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哪裡最多花花草草鶯鶯燕燕?哪裡風景這處獨好?哪裡最適合相請不如偶遇一見鍾情天雷勾動地火?
毫無疑問是御花園。
作為常年高居後宮狗血jian情溫床榜首的不二之選,當三大太妃攜帶三名妙齡少女「不經意」地出現在鳳皇面前,並提議「順道」去御花園賞荷時,鳳皇自然聞絃歌而知雅意,著人在留芳亭設了個小型家宴,擺上各地進貢的新鮮瓜果,聊以消夏。
常太妃的外甥女爛漫可愛,絲毫不怯場,席間妙語不斷,常太妃一面半真半假地呵斥她過於放肆,一面看著被逗笑的陛下暗自欣喜。
溫太妃的外甥女端莊大方,知書達理,在常小姐嬌憨地抱怨春花易逝時,道出一句「芳菲歇去何須恨,夏木陰陰正可人」,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小姐也讀東土的詩?」
「略有涉獵,萬萬不及陛下淵博超群。」見陛下饒有興趣地挑眉,溫小姐白玉般的臉微微地紅了,謹守閨秀本分的眼神也漸漸有了漣漪,低頭道:「皇朝誰人不知,陛下自幼過目不忘,三歲讀詩書,八歲通經略,十二歲……君臨天下。」
這番話似乎說得龍心大悅,年輕的陛下朗笑出聲。
「陛下笑起來真好看……戲裡都騙人,皇帝根本不是長鬍子瞪眼睛立眉毛的嘛!」
常小姐天真無偽的話語再次逗得席間笑聲一陣。
相較之下,高太妃的外甥女甚少言語,除了最初的行禮之外再沒說過什麼話,卻因為生得明豔動人而獲得最多的注視。
看似無意,卻令三方達到奇妙的平衡。
言笑晏晏,賓主盡歡。
「皇后娘娘駕到。」
遠遠的一聲傳喚,席間氣氛微妙地一滯。
鳳皇溫和的臉色也變了變,望向鳳攆來的方向,自始至終波瀾不驚的眼中終於浮起笑意——終於來了。
席間眾人正面面相覷間,突見陛下站了起來,連忙也跟著離席。
鳳皇三步並作兩步迎向鳳攆,在鳳攆中那人左腳絆右腳跌出來之前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拉住她手,將她帶了出來。
清鳴將手上的食盒交給一旁開路的吉公公,微微一笑道:「有勞奇公公了。」
吉公公一個踉蹌,嘴角抽搐地想,不知該不該說出他不是喜公公不是奇公公而是吉公公,罷了,還是不打擾陛下夫妻眉目傳情了。
怎麼這麼晚?
你家十一被我家二號當刺客揍了一頓,然後他們開始牽扯不清翻舊賬,□四溢。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在一旁看熱鬧……
幾個眼神來回,鳳皇嘴角歪起一抹令人發毛的笑意,稍縱即逝。隱在暗處的鬥毆誤事影衛三人組不約而同脊背一涼毛骨悚然,再仔細看時,他臉上分明又是一派好丈夫的溫柔。
這是清鳴繼春祭、大婚之後第三次出玉瑤宮。
說起這個,清鳴就要咬牙,當初分明約法三章她不管事的,誰知她高估了鳳皇的人品,在簽字畫押之後才發現契約左下角一行小字寫著:以上條款,事急從權。
四年來相安無事讓她掉以輕心,誰知這次一來就是個大陣仗。
席間六人望著帝后相攜的畫面,各懷心事。年輕的皇后脂粉未施,卻難掩雍容之氣,身上隨意搭配的裙衫配飾看似簡陋,卻皆是獨一無二的貢品。先帝在時,她是三千佳麗的假想敵,誰都搶不過她,而今更是整座後宮形同虛設,她理所當然地擁有一切。而當初的三千佳麗死的死,散的散,剩下三人名為太妃,卻是被家族放棄了的棋子。
——唯一的機會,就是她們身邊還有比皇后年輕比皇后美麗的「外甥女」們。
皇帝長大了,而後宮,永遠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
「見過皇后娘娘。」
三位少女屈膝行禮,三位太妃礙於鳳配之尊,雖為長輩,也要欠身致意。
清鳴擠出一個微笑:「免禮。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常太妃心中一跳,這是默許了還是反話?卻聽皇后大人語速緩慢而又平穩地繼續道:「六位太妃都請坐吧。既是家宴,不必拘禮。」
在場六人的臉都不同程度地扭曲了。
「咳。」鳳皇輕咳一聲,將她拉到身旁坐下,再示意眾人就座,然後笑盈盈道:「皇后大人,我朝可只有三位太妃。」
調侃之語不見半分指責,反大有縱容之意。
三位太妃只能尷尬地笑笑,溫小姐低著頭,最多話的常小姐察覺陛下見到皇后後態度陡變,一雙眼偷偷在兩人間打量,卻也是不說話。
「皇后娘娘的眼神似乎不怎麼好。」
一直緘默的高小姐出人意表地出聲了,高太妃嚇了一跳,正待要責備她冒犯,卻聽得皇后驚訝的聲音響起:「你怎麼知道?」
高小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臥床看書,不好。」
清鳴聞言,訕訕一笑,心虛地不敢看旁邊的人,一雙眼只能直瞪前方,正對高小姐,彷彿在怪她說出來,一直冷淡寡言的高小姐卻看著她,緩緩綻開了一抹清豔的笑容,羞煞了滿池荷花。
久居深宮,從未見過如此絕色的清鳴不由看得呆了,怔怔出神……直到鼻子上突然出現的一隻手讓她不得不把視線從美麗的高小姐身上移開。只見鳳皇親暱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成功地噁心出她一身雞皮疙瘩後,又接著用肉麻當有趣的語調靠在她左耳邊說:「是誰指天咒地向朕保證不在夜裡看書的,嗯?」
瞬間什麼美人什麼驚為天人的笑容都被她拋到腦後!
她全副心思只能感到一股熱氣以耳朵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所到之處大片肌膚全面僵硬。最悲催的是,向來遲鈍的她此刻居然敏感地察覺到了從右側殺過來的不善視線……
偉大的陛下,咱能不這樣麼……
對著很可能慾求不滿的虎狼之年守寡太妃們放閃光是不厚道的……
對著很可能少女懷春的未成年皇朝花骨朵們放閃光是不道德的……
對著從小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我這樣放電更是不厚道又不道德的……
似乎被清鳴含淚的目光感化了,鳳皇終於鬆開了她,視線轉回席間,神情又轉為溫和,溫雅笑著:「方才忘了介紹,來,小拙,這位是常太妃的外甥女常小姐。」指著溫小姐。
「這位是溫太妃的外甥女溫小姐。」指著高小姐。
「這位是高太妃的外甥女高小姐。」指著常小姐。
席間六人的臉不約而同地綠了。
立在一旁的吉公公仰天淚流滿面,有同伴的感覺真好……
影衛們則對此習以為常,不以為杵。陛下是每天身邊來來去去太多人,懶得記,清鳴小姐則是自小接觸的人不多,對小說傳奇緋聞軼事中的人名比現實的人名記憶還深些。
不然你們以為影衛為什麼不用名字只有編號?
「陛下真愛說笑。」
常太妃很快恢復了臉色,笑著打圓場。表面上是船過水無痕,心中卻敲起了警鐘,她們是不是錯估了皇帝對那個來歷不明的皇后的感情?她可不認為久負天才之名的陛下會記不清三個人,這分明是在給她難看。
清鳴聽完常太妃的重新介紹,腦子還有些混亂,皺了皺鼻子,橫了鳳皇一眼:「天生識人不清還來誤人子弟。」
感受到腰間被狠狠掐了一下,又癢又痛的感覺讓她面部微微猙獰地瞪向他,只見他露出天真無辜的表情說:「方才人家還誇朕過目不忘天縱英才呢。」
「不要臉!」
清鳴甜甜地一笑,看似親暱實則下了死力趁機報復地捏了捏鳳皇的臉,而後心滿意足接著道:「能說出這樣違心的奉承之語,不是瞎了狗眼便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此語一出,溫小姐難堪至極,一張臉青了又白,眼中隱隱蓄起了水汽。
溫太妃見狀,不由酸溜溜道:「陛下之才,天下皆知,皇后怎可如此譭謗?知道的說是帝后情深不分彼此,不知道的還道皇后恃寵而驕目無君上不成體統呢。」
含酸帶刺的一番話,清鳴只抓住了四個字:「這麼多年了宮裡怎麼還在流行說本宮恃寵而驕?究竟是何人傳出的謠言?」先皇后這麼說過她,鳳皇也時常這麼說她,這位常?高?還是溫太妃的也這麼說她。可每次都沒人為她說明一下究竟何人寵她,如何寵她,實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溫太妃愕然,這位皇后好像不太能抓住重點?
鳳皇用「家教不嚴,抱歉抱歉」的眼神看著溫太妃道:「朕的這個皇后呢,自小讓先皇寵壞了,龍鳳雙配啊帥印兵符啊傳國玉璽什麼的,皆是她的玩具。她可比朕更像父皇的孩子,偏偏朕也嫉妒不起來,因為朕也喜歡她。」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告白,也因為他臉上與年齡不符的深情。
整個留芳亭一下子靜了下來,只有一國之君溫柔的聲音在靜謐的荷香中揚起:「也許朕真是天縱英才也說不定,不然還有誰能像朕這般,三歲第一次見面,便認定了皇后,所以看著父皇寵她,非但不嫉妒,還恨不能將朕有的也都給她。」
清鳴漲紅了臉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他居然,居然還朝她羞澀一笑?!
「將她留在身邊,不准任何人接近玉瑤宮,讓她眼中心裡都只能有朕一人。竭盡所能地寵她,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甚至盼她恃寵而驕,越嬌蠻越好,嬌蠻到除了朕,沒有旁的人敢覬覦……」
「嗚嗚嗚嗚……陛下對娘娘好深情!姑媽,人家才不要當小三!」
常小姐率先哭著跑了出去。
「陛下與娘娘金玉良緣,小女……小女……」
溫小姐緊隨其後,欲言又止,最後深深地一福,也告退了。
清鳴這下不僅臉,連脖子都紅了,一雙小手顫巍巍地揪著鳳皇的衣袖,迎上他情深不悔的注視,頓時熱淚盈眶。
兩人四目相對,繾綣纏綿,火光四射。霎時間,彷彿世間萬物都不存在了。
不知何時,旁人退盡,宴席之中只剩帝后二人,侍奉的宮人也識相地下去了,剩一個還提著食盒的吉公公進退不得,只好退後幾步立在一旁。
就在吉公公以為他們要深情對望到天荒地老時,皇后娘娘突然躍了起來一下子跨坐到陛下身上,左右開弓捏住他的臉,吼道:「你到底可以不要臉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