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抱著人直接去了人民醫院。
做完檢查醫生一看驗血單和b超,說:「急性肺炎。」
周蜜,陸林,莫海威站在醫院走廊,他們不熟悉這裡,也聽不太懂本地話,所以都是霍星在忙活。
周蜜拍了拍胸脯,「幸虧幸虧,嚇死我了。」
陸林哎了一聲,「我差點就告訴我爸了。」
莫海威皺眉,「關你爸什麼事?」
陸林壓低聲音,「我爸認識陳老師的男朋友。」
周蜜狠狠瞪了他一眼,「腦子呢?這麼遠不說,還讓別人擔心。」
「我這不是沒說嘛。」陸林嘆氣,「其實我也不太確定陳老師有沒有男朋友。」
周蜜甩了個你白痴的眼神,「回去你們別亂說,尤其是你,陸林。」
三個人的目光都定在剛繳費回來的霍星身上。
像是一種心知肚明的默契,陸林小聲道:「知道了知道了。」
急診留觀室。
霍星左手提著一袋藥,右手拎著個開水瓶。
陳晚還在睡,臉色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潮紅慢慢淡去,朝霞上臉,像化了淡妝。
霍星坐在床邊,他倆的每次見面,都是雞飛狗跳,互不愉快。像現在這樣安靜的場面,還是第一次。
陳晚很好看,眉眼狹長,眼角往上吊,多了一分機靈勁。
但女人生病的時候,格外嬌弱。
霍星的目光定在她臉上,陳晚突然睜開眼,他來不及收心,殺了個措手不及。
眸色染光,那股子嬌蠻勁重現。
陳晚逮住他的目光,「看了我多久?」
她聲音有點沙啞,鼻音微顫。
霍星移開眼睛,摸了摸鼻子,「你醒了。」
陳晚嗯了聲,又陷入沉默。
「喝不喝水?」霍星起身。
「喝。」
「把藥也吃了。」他打開塑料袋,看了下藥單,按劑量分好,倒了杯熱水。
一共六粒膠囊,陳晚一口就吞了,她沒接霍星遞過來的水杯,而是就著他的手,嘴唇直接貼上杯口。
霍星看她打著吊針,也就不再說什麼。
「我學生給你打電話了?」
「是。」
「他們大驚小怪。」陳晚語氣淡淡。
「急性肺炎,燒到41度。」霍星用事實點醒她的觀點。
陳晚瞥他一眼,「我沒想到你會來。」
「你學生把情況說得很嚴重。」
「說什麼了?」
霍星默聲,好一會才吭聲:「說你快死了。」
陳晚:「……」
「那你嚇到了沒?」
陳晚明晃晃地問出了口。
霍星低眼,把水杯放在桌上,說:「我沒怕過。」
再嚇人的事,他都不曾怕過。
陳晚注意到他的衣服,半乾半濕,她聽見了窗外的雨聲。
霍星把一疊繳費收據放到桌子上,陳晚唔的一聲,「你這是找我報銷啊。」
她輕皺眉頭,「多少錢啊,報個數吧,我拿給你。」
「陳晚!」
霍星咬牙,有點耳熱,有點無語,還有點難堪。
他的眼,又被她賜了一滴墨,濃稠不化。
陳晚連忙服軟,「好好好,不提不提,哎,你這眼神要吃人啊,我沒洗澡好臭呢。」
霍星:「有病。」
陳晚:「嗯,肺炎。」
霍星:「……」
病房只留一盞小燈,剛好打亮兩個人的臉。
霍星壓下脾氣,平復成一條直線後,平靜問:「你是不是一直都這樣?」
「哪樣?」
「跟人死磕。」
陳晚想了想,答:「不是。」
霍星話到嘴邊,那你為什麼總和我過不去?
但在看到她直視的眼神後,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問出口,就著了道,他甚至可以想像陳晚的回答,要麼直白露骨,要麼戲謔胡鬧,無論哪種,他都不佔上風。
陳晚突然想到,問:「你回去的時候,能不能順路把我學生送回賓館?」
霍星說,「你學生已經走了,我給他們叫了輛出租車。」
陳晚點點頭,輕聲說:「那你也回去吧。」
霍星沒答話,而是走到旁邊的病床上,半坐半躺著。
陳晚不確定,「你這是……」
「別吵,睡覺。」
霍星的聲音一貫低沉,真的就閉上了眼睛。
陳晚用沒扎針的那隻手枕著臉,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瞧。
霍星突然回頭,陳晚彎了彎嘴。
「真是有病……」
霍星低低自語,聲音小的只能自己聽到。
「真的是…肺炎哦…」
陳晚咕嚕一滾,翻了個身。
霍星看著她的背影,被單只蓋到胸口,薄薄一層勾出了腰線,弧度起伏。
他輕輕嘆氣。
剛才那句真的有病,他說的是自己啊。
想到她一個人,還有兩個吊瓶,待會睡著了,沒人叫護士換藥。
想到她明早回賓館,這豆腐渣身板,一出去就被風吹倒。
霍星恨恨,可不是有病麼。
**
連著一日雨,天空終於放晴。
陳晚體質還算好,用藥就見效,連著上了兩天課,很快恢復狀態。
學校篩選出來的試點班級,都是往好的挑,規矩,聽話,很順心。
今天這堂課是周蜜主講,陳晚聽了一會,看得出周蜜的準備很充分,通俗易懂,氣氛活躍。
陳晚放了心,半途離開,想去圖書室找兩本資料。
一進門,就看到霍燕抱著幾本書走來,抬頭見是陳晚,笑著打招呼,「陳老師,又來找資料啊?你等會啊,我把書放好先。」
陳晚伸手從她懷裡把書接了過來,「來,我幫你。」
霍燕說:「沒事的,這些我都做的來。」
陳晚依舊堅持。
霍燕跟著她後面,小聲問:「你身體好了嗎?」
陳晚回頭,「你哥跟你說的?」
「前晚上我沒睡,看到他出門,連外套都沒穿。」
陳晚斂眉,嗯了聲,說:「我好了。」
霍燕小心翼翼地打量她,鼓起勇氣,「陳老師。」
「嗯?」
霍燕的笑,像朵雨後山茶,她語氣真誠,「晚上有空麼?我想請你吃飯。」
陳晚楞了下,想著她大概是為了那兩萬塊錢的事,於是說:「沒什麼好謝的,反正都是要還的。」
霍燕低下頭,「但你肯幫我們。」
陳晚緩了緩,說:「那行吧。」
吃飯的地方定在一家俬房菜館。
陳晚提早五分鐘到,卻只看到霍星一個人。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四人方桌,落日餘暉透過玻璃,給他安置了一圈毛絨金邊。
陳晚放輕了腳步,立定,問:「你妹妹呢?」
霍星站起身,「她走之前,突然說不舒服。」
陳晚明瞭,這個霍燕啊,也是滿腦子的鬼精靈。
「坐吧,點菜。」霍星指著桌對面的凳子。
陳晚上下看了圈菜館,就牆上貼著的特色菜照片,看起來也沒什麼胃口。
「換地方吧。」
「什麼?」
「我不想在這吃。」陳晚轉身就朝門外走。
霍星追上來,「你想吃什麼?」
陳晚站定,很認真地想了番,眼睛放光,「麻辣燙。」
學校後面的巷子裡,全是小攤小販,油炸、奶茶、辣條,這條巷子有兩個麻辣燙攤,陳晚選了稍乾淨的那家。
竹籤上有紅點的,兩塊,沒紅色標記的,一塊。
霍星見她是真餓了,一拿就是二十多串,一個塑料碗裝不下,老闆裝了兩碗。
陳晚撲哧撲哧埋頭吃,手裡捏著一團紙巾,時不時地擦下嘴。
她抬起頭,嘴裡還嚼著半片海帶,「你怎麼不吃啊?」
霍星移開目光,嗯了聲,「吃。」
陳晚嚥下海帶,看著他碗裡,發現一樣自己沒有的,指著對老闆說:「這個,幫我拿一串。」
霍星皺眉:「你感冒才好,少吃點。」
陳晚抬頭一笑,「關心我了?」
霍星猛地咳嗽,陳晚遞給他紙巾,「你這反應,很傷人啊。」
霍星聲音很淡:「……是麼?」
陳晚吃得滿嘴油光,點頭,「但我有一個優點。」
「知道,臉皮厚。」
霍星表情無常,但陳晚分明看到了一絲笑。
她擱下筷子,杏眼怒瞪,霍星的笑也藏不住了,指著碗,「還有什麼想吃的?」
陳晚白他一眼,「沒了。」
霍星笑著付錢,老闆麻利地數著竹籤,「一共六十八。」
陳晚起身整了整衣服,看到霍星的摩托車停在路邊,熱血沖腦:
「霍星。」
「怎麼?」
「教我騎車吧。」
霍星喉嚨一滾,手上零錢差點掉地上。
載她來到曲名路,這是一條新修的馬路,道寬車少。
「你真的想學?」霍星再三確認。
陳晚推他肩膀,興奮至極:「下來下來。」
霍星:「……」
他扶住車頭,陳晚跨了上去,看她穩住,霍星鬆手,坐在了後面。
「左邊是油門,不要鬆,往前是加速,看著車速調整,右手是剎車,對,你得一直握著。」
霍星教她基本的,聲音沉沉,嚴肅至極。
陳晚微微側頭,他的臉挨得很近,說話的時候,呼吸淺淺如風,還有一股麻辣燙的膩香,她看向前方,覺得很好聞。
「是不是這樣?」
「不對,手要連著剎車柄一起。」
「這樣?」
陳晚繼續錯誤的示範,霍星寬厚的手掌,終於撫了上來。溫度熾熱,像隔著爐子的炭火,很暖,卻不燙。
陳晚的五指纖巧細白,霍星差點以為她沒骨頭。
兩人的手緊緊相貼,摸著金屬車把,迎著自南而來的風,漫天的星,清亮的月,陳晚側過頭,霍星的唇看起來好軟,一張一合,仍在教她方法。
陳晚卻一個字也聽不見,她看著他的臉,聞著微微的麻辣燙餘香,心底一片月光。
霍星問:「明白了嗎?」
她輕哼:「明白了。」
油門一踩,手心轉動車把,馬達轟鳴,車身如劍。
速度只有四十碼,霍星慢慢鬆了手。
陳晚不滿地皺眉,乍一脫離,有些犯怵,如實說:「哎,你別鬆手啊,我怕!」
「怕什麼?」他的聲音混著風,送進耳朵裡。
陳晚還沒開口,就聽到他聲如洪鐘,「有我,別怕。」
那一刻,她真的無所畏懼了。別說是摩托車,就算是開火箭,她覺得也能試試。
兩人一前一後,霍星的手從她腰間穿過,再次握了上來。
「保持這個速度,手放鬆,做得好,前面有車,走你自己的路就好。」
陳晚幾乎是被他半抱在懷裡,明明風很大,為什麼覺得熱呢?
她抬起頭,霍星正好低下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那麼輕,卻又那麼沉。
「專心。」霍星沉聲。
陳晚輕呢:「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