘叫,都沒有。
君珂喪失了力氣,緩緩靠著石門滑坐下去,她衣衫破碎,渾身血跡,卻麻木得好像木頭娃娃,兩眼空洞無神。
雲滌塵躺在她身側,君珂目光觸及她的下裙,顫了一顫。
身後的石門,忽然緩緩開了。
君珂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