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節很快到了，這個年紀都是喜歡兒童節勝過青年節的，所以老大不小了依然興致不減。高二三班的男同胞出動，給全班女生買了棒棒糖，甚至包括蘇老師和林老師。邱磊在課間跑到前面去領著大家唱了首小叮噹。
然後意猶未盡地叫大家一起拍桌子，按著節奏全班一起拍，像是踢躂舞般整齊響亮。
當然這種惡行很快就被聞風而來的宋老師制止了，並且嫉惡如仇地痛斥了邱磊一頓。
兒童節後六月十五號這一天就是端午節了，這天大家全部蠢蠢欲動了。王梓第一個約了班小花：「江邊踏青去啊？租個帳篷，玩一宿！」
班小花立刻遲疑了：「一晚上，不行吧，我媽不會同意的。」
王梓毫不在乎：「你就說去不去，家裡工作我來做。」
班小花啼笑皆非，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也不好再說不去了。
王梓掰著手指頭：「再叫上邱磊，沈笑笑……」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王梓偷瞄前面沈笑笑一眼，發現她低著頭的樣子認真而美好。
「你家焦陽叫不叫？」
班小花臉上出現淡淡的紅暈：「我可警告你，不許再說什麼我家焦陽之類的話。我吻吻他，就怕家長都不讓去。」
王梓胸有成竹：「這不怕，再叫上宋亞妮，雖然她聒噪些，讓她做點宣傳工作還是可以的。」
宋亞妮果然放學給班小花打了電話：「讓阿姨接一下電話！阿姨啊，我是宋亞妮啊，班小花最好的朋友，這樣的，我們四個女生打算在我家聚聚玩一玩，然後早起去江邊踏青。其他三個都同意了，就差班小花了。您看——」
小花媽有點擔心：「你們四個女生安全不安全啊？」
「阿姨放心吧，我們就去西城大街走走，全是人，沒問題的。對對，我們不過江，小花交給我您就放心吧。」
班小花接回電話，宋亞妮輕笑：「你媽挺好說話的，馬上就答應了，沈笑笑那邊說是還要考慮一下。」
王梓也同樣搞定了邱磊和焦陽，最後一刻，沈笑笑的父母鬆了口，一切完美進行中。
大家一起去了超市，沃爾瑪剛進駐香城時曾經引起轟動，在門口排起長龍，出口處出來一個再放進去一個。半年後熱潮已經退去，不過超市裡人還是不少。
邱磊推著一隻購物車來來回回，大家撿著自己想要的往裡放。
女生喜歡的話梅，巧克力，上好佳，男生放進去撲克，手電筒……
突然有個嬌柔的女聲響起：「焦陽，真巧，從北京回來咱們就沒見了過吧。」
班小花轉過頭來，只覺得眼前一亮。有種女生美得男女通吃，並且可以神奇地激發其他女生身上的女性因素，眼前的這位就是一例。
瓷器似的皮膚吹彈可破，眉目溫柔如水，身段優雅，最要命的是臉上還有種高圓圓的清純感。
班小花發現在場的男同胞們不約而同地行了注目禮。她看了一眼焦陽，焦陽回視她一眼，微笑一下。
美女大大方方在眾人注視下繼續說：「你們這是有活動麼？明天去踏青？」
焦陽應了一聲。
美女嫣然一笑：「加上我行麼？我給大家做好吃的。」
王梓一聽好吃的嬉皮笑臉：「那我得問問什麼好吃的。」
美女笑容甜美：「你們想吃什麼就做什麼，要不給今天回去給大家包點粽子帶著吧，你們喜歡吃什麼餡的，肉餡的好不好？好久大家沒一起聚聚了，明天正好——」
王梓趕緊說：「行啊，多包點肉餡的，少來點棗的，棗要切成片，每個地方都有棗，別一咬全是白米——」
班小花突然推了王梓一下，王梓立刻打了個哈哈：「江臨波，那就明天放學一起吧，我們去文科班找你。」
江臨波掩嘴而笑：「行啊，熟食我帶，你們就放心吧。」臨走前往車筐裡放了兩盒明治巧克力，「焦陽，我記著你最愛吃這個，明天我帶著。」
美女轉身離去，邱磊王梓齊齊捏著嗓子喊：「焦陽，我記著你最愛吃這個。」
江臨波，這個名字勾起了班小花的記憶。和焦陽相親的沒幾次她就弄清了這個傻瓜的全部情史，說來也算不上什麼情史。
高中時有個女生曾經是焦陽同桌，後來去了文科班，對焦陽不錯，還送過一條圍巾。孟小舟問那為什麼當時沒在一起？焦陽笑笑：「差了點感覺。」
孟小舟大笑：「你好懂什麼叫感覺啊？」
焦陽點頭：「當然懂，我們兩個就多了點感覺。」
孟小舟不信，相親閃婚哪裡來的感覺？
焦陽只笑不答。
江臨波，這個名字一出現，班小花就渾身不舒服，她知道她的存在，卻不知道她這麼漂亮。在周圍女孩還是小丫頭片子的時候，她已經懂得了女人最厲害的武器是溫柔……
沈笑笑挎著班小花跟她講：「江臨波在咱們的時候是班花，據說現在到了美女如雲的文科班依然是班花呢。從小就學芭蕾，走路都和其他人氣質不一樣。還學過美聲，畫畫，反正是個才女。她們家住的大房子牆上掛的全是畫，特有藝術氣息。」
班小花不動聲色：「還有呢。」
沈笑笑就接著講：「有一次我給她打電話，她自己居然喜歡聽交響樂。聽說還喜歡自己寫詩，沒事的時候看看西方哲學史。」
「別看她家境優越，做得一手美味佳餚……」
「她就是身體有點弱，有時候會暈倒，上次在班級暈倒了還是焦陽背她去的衛生室。上學期聽說她病了，足足在家裡休了兩個多月……」怪不得班小花沒見過她。班小花立刻腹誹起來，焦陽怎麼那麼喜歡背暈倒的女孩子呢？不如乾脆考個護士院校，將來去當南丁格爾好了。
「我有時候想她怎麼和別的女生那麼不一樣呢？一舉一動都美得像畫，我要是像她那麼有味道就好了。有時候我就忍不住學她舉手投足，像戴安娜一樣優雅漂亮……」
班小花總結了一下，美麗，溫柔，會做飯，多才多藝，氣質優雅，最最重要的是她喜歡暈倒。也不知熬為什麼，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就喜歡動不動上課暈倒的女生，可能讓他們有一種保護欲……班小花心裡不痛快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樣的女孩子可厲害著呢。
第二天放學，大隊人馬走到走廊拐角，江臨波穿著白色短襯衫，紅黑格子裙，腕上繫著swatch，頭上綁著髮帶，英倫風。在班小花看來有點做作，男孩子們則眼前一亮。
江臨波拿過書包：「我包了粽子還有紫菜包飯，做了蛋糕，這是炸雞翅……」連班小花都嫉妒了，她二十六七了才學會包粽子，包出來的形狀還像是鞋拔子。
王梓立刻接了過去，邱磊一把搶過背在身後：「讓你背著只會越來越輕，咱們夜裡都得餓死……」
四女三男上了公交車，剩的全部都是雙人座位，江臨波率先招呼焦陽：「這邊坐。」
焦陽遲疑一下：「不用，我站會兒。」
沈笑笑坐在了江臨波旁邊，臉上帶著羨慕：「臨波你這身衣服哪裡買的？」
江臨波笑容恬淡：「外貿店買的，才幾十塊錢，自己隨便搭配了。」
沈笑笑豔羨：「臨波你真厲害，幾十塊的衣服也能穿出幾百塊的感覺。」
「多逛逛就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樣子的，下次咱們一起去。」
焦陽老老實實站在班小花旁邊。班小花輕聲說：「傻瓜錯過機會了吧？」
「什麼機會，我只喜歡站在你旁邊。」
江臨波溫柔的眼波不時飄向焦陽，班小花看了都替他臉紅心跳。
坐車到了江邊，坐船過江，租了兩隻帳篷。七手八腳支好帳篷，大家都餓了，鋪上塑料布大快朵頤。
不得不承認，江臨波的確是人才，手藝一流，在場所有男生恨不得化身為牛，吃下去再反芻一下。
遠處走來一群男生，傳來聲音：「這兒不錯啊，人少清淨要不咱們紮在這兒好了。」
一群人走近，打了個照面，為首的就是林超群，懷裡摟著一個穿著超短裙的辣妹，宋亞妮的臉立刻白了。
遠處燈火已經亮起，林超群面無表情地說了句：「換個地方吧，我不喜歡這兒。」
那群人離開，宋亞妮的話突然少了。
班小花趕緊說：「吃完飯了，咱們玩點什麼吧。」
邱磊叫：「打牌打牌。」
江臨波側坐在塑料布上，露出兩條纖細美好的小腿，笑吟吟地：「我不會打，我看著你們打。」
也對，淑女怎麼會打牌呢？
班小花，焦陽，宋亞妮，邱磊四人上陣，王梓正好藉機和沈笑笑在旁邊聊天。江臨波起身，坐在了焦陽身後，笑容溫柔：「吃不吃蘋果，我削一個。」
不等焦陽回答，立刻取了蘋果過來，低下頭一心一意地削蘋果，一溜捲曲的蘋果皮像女人細軟的長髮。
邱磊高興了，平時焦陽和班小花總在一起，他就有些不高興，現在一看江臨波根本就是衝著焦陽來的，兩人若是湊成一對，他的情敵可以立刻殲滅了。
他立刻說：「江臨波，你對焦陽可真好。」
江臨波大房笑笑：「誰讓他坐我旁邊了呢？你要吃一給你削一個。」
班小花看著江臨波的架勢一陣惡寒，怎麼覺得這麼像坐在老爺身邊的姨太太呢？
江臨波看一眼牌說：「手氣不錯啊，一會出這張吧。」
班小花忍不住了：「打個牌還要軍師啊？再說你不是不會麼？」
兩個女生同時抬起頭，互相看對方的眼神裡多了些深意。
江臨波露出兩隻酒窩：「雖然不會玩，大小我還是會看的，就算是我和焦陽一夥吧。」
班小花突然發出一聲類似嘲諷的嗓音，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就是不喜歡這個長得美且氣質佳的淑女。
江臨波的眼睛突然有些潮濕起來，燈光照耀下閃爍不已。班小花頭大了，不就是一聲噪音麼，有這麼大殺傷力麼？果不其然江臨波泫然欲泣：「是不是我不該來啊？」
對，你不該來，班小花心裡腹誹，還是強擠出一臉笑：「沒有沒有，我開個玩笑，我這個人就喜歡開玩笑，你別介意。」
幾名男聲齊齊「切」了一聲。就連離著比較遠的王梓都符合一聲。
班小花趕緊出了一張「a」，邱磊好心提醒她：「剛才我出的是一對k。」宋亞妮充耳不聞，臉色惶然出了一張「2」。大家全部心不在焉。一場牌就這樣草草了事。一起休息了一下，快天亮時再一起看日出。
四個女孩各懷心事，躺在帳篷裡，居然誰也沒說話。班小花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躺了一會就爬起來拉開帳篷。剛走到外面就被人一把拽住，然後就看見了焦陽閃亮的眼睛。
他們稍微走遠一點，坐在沙地上，遠處燈火忽明忽暗，班小花的心一跟著忽明忽暗，焦陽突然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肩上。這是焦陽除牽手外第一次主動接近她。班小花靠在他並不寬厚的肩上，心裡平靜安穩。焦陽把她的劉海仔細地掖到耳後。遠處江水的拍打岸邊，江風吹過來，焦陽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把她的劉海別過去，像是小女孩耐心地給自己的布娃娃梳頭髮。
班小花突然想起這個比喻，嘴角抽動一下。她怎麼總是在不適合的時候想起不合適的古怪比喻？
高中時候的戀愛，大多都是戀上正愛著的自己。女生們大多有種悲劇情結，暢想自己擁有《東京愛情故事》裡莉香一樣的笑容，在東京的人海裡告別曾深愛的完治，同時也作別沉浸在愛情幻想中的小女孩。所謂戀愛多半是戀愛的心境而非那個人，就像那些朦朧的暗戀。
班小花現在很清楚，她和焦陽要比那種心情更近一層。是一種類似愛情的心境，所以不言愛而言喜歡，正是這樣反而增添了一種寫意的美。
在外面待了一會，漸漸覺得有點涼，焦陽輕聲說：「回去把——你放心。」班小花牽著他一根手指往回走，像個小孩子，雖然她沒說出口，他都懂了。
鑽進帳篷，她突然發現不對，宋亞妮不見了！第一反應是走出帳篷，把帳篷拉好，猶豫了一下沒有叫上焦陽，萬一宋亞妮是過去敘舊情的，有男生在總不方便。
那群男生好像是從這條路過去的。一路上帳篷很多，有的還在喝酒聊天，有的已經拉好帳篷休息，她又沒法子挨個打開看看，急得要命，已經開始暈頭轉向。
冷靜點，她提醒自己，他們一定不會睡覺，而且應該會選一個清靜一點的地方。
再往前走，她終於看見了那兩個人，還好，兩個人都安好，既沒有打得死去活來也沒有愛得死去活來。班小花側身隱在其他帳篷後，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那邊啪地一記響亮耳光，震得她剛剛往回邁的步子頓了一下。
林超群臉上多了個掌印。身後的一群人立刻站了起來：「大哥，這妞怎麼回事？」
班小花很害怕他突然暴起，鋼筋鐵骨一樣的手臂攥住宋亞妮的脖子。他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回過了臉：「小辣椒，你跟我睡過一覺，我挨了你這一記，現在兩不相欠了，以後見了面只當誰也不認識誰。」
宋亞妮氣得渾身發抖，幾乎歇斯底里地喊：「你是不是在耍我？」說著又抬起手掌。
林超群嘴角上勾：「我說了我們的賬清了，記著我只欠你一巴掌。」說完便往回走。
宋亞妮氣昏了頭，剛要沖上前去，班小花死死拖住了她，低聲說：「跟這種人打犯不上，走，跟我回去。」
宋亞妮還想往前上，班小花死命拖住她：「聽我的，你現在之死賭氣，你會後悔的。」
宋亞妮的尖叫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像剛經歷一番叢林追捕的野獸。班小花摟住她肩膀，哄著她往回走。好不容易到了大本營，宋亞妮的胸膛還在起伏，眼裡閃爍著恨意。
班小花拉著宋亞妮稍微離帳篷遠一點：「有時候被狗咬了一口，不必反過來再去咬它一口。」
宋亞妮咬住牙，恨意難平：「他竟然敢這麼對我？我要找人殺掉他！」
班小花知她只是氣話，攬住她肩頭：「你還愛他麼？」
宋亞妮咬牙切齒：「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他。
我，我一想起這件事就噁心。」
「沒愛過他，他以後見什麼人，和誰一起你都不要理，和他一起全部都是麻煩，再惹下去只會麻煩越來越多，你想簡單點活麼？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去惹他，聽見沒有？」
宋亞妮面如死灰。
「聽我的，和關心你的人可以講理，心裡麼有你的人不會憐惜你。你說過你悔得很，如果你再執著下去，將來會更後悔。只當是做了一場夢，以後看見了只當沒看見。」
宋亞妮點了點頭，班小花抱了抱宋亞妮，知道她暫時地平靜下來，剛才只是一時被激不過。
「乖乖回去睡覺，明天一早就全忘了，一起看日出。」
第二天一早，男生們在帳篷外調皮地唱起歌：「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上炸藥包？我要炸學校，天天不遲到——」
三個女生蓬頭垢面地依次出來，最後是江臨波，拿面巾紙沾礦泉水已經擦了臉，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臉上帶著恬淡的笑意。
太陽慢慢升起了，跳出江面，霞光滿天，邱磊吹起口哨，興奮地大叫。班小花睏意漸生，心想看日出好日落還不是一樣，只是心情不同下的自欺欺人罷了。
晨光中沈笑笑臉色有點微紅，宋亞妮眼裡的火焰終於被霞光代替，接著她的眼神撞上了江臨波的——江臨波的眼神卻落在焦陽身上。