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穿了件圓領短袖,抬高手臂,線條緊繃,他比陳晚高一個頭,陳晚抬起下巴,籠罩在他的身影裡。
「呵,有幫手啊。」高個男往後退了兩步,「行啊,那就好好算算。她掰了我的手指,怎麼賠?」
陳晚不讓分毫,「要賠也行,一碼歸一碼,你對我朋友做了什麼,跟警察說清楚。」
男人懂了,這幫手是個警察。
話裡有了和解之意,「算了算了,都是出來玩的,各退一步,行了吧?」
陳晚哼笑一聲,沒有表態。
霍星轉過身,語氣嚴肅,「你鬧夠了沒?」
陳晚對視他的眼睛,重複他的話,「鬧夠了沒?……嗯,霍星,我操.你大爺。」
她甩手就走,辟裡啪啦把門弄得震天響。
樓梯下了幾步,手腕又被霍星抓住,他壓著脾氣,「你就喜歡折騰人是吧,大晚上的跑來給你收拾爛攤子,陳晚,有種別打我電話!」
陳晚冷冷的,「你知道那些人做了什麼事嗎?他們差點把我學生給強.奸了。你不問原因就給我扣帽子,霍星,有種你就別來啊!」
霍星愣住。
半小時前他剛洗完澡,手機鈴聲劃破安靜。
他遲疑,猶豫,知道這女人不好惹,可就在按下掛斷的前一秒,鬼使神差地接聽了。
當聽到是個陌生的年輕男聲時,霍星竟然還有一絲道不明的感覺。那頭只說她碰到了麻煩,然後報了地址,嘰裡呱啦不停求助。
霍星又陷入與是否接聽電話一樣的選擇題中———
電話接還是不接?
他接了。
現在,去還是不去?
他去了。
霍星沒有和莫海威碰面,直接找進了酒吧。所以他不清楚事情始末,只當是陳晚惹是生非的心癮發作。
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陳晚沒再看他,掙脫手下了樓。
這次霍星沒有猶豫,緊緊把人拉住,「對不起,我話說的太重。」
以為得不到好臉色,可陳晚卻對他笑了。
霍星皺眉,「笑什麼?」
陳晚說:「既然你道了歉,就算了。」
霍星沒碰到過這樣的女人,手起刀落,翻臉比翻書還快。
見他們出來,莫海威、陸林、周蜜終於鬆氣。
陳晚表情平靜,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她看了眼周蜜,輕聲道:「那男人有一句話說得對,這麼大的人了,如果你堅定不動搖,沒人拉的走你。還有,書上的東西別全信。」
書上說,雲南有隨處可遇的愛情。
周蜜低著頭嗚嗚嗚地哭,「……對不起陳老師。」
陳晚沒再多說,讓莫海威和陸林帶周蜜回客棧。
陸林本來想問老師你去哪?但看了看不遠處靠在牆上抽菸的男人,便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目送出租車開走,陳晚回過頭說:「你跟我來。」
霍星咬著一支菸正準備點,她的聲音像是深夜的露水,被風一吹,熄滅了打火機上的星火。
霍星覺得自己一晚上都在做選擇題。接不接電話,去不去救她,現在,跟不跟她走。
理智告訴他必須拒絕。
他抬頭正想開口,卻對上陳晚的眼睛,她那麼直白坦蕩地望著他。
霍星忍了忍,還是走了過去。
「我餓了,帶我去吃宵夜。」
他們一前一後走了幾十米,陳晚突然說,轉過身。
霍星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長。
「你想吃什麼?」
「燒烤,啤酒。」陳晚眼裡來了神,似乎在憧憬這個美味。
霍星點點頭,「你跟我來。」
霍星帶她來到河邊上的宵夜一條街,油布搭的棚子佔滿道路兩邊,每家大排檔門口都支著一個燒烤攤,雞腿雞翅韭菜玉米,一串串堆的滿滿,各色調料碼放隨意。
油煙噌噌升空,風往哪吹,煙氣就跟著飄。
「美女吃什麼?今晚牛肉串特價哦。」年輕小夥熱情推薦,拿著紙筆等著記菜名。
「特價?」陳晚翻著油膩的塑料膜菜單。
「對對,買一送一,還給瓶啤酒,很划算的。」
「送啤酒?什麼啤酒?」陳晚抬起頭。
「青島,賣八塊的。」
「嗯,是挺划算。」
小夥子熟練地往紙上寫,「好勒,一份牛肉串。」
「不要。」
陳晚重新看向菜單。
小夥子:「……」
霍星輕笑了一下,陳晚又抬起頭,「笑什麼?」
他說:「沒事,你點吧。」
陳晚暫且放過他,說:「四個烤翅,兩個雞腿,一盤土豆,烤個茄子,烤兩串韭菜,再來盤花生,你們這特色是什麼?」
小夥子邊寫邊答:「牛肉串。」
陳晚把菜單還回去,「那就不用了。先點這些吧。再來兩瓶啤酒。」
霍星倒了兩杯水,有些懷疑,「這麼多你吃得完?」
「吃不完。」
「那就少點些。」
「我想吃。」
霍星沉默了。好像每一次問她問題,她都能給出讓人無語的答案。
陳晚看他憋悶的模樣,笑了笑,「霍隊長,要不要把你女朋友叫出來一塊吃?」
霍星緩了緩,「……不用了。」
菜很快上齊。佔了滿桌,留出的空餘勉強放碗筷。
霍星起開啤酒蓋往杯子裡倒,陳晚制止,「不用了,就這麼喝吧。」
她伸手拿過一瓶,仰頭抿了一口。夾了最近的雞腿,吃得很認真。
霍星注意到,她吃東西,每一樣都會動筷子,但每次夾的都不多,相比較,她好像更喜歡喝酒。
一瓶啤酒很快見底,彷彿那不是酒,而是礦泉水。陳晚招呼老闆,又要了一瓶。
霍星如實說:「你酒量不錯。」
陳晚嗯了聲,晃了晃酒瓶,「這樣的,你能喝多少?」
霍星說:「不知道,沒醉過。」
陳晚豎起大拇指。
霍星見她又喝了一口,仰起脖頸,修長光滑。她的手指勻稱細長,指甲修成微尖的形狀,刷了淡粉色的甲油,握在深綠色的酒瓶上,更襯的白淨。
「這個雞腿不好吃。土豆烤的太嫩,要焦一點才好。」陳晚逐一點評,每說一樣,筷子就指著那道菜。
霍星很安靜,低頭吃菜。
陳晚問他:「你不冷麼?」
她穿了件薄外套,還覺得有些涼。霍星只穿了件短袖,單調的白色普通的樣式,毫無設計可言,可陳晚覺得,這樣越能襯托出他的五官,利落分明。
男人就該如此。
霍星說:「不冷。」
陳晚指了指桌上的菜,「你儘量吃吧,我飽了。」
入了夜,夜宵攤生意非常好,周圍人聲嘈雜,還有拿著吉他挨桌唱歌的,陳晚單手撐著下巴,大概是喝了酒,眼眸比平日要亮,正盯著幾桌之外的流浪歌手看他表演。
霍星吃了幾片土豆,用紙擦了擦嘴,問:「酒吧那三個都是你學生?」
陳晚嗯了一聲,眼睛還盯著遠處,「對,都是學生。」
「你在哪當老師?」
霍星也吃飽了,身子靠在椅子上。
「大學。」陳晚看完熱鬧,收回目光,「教美術。」
霍星:「她是第一次來玩?小女生容易受惑。」
陳晚咯咯笑,「她出事和年齡大小沒關係,就是有點好奇和憧憬,還有一點心存幻想。」
霍星說:「你倒是明白。」
陳晚揚了揚眉,「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霍星直起身,「這樣容易吃虧,女人不比男人。」
陳晚一隻手環著腰,一隻手揉著太陽穴,懶散地靠著椅子,輕輕笑:
「……我喜歡吃虧。」
她毫不掩藏地看著他,眼眸似水,眉梢隨著笑容上揚。
霍星沉默,非常沉默。
他緩緩拿起酒瓶,仰頭喝盡最後一口酒,起身招呼老闆買單。
「一共兩百二十八。」
霍星掏錢包。陳晚遞了三張一百,「二百二吧。」
老闆也是個爽快人,「好勒,找你八十,下次再來啊。」
霍星把錢放在桌上,「你拿著。」
陳晚看了一眼,兩張紅鈔票,還有一張二十,一分不少。
她起身,拿著包就走。
霍星緊抿著唇,拿起錢兩步追上她,「這頓我請。」
陳晚站定,環著手,要笑不笑,「沒錯啊,這頓是我請。」
霍星憋著勁,擋在面前不讓她走。
她把霍星上下看了個遍,大概是職業的關係,不只是身材,他的氣質也很硬朗。
陳晚的眼神很直接,她的讚賞也很直接。
「行吧,這頓你請。」她忽然接過錢,對著霍星搖了搖,「那下頓我請哦。」
「沒有下頓。」霍星甩下四個字,頭也不回就走。
陳晚拿著錢看著他的背影,不喊他,也不追他,直到背影消失在轉角。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錢,輕輕一笑:
「……又把我丟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