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趙琳鎮定下來,走過去,抬頭對陳晚說:「請你讓一讓。」

  陳晚穿了條黑色連衣裙,裙襬在膝蓋上方三分,小腿雪白筆直,蹬著一雙同色高跟鞋。她化了淡妝,頭髮散在肩後,發尾微卷的弧度平添一分媚氣。

  她看她一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趙琳想到自己剛補了妝,底氣也足了些,挺直背脊又說了遍,「讓一下。」

  陳晚索性把手拍向門板,「啪」的一聲,問:「你在這吃飯?」

  趙琳:「對。」

  陳晚說:「霍星也在。」

  她是用肯定的語氣,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趙揚起下巴,說:「對。」

  陳晚輕輕笑。這個笑很微妙,趙琳說不出滋味,這才是最惱火的。她往前走兩步,和陳晚挨得近,近了又能聞到女人香,和她的氣質如出一轍。

  趙琳提高聲音,「陳小姐,我要出去。」

  陳晚看向她,「有一點,我和你很一致。」

  趙琳一怔:「什麼?」

  陳晚說:「看男人的眼光。」

  趙琳是正兒八經的乖女孩,家庭條件優越,有點嬌氣脾性,或許是陳晚的直接感染了她,她也變得不服輸。

  「對,我就是喜歡他,你一個來旅遊的,停停就走,你哪來的底氣啊,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

  趙琳一口氣用完,後面的話斷了句。好緊張,她捏緊手,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陳晚瞥她一眼,「我是哪種女人?」

  趙琳急不擇言,「大城市生活過得太平順了,非要出來找刺激,你就是想——就是想——」

  又斷句了,陳晚替她補齊,「約.炮?」

  趙琳臉紅,態度依舊倔強。

  這個女人和霍星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過是打著『喜歡』的名義達到某些目的。趙琳的表哥在麗江開了間客棧,她暑假偶爾去玩,看多了半路搭伙的男男女女,苟且之後各走各路。

  趙琳小心翼翼觀察陳晚的表情。

  看不出來。

  陳晚靜默幾秒,深吸氣,眼神冷了幾度。「我問你,今天這頓飯,霍星知不知情?」

  趙琳故意:「他早就知道。」

  陳晚問:「他願意來吃飯,代表什麼?」

  趙琳說不出。

  陳晚笑:「你覺得他喜歡你?」

  趙琳抿唇:「他會喜歡我的。」

  陳晚還是笑:「你覺得,我和你,他會喜歡誰?」

  趙琳篤定:「男人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過日子的女人。」

  陳晚點頭:「有道理。」

  趙琳無語。

  陳晚重新看向她,輕聲「喂」了一句。

  「我告訴你他會選誰。」她人站直,挺腰,蓄勢待發。「霍星一定不會選你。」

  趙琳咬唇,窩火極了,「你又知道!」

  陳晚挑眉毛,「那就比比看。」

  趙琳覺得,這場問答像是一個圈套,最後收網,自己成了甕中鱉,陳晚惜字如金,她問她答被耍的團團轉。

  兩個女人的戰爭,總有一個越戰就越勇。趙琳用最後的殺手鑭,告訴陳晚:「霍警官的情況你可能不瞭解吧,他家裡條件並不好。」

  陳晚抬眼看她。

  趙琳恢復了底氣,繼續說:「霍隊長是我們所裡的培養對象,他只差一個機遇,就能往上升調,我爸爸可以幫助他,他的生活會得到很大的改善。」

  趙琳把心底話都掏空了,敞亮在對手面前。這是她得天獨厚的優勢,男人要安定,要結婚,一定會選擇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女人,尤其事業。

  陳晚只是淡淡的一句,「你知道你這個樣子像什麼嗎?」

  趙琳警鈴大作。

  「跳樑小丑。」

  趙琳的情緒已經不能用生氣來形容,簡直是蒙受了巨大的羞辱,她用力撞開陳晚,不想再跟這個妖女多待一秒。

  錯身而過的瞬間,陳晚一把拉住趙琳的手腕。

  趙琳:「你幹嘛!」

  陳晚仗著身高優勢,把她按在牆壁上,左右手撐著牆,趙琳困在中間。

  「我警告你。」陳晚眼神帶刀,舌頭含刃,「再打霍星的主意,我弄死你。」

  陳晚氣勢懾人,好像下一秒,真會抽出一把長刀。

  趙琳臉白了,「這是法治社會,你想幹嘛,你別想亂來!」

  陳晚鬆開她,「不信你試試。」

  趙琳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飛快地逃了出去。

  安靜了。

  只有水龍頭沒擰緊滴下來的水聲。

  陳晚走過去把龍頭擰好,抬頭看著牆面上的巨大鏡子,一張臉,硝煙未平。

  **

  重新回去,桌子上多了一盅燕窩。宋明謙目光緊隨她,「怎麼去那麼久?」

  陳晚落座,別他一眼,「上個洗手間你也問。」

  宋明謙笑,不語。

  陳晚覺得自己語氣有點過,緩了緩,指著燕窩,「這是給我的?」

  宋明謙抬下巴,「補補,你臉色不好。」

  陳晚低頭攪動勺子,燕窩透亮,點了幾顆枸杞,賣相確實好,但食之無味。

  也不知另一個包廂裡,他有沒有吃好。

  宋明謙下午還要去工地視察,想讓陳晚一起。陳晚一聽就搖頭,「就你出行那陣仗,和甄嬛回宮一樣,伺候的太監宮女多,就別算我了。」

  宋明謙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問了句:「甄嬛是誰?」

  陳晚懶得解釋,換了個通俗的說法:「慈禧。」

  宋明謙笑了,不勉強,「我晚上回上海,你別來送了,夜涼。」

  陳晚說:「我本來就沒打算送你。」

  宋明謙還是笑,他們兩人並肩站著,陳晚頭上一沉,宋明謙的手摸了上來。一下,兩下,動作意味不明。

  陳晚剛想躲。

  「揚天的李總我搞定了,讓你爸媽放心。」

  宋明謙的聲音像是一道魔音,穿透耳膜。

  他的手還在她頭髮上,輕輕地揉。

  陳晚沒再躲。

  **

  宋明謙的辦事效率高到出奇。昨天跟他說的事,今天就處理妥當。陳晚感嘆之餘,又覺得有些心酸。她時間掐的非常準,家裡的電話緊接而來。

  「媽。」

  「小晚呀,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

  「上次媽跟你說的招標案,結果下來了,爸爸的公司中標了。」

  電話那頭語氣跳躍,藏不住的高興。

  陳晚淡淡的,「那就好。」

  「我就說,明謙的話就是頂用,對了,你回來後哪都別去,先請人到家裡吃飯。幫了這麼大的忙,不表示一下說不過去。」

  陳晚說:「你們請吧。我這邊的工作還要幾天。」

  那頭聲音揚高,「那怎麼行,你不在,他不會來的。這事就這麼定了,你跟他說。」

  陳晚閉眼,再睜開,「媽。」

  「怎麼了?」

  陳晚張了張嘴,最後把話嚥下,「沒事我掛了。」

  「你記著這事啊,別耽誤。」

  陳母又是一大串的囑咐,中心思想都是請宋明謙吃飯。陳晚把手機隔遠了點,直到裡頭:「喂——喂?你有沒有在聽。」

  才把手機拿回耳邊,敷衍了幾句掛斷。

  午後陽光正濃,每一個角落都光明亮堂。陳晚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回宋明謙留的酒店?不回。

  回自己訂的小賓館?早就退房了。

  陳晚想起昨夜,霍星為了等她回家,留的那盞燈。

  她沒有猶豫,拿出手機打霍星的電話。

  很快接聽。

  「嗯?」他沒有說喂,也沒有叫名字,像是從鼻間呼出的氣,有點熱,有點軟。

  陳晚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

  「你在哪呢?」

  **

  霍星吃了一頓不愉快的飯。除了在心裡把卓煒祖宗罵個遍,他準備下午去訓練場,把卓煒當場了結。

  趙琳事先打過招呼,所以趙父趙母早有心理準備,看到霍星本人後,更是讚不絕口。

  臨走的時候,趙父對趙琳說,這個年輕人,沉穩厚道,能成大事。

  趙琳就知道,自己眼光好。

  秦所長叫住他,「小霍,你要回去上班吧?」

  霍星點頭。

  「那好啊,趙琳也回所裡,你把她帶回去。」

  其實趙家是開車來的,趙母沒說什麼,趙父先開口,「正好我有事,不順路,那就麻煩你了。」

  過了兩秒,霍星說:「不麻煩。」

  人都散場。只留他和趙琳。

  霍星看她一眼,拿出根菸,點燃吸了一口,說:「走吧。」

  趙琳坐在他摩托車後面,心裡那點歡喜無限擴大。

  「霍隊長。」

  「什麼事?」

  風在吹,一縷一縷,吹動頭髮。

  趙琳勇敢地說:「我喜歡你。」

  話說完,手機響。霍星一看,陳晚。

  他立刻剎車,靠邊停車,煙還沒抽完。被他拿下夾在手指間。

  巨大的失落籠罩住趙琳。她低著頭,仔細辨別這通電話。

  霍星的態度還是不冷不熱,但語氣裡多了溫和,就像是某一個人的專屬。

  「我在回所裡的路上。」

  「吃了。外面。」

  「晚上你想吃什麼?」

  「好,我記住了。」

  陳晚在街邊等出租車,一邊打電話,一邊四處望,望著望著,她就笑了。

  「真記住了?說一遍我聽聽。」

  電話那頭語調沉穩:「冬菇,海帶,蝦仁,你先回家等我,我下班買好菜就回來給你做飯。」

  霍星腳撐地控制車身平衡,把煙重新含回嘴裡,煙氣升空。他臉上有笑,很淡。顧著說話,所以沒有發現紅燈對面的陳晚。

  趙琳臉色發黑,摳著手指,一下,又一下。

  電話裡陳晚提聲:「霍星。」

  霍星:「在。」

  陳晚:「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抽菸的樣子帥爆了。」

  霍星猛然抬頭,眼觀四方。

  陳晚一臉笑容,在街對面衝他搖手。

  霍星也笑了,「你別動,我過來。」

  然後掛斷電話,油門一擰,甚至沒問後座的人坐好了沒,摩托車轟聲開出。

  趙琳連忙拽緊霍星的衣服,太陽當空啊,她卻覺得像在冰窖。

  霍星車還沒停穩,陳晚掠過他,先和趙琳打招呼,「趙警官,巧呀。」

  語氣自然,好像在洗手間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趙琳渾身都冷,縱使她極力克制,眼神也有怨恨。

  陳晚一派輕鬆,看著霍星抿嘴笑。

  霍星被她盯了一會,移開眼,平靜地說了句,「晃眼睛。」

  她的笑容晃眼睛。

  「這邊叫不到車,等了好久啦。」陳晚嗔怨。

  霍星說:「你等著,我去拐口幫你叫車。」他又轉頭對趙琳說:「你先下來,待會再回所裡。」

  趙琳麻木,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摩托車走遠,霍星的背影義無反顧。

  陳晚看著趙琳,她筆直站立,不苟言笑。牙齒咬嘴唇,細細碎碎地咬。

  陳晚走過去:「感覺怎麼樣?」

  趙琳不解。

  陳晚笑,「你不是坐他車麼,他的背是不是又寬又硬?」

  趙琳臉皮薄,刷的一下就紅了。

  陳晚湊近,壓低聲音,「還有更硬的。」

  「你神經病!」趙琳如避洪水猛獸,指著她,「流氓!」

  陳晚的眼睛無辜又真誠:「男女之間談完感情,剩下的就是耍流氓了。」她一字字說:「我本來就想睡他。」

  車來車往,浮沉飛揚。

  一聲聲尖銳的鳴笛,小車飛馳而過。

  身後是剎車聲,陳晚轉身,在霍星眼裡,看到了兩個字:

  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