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觀音坐蓮

「是誰說不屑這些言情小說的?居然偷偷把裡面台詞記得這麼清楚,你說你這叫什麼!」

皇后義正言辭,皇帝積極舉手:「這叫天賦異稟過目不忘!」

「錯!這叫表裡不一兩面三刀!加上哄騙我做皇后那次,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照搬小說對白欺騙善良民眾,你說你這叫什麼!」

皇帝這次學乖了:「這叫不要臉。」

「錯!」

鳳皇從吉公公手中接過食盒的手一頓:「又錯?」

清鳴雙拳在空中揮舞著:「這叫剽竊!剽竊!堂堂一國之君,一點產權意識都沒有!最重要的是,憑什麼每次你剽竊都是報應在我身上!」

她滿腹忿忿,辟裡啪啦訴不完,突地感到肩上一沉,低頭才見一切事端的罪魁禍首自顧自將頭靠在她肩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雙手繞過她的腰將食盒放在桌上,開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清鳴滿眼冒火,將他的頭從她肩上搬開。

「吃!你還吃!」她瞧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邪火就往外冒,見他若無其事地繼續夾東西吃,未經思索,張口就截住他筷子上的南瓜餅,抗議地仰起下巴。

一旁的吉公公看得目瞪口呆,以為潔癖嚴重的陛下會生氣,誰知他非但毫不在意御用筷子被「玷污」,甚至還試圖用筷子伸進皇后嘴裡搶食,而皇后則是漲紅了臉硬是把最後一塊南瓜餅嚥了下去,然後伸著舌頭對陛下挑釁。

這這這,這真是傳說中皇朝有史以來最傳奇人氣最高的的賢帝后嗎?

幼稚成這樣,隱士們預言的皇朝盛世真的會來臨嗎?

正在幻滅之際,突然發現自己兩腋被人挾起,還沒來得及叫喚,就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御書房外了,而挾持的力量也散去,只帶起兩陣風,嚇出他一身冷汗。

暗處。

一號:我們幫忙清場,你說陛下會不會對我們從輕發落?

二號: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號:反正我不後悔,我想揍十一那小子很久了,每次對我們不是放閃光就是放冷箭的,哼,揍死活該。

二號:嗯,這麼好的機會不用來公報私仇,太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一號:……二號,我怎麼覺得你的笑容,越來越像陛下……

二號望著亭中的陛下與清鳴小姐,笑而不語。

在鳳皇的認知中,御膳房與御醫署一樣,是宮中最殺人不見血的地方,加之他不慣吃外食(玉瑤宮之外的都算外食),所以一直對其敬而遠之。方才宴席之上他也是滴水未沾,這會兒與清鳴爭爭搶搶也吃了些,好歹填了肚子,於是放下筷子。

「小拙,你又在生什麼氣呢?」

混蛋,還在裝無辜。「你自己不想納妃,就把一切都往我頭上推。這事絕對還沒完,到時我就是眾矢之的,你還問我生什麼氣?我倒想問你,反正遲早都是要納妃的,你到底是在抗拒什麼?」

話到最後,怒火已漸漸散了,更多的是無奈。

鳳皇猛地抬起頭:「誰說我遲早要納妃?」

清鳴理所當然地說:「書上詩裡不都說皇帝要配三千佳麗的麼?」接收到他危險的視線,連忙改口,「就算你不要那麼多,總要有幾個開枝散葉的,別說你不稀罕這鳳氏血脈的傳承,那幫老臣不會由著你的。」

鳳皇毫不在意地撇嘴:「我有小拙就夠了。」

清鳴心裡咯登一下,臉色一瞬間有些難看。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隨即神情一轉,接下去道:「我不喜歡女人。」

她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轉移了:「什麼!你喜歡男人?」

他居然認真地思索了下,道:「比起女人,男人的確比較不煩,不過也談不上喜歡。事實上,這宮裡並沒有值得喜歡的。」

清鳴的嘴巴張了又合,無話可說,因為她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宮裡的天空是被圈出來的一塊方方的形狀,不似書中所言廣袤無垠;宮裡的牆有很多很多,把皇宮分成一格一格,把人心也圍成一格一格,太容易迷路,跳不出去;宮裡的人長相性格各有不同,卻全是同一個面孔。

這些,她都不喜歡。

她喜歡爾雅,因為它能輕易地越過那些牆,它是她的眼睛、她的腳,帶著她看牆外的世界。

她喜歡一號二號,不僅因為他們對她好,還因為他們不像宮裡的人。宮裡的人叫她皇后娘娘,而他們始終都叫她清鳴小姐。

她喜歡鳳皇,因為……大概是因為相遇得太早。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是變態我也要。

夏風軟綿綿的,滿池塘亭亭玉立的荷花,鬱鬱清香在空氣中緩緩地鋪開,安謐中有一股莫名的感傷在蔓延。

「你說……」

終於,鳳皇打破了寧靜。

見他凝眉沉吟,頗為嚴肅,以為他要繼續方才的話題,清鳴有些緊張:「什麼?」

鳳皇摸著下巴,探究地打量了一遍二人的坐姿道:「你說我們現在的姿勢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觀音坐蓮?」

清鳴的下顎倏地抽緊。

「誒?我差點忘了,小拙不喜歡看『軍防類』的書,喏,給你看,就是這樣的。」鳳皇從懷中抽出一本製作精良的畫冊,熟練地翻到第四頁,指給清鳴看,「你看,是不是很像?是不是?」

看著畫冊上的香豔男女以及旁邊某人做的密密麻麻圈圈點點的看圖筆記,清鳴腦中一根名叫理智的弦終於斷了。

「湊牛忙!!!」

尖叫的同時,抬手就是一拳,兩人連人帶椅子摔到地上,隨即毫無懸念地,開打了。

不遠處,一人一鳥杵在那兒,思量了一番,決定圍觀。

爾雅蹭了蹭身邊的小孩:咱們家親親清鳴跟變態陛下在做什麼?

小孩子有張包子臉,認真思索的樣子格外可愛,他想了想,回答:在野戰。

上有烈日炎炎,下有芳草茵茵,是所謂光天化日之野戰。

「寶寶,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嘶——」

清鳴難掩驚喜地問著,冷不防一下推揉疼得她倒抽一口氣。

桂花樹下的石桌上,擺著各色小點,白雕爾雅吃得不亦樂乎,而一旁的包子臉小孩繃著一張臉,正為她揉手上的傷口散瘀。聽見她的問話,悶悶地回答:「影主放我兩天假,爾雅想你了。」

爾雅聽到自己名字,用翅膀蹭了幾下以示撒嬌,又馬上低下頭狼吞虎嚥。

清鳴笑了:「就爾雅想我,寶寶不想我麼?」

寶寶抬頭,見她臉上寫滿了「別害羞了我知道你想我你要是不想我我跟你沒完」,無奈地別過眼:「想。」

寶寶三歲的時候就被送去影閣,鳳皇讓一百零一位各有絕技的影衛輪流教他看家本領,就連從幕後走到幕前多年的公冶白也恢復影衛十七的身份,去教他詩文經略。按規矩,寶寶每年只能回來兩次。而這次不是年中也不是年底,是他學成一項絕技之後的獎勵。

清鳴看著他,眼神突然傷感了起來,他全身一僵,有一股強烈的不祥之感。

果然——

「寶寶剛來的時候多可愛啊……一天到晚口水吧嗒吧嗒的,見人就叫喚……去什麼影閣受什麼變態訓練,好好一個孩子給訓練成了冰山小老頭,太過分了!嗚嗚嗚,還我活潑可愛愛笑愛鬧的寶寶來!」

……每次回來都要有這麼一段獨白,他已經很習慣了。

寶寶面無表情地把跌打藥收了起來,放下她的袖子,看著她:「你……節哀順變。」

清鳴正想說些什麼,突然視線一轉,果然見到牆頭上停了一個人,而身旁的寶寶在見到那人之後,神情一亮。

來者是玉瑤宮的常客了。

常到已經無需迷藥就能來去自如,一號二號都默許他來串門了。

這也證明了清鳴最初的猜測:除了五毒公子這個稱號之外,他還另有身份。不過她沒有濫用好奇心,她相信鳳皇。鳳皇允許這麼一個人出入玉瑤宮,就說明有十足的把握是無害的,如果她還想明哲保身就不該問太多。書上不是常說麼,知道太多的人,命通常都不長。

明月這次,是來辭行的,雖然她很懷疑他有向她辭行的必要。

他收到風聲,雲采采在西域出現,他要去尋,快則一年半載慢則三兩年才能回來,所以特來辭行。這幾年他一直在跑遍各地尋找傳說中那個失蹤的尋歡閣老闆娘,不是撲空了就是不歡而散,卻從未放棄過,也算是難得的痴心人了。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毫無章法的,一點都不像。

「一路順風,希望你這次能帶雲老闆回來。」

四年下來,不溫不火的,二人也算是朋友了。再說,他跟雲老闆這條八卦她可一直追著呢,來年他真的把人帶回來那她就也算是八卦的見證者了?

「嗯嗯,小清鳴你也節哀順變哦。」

清鳴一愣:「什麼?」

明月眨了眨眼睛:「你還不知道嗎?今朝早朝,幾名大臣聯名上奏提議甄選秀女充實後宮,皇帝已經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