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她腦子裡閃過各種奇怪的猜測,魂穿?重生?

  

  祥雲縣位於大理之東,是昆明到大理的必經之地。縣城位於一大片山間盆地之中,又是滇西交通要塞之地,種有烤煙十萬畝,核桃八萬畝,因此祥雲縣成為大理市下轄縣區中最富裕的縣城。

  從大理到祥雲有高速公路,也有國道,但是國道太窄,很不好走,風挽月當然開車走高速公路。從古城區開車到下關市區,再上高速,大概還需要四五十分鐘的車程,就到祥雲了。

  段小玲家在祥雲縣最南邊,風挽月開車下了高速之後,要由北向南穿過整個縣城,才能達到段小玲家。

  她們到的時候,段小玲家裡早就已經聚滿了親戚朋友,都是過來幫忙殺驢,等著分點驢肉拿回家的。

  段家人知道風挽月是段小玲的老闆,很客氣地把她迎接到家裡,將她和家裡的其他朋友安排坐在一起。可是風挽月不認識這些人,坐在一起挺尷尬,而且他們都說方言,也不太能夠聽得懂,她只坐了半個小時,就準備告辭離開。

  段小玲想留她吃午飯,可風挽月還是覺得尷尬,堅持回大理,段小玲也不好多留,就趕緊讓父母拿了兩斤剛割下來的驢肉,讓風挽月帶回去。

  風挽月從段小玲家告辭離開,開著車穿過祥雲縣城。走到一半時,聽到街邊傳來一陣大罵聲,還有三個路人對著一個人拳打腳踢,被打的人抱頭亂竄,手裡緊緊抓著一隻雞腿。

  不知怎麼的,她心口倏然一緊,目光緊緊鎖在被打的那個人身上。

  他的頭髮亂蓬蓬,像一堆稻草,身上也是髒兮兮的,還穿著亂七八糟的破舊衣服,完全就是一個乞丐的模樣。他的身材很高大,可是卻被三個身高不到他下巴的男人打得到處亂躲,一邊躲還一邊狼吞虎嚥地啃雞腿。

  車裡視野有限,風挽月根本看不清楚那個乞丐的長相,可是他的背影實在太過熟悉,熟悉到令她內心震撼不已。

  打他的人還在用方言大罵著:「我看你還敢不敢再來偷東西。」

  那個乞丐縮進了角落裡,無論外面的人怎麼罵,他都不出來。

  風挽月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微微發抖,右腳已經不受控制地點下了剎車。她下了車,往人群圍觀的地方走去,一點點靠近那名乞丐。

  他已經吃完了雞腿,把雞骨頭扔了出來,自己依然縮在角落裡不出來。

  打人的三個男人仍在指著他破口大罵:「傻逼,下回你再敢偷我店裡的東西,我打斷你的狗腿。」

  乞丐終於把頭轉過來了,儘管他的臉已經髒得不像樣子,滿臉的絡腮鬍子,鬍子上還沾了米飯和雞肉的殘渣,簡直就像個糟老頭子,可那凌厲如刀刻般的五官還是讓風挽月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這個乞丐,就是崔嵬!

  風挽月滿眼震驚,張大了嘴,捂著胸口急促地呼吸著,臉上蒼白一片。她怎麼也沒想到,崔嵬會變成這個樣子,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問道:「這個人是誰啊?」

  「不曉得是誰,只曉得是個傻子,還是個乞丐,說話都說不清楚,結結巴巴的,好像是一個多月前從其他地方過來的吧!反正他不是去翻垃圾,就是去這些店裡面偷東西吃,打他罵他都不管用。」

  「那怎麼不報警呢?」

  「報警有什麼用?像他這種乞丐,每個地方都有幾個,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他們腦子都有點問題,誰也管不了,放著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風挽月就站在旁邊,看著崔嵬縮在角落裡,他的眼睛還在警惕地看著所有的人。崔嵬沒有死,他還活著,可是卻變成了這幅樣子。她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是該高興,該憂傷,還是該難過。

  曾經那個趾高氣昂暴力變態的男人,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傻子,變成了一個乞丐,這實在是叫人太過震驚了。

  風挽月腦子裡一片空白,就那樣木訥地站在原地,圍觀的人群已經慢慢散去了,她還是站在原地,一瞬不轉地看著那個骯髒邋遢的男人。

  周圍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他還是縮在角落裡不敢出來。

  風挽月輕輕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無言地注視著他,眼裡閃動著複雜的光芒。

  他發現了她,一點點抬起頭,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他眨了眨眼,漆黑的瞳仁裡閃過一道疑惑的光芒,很快又變得平靜無波,好像並不認識她。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彷彿在打量,又似乎在探究。

  風挽月張了張口,低啞地叫了一聲:「崔嵬……」

  他偏了偏頭,依舊沒有反應,好像壓根就不認識這個名字,目光是澄澈無邪的。

  「你失憶了嗎?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

  他終於從角落裡擠了出來,站直了身體來到她面前。

  風挽月不得不抬頭看他,因為他比她高了一個頭。

  他張嘴,發出兩個簡單的音,「阿,姨。」

  明明是成熟男人低沉的嗓音,卻偏偏喊出了孩童的韻味。

  她驚得往後猛然退了兩步,心中已經翻江倒海。崔嵬叫她阿姨?他竟然叫她阿姨?

  他見她反應有點大,又有點害怕了,想再次縮回角落裡。

  風挽月趕緊拉住他的手,「你別走,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

  他依然有些膽怯,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風挽月看他身上披著亂七八糟的破舊衣服,又髒又臭,便直接撤掉了那些破衣服。果然,他裡面穿的是已經髒得不成樣子的阿瑪尼襯衣,這應該就是他車禍當天所穿的衣服。

  崔嵬一看她把自己的衣服扔了,連忙彎腰去撿,磕磕絆絆地說:「不能,扔,會,冷。」

  風挽月再次狠狠地吃了一驚,為什麼崔嵬說話的方式跟夏如詩那麼像?難道他不是簡單的失憶,而是記憶錯亂了?她腦子裡閃過各種各樣奇怪的猜測,魂穿?重生?不不,這些都太過玄幻,絕對不可能,那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叫什麼名字?你多大了?」她抓住他的手,目光緊鎖在他的臉上。

  「我叫,二蛋,已經,七歲,了。」

  風挽月完全震住了,瞪大眼睛盯著崔嵬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二蛋,這不是崔嵬在福利院裡的名字嗎?他說他自己七歲,那麼也就是說,他的記憶倒回到自己七歲的時候了?

  這……怎麼可能呢?崔嵬車禍後,到底經歷了什麼?他不是簡單的失憶,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只是變成了七歲時的自己?

  風挽月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原來七歲時的崔皇帝,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孩子,就像一個智障兒童。不,他現在已經不是崔皇帝了,他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二蛋,或者說……是個笨蛋,笨二蛋。

  風挽月又把他那些又髒又臭的破衣服給扔了,開車過來,讓他坐到車裡,然後帶著他離開了祥雲縣城。

  其實她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

  報警的話,誰會來接他?江平潮和江俊馳都已經入獄了,江平濤又躺在醫院裡自身難保,江氏集團已經是程為民的天下,他的母親施琳會有餘力來照顧他嗎?周雲樓又會照顧他嗎?如果程為民知道他還活著,為了防止他有一天清醒過來向自己復仇,程為民會放過他嗎?

  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心思深沉的崔皇帝了,他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笨二蛋,他甚至沒有自保的能力。把他送回去,會不會等同於羊入虎口?

  最為重要的是,她現在好不容易在這裡穩定下來,一旦把他送出去,就很有可能洩露自己的行蹤。她離開江州的時候,程為民特地說了一句話,讓她走遠一點,永遠別再回去。如果程為民知道是她救了崔嵬,會不會再對她懷恨在心?會不會又想方設法對付她和家人?

  可是,要是不把他送走,她又該怎麼安置他?難道把他帶回客棧去?

  風挽月覺得十分苦惱,救他也不是,不救他也不是,似乎又弄了一個燙手山芋回來。

  崔嵬坐在副駕駛座上,還很好奇,這裡摸一摸,那裡看一看。

  風挽月看他這幅傻不愣登的樣子,心中真是無力得很。

  命運總是叫人難以捉摸,誰能想到,江氏集團那個站在最高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總裁變成了一個傻瓜?或者說,變成了一個智障?

  從祥雲縣城回到下關市區,風挽月沒敢直接把這個髒兮兮的崔嵬帶回客棧,這實在是太驚悚了,可能會嚇到姨媽和女兒。她就在下關市區找了一家小賓館,把崔嵬帶到房間裡,讓他去浴室清洗身體,然後給他買了一身乾淨的新衣服,不是什麼昂貴的大牌,但是簡潔明朗。

  崔嵬整理好之後,風挽月又帶他去剪了頭髮,刮了鬍鬚。剃成小平頭的崔嵬沒了過去那種貴公子的優雅氣息,他的皮膚也曬黑了不少,簡樸清爽的著裝讓他看起來像個鐵錚錚的硬漢,血氣方剛,堅毅強勁。

  從理髮店走出來,風挽月看著這幅模樣的崔嵬長吁了一口氣,拉開車門,對他努努嘴,「上車吧!」

  崔嵬很聽話地坐到副駕駛上。

  風挽月也上了車,先幫崔嵬繫上安全帶,再給自己繫上安全帶,無奈地嘆了一聲,「真是變成了一個傻帽啊!」

  崔嵬一臉茫然地看著她,「阿,姨,你要,收養,我,嗎?」

  風挽月聽到這個稱呼就想吐血,「阿姨你妹啊!你比我大好不好?」

  「我,只有,七歲。」

  風挽月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開車往古城方向行駛。

  路上,她問他:「夏如詩,你認識吧?」

  說到這個名字,崔嵬頓時激動起來,「是,如詩,姐姐,讓,你來,找我?」

  「不是。」她撇撇嘴,心中又有升起幾分擔憂,崔嵬現在出事了,夏如詩該怎麼辦?周雲樓知道夏如詩對崔嵬很重要,他應該會幫著崔嵬繼續照顧夏如詩吧!可不管夏如詩現在到底怎麼樣,她都是沒有餘力去幫助夏如詩的。

  「那,如詩,姐姐,在,哪裡?」

  風挽月以前聽夏如詩磕磕巴巴地說話並不會覺得怎麼樣,可現在聽他磕磕巴巴地說話就覺得暴躁,「你就不能說話說溜一點嗎?誰教你說話的啊?」

  「如,詩,姐姐。」

  風挽月看他一臉害怕的樣子就感到無語,那個狂霸酷炫拽的崔總裁怎麼就變成了這幅白痴模樣呢?連說話都說不利索,總打磕巴。

  他又問:「你,能,帶我,去,見,如詩,姐姐,嗎?」

  風挽月把車速降下來,靠邊停了車,轉過身,指著自己的嘴巴,「你看著我的嘴巴,聽我說話。」

  崔嵬也轉過身,認真地盯著她的嘴。

  「說話要連成一句,不要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知道嗎?」這貨當年大概是跟夏如詩學的說話,所以才會說得這麼磕巴。

  他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來,跟著我說,扁擔長,板凳寬。」

  「扁擔,長,板,凳,寬。」

  「加快速度,扁擔長板凳寬,扁擔長板凳寬。」

  「扁凳長,板,板,寬……」

  「板板寬……」風挽月一頭磕在方向盤上,長嘆一聲:「天吶,這真的是崔嵬嗎?我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