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琳鎮定下來,走過去,抬頭對陳晚說:「請你讓一讓。」
陳晚穿了條黑色連衣裙,裙襬在膝蓋上方三分,小腿雪白筆直,蹬著一雙同色高跟鞋。她化了淡妝,頭髮散在肩後,發尾微卷的弧度平添一分媚氣。
她看她一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趙琳想到自己剛補了妝,底氣也足了些,挺直背脊又說了遍,「讓一下。」
陳晚索性把手拍向門板,「啪」的一聲,問:「你在這吃飯?」
趙琳:「對。」
陳晚說:「霍星也在。」
她是用肯定的語氣,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趙揚起下巴,說:「對。」
陳晚輕輕笑。這個笑很微妙,趙琳說不出滋味,這才是最惱火的。她往前走兩步,和陳晚挨得近,近了又能聞到女人香,和她的氣質如出一轍。
趙琳提高聲音,「陳小姐,我要出去。」
陳晚看向她,「有一點,我和你很一致。」
趙琳一怔:「什麼?」
陳晚說:「看男人的眼光。」
趙琳是正兒八經的乖女孩,家庭條件優越,有點嬌氣脾性,或許是陳晚的直接感染了她,她也變得不服輸。
「對,我就是喜歡他,你一個來旅遊的,停停就走,你哪來的底氣啊,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
趙琳一口氣用完,後面的話斷了句。好緊張,她捏緊手,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陳晚瞥她一眼,「我是哪種女人?」
趙琳急不擇言,「大城市生活過得太平順了,非要出來找刺激,你就是想——就是想——」
又斷句了,陳晚替她補齊,「約.炮?」
趙琳臉紅,態度依舊倔強。
這個女人和霍星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過是打著『喜歡』的名義達到某些目的。趙琳的表哥在麗江開了間客棧,她暑假偶爾去玩,看多了半路搭伙的男男女女,苟且之後各走各路。
趙琳小心翼翼觀察陳晚的表情。
看不出來。
陳晚靜默幾秒,深吸氣,眼神冷了幾度。「我問你,今天這頓飯,霍星知不知情?」
趙琳故意:「他早就知道。」
陳晚問:「他願意來吃飯,代表什麼?」
趙琳說不出。
陳晚笑:「你覺得他喜歡你?」
趙琳抿唇:「他會喜歡我的。」
陳晚還是笑:「你覺得,我和你,他會喜歡誰?」
趙琳篤定:「男人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過日子的女人。」
陳晚點頭:「有道理。」
趙琳無語。
陳晚重新看向她,輕聲「喂」了一句。
「我告訴你他會選誰。」她人站直,挺腰,蓄勢待發。「霍星一定不會選你。」
趙琳咬唇,窩火極了,「你又知道!」
陳晚挑眉毛,「那就比比看。」
趙琳覺得,這場問答像是一個圈套,最後收網,自己成了甕中鱉,陳晚惜字如金,她問她答被耍的團團轉。
兩個女人的戰爭,總有一個越戰就越勇。趙琳用最後的殺手鑭,告訴陳晚:「霍警官的情況你可能不瞭解吧,他家裡條件並不好。」
陳晚抬眼看她。
趙琳恢復了底氣,繼續說:「霍隊長是我們所裡的培養對象,他只差一個機遇,就能往上升調,我爸爸可以幫助他,他的生活會得到很大的改善。」
趙琳把心底話都掏空了,敞亮在對手面前。這是她得天獨厚的優勢,男人要安定,要結婚,一定會選擇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女人,尤其事業。
陳晚只是淡淡的一句,「你知道你這個樣子像什麼嗎?」
趙琳警鈴大作。
「跳樑小丑。」
趙琳的情緒已經不能用生氣來形容,簡直是蒙受了巨大的羞辱,她用力撞開陳晚,不想再跟這個妖女多待一秒。
錯身而過的瞬間,陳晚一把拉住趙琳的手腕。
趙琳:「你幹嘛!」
陳晚仗著身高優勢,把她按在牆壁上,左右手撐著牆,趙琳困在中間。
「我警告你。」陳晚眼神帶刀,舌頭含刃,「再打霍星的主意,我弄死你。」
陳晚氣勢懾人,好像下一秒,真會抽出一把長刀。
趙琳臉白了,「這是法治社會,你想幹嘛,你別想亂來!」
陳晚鬆開她,「不信你試試。」
趙琳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飛快地逃了出去。
安靜了。
只有水龍頭沒擰緊滴下來的水聲。
陳晚走過去把龍頭擰好,抬頭看著牆面上的巨大鏡子,一張臉,硝煙未平。
**
重新回去,桌子上多了一盅燕窩。宋明謙目光緊隨她,「怎麼去那麼久?」
陳晚落座,別他一眼,「上個洗手間你也問。」
宋明謙笑,不語。
陳晚覺得自己語氣有點過,緩了緩,指著燕窩,「這是給我的?」
宋明謙抬下巴,「補補,你臉色不好。」
陳晚低頭攪動勺子,燕窩透亮,點了幾顆枸杞,賣相確實好,但食之無味。
也不知另一個包廂裡,他有沒有吃好。
宋明謙下午還要去工地視察,想讓陳晚一起。陳晚一聽就搖頭,「就你出行那陣仗,和甄嬛回宮一樣,伺候的太監宮女多,就別算我了。」
宋明謙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問了句:「甄嬛是誰?」
陳晚懶得解釋,換了個通俗的說法:「慈禧。」
宋明謙笑了,不勉強,「我晚上回上海,你別來送了,夜涼。」
陳晚說:「我本來就沒打算送你。」
宋明謙還是笑,他們兩人並肩站著,陳晚頭上一沉,宋明謙的手摸了上來。一下,兩下,動作意味不明。
陳晚剛想躲。
「揚天的李總我搞定了,讓你爸媽放心。」
宋明謙的聲音像是一道魔音,穿透耳膜。
他的手還在她頭髮上,輕輕地揉。
陳晚沒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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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謙的辦事效率高到出奇。昨天跟他說的事,今天就處理妥當。陳晚感嘆之餘,又覺得有些心酸。她時間掐的非常準,家裡的電話緊接而來。
「媽。」
「小晚呀,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
「上次媽跟你說的招標案,結果下來了,爸爸的公司中標了。」
電話那頭語氣跳躍,藏不住的高興。
陳晚淡淡的,「那就好。」
「我就說,明謙的話就是頂用,對了,你回來後哪都別去,先請人到家裡吃飯。幫了這麼大的忙,不表示一下說不過去。」
陳晚說:「你們請吧。我這邊的工作還要幾天。」
那頭聲音揚高,「那怎麼行,你不在,他不會來的。這事就這麼定了,你跟他說。」
陳晚閉眼,再睜開,「媽。」
「怎麼了?」
陳晚張了張嘴,最後把話嚥下,「沒事我掛了。」
「你記著這事啊,別耽誤。」
陳母又是一大串的囑咐,中心思想都是請宋明謙吃飯。陳晚把手機隔遠了點,直到裡頭:「喂——喂?你有沒有在聽。」
才把手機拿回耳邊,敷衍了幾句掛斷。
午後陽光正濃,每一個角落都光明亮堂。陳晚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回宋明謙留的酒店?不回。
回自己訂的小賓館?早就退房了。
陳晚想起昨夜,霍星為了等她回家,留的那盞燈。
她沒有猶豫,拿出手機打霍星的電話。
很快接聽。
「嗯?」他沒有說喂,也沒有叫名字,像是從鼻間呼出的氣,有點熱,有點軟。
陳晚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
「你在哪呢?」
**
霍星吃了一頓不愉快的飯。除了在心裡把卓煒祖宗罵個遍,他準備下午去訓練場,把卓煒當場了結。
趙琳事先打過招呼,所以趙父趙母早有心理準備,看到霍星本人後,更是讚不絕口。
臨走的時候,趙父對趙琳說,這個年輕人,沉穩厚道,能成大事。
趙琳就知道,自己眼光好。
秦所長叫住他,「小霍,你要回去上班吧?」
霍星點頭。
「那好啊,趙琳也回所裡,你把她帶回去。」
其實趙家是開車來的,趙母沒說什麼,趙父先開口,「正好我有事,不順路,那就麻煩你了。」
過了兩秒,霍星說:「不麻煩。」
人都散場。只留他和趙琳。
霍星看她一眼,拿出根菸,點燃吸了一口,說:「走吧。」
趙琳坐在他摩托車後面,心裡那點歡喜無限擴大。
「霍隊長。」
「什麼事?」
風在吹,一縷一縷,吹動頭髮。
趙琳勇敢地說:「我喜歡你。」
話說完,手機響。霍星一看,陳晚。
他立刻剎車,靠邊停車,煙還沒抽完。被他拿下夾在手指間。
巨大的失落籠罩住趙琳。她低著頭,仔細辨別這通電話。
霍星的態度還是不冷不熱,但語氣裡多了溫和,就像是某一個人的專屬。
「我在回所裡的路上。」
「吃了。外面。」
「晚上你想吃什麼?」
「好,我記住了。」
陳晚在街邊等出租車,一邊打電話,一邊四處望,望著望著,她就笑了。
「真記住了?說一遍我聽聽。」
電話那頭語調沉穩:「冬菇,海帶,蝦仁,你先回家等我,我下班買好菜就回來給你做飯。」
霍星腳撐地控制車身平衡,把煙重新含回嘴裡,煙氣升空。他臉上有笑,很淡。顧著說話,所以沒有發現紅燈對面的陳晚。
趙琳臉色發黑,摳著手指,一下,又一下。
電話裡陳晚提聲:「霍星。」
霍星:「在。」
陳晚:「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抽菸的樣子帥爆了。」
霍星猛然抬頭,眼觀四方。
陳晚一臉笑容,在街對面衝他搖手。
霍星也笑了,「你別動,我過來。」
然後掛斷電話,油門一擰,甚至沒問後座的人坐好了沒,摩托車轟聲開出。
趙琳連忙拽緊霍星的衣服,太陽當空啊,她卻覺得像在冰窖。
霍星車還沒停穩,陳晚掠過他,先和趙琳打招呼,「趙警官,巧呀。」
語氣自然,好像在洗手間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趙琳渾身都冷,縱使她極力克制,眼神也有怨恨。
陳晚一派輕鬆,看著霍星抿嘴笑。
霍星被她盯了一會,移開眼,平靜地說了句,「晃眼睛。」
她的笑容晃眼睛。
「這邊叫不到車,等了好久啦。」陳晚嗔怨。
霍星說:「你等著,我去拐口幫你叫車。」他又轉頭對趙琳說:「你先下來,待會再回所裡。」
趙琳麻木,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摩托車走遠,霍星的背影義無反顧。
陳晚看著趙琳,她筆直站立,不苟言笑。牙齒咬嘴唇,細細碎碎地咬。
陳晚走過去:「感覺怎麼樣?」
趙琳不解。
陳晚笑,「你不是坐他車麼,他的背是不是又寬又硬?」
趙琳臉皮薄,刷的一下就紅了。
陳晚湊近,壓低聲音,「還有更硬的。」
「你神經病!」趙琳如避洪水猛獸,指著她,「流氓!」
陳晚的眼睛無辜又真誠:「男女之間談完感情,剩下的就是耍流氓了。」她一字字說:「我本來就想睡他。」
車來車往,浮沉飛揚。
一聲聲尖銳的鳴笛,小車飛馳而過。
身後是剎車聲,陳晚轉身,在霍星眼裡,看到了兩個字:
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