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晚慢悠悠地回到客棧。
從包裡找房卡的時候,手機震動。她把房卡找出來,對著門禁一刷,「滴」的聲,推門而入。
手機還在響。她接聽。
「……媽。」
陳晚把包放在床頭,「我還沒睡,剛回住的地方。」
電話那頭長句短句一連串。陳晚耐著性子一個個回答。
「今天帶學生出去了。」
「我穿了外套。」
「嗯,帶了傘。」
她在心裡默數,以往每次,都會在四句鋪墊之後引出正題。
「小晚,你爸爸上個月參加了茂林集團的競標,你還記得吧?我們準備的很充分了,這次把握很大。」
陳晚開了免提,手機擱在床上,脫了外套,又拿起手機,「嗯,那很好。」
「這次項目競選的人太多了,許哲爸爸那麼大的公司,這一次也來參與了。」
「利潤很大?」
那頭聲音雀躍,「對的,茂林準備開發新樓盤,就在市新區的主幹道上,樓盤規劃很大,只要這次中標,樓盤一期、二期的材料都會劃出來。」
陳晚對這事沒什麼印象,所以她找不到連貫的順序點。但她清楚接下來要發生的。
「小晚,你在聽嗎?」
陳晚倒在床上,單手蓋著眼睛,說:「我在聽。」
「茂林集團的老總和明謙的關係好,你能不能向明謙打聽打聽。」
陳晚的胸口憋了一口氣,她問:「打聽什麼?」
「打聽競標的一些事情,讓你爸爸能提前準備。」
「茂林又不是宋明謙的,他哪裡知道。」
「可他和茂林的關係好啊,明謙的公司可是茂林的最大合作夥伴,這點我們都打聽清楚了……小晚。小晚?你怎麼不說話?」
陳晚的手從臉上移開,垂順在身體一側,她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木頭材質的燈罩,雕著鏤空花紋,燈是白色,燈罩是淺黃色,燈光透了出來,成了溫和的暖黃。
陳晚盯得有點久,眼睛酸。
她平靜地說:「好,有時間我問問。」
那頭的語氣明顯放鬆,「最好盡快,你也別太辛苦,一個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正事說完,電話就輕鬆結束了。
「嘟——嘟——」忙音短促地重複著,陳晚握著手機,看見窗外斜在低空的一彎月亮。
**
晨曦欲曉,浮雲自開。
陳晚有個很好的習慣,無論多晚睡,睡眠質量好壞,都影響不了她第二日早起。她不愛懶床,睡覺,只是生物鐘的組成。
她在完成任務。
穿戴齊整,陳晚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面無表情的時候,還挺嚴肅。她左右晃了兩下臉,用手揉了揉,又笑了笑,舒眉展目的樣子,果然好看多了。
陳晚打開行李箱,給自己戴了一頂鴨舌帽。
長髮順著臉頰垂下,她又把帽簷壓低了些。
剛剛六點二十,陳晚準備去街上溜溜,手剛搭上門把,
敲門聲:「咚——咚——」
周蜜站在門外,侷促地握緊雙手。
陳晚不意外,側了側身,「進來吧。」
周蜜跟在她身後,每一步都很緩慢,小聲說:「陳老師,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陳晚走到窗邊,把紗窗滑開,沾了一夜露水的空氣款款而來,撲在臉上,陳晚打了個哆嗦。
「我不需要你道歉。」她靠著窗欄,眼睛看向窗外,「因為我沒損失什麼。」
「陳老師……」
陳晚轉過頭,平靜說道:「如果我出事,你的道歉更沒用。」
這句話沒有一絲怪罪的意思,但周蜜忍了一晚的情緒卻輕易放閘,她眼眶紅了,鼻子一吸,眼淚兩滴。
陳晚遞過紙巾,又站回窗邊。
「你是我學生,保護你是責任。但是周蜜,如果我和你沒有關係,就算我看到你被人帶走,我也不會去找你。」
陳晚輕聲細語,卻字字有力:
「這個世界,有好人就有壞人,你遇到哪一種,看你運氣。但你得相信,大多數人,都不喜歡管閒事,明哲保身,是人性。」
周蜜眼睛更紅,癟著嘴巴使勁忍淚。
陳晚不喜歡說教,聽不聽勸,懂不懂道理,跟她沒關係。
但她知道,周蜜拎得清。
她走向門邊,打開門,「我要去吃早飯,一起?」
周蜜吸了吸鼻子,把眼淚倒逼回去,用力點頭,「嗯!一起!」
巷子兩邊是老式樓房,兩層高,一樓基本都用作門面,這裡是旅遊旺地,寸土寸金,幾平米的空地都能開個早餐鋪。
陳晚買了一個蔥油餅,出了巷子,又買了杯豆漿。
初生的陽光罩在人身上,周蜜覺得輕鬆多了。
陳晚左看右看,似乎還在捕獵想吃的東西。
她吸了口豆漿,聲音鼓鼓:
「周蜜。」
「啊?」
「待會你幫我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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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煒接到電話之前,正在玩手機鬥地主。
他抓了一手數字,打順子中間少個Q,最大的牌是黑桃2,乍一看真不是好牌。破釜沉舟搶了地主,底牌還真把順子給湊齊了。
王奇在邊上看,「先把長順丟出去。」
卓煒沒考慮,「把長順拆成兩個短順,比較穩妥。」
王奇說:「你就不怕對家壓住你?」
卓煒:「賭一把,他沒順子。」
把牌點出去,幾秒之後一聲「我靠,還真接上了!」
王奇捧著熱茶,拍了一下他的頭,「年輕人,就喜歡擦槍走火,把自己燒著了吧。」
卓煒轉過頭,「老王你這成語用的不錯,還挺像個文化人。」
王奇一腳踹向他的椅子,「挺像?」
卓煒迅速跳開,「不像不像。」
「滾蛋。」
霍星正在整理案卷資料,卓煒想起來了,「球服下來了,你昨天下班早,小趙就把衣服放我這了。」
他從矮櫃裡拿出一套紅色的籃球服,放在霍星桌上,「小趙讓我跟你說,統一穿白色球鞋。」
霍星應了聲,把衣服收在抽屜裡。
「今天和市局打比賽吧?他們從體校引了兩個外援,據說打過cba,你也別太拚命,意思一下就行了。」
霍星沒抬眼,把最後一本案宗鎖在櫃子裡,說:「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卓煒剛想開口,手機震動,他看了一眼號碼,走向窗戶邊。
王奇靠著桌子,小著聲音說:「消息就這幾天過來,上頭讓咱們準備一下,邱吉很可能回大理。」
這個猜測他們之前早就想到,所以霍星並無意外。
王奇看到桌上的檯曆,23號畫了個圈。他眯了眯眼,問:「燕兒的生日快到了吧?」
霍星說是,抬起頭看了看,「打完比賽,我抽空回去兩天。」
卓煒的笑聲一疊疊傳來。他還在聽電話,邊走邊說:「行行行,那就晚上見。」
他揚了揚手機,一臉笑,「來雲南玩的,要包車。」
王奇嘖了聲,「你這第二職業別太明顯啊,組織明令禁止。」
卓煒不以為意,「又不是我的生意,幫我二舅介紹呢。」
王奇:「你還不是從中拿提成。」
卓煒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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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學校體育館。
公安系統的籃球比賽一年一比,賽程過半。
按賽制,今天是小組賽的最後一天,看台上位置滿了一半。
卓煒看得正起勁,肩膀被人戳了兩下。他回過頭,臉上興奮的表情還沒完全收攏,看到來人,頓時驚恐。
「你,你怎麼來了?」
陳晚今天把頭髮紮了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皮膚在白熾燈的照耀下,彷彿滾著光。
她笑:「找你做生意啊。」
卓煒眼睛一轉,反應過來,「早上給我打電話的是你啊?」
陳晚搖頭,「我學生。」
見他還在費力思考,陳晚從後排跨到前排,坐在他旁邊,「電話裡說的清楚了,我們要去昭通,包三天車,多少錢?」
她開門見山,卓煒抿了抿嘴,說:「如果只要車,配個司機的話一天三百,油費另算。」
陳晚說:「不要司機,就要車,你算算吧。」
卓煒掂量了一下,剛準備開口,他發現陳晚的眼睛一直盯著籃球場,他觀察了會,簡直是隨著某個人移動。
「不要司機一天兩百。」
陳晚盯著場上,看到霍星完成一個利落的搶斷,快速上籃兩份有效後,才說:「你有微信麼?我加你,轉賬。」
「有的有的。」
卓煒收了錢,又把備註改成她的名字,再看向陳晚,他笑出了聲,「你喜歡他?」
陳晚突然轉過頭,卓煒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錯覺,這雙瞳孔,讓他想到了冬夜。
那一瞬間的降溫,讓人有話難言。
陳晚沒有回答,而是指著場邊的一個人,問:「她是誰?」
她注意了許久,霍星在場上,那人便聲嘶力竭助喊納威,暫停休息,那麼多隊員,她只給霍星遞水遞紙巾。
卓煒伸長脖子,看清楚了,「那是所裡的接線員,小姑娘大學畢業剛分來的。」
陳晚勾了勾嘴角,「她喜歡他。」
卓煒很平靜,「等過段時間,她瞭解多了,就不會喜歡了。」
「為什麼?」陳晚轉過頭,較真的勁又在眼裡聚攏。
為什麼。
霍星那樣的家庭……
卓煒敷衍著笑了兩下,沒回答。
陳晚難得的沒再追問。看了一會比賽,突然說:「打完球,你們要去吃宵夜的吧?」
卓煒說:「對啊,每場打完,所裡都會犒勞球員。」
陳晚看向他,「待會,你帶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